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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弦月》第254章
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七十七章 鳳羽曼妙,火強冰堅

 有時荒唐,並非忘記心之所向。

 而是生命太漫長,重複得讓人荒涼。

 但我從未忘記飛翔,因那傲豔絕倫的翅膀!

 宣喑團影紛紛,藍金灼火,乍見之下,有如一道斑彩的霞光。目還未及,光影已去,只剩餘耀淡淡,如夢如幻。

 他剛去與迎舞道別,回來的時候已經見不到父親的身影。悵然之下不由失笑,是啊,從父親拋卻肉身,登天而上的時候。那過往的一切都已經成了前塵夢幻,無論父子也好,夫妻也罷。縱還會留於心中,也不過是未盡的願而已。父親受召喚而入世,並非是要與他重聚,而是因那三界共存而衡的法則。縱是有千言萬語與之言說,也該於那九天之上,以不輸其父之力而往,才算配得!

 他是妖怪,有著妖怪的貪圖與嚮往。他從父親那裡繼承了有如灼火一般的沸騰之血,父親是他的老師,亦是他心中的對手。唯有打敗上一代的頂尖,從而證明本族妖力的持續向上發展。以順應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這是妖怪保持優良血統的存生之道。同樣也是妖怪心目中,後代對自己最大的孝順!比起侍奉親恩終老,妖怪更渴望力量的蒸蒸日上。

 一代又一代,妖力從平庸到優秀,不斷的突破極限,不斷的邁向頂尖。普通的族類尚且如此,更何況他們,擁有著高貴的血統,與那傳說之中的鳳,有著同根之緣的金翅藍翎!

 他的父親鳳翦飛,是本族的驕傲。以灼火之力懾服同族,無人可出其右。因此而成鳳羽一族的族長,於天宗之時,父親更以強力橫掃妖界,成為繼鬼悟心之後當之無愧的當世大妖怪。而他能成為鳳羽一族的族長,完全是因他沾了父親的光,因他擁有父親優良的妖之血,從而便得到同族的擁戴。父親登天之時,他根本沒有能力向父親挑戰。父親成了他心目中無法踰越的神話,縱使他日後妖力能橫行天下,他依舊覺得有所殘缺。不能打敗父親,就無法證明鳳羽一族在向更強大前進,就算萬妖臣服。依舊無法證明鳳羽一系,在他鳳宣喑一代,得到新的突破!從很久以前,這執願便深埋,這是他想登天路的唯一理由。不為那天之力,不為那永遠不死的金身。只因,他要得到父親的認同。

 去見迎舞的時候,她依舊如故。她有時一臉無邪,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而有時,卻又目若流水。涓細成一曲輕歌,蕩漾那風情萬種。她待生與死,總比旁人更看得開。但並不代表她無情緒的起落,她以自己的方式經歷情懷,並且獲得精彩。他於這世間漫漫多少年,有時甚至覺得,眼光卻不如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

 他們一直認為是天宗辜負他們在先,是天宗違背了最初的宗義,而將他們排除在天路之外。所以他們與天宗相分,自立羽光,控佔雷雲並無不對。或者最初是人類忌憚妖力,想限制妖怪登天的數量,這出自於人類對妖怪的恐懼。但是他們後來對華陽的種種報復行為,令華陽不得不疲於奔命以至日漸衰敗,實際上是非常愚蠢的。削弱了華陽,等於削弱了妖怪一支強大的同盟,亦等於削弱了人間界之力,給了妖鬼得以安養的時間。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正如迎舞所說,只要不放棄最初,終將各得其所。不錯!現在就是如此,登天的目的各有不同,存生於世的意義各有所悟。人也好,妖也好,甚至於妖鬼也好,其實不過是殊途同歸。拋開那些不同的執願,那最初的目的其實只是想生存下去而已!

 只不過是想在這世間活下去。因太想活下去,所以不能比別人軟弱。所以當有更強大的力量出現,就會恐懼,既而怨恨。怕被人傷害,就要先下手為強。我們都是卑微的可憐蟲,沉浸在自己構架地陰影裡,而忘記了那最初的原因。

 這世界是何其美麗,值得我們好好珍惜!

