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八十二章 三人復同行
那人的聲音兜游四散,很難辨出確切的方位。但月一開口,四周霎時死靜了下來。顯然,月已經完全看出了他的招系法門。
隱天都的招法,本身就是一個通靈之式,設法陣以喚光之青鸞為之戰鬥。習練這種法系的人,入冥之後會與冥氣相合,從而轉換成縱鬼喚魂之式。之前他隱於虛空,出招之前完全沒有露出半點氣息。月就知道,這個人並沒有借金身入世,所以他的魂體只能在虛空之內發力。優點是,隱於虛空很難讓人找到。缺點是,沒有借助肉身, 其生時的法力受到最大限制。
他的陰冥罩很堅,媚絲難以纏鎖,說明此人聚冥之力非常之強。可以改變虛空之中魂魄的走向,聚出旋力。當然也可以聚靈魂成青鳥之形,並且借助冥氣濃深而偷襲。
月之前並不確定他源自隱天都,但那黑色魂鳥一出,等於揭了他自己的底。他之前也知道此法冒險,因為月對於隱天都的招法並不陌生。但是當月強轟他的陰冥罩的時候,周圍的冥氣已經完全被月擊碎,虛空已經出現破洞。而這個時候,他的最佳攻擊的機會已經來到。他如果沒用肉身,魂魄是可以完全隱散在冥氣虛空之中的,只要避開暴力的銳點。他的魂魄不會受到致命的傷害。而月在出招之後,身後已經露出空檔。他只消無聲息的借虛空而至他身後,聚魂而成青鳥,便能給月致命一擊!
他有極強的聚魂之力,而虛空之中的冥氣給他提供了最好的供給以及掩護。如果想一襲得成,就要以自己的魂體為引,聚納大量冥氣顯出青鳥之勢。這種召引的方法來自隱天都,但已經不再是召喚,而是一種魂體的速凝結合。不需要任何法陣的支持,只要有強大的引魂之力就足夠了。
他這個打法其實沒有什麼錯漏,唯一他忽略的一點,就是月身後背了一個洛奇。因為月背著洛奇,所以他對背後的一切都特別的仔細小心。他的冥隱氣,本來就是一種可以代替五感的具有魂力的氣法。而他實際上是把很大一部份的冥隱氣都放在背後的位置。還有一點就是,洛奇是一個活人,她的體內雖然有一些妖鬼之力以及華陽真經。但實際上,她的魂體沒有很明顯的異化,這點是與月完全不同的。活人一旦入了虛空,魂力弱的就很快會靈魂脫體,被拉至冥府。有冥隱氣相護的情況下,洛奇自然是不會發生靈魂出竅的事。但是當冥氣深重與冥氣相磨的時候,洛奇的靈魂還是會受到影響。其反應就是身體的兩股異體開始自發的進行抵禦,這種細小的變化對月來說,無異是給他提供信息。
當然,他同樣是一個身經百戰的人,豐富的互搏經驗讓他在打鬥的過程之中化險為夷。同樣的,他一旦進入到戰鬥狀態,就算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的身體也會自發的將所有機能提到最高。
所謂地差距,也就是如此。看似是弱點的地方,其實是他最為穩固的地方。他的偷襲失敗,直接就導致他的徹底毀滅!
的確是徹底,月是不會給敵人任何機會的。當青鳥有了實感,月已經知道他魂體聚於當中。所以,在下衝的過程裡,月已經集結大量的冥隱氣,已至令其霜冥化實。冥隱氣與冥氣其實出於同根,但因其附著大量妖鬼以及人間生物的願念,其力是足以破壞冥魂的。青鳥在下墜已經開始自保發散,但月同時亦急追出招。霜冥出梭,魂體發散的瞬間已經連帶虛空一道打破。急凍冥氣,所以霜冥的梭尖上有的會沾上黑色的東西。其實是碎魂,被其鎖緊不能回轉。如果留在虛空之外,很快就徹底煙滅。
月立於塔尖,手掌卻在微微浮風而轉,像是撥弄水波一般。掌心微微一抬,那些冰梭突然皆拔地而起,在他身周浮動旋飛,那些沾了黑色的更是格外的明顯。隨著他的動作。那些冰梭越轉越快,有些開始在急速之中化藍色的暈霧,最終散去。月看著這不斷消逝的冰梭:「下次來攔路,要找個像樣的來,你差遠了!」他的聲音淡淡的,而隨著這不停的光旋,四周突然隱隱蕩出咆哮,似是極遠,又似在耳畔。像是許多人的怒吼,又像是哀鳴!
