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一百零四章 冥羅動開，強願聚北

　洛奇和月在播雲城住了兩個來月，夏末的時候，她在這裡產下一個兒子。月居然不用產婆，親自接生。直把天慈和輕弦這一老一少擔心得團團亂轉。加上洛奇慘叫連連，那聲音摧肝裂膽，慘絕人寰，可謂驚天地泣鬼神。更是讓天慈半點不得安，沒來由的就想起當年雁來，就差在外面老淚縱橫了。

　　其實洛奇還算是順產，但她就是在月面前什麼都收斂不住。要是月給她找穩婆來，沒準她就英雄氣概膽間生，咬緊牙關不出聲了。但偏偏他不給她找，一趟活全包圓。洛奇就鬼哭狼嚎，那把子力氣十之八九用在扯他頭，又罵又哭了。

　月就是自己找活罪受，明明見不得她難受，而且他自己又沒接生的經驗，不過是在洛奇懷上以後現學的。但又非不放心別人，看誰都覺得彆扭。結果自己上陣，她生孩子他就跟折命一樣。她大白天的時候陣痛開始，一直折騰到半夜，總算是把孩子生出來了。這孩子體質與天慈所估計的一樣，有著極優質的融熱之力，生下來身體微微灼光，猶帶金膜。是一個絕佳的粹練華陽真經的好胚子。

　　洛奇很會討老人家歡心，一早就把取名權交給天慈。天慈很開心，憋在屋裡想了好些天。最後選了一個「光」字。光，明耀華彩也，使之顯赫也，榮耀也。他是天楓與雁來之孫，同樣也是鶴雲和寒天的外孫，更是天慈的曾孫！集合數家之輝，華彩明耀的希望！

　洛奇在播雲城養了大半年，她出月不久的時候，輕弦便拜別恩師，與他們告別，脫體離魂，登上天路。他一樣帶著華陽的光輝，以及心中執著的方向，他會一直追求更強大的力量。並且會以天乾之眼看著這世間。他是岳輕弦，可以輸卻不能倒下。他有他的理想和追求，縱使現在他只不過是天界小小鎮魔使。

　　輕弦不會像夜魔羅那樣，可以棄所有於不顧。將悟覺徹底散於天地，無愛無恨，萬法皆空。但也不會像他們一樣，拘限於小小的情感，偷安在人間的角落。他是二之間的橋樑，比他們更包容廣遠，卻依舊可以傳遞情感關懷。他就是這樣，耀眼明媚，有如他綻放的萬羅劍陣。他的金身在千縱林的一個角落裡，那裡現在不該叫做千縱林了。因為大地疊出石壁，掀成一座平展如簾的山壁來，像是擋在華陽山前的大門，又像是張開的手掌，歡迎天下強力，競逐登天。

　具體的位置，只有洛奇知道。那是月唯一一次，沒有巴巴的跟過來。洛奇送他最後一程，一如當初他們相識，相扶相持的一段艱難之路。

　　他身體灼金，淺笑微微，其體有如沉睡，其魂宛若重生！金輪光耀，拉出長階，那是他全新起點，近天的方向！

　半年之後，洛奇便跟著月返回太康。三年之期已經到了，魔界將第一次向人間展開大門，召喚那些意圖以冥隱摧發更強力量的高手。洛奇把兒子留在華陽，交給天慈教導。他才只有半歲，大眼睛溜圓，和洛奇像極了。洛奇雖然很捨不得，但的確把他留在華陽，遠比讓他太康要好太多。況且輕弦離開，其他的幾位同期弟子也漸漸成長，可以獨當一面，不需要天慈再加以指點照應。天慈身邊也需要一個寄託，這道集合過往與希望的「光」，很適合在這裡粹燦。

　　月自從當了老爹，也比以前大有長進。血親之說，於他從來只是字面含義並無體會。但這次，親手將孩子帶到人世，這小小肉團是因他而有生命，將會與他血脈相親。這種親生的體會，總比別人言述來的更深刻。就算他冥隱入魂，個中點滴，也會越積越深。