 藍色與金色的光影,以著讓閃電都黯淡的灼光和速度,縮短了這浩廣天地之間的距離。何必再去羨慕他人的力量,這掠人神魂的空中舞步,足以讓人為其傾倒為其狂!

 宣喑眼前所呈現的情景,讓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虛空,像是天地被人自上而下破斷開來。眼前是無盡的黑色,已經將華陽以北完全的阻斷,順沿出一條長長的黑色幕帶。東西根本看不到盡頭,一時之間,他不知道雷雲是何等情況。照此景看來,雷雲該在這幕帶的邊,也必也是岌岌可危。再往北去,已經是漫漫的黑煙。黑煙濃而厚重,更像盤恆遮掩天地的極夜,透不到一點光,也沒有任何的聲響。

 他隱隱可以看到川河和河道,但只有一半,剩下的就像憑空流向未知的空間。沒有水浪聲,靜得像是連天地都沉睡!

 氣息異常的紊亂,已經分不清是冥界的虛空幻道,還是夜魔羅收納玄冰而構建出來的全新虛空。或者二者都有,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如果貿貿然的硬衝進去,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吸附到未知的斷層裡去,再也找不到歸路。

 他正呆怔之前,忽然一股灼氣自那無盡的黑夜裡透閃了一下,他渾身一凜。父親已經在裡面了!父親脫去肉身以久,如今借金身下世,尚能以生灼之力強裂虛空,自己堂堂一個大活人,又怎麼能被這冥死之氣嚇破了膽?他這邊想著,便將心一橫,喉間帶出一聲清嘯。身體已經騰出火灼護圓,就準備強突而入。

 但還不待他開始愣沖,更快的他立時感覺身後傳來一股極寒,生生頂得他一個哆嗦。他明明有火灼護元,居然被這股寒氣直逼入心。登時後腦發麻,而隨著這股急寒,竟是又逼來一股餘力,以渦旋狀氣刀發旋而撞。離的雖遠,但後勁極足。若不是他事先頂出一股強灼之氣,竟是要被這突如襲來的後著給活活打死!

 虧得他反應不慢,感覺寒氣逼來之時已經極快的縱掠向上,那股旋氣險險自他腳下發散。他看著下面,竟是地面開始發出冰藍之色,直向那黑幕一帶漫延。

 之前他一直縱氣雲間高掠,過了華陽大片廣地,竟是不知後面居然藏了這樣的高手!這氣旋明顯不是衝著他而來,只是發招之間漫散而開,汲收空氣之中的水份極速冰化,更帶了強寒之息,以致力不盡、冰霜不絕,竟一直漫延到這裡!

 他回頭向後看,不看則以,一看之下驚得他險些一頭栽下半空。他來的時候,雲中急掠,當他的速度進行到最高的時候,金翅藍翎鳥的本能就突顯出來,完全不是憑藉眼睛去避開高速行進之中的障礙,而是身體各個部份都像探出觸鬚一樣,以迴避在超級速度之下的各種微小障礙物,同時為了減少各種干擾,他的其他覺感官能會自動暫時陷入休眠狀態,以免干擾他的前進。在這種身體已經完全只為速度而服務的時候,也就是金翅藍翎鳥最軟弱的時候。不過在此時,可以追上他並且準確的攻擊他的可能性也是極低的。不僅是因他此時速度超級,更因他此時的迴避能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所以,他基本上根本沒注意到華陽中部一帶的變化。他身後已經成了冰雪世界,或者說,更像是覆了一層冰藍色的透明晶殼。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當之前那霜寒過去,地開始變成冰藍色。但霜氣漸漸散去,這冰藍之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完全的覆在地面上。