洛奇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一時有些難回神。突然間,自那黑霧深處破空一般蕩出一條金絞之龍,其勢極猛。破雲掃霧,一下急穿而過。那龍形遊走飛旋,直向著這邊而來。月微是個側身,那龍形已經翻捲貼身而過,瞬間捲住那團團冰梭,隨之猛的一個突旋亂轉,金光霎時發散,那些冰梭皆讓金灼融散了去。挾於當中的黑霧猛的開始逆收,被上空的黑幕一瞬全吸了個乾淨!
這金龍來勢極猛,散的也極是快,一時間晃得洛奇眼睛發花。待她定神之間,一個人影已經嗖的急突而下,正是輕弦。他一臉的氣急敗壞,剛是下墜,身體還未定,已經一聲怒吼:「寂隱月,你這個王八蛋!」
洛奇有點傻眼了,從未見過輕弦如此。張口就是粗話的,除了她花洛奇好像沒有第二個了。但此時輕弦一張白淨的面孔微微有些扭曲,額間青筋一抖一抖的,因他勃張的金灼之光讓洛奇看起來極為的詭異。
「表、表哥……」洛奇訕訕地開口,看他一副隨時就要撲過來大嘴巴伺候的樣子,不由的堆著一臉笑想打個圓場。「是,是我非要跟來的。」
輕弦看了一眼洛奇,略略吸了一口氣穩了下神,收斂了一下急怒的心情。但聲音還是起伏不定:「這件事已經幹得很混蛋了,你現在居然還想吞冥界攝魂使的魂力?你是不是嫌不夠亂,還是真想弄得無法收拾!」
輕弦此時還心有餘悸。拘魂、攝魂,是冥界兩支精銳,是代冥界執行法令的尖刀部隊。剛才月明明已經用實化霜冥之梭鎖住對方散開的魂魄,已經贏了卻不肯罷休,非要收對方的魂力不可。還好輕弦及時殺到,以金絞亂斬飛灼散月的冰梭,把餘魂放回虛空。不然,寂隱月又要背一條大罪!
之前輕弦以灼息相試,終有一次試到洛奇,位向東北,已經過了川河支流。他急急狂追,陷入虛空之後,灼力亂飆,以放大自己的覺感。不多時就感覺到月的冥隱氣,同時還有一股聚合而成的冥魂之力。當時他就知道,是月在跟人動手。本來是打算趕過來幫忙,但很快那股魂力便開始飛散,接著便有凝鎖之感。輕弦隱隱就覺得月的臭毛病又犯了,急迫之下也顧不得許多,放出亂斬飛去攔他。本來輕弦就因月把洛奇一併帶跑,已經心急如焚,如今再添一大堵,真是想撲過來把月亂拳招呼!
「雜碎也出來攝魂,活該。」月睨了一下眼,臉上又像是萬年僵化一樣,半點表情也沒有。
「你是不是白癡啊?不是他雜碎,是你現在……」輕弦讓他拱得心火四起,啐了一口,「你既然把洛奇帶出來,至少就該知道控制一下。你是不是非要搞到最後,跟孤檀憂剎母一個下場?你在這裡打散他沒關係,他力不能敵,自然就會歸冥覆命。但你要是吞他的魂力,就是讓冥界對你不死不休!」
「你很煩。」月突然應了一句,轉身就向前躍去,這一小塊的虛空已經讓他打散。他也不打算費力縱氣,想慢慢走一段再說。
「寂隱月!」輕弦跟著掠下來,追在他後面叫著,「現在師父為了你,別說名聲,就是連命都要填了去。你知不知道,以生命為代價召喚天界幫忙,和飛灰煙滅沒什麼不同。若不是這次冥界鬧的太凶,天界已經決定出手,師父就要將靈魂祭出去!死並沒有什麼,但師父卻要在臨死之時,還要自毀名聲,向華陽謝罪,抹殺自己所有功績,也要保你。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讓你能脫離此劫,以後可以安然度日。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嗎?就算你對師父沒感覺,他為了你所做的一切你都不在意,但至少你該替你自己想一下!」
月突然收住腳步,讓輕弦一時收勢不及,險些撞到洛奇身上。月回轉身看著他:「說了你很煩。岳輕弦,我要是真想收了他的魂力,還能等到你來攔我?」
輕弦微微一怔,月看著他的表情,突然微微揚起眉毛:「你說的對,我的確想收他的魂力。增加自己的力量有什麼不好?我之所以任你出手放他一馬,是不想把力量浪費在你的身上!你願跟來便跟來,不然就別在這裡碎碎叨叨惹人煩惱!」
