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二十七章 逝水年華,是喜是悲(2)
輕弦靜靜看著楓,看他眉目如畫,眼光深遠。冥寒繞身之下,他有如與這寒徹融為一體,表情不是沒有,而是極淡。似只是膚皮淺淺變化,一如他所述,不過是與他無關的一個故事。而故事裡那個名叫韓錦楓的愛與恨,亦已經被時間帶走,恍如隔世一般的渺遠。
錦楓入天宗不過三年,便更名為天楓,成為金絞盟的首席。而第四年,他便迎娶了莫天慈的獨女,莫雁來。俗話說的好,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提名日,洞房花燭時。楓以一無名小子,轉眼成當時最顯赫宗派的首席,更迎娶當時名動天下的莫雁來,人生得意之勢自不消說!
聽到這裡,輕弦更是驚愕。他根本不知道師父有個女兒,華陽上山更無人提及。一如他的姑姑一樣,似是成了禁忌,再無人肯言說。
「我在鎮魂獄底見過我姑姑,後來她靈魂附於我身,讓我知道一些往事。恍惚間,我似是見到一些殘破片斷,似是我父親,欲將她嫁給你!但她不肯,因此而離!若你娶我師父之女在前,我父親如何再迫你,實在沒有道理!」輕弦忍不住打斷他,低聲問著。
「你見到鶴雲了,難怪你肯來魔宗!」楓低唔了一聲,「你父親欲嫁妹與我,是看中我的體質。他是岳家大家之長,一切當以岳系一門為先。我體質與人有異,天生與熱相融,在他眼中,自然有所不同!」
輕弦不再打斷他,聽他淺音低述。天慈有一獨生女兒,名叫雁來。她不是天宗弟子,但因父親緣故,常年居於華陽山上。聽聞此女生時,屋漫浮香,引得天上鴻雁久旋不離。雁雁於飛,撲天蓋日,鳴音悠長而不散,勘稱奇景。於是便因此而得名。雁來有傾國之容,十五將笈之年時,與父親外出探游,結果引得路人爭看,致使城中兩街堵潰不勘,爭踏損傷者無數。雁來也因此於天宗得名,其勝不亞於當世高手!
輕弦聽得目瞪口呆,如果美貌至此,豈不成了禍水?他看著天楓悠悠目光,不由得便想到月。其實從月的形容外貌來看,其父母絕對不是泛泛。
天慈也覺其女形容太豔,易生禍端。所以再不肯讓女兒下山,一直幽居華陽山,不見生人。自十五歲起,求親者便絡繹不絕,更有極端者鬧擾不休,驅之不離。雁來一直幽居於華陽山,天宗弟子雖眾,但可自由出入華陽山的卻是廖廖。功成法達者,儘是鬚髮皆白之人。天慈又一直打理宗務,雁來生活格外孤清,幸好還有鶴雲與她朝夕相伴。
鶴雲是岳伯濤的妹妹,也是輕弦的姑姑。她受岳家獨門藥劑烘培,是岳家出類拔粹的精英。自幼便拜真祖為師,在華陽山長大。輩份上,她比雁來高出一輩,但年紀卻是相仿。除習練招法之外,鶴雲與雁來幾乎形影不離,情比一般姐妹還要更深。
後來楓加入天宗,三人年紀相若,情格投契,感情甚篤。鶴雲生性豪爽,又有俠義心腸,並不以大家自居,為人又爽快乾脆。其兄看中楓體質是百年難見,知其日後定有所成。所以竭力撮合二人,明示暗示,欲將鶴雲婚配給他。但他與鶴雲有兄弟之情,無男女之愛。鶴雲亦心不在此,只一心摧功練法,欲入金絞為岳門爭光。
況且楓與雁來,早已經情愫暗生,但因雁來是楓的師兄之女,二人隔了輩份,天慈怕惹人非議,一直不甚同意。鶴雲知道二人之苦,更因雁來感情素深,時常仗義為他們打掩,給他們製造相聚的機會。但在外人看來,便是鶴雲與楓,雖然沒有明定,但也是感情升溫,格外相配。
「便是如此,我父親便以為,你和我姑姑成親是早晚之事。殊卻不知,姑姑只不過是為你們煙霧而已!」輕弦低聲說著。
「不錯,在旁人眼裡,我與鶴雲早是一對。其實我心屬雁來,眼中再無他人。」楓微嘆著說,「因天慈對其女看管很嚴,不願意她和男子來往過密。更因我於身份上,比她高了一輩,天慈更不願意惹人閒話。所以,只得讓鶴雲從中周旋,給我們製造機會。聚一次太過不易,因此一見便如膠似漆。後來,雁來有了身孕…….」
「百密一疏,師父知道,定要活活氣死!」輕弦喃喃道。
「不錯,後來東窗事發,天慈知道始末之後怒不可遏,竟要掌斃其女以正家風。」楓輕哼了一聲,眼中慘色更深。