 他身後不遠是一座城,他已經分不清是不是仰雲城。是冰藍色,像是一個冰雕的城市。地面,城牆,房屋,全部都是!再往遠看,亦是茫茫的藍,晶瑩剔透的,卻無聲無息。前面是黑黑的極夜,後面是藍色的晶瑩。這兩種反差極大的場景,詭異到讓他毛骨悚然!「這裡在搞什麼鬼?」宣喑低咒了一句,剛那霜氣自身後而來,以漩渦狀漫延極廣。以那種破力,這身後橫攔的大城竟然沒有絲毫的破壞?他從未見過這種特殊的寒霜之法。不同於他所經所見的任何一種,如何才能讓霜氣盡而霜不融?不僅如此,強氣之下,竟然還能保存建築不毀?

 他這邊看著這城,突然在更向南一些的地方,湧起一道極藍的光柱!不對,是冰柱,隨著那柱拔的頂空,倏然縱起,他已經感覺到滾滾霜寒無盡。他凝眸而看,催起最大目力,表情一下開始抽搐起來。那冰柱的正中心,聚了一個小黑點。或者說,根本是被冰柱完全封凍在裡面。雖然離的很遠,雲層亦很厚重,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個小黑點是一個男子--千波醉!宣喑盯著盯著,表情越發的陰晴不定起來。他不止一次的希望千波醉快點死,恨不得親手將他千刀萬剮,以洩心中的怨忿。但是此時,看著他像只小老鼠一樣被凍在冰柱裡。宣喑心中竟然沒有快意,不但沒有快意,相反竟從心底蹭蹭的拱起火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黑幕,身體猛的一縱,向著那巨大冰柱而去!

 霜漾北抬頭看著凝霜鎖圓柱內的醉,此時她的頭髮,眼睛已經湛藍。這鮮亮的色彩讓她原本蒼白的肌膚都微微有些透明般的柔亮,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冰梭,紮在地上像是無數結晶體,而中央拱起的巨柱,內裡還遊蕩著無數細細的霜絲,她指尖微拈,笑容滿溢:「千波醉,莫要讓我失望,快快出來與我再戰!」

 空氣之中瀰漫了細小的霜粒,兜兜轉轉的飛旋,這裡已經完全成了霜雪之國。她愛極了這冰雪的顏色,不由得讓她又想起曾經。她醉心於妖法,沉迷而不可自拔。她只喜歡呆在冰雪的世界裡,不停的追求更高的境界直至完美。不,沒有完美。完美代表不再有進步的空間,那她將失去了追逐技法的快樂。她並不一定要與人比拚,但如果有人欲與她戰,將讓她無比快樂!得到強法是為了什麼,她從未想過。她只享受這種過程,這種過程的本身就是她最大的意義!

 之所以會選擇冥界,是因那冥寒之冰與她格外接近。之所以會選擇寂隱月當作對手,是想領教他那汲收魔羅魂力的玄冥之寒。若不是之前道主已經指派陰坤華星前去,那她的目標本該是夜魔羅。

 不過現在,以千波醉作為對手也很好。龍牙百殺,的確很得她的心。不過,這個小子有點心不在焉。如此,又怎能盡興?「成王敗寇,千波醉,你若不能破冰而出。就別怪我,將你形神俱毀!」漾北指尖輕輾,柱內遊霜翻捲急竄,霎時越聚越密。

 她一手曲肘而橫,而另一隻手突然五指一曲側向天空,根本沒看,隨著指尖一曲,空中已經聚起無數霜刀。尖刃向著雲層倏然而發,而裹帶旋氣亂轉,霜晶隨之兜出彌天大網向上罩去。她表情依舊靜靜,口說卻說:「小朋友,何以去而複返吶?」

 她聚氣非常隱蔽,而招式覆蓋面又是極廣。冰刀霜網,竟是密不透風,沒半點破綻。宣喑本隱於層雲,只覺霜寒陣陣而逼,自下而上,馬上旋開如花,左右包抄,讓他避無可避。隨之聽她開口,本自驚愕之間。突然聽她叫自己「小朋友」登時面容扭曲,隨之胸口一拱,雙掌翻推同時,身體急墜而下,強突冰刀。而隨著他的動作,身後翅影開始猛的向下揮震,翻騰之間,灰雲開始泛紅,既而突灼漫天大火,火光之中,一抖而出火鳥三五。隨身而繞,急噴出數道火龍!