　雖然現在讓他當個慈父還言之過早，但洛奇知道，月終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瞭解各種情懷的滋味。這是他在當一個機器的時候，已經開始好奇的事。足已經說明，月其實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冥隱氣是他生命和力量的維繫，但情感會讓他鮮活。

　　月依舊背著洛奇，慢慢走在返往北地的路上。他早已經習慣了負著她前行，每一步都平穩而和順。

　「等選拔結束，我們再回來住。」洛奇下巴抵著他的肩。「三年再回去一次好不好？」

　　「你需要冥隱氣繼魂，不能在這裡總呆著。」月側眼看著她。這話說過很多次，她總是甩頭就忘個乾淨。她是夜魔羅復建的生命，冥隱氣是她生命的維繫，魔界是她最後歸魂的地方。想要在人間長存不衰，就不能總離開太康不歸。魔界初成，強大的願力不適合她居住生活，況且他們喜歡人間的日子，對另一個虛空並無好奇。但她生性就是自由自在，苦寒之地久居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他可以帶著她到處奔走。但太康山初是盤恆在靈魂深處，他同樣可以給她冥隱，讓她的體魂常保青蔥。但人間界的氣息總會分剝他所散出的冥隱氣，不如太康那裡長聚不衰。可以說，太康山現在有如歸棲嶺。山在人間，其氣為冥羅。

　現在只要在太康山一帶，月的冥隱就會強盛十倍不止，其力源源不絕，可以盡放無境。冥隱氣會令他的體魂保持在一個頂尖的狀態，從而讓他的形貌自他二十歲開始便再無變改。他身魂合一，複往虛空不需要安置自己的肉身。這次是冥羅魔界第一次收納強手，如今四界並存，為天地所認。但天冥二界可不見得認同！或者天遙日遠之後，眾生休養又將引發誅魔之亂。但這些都不是月所考量的，他只願與洛奇相伴，其他地就順其自然。

　　「但我想兒子，我要每個月都來看他。」洛奇勾著月的脖子。「不然他會忘記我的。」

　「每個月都來？你要累死我？」月不鹹不淡地哼了一句。「一年來一次好了。」

　　「不行，我自己過來。你嫌累可以在家等著。」洛奇反對，一年回來看一次，到時肯定母子情薄。

　「你自己來？那你就是要氣死我？」

　　「你不讓我來。我就思唸成疾，肝腸寸短，傷春悲秋，痛不欲生！」

　「……」月一下站住腳步，把她放在地上，伸手戳她的腦殼，「你男人還沒死呢，你痛不欲生？他是你兒子，有什麼可傷春悲秋的，胡亂用詞。」

　　洛奇歪著頭，眨巴著大眼說：「你死了我才不會痛不欲生，兒子在南我在北，才痛不欲生呢！」

　「花洛奇」他咬牙切齒。

　　「你死了反正是要把我弄死的，我怎麼痛不欲生？」洛奇一臉無辜，「老大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他噎回去，半晌說不出話。一扯她的胳膊：「那你接著痛不欲生吧，我反正不會讓你一個月跑過來一趟的。」南北相離，現在不能隨意扯開虛空跳轉。那麼再快的速度，他走也要十天。放她自己出來？除非他真是死了，就是他死了也沒可能。

　　「你可真毒啊！」洛奇被他扯得一溜小跑，看他又板著一張死人臉，嘴裡嘖嘖嘆著。本來他也捨不得，她能看出他捨不得，所以想趁機放大他的慈父胸襟，為了兒子奔波多有意義呀！結果沒想到，這廝還是半調子。

　月的面上抽搐了兩下。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轉臉瞪著她：「花洛奇，我告訴你，在這世上，你不許對別人比對我好！我現在就要跟那個臭小子脫離父子關係，從現在開始有他沒我！你說，你選哪個？」