「師父哪裡下得去手?」輕弦搖頭嘆息,他可以想像得到,當時是如何之景,師父得知是如何之怒。但怒歸怒,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腹中又有自己的外孫,豈能一屍兩命?最終免不了草草嫁女了事。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天慈再是震怒,最終還是允諾婚事。我與雁來得償所願,但與天慈之間,卻似隔了一層捅不破的紗。更是因此,讓岳伯濤心生不滿,認為我誑騙他的妹妹,最後卻禁不住美色誘惑,棄鶴雲而娶雁來!」楓接著說著,「當時這婚禮,著實冷清。岳家是天宗名門,一直以來為天宗輸送人才無數。岳家不肯來賀,天宗之中,應其者無數。一見岳家此舉,當然皆推託不至。天慈自從許了婚事之後,便一直避而不見。翁婿之間,格外尷尬。當時唯有鶴雲一直為我們操持,真心相祝,實在讓我們夫婦二人,十分感動。」
「我願退出天宗,拋下師兄弟的身份,可以天慈不用再揪此憂煩。但因當時師父在世,他一向對此等俗禮全然無視,更認為我是可塑之人,斷不肯讓我離開天宗。天慈亦不願意讓人非議,說他借此逼我退宗門。但他始終對我介懷不已,他讓我三年之內,為天宗立下十件大功,由此來證明我當日入門之心是為悍守天路,而不是只為追美逐色的浪蕩之徒!」楓的話,讓輕弦聽出一點意思來了。雁來當時名動天下,師父將其幽禁在華陽山不出。此事一出,他開始懷疑楓的意圖。認為楓根本不是為尋正氣而來,不過是聽聞了雁來的美名才加入天宗。師父一向是個惇厚尊禮的人,他無法接受女兒未婚先孕,對此是他極大的打擊。他雖然最後勉強答應了婚事,但自然開始懷疑楓的動機。
「當時雁來懷有身孕,一直又因我和天慈關係僵持而心中慼慼,一方面是自己的夫君,一方面又是自己的父親。她本來就秉賦柔弱,又覺得做出有敗家風之事,更是閉門深鎖,終日憂煩。」楓地聲音越加低沉,「而我答應天慈,定要為天宗立下汗馬功勞,以不負師父對我的厚望。更為證明,當時我是一心嚮往天宗,根本不是為了追逐美色。當時天宗之內雖然有妖族存在,但並不若現在眾妖皆臣服於下。四方各地,都有強妖作亂,各自為政,爭戰不休。天宗當時正大肆奪權,欲納服妖眾讓天下歸心。所以我便自行請命,去各地掠地服妖。」
「我每一出行,雁來便要為我擔驚受怕,更要規行矩步,不願再惹父親煩惱。她本就自小幽居,心中鬱結,當初有鶴雲為她開解。後來因成婚一事,連累了鶴雲,害得她被家兄斥駡,又讓人說三道四。她一直對鶴雲心存愧意,再有鬱堵,也不肯再多言半句。人前歡笑,人後落淚。加上孕服日深,久居成病。我還在外爭戰之時,雁來便提前生產,未足月便產下孩兒,產後血崩不止,一命嗚呼!」楓頓了一下,接著說,「待我回來之時,雁來早已經入棺下葬,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便是天人永隔!鶴雲說,雁來給孩子取名霽月,更是讓我痛徹心扉。霽月,雨後難見的明月,便是她心中不散的願念!她等不到我立十件大功,亦等不到天慈對我認同,更是等不到,我們相依相守,再不分離的歲月。這些於她,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霽月。」
輕弦久久無語,兩人相知相愛,情生情死,原本只是兩人之事。但只因雁來是天下絕色,楓師叔是他父親的師弟。若是雁來只是姿色平平的女子,師父或者不會對她如此看管,更不會懷疑楓師叔的動機。也不至讓姑姑為他們打掩,招至父親誤會,心生嫌隙。若是她與姑姑一樣生性豪爽,必也不會鬱鬱成疾。
「霽月未足月便出生,加之其母一直心神憂鬱,出生之後便有不足之症,內裡虧血,各脈皆懸或柔絲,其息若有似無。我當日趕回之時,便知他很難存生,尋求名醫,皆說無藥可治。我已經失了雁來,不能再沒了她唯一留與我的血脈。遍尋名藥,多方求治,終是收效甚微,當時見他氣若遊絲,日漸耗損,更是讓我心神恍惚,五內俱焚。喪妻之痛還未回覆,子卻於生死徘徊,當時真是萬念俱灰,只想抱著兒子,與妻同槨!」楓看著渺渺雲霧,二十多年前的故往,原以為不能再動他的心神,卻是不知,如今再回想,依舊破冥隱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