「你!」輕弦指節咯咯作響,只覺太陽穴突突亂跳。洛奇突然伸手扯了一把月的頭髮,開口道:「表哥,他不是想收魂力,他只是想把那個鬼魂打個半殘罷了。我知道他收魂是什麼樣子,他會弄些個小珠子出來的!表哥你別生氣了,他說話就是這樣的,你越生氣他就越來勁,最後你自己都氣背過去,腦筋更胡塗了!」
月被洛奇一扯,伸手一拍她,發現她又快爬到他脖子上去了。她嘿嘿笑了兩聲:「我說的對吧?夫君?」
她最後兩字出的太及時了,月當時就洩了氣。哼了一聲:「你再亂爬打暈你!」
輕弦簡直哭笑不得,他是氣得有點半瘋。現在洛奇一說,再一回想之前月的行為,突然覺得的確是自己有些腦血沖頂思緒混亂。對方沒借金身而出,如果隨便放了很快就會冥氣續力再度發難,隱在虛空裡終究是個禍害。如果打的他五魂亂潰就不一樣,他就只能借道回去覆命。輕弦是太生氣了,加上月又是一副死相。這些天的事情堆了滿心,想不發作都難。
「表哥別生氣了,我們打算往東走走,到時許能碰上幫手,一起把那些鬼趕回去就是了,有你在,我沒準還能露兩手呢。」洛奇伸長胳膊去拍他的肩,「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沒事了沒事了。」
輕弦看了一眼洛奇,伸手摸摸鼻子,不由扯出一絲苦笑:「你倒是想得輕鬆。」
「不想的輕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嚇自己,沒打就先挫可不行!咱輸人不輸陣,氣勢總得有吧?我爹說過的,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洛奇笑起來,「我覺得吧,現在和我以前當游勇的時候沒什麼不一樣。逼得實在沒活路,那只能同歸於盡了。但是這種對大家都沒好處的事,我想誰都不樂意吧?」她眨眨眼睛,她的面色也有些發慘,但眼睛卻是極亮的。洛奇看著輕弦越加緩和的表情,讓她的笑容也更加的燦爛起來。
三界的紛爭其實與人間的戰亂沒什麼不同,不過都是利益始然,在維護自己利益的同時,又要掌握各中的平衡。所以當百廢待興的時候,總會平靜一段日子。而當平靜的太久,大家都都積蓄了財富與力量的時候,又開始蠢蠢欲動, 橫徵暴斂。但無論怎麼打,誰都不願意最後一無所有,如果一場戰鬥的最終是完全的毀滅。那麼就算是強勢地一方,也需要考量一下該不該收斂。三界曾經歷過一次毀滅,當然瞭解個中的悲哀。如果他們還是恣意戮屠,大家都知道,等待他們的,只有再次的毀滅。
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像當初洛奇一樣。散兵游勇,流竄各方。在戰禍之中偷安,在對壘之中堅持。一直堅持到,有人軟弱,有人退卻,有人恐懼,有人放棄!堅持著等到他們的希望。就算沒有,他們也絕不會輸的比那些所謂三界的支柱更多。因為他們不需要謀求更大的利益,所以不需要有更多的負擔。
洛奇並不是盲目樂觀,而是她看得更明白。戰爭的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正如生命本身也沒有意義一樣。這意義來自於過程,在經歷的過程裡尋找發掘所不同的信仰以及理想,愛慕或者憎恨,歡樂或者悲傷。由此,意義而成。就像她尋找父親的過程,痛苦流離,孤獨惶恐,這一切她都可以忍受,因為她一直秉持著可以重聚的信念。雖然這信念最終只是她的夢幻泡影,而結果更讓她痛徹心扉。但這過程的意義已經體現,她亦也因此得到更多。最終的結果或者並非是她的初衷,但上天賦與她全新的禮物。
這就是人生,充滿了意外,也佈滿了荊棘。沒有走到最後,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等待我們的是什麼。那麼在那之前,無論多麼陰霾或者失落,悲哀或者傷痛,我們都不該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