　　他看她臉已經歪了，又補充了一句：「你敢選他，我就把你關起來，你以後誰也別見！」

　洛奇已經快抽筋了，她死都想不明白月今天吃錯什麼藥了？他見她不說話，眉頭鎖得更緊了，剛想伸手捏她的臉。忽然她扯著他的衣襟笑起來，她伸手握住他腰帶上的流蘇：「你是不是覺得我忽略你了？你覺得他比你還重要？」

　　她看著他的腰帶：「其實你也捨不得他的，只是他現在太小了，根本還不懂得什麼分別之類的。把他放在哪裡他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和當初的你是一樣的。他的體質決定了他留在華陽是最好的結果，只要你常常去看他，他慢慢長大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他看著她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樣子，伸手去摸她的頭髮。他低聲說：「反正我的底限是……」，話剛及半，她已經半仰著臉，抿著唇笑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我忽略你了，不管你的死活。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底限的。每個月回來一次夫君的確是太辛苦了，兩個月吧？好不好？」

　　他咬著牙：「這就是好好照顧我的底限？」

　她踮著腳一跳，掛在他身上，笑得春光爛漫：「我是想讓你跟孩子多多親近，瞭解人心中各種情感。」

　　她笑眯眯的樣子讓他體內邪火亂竄，盯著她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直。她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毛，手一鬆想跳下來，結果他手一勒，將她牢牢箍住。她伸手推他的臉：「你別胡來啊，這裡可是荒山野嶺。我可是良家婦女！」

　「就因為是荒山野嶺才能胡來呢。」他唇邊帶出笑意，像個壞蛋。

　　「你要敢胡來，我回去就趁你跟人打架的時候玩失蹤。」她笑得更壞，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個引魂珠因為她魂體復建，已經不頂用了。而且他現在已經不敢用引魂珠復拓她的靈魂，怕冥隱氣不移導致她體魂衰弱。

　「你要是敢失蹤，我就胡來到你只有喘氣的份。」兩個壞蛋在對著威脅。天上飛過一大群烏鴉，哇哇叫著，像是在喊：「傻瓜傻瓜」

　　霏平嶺正北之處。原本為沛湖之地，昌河河水匯至沛湖，河道經沛波穿城而過，將大城一分為二，設廣橋相通連。但因大震過後，沛湖被填平，昌河源頭因山陷而下壓成地底河，霏平嶺也生巨變。有通川大峽直通北地，再無阻斷，沛波城已經化為烏有。而在此原址之地，建起新的太康城。這裡離太康山還有六百餘裡，當初的太康城因離山太近，早已經不復存，更因起冰魄之簾，詭寒之劇，比曾經更甚，所以原本城池皆盡南移，現在基本遍佈於霏平嶺北側一帶。

　夜魔羅構架第四界之後，以靈魂之力散於天地，聚願力收容當初因他跟陰坤華星爭奪亡魂之時的所有靈魂，以及妖鬼的魂體。當中也包括了渺心離，蠱漠以及魔宗當時的一批高手。而那些曾經奉魂於他，生時烙上魂印的魔宗居民，有一部份被陰坤華星萬鬼攝魂強拉入冥界，有一部份，被他奪得，收入魔界，成為第四虛空最初的居民。有些是靈魂衰弱者，根本不具備成為魔界成員的品質。在入第四冥羅虛空之時，靈魂變已經碎成願力，汲入虛空。化為那第四界的虛無粒子。而有些，憑著靈魂願力稍強保得完體，便可以在魔界汲養，雖不得成為魔界中堅力量，也能納入魔界自體循輪，有如冥界輪迴一樣，再滌魂力，重歸人間。

　　魔界的基本支撐是為冥隱氣，冥隱氣的最根本的源力是願念，這點與冥界滌願不同。也就是說，無願的可以死後入冥，而強願，死後入魔。相對減輕了人間界的負擔，避免了願魂遊蕩於世，化成惡靈為害人間。