 火龍急纏。冰刀卻不融,生是上突。宣喑竟是看也不看,一邊急推火力,一邊回敬著:「黃毛丫頭,你爺爺我在淺楓山的時候,還不知道你在哪飄著呢!」他言語之間,連眼瞳都開始冒火,遇氣而灼,身體已經像個大火球一樣。那冰刀生突一半,眼看就要戳中他的身體,突然間白煙一冒,完全氣化了!他墜勢不減,就向著地上的人砸了過去。眼看便要觸上,那女人倏然一閃,竟瞬間不見了蹤影!

 宣喑眼看便要落地,斜斜一蕩,貼地而掠,緊著急縱而上。他不是要用身體砸她,是藉著自己的速度先熟悉一下她的氣息。剛才雖然只有點滴殘餘,但他還是感覺到了。那女人速度的確是驚人,但餘氣是向著冰柱頂端而去的!

 霜漾北身體一閃,人已經立在冰柱之頂,半歪著頭看著那火球又緊跟著向上追來,墜地之勢奇猛無比,最後那一個斜蕩卻是格外的曼妙,讓她的眼睛一亮:「小朋友,剛才只是打個招呼,現在沒這麼便宜了!」她說話不快,但出手卻是極快,單手一兜一推,隨著掌震,呼的一下,旋起漫天雪舞。雪花由散而聚,霎時聚出四五個女人的身形,蝶舞旋飛之間像是個個手中執霜劍,直向著宣喑斬去!

 宣喑只覺一股強寒,外面裹罩。心下知道必不如方才那般能輕易融去,一時不敢愣接,身體一扭,猛地一個斜竄,緊著便左右擺盪而上,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竟似天地之間暢遊無阻一般的自如。看似毫無章法的歪歪斜斜,卻讓那幾個雪女無一可以近身,甚至完全無法料其下一刻會蕩向哪個方位。

 他並未遠去,只是左突右閃,像是空中漫步,更像隨風而遊。讓漾北險些笑出聲來:「你可真是滑頭,為何不像方才那般焚燒?」她生平最愛與兩種力量相較,一為同根之力,一為相剋之力。之前見宣喑火勢剛猛,不需借風已經漫天灼燒,心中已經十分歡喜。

 再見他身姿輕靈,快中有巧,巧中帶勢,更是讓她雀躍非常。宣喑只覺那雪女裹帶外罩,竟似活的一般,他如此翻轉亂蕩,它們不但緊追不放,甚至也不會自相碰撞。讓他難找破綻,一時間心底暗暗叫苦,但嘴上偏就不肯服輸:「乖孫,爺爺在教你怎麼跳十八轉!」

 漾北笑開了花,她一邊指尖抖氣,不斷提升雪女的速度,凝眼看著宣喑,想從中找到個中運行的規律。突然間,她覺出足下異動,身體倏的飛蕩而起,與此同時,一直曲架在胸前的手猛的一個下壓,一壓之下,她感覺到一股力逆頂向上。轟的一聲,千波醉竟從柱子正中,斜著頂了出來。

 隨著他破冰而出,身體糾纏的霜絲在漸漸氣化,他的身體抖出一條直線,突沖之後猛的一個抬手,手指間已經挾了一抹瑩光,翻轉之間倏的自指尖而彈,卻不是向著漾北,而是向著她所摧發出的雪女。

 那瑩光在空中異化,形成光輪,帶出尖齒,亂轉有如迴旋鏢。醉未看卻極是準確,拉出一道圓弧,劈哩啪拉,那幾個雪女瞬間全被腰斬!而與此同時,醉已經立在一個高尖的冰梭頂尖,他回眸,血紅的眼瞪著宣喑:「鳳宣喑,你給我滾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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