　願強者，入魔界之後，受冥隱氣的摧擾，如果不被摧散不被吸收。會因其生前的願念再度輪迴，悟覺重組，再世輪生。但這一類，通常因前世強願，很容易劍走偏鋒。這樣天界地壓力就增大，需要時時關注人間，避免人心向魔，執願不死。

　　其實四界的存在是必要的，人心可以很狹隘，也可以很廣大。重要的並不在於前世，而是在於此生的歷練。魔界為強執的靈魂提供一個更廣大的空間，充滿願力的冥隱可以讓他們的執願更上層樓。但並不是說，隨便一個抱有執隘之心的人都有資格進入。而個中的標準，在於創建魔界的夜魔羅。他選擇了兩個強執的人，寂隱月和千波醉作為冥羅魔界的看守。唯有通過他們的考驗，才有資格進入那願力無限的空間。

　北地原本是魔宗之地，有大城三十多座。但因巨震之後，地勢變改，死傷無數。更因這裡曾經是冥界懺悟道地出口，陰坤華星在這裡汲收大量靈魂。所以當一切平靜之後，這裡幾乎成為絕死之地，千里無人跡。

　　夜魔羅選擇完守門人，便散於虛空，再無復現。但第一年的時候，初入冥羅的渺心離曾經下虛入世，因強願而使她的鬼偶技法更加出神入化。以冰晶築體，借虛聚魂，為北方提供了一批用以復建北地的勞力。渺心離入魔界之後，所承擔的責任正是聚魂成體，幫助未被汲收的願魂復構其軀，助其再度人間輪生。而蠱漠，則承擔引魂之責。人死之後，如果有強願不滅，其靈不散。從而借蠱漠所佈的無形引願之力進入北方太康山，如果在虛空之中不被打散，依舊完整。便由渺心離根據其願力，將其送至人間。以鬼偶之法，借天地之靈，重建其體，令其於人間而生。

　渺心離製出的鬼偶，以極快的速度和品質將北方重建。但所有曾經沿太康山的主城一律南移，然後於當初闊松林一帶設冥隱罩氣，將所有詭寒全部聚於罩氣以北。這樣原本魔宗的屬地等於縮減了一半，但實際上，他們也並沒有在人間再度爭奪勢力的目的。初起只城兩三座，以方便月和醉在此行事，其他廣闊之地就放任不管。現在雖然已經過了三年，但這人間界死傷大半，估計要緩過來還需要好多年。或者等人滿為患的時候，又是戰火滿地，你爭我奪。但不關他們的事。

　　這二年已經有些人或妖怪慢慢來北方討生，在他們初建的大城周邊現在也漸有了人煙。雖然不用定製什麼律令，目前為止還算是相當的太平。渺心離制偶之後便重歸魔界，這些人偶是玄冰而成，其體冰寒，靠冥隱氣支撐。所以只消定時入太康山，便可以一直使用，直到願力散盡。月覺得用他們比用那些招幕的人強多了，至少不用管他們心裡想什麼。而且有這些人偶在，他和醉不在的時候，也不會生那種趁他們不在，就有膽大的跑到太康城裡偷東西的事。

　月和洛奇奔波了十日，已經近了太康城。現在各地都是一片空曠，人跡稀少的很。動輒百里無人煙已經不是什麼稀奇事。到處都是無主的土地，將來也必成一塊塊肥肉等人爭奪。

　　但這次，他們剛近了通城大道，已經不時見到下面有三三兩兩的人跡，越往太康城走，就越是熙攘起來。

　洛奇長久不見這等熱鬧如趕集之景，激動的兩眼冒光：「他們如何知道，魔界也是三年一選？好厲害啊！」

　　「天地間的一些法則，一生便入達其魂。這就是天地的力量吧！」月輕語著，不需要遊走四方大肆宣揚。當北方開始聚攏凝雲，當強願聚於這裡。舉凡心中有強願，自然會被吸引。而願念並不執著，一生也不需要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