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三十四章 最後的希望(1)
風如刀,切割著輕弦的肌膚。冥羅玄冰,原來是從冥界漏逃之物。隱於北地,借助這華陽真經的灼熱,慢慢凝融出妖鬼的力量。再不屬於冥界,亦不是人間。這裡是冥界懺悟道的虛口之處,如果將真經此時灌入,那麼身處冥界的寂隱月,粹煉最純淨冥隱功的他,也許會感受到些許的助力。只是也許,因這裡的玄冰已經遍佈全山。玄冰自導的力量,或者已經不願意再賦予寂隱月能量。它會源源不絕的汲收他的熱,最終無論他是否願意,都與楓一樣。
如果不催動真氣,寂隱月或者會被潛伏的冥界的某物吞噬,洛奇再也不可能歸魂!潛伏於冥界的,或者說是羈壓在冥界的,也許是這夜魔羅的本體。如果他吞掉月,冥界也許無法再控制他。他來到人間,那些曾經受他誘惑,出賣靈魂打上烙印的人們,便全部都是他的祭品!
輕弦微眯了眼睛,突然低低開口:「我不會繼熱給玄冰,亦不會讓你出來為禍!」他哼了一聲,不意外的看到夜魔羅枯槁的皮像是被割裂一般的皺動,他突然伸手一抬,輕而易舉的扼住夜魔羅的喉嚨:「剛才鼓動我殺你,又一再的說玄冰會汲收我發散的熱力。我猶豫不絕,正中你下懷吧?」觸手之處極是細,根本就像是衣服底下不過只裹了一根骨。
「如果一步步將月引進冥界,是你一盤密謀以久的棋。那麼此時,也正是你的關鍵時刻。為什麼要等這裡。因這裡是懺悟道地虛空之口,你曾經從這裡釋放大量妖鬼及孤檀優剎母。所以現在,你在這裡等待身魂相合!」輕弦唇角牽動,笑意更深,「你這把骨頭裡,聚了你的元神,它並非是你的替身!」之前他不敢動手,一是怕玄冰汲力,二是怕他故意弄個替身來跟他講話。他聚魂出逃冥界這麼久,散魂與人言語並非難事。
但輕弦不是笨蛋,從言語之中細枝末節已經瞭解,夜魔羅久待的時刻已經來到,寂隱月和洛奇必是已經在這虛空之內。毀了他的元神,就算那肉身重生,他也無法再回歸人間!
輕弦說話之間,手已經加力。那乾枯的骨頭開始咯咯作響,一股徹寒自冰而湧,急急衝入面前的軀體,與他的手勁相抗。輕弦沒有動用真氣,完全是用自己的手勁在狠擰他的脖子,生生用肉身自蘊的熱力與這徹寒相抵!
從洛奇那裡,他學會一件事。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心存希望。這世界的確已經太讓人失望,但並不到絕望的地步。一如她尋找父親,就算理智不停的告訴她,失蹤數年的父親存世的可能是多麼渺茫。就算自我麻醉也好,至少沒放棄過希望。於是,在最後的最後,她見到了父親一面!解開了父親的願,亦成全了母親的願。從而,他們地靈魂得到救贖。如果一開始她就放棄找尋,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懷有這一腔熱血,她根本撐不到,前往那華陽山!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當他一路看著她,他便可以瞭解。那就是,悍守天路並沒有錯,華陽的平衡並非是無用。但堅持這些的同時,亦不會放棄自己的本心!他是岳門的驕傲,華陽忠貞的門徒,華陽三聖依舊放在他心中的神龕裡,絕不會因華陽的過錯而被摧毀。但他更多了一樣。那便是希望,他相信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人間界會解除這樣的苦難!
「太遲了輕弦,你扼不斷我的喉嚨。玄冰便是夜魔羅,夜魔羅就是玄冰。無論這軀殼如何地破敗,我的元神之力源源不絕!因這玄冰,在這裡汲收的,不僅僅是妖、人、鬼的力量,還有天地的精元!」夜魔羅巋然不動,身體乾枯,聲音艱澀,卻有如不折的骨駭。
「總要試一下。」輕弦咬牙加力,手指節已經泛白泛青。他眼瞳微縮,毀了他的軀殼,趁他元神不穩之時破敗他的魂體,絕不讓這冥界逃兵來到人間!
正在此時,突然白影一晃,一股熱力挾帶陰徹急裹而至,似是生眼一般一下擠進輕弦指間,生生一股彈力向外反頂。輕弦眉尖一抖,錯眼間那氣息已經凝旋而來,一隻手已經搭上輕弦的腕:「鬆手!」楓自山崖躍下,有如閃電,人不到氣亦裹頂,隨之人已經貼向他們中間。他眉尖微蹙,微慘的面色盯著輕弦:「鬆手。」聲音輕輕,卻帶出一股肅殺之氣。
「鬆手,你兒子就再也回不來了。」輕弦低語。
「你不鬆手,他才回不來!」楓手猛的一拉,另一隻手極快化手為刀平切向輕弦的肋間。輕弦動亦不動,生生挨他一下,只覺氣血亂翻。唇角泛出一絲血紅,「岳輕弦,你跟你爹一個模樣!」
夜魔羅黑洞的眼看著這兩人,嘴唇卻抖出戲笑。像是輕弦扼的,根本不是他的喉嚨。他更像在看戲!突然之間,他身體一抖,一股急徹之力猛地自下而上竄頂上來,輕弦頓時覺得五指一下失了感覺,像是被急凍一般立時泛麻。與此同時,他猛地向上一拔,身體有如一支滿弓彈出的箭,譁地一下將輕弦虎口生生扯裂,而他的身體已經急彈向上,劃出一道黑色的光弧!
輕弦一驚,急急欲縱氣向上追拿。這邊楓手快的一拉的扯,手臂如蛇一般纏繞住他。這招抖出一股寒氣,瞬間將輕弦臂間各脈封個死緊!
夜魔羅離地而飛,卻在空中蕩飄不止。他慢慢張開手臂,有如一個大風箏一般的飄搖,卻不遠離他們視線。輕弦瞪著楓:「郁天楓,你不放手,我連你一起殺!」
「我不用你殺。」楓眼眸已經眯成一條線,嘴唇慢慢泛金。他手心一頂,一股灼力急竄而出,「與其你把力量浪費於此,不如交給一個有可能把月帶出來的人身上!你殺不了他,玄冰已經吸收太多的力量,你不動法,單憑武技,根本沒機會!」
天空之中的夜魔羅已經蒙上一層霜藍之霧的光罩,像是一個微藍的大光球。他的身體在光球之中凝而不動,懸在半空。而他,似是聽到來自冥界的聲音,完全的進入到虛惘的狀態。唯有玄冰,依舊靜靜的蔓布全山,像是用無數雙無形的眼,在看著他們。
輕弦感覺到一股力量,不對,是兩股。一股是灼熱的華陽真經,一股則是陰徹的妖鬼之力。這兩股氣息交織在一起,卻不相抵毀。形成細鏈,開始是衝撞。然後便融成一體,源源繼頂而入,他的腕脈被楓頂住,卻覺此時,他在順著自己的脈息而引力。輕弦的眼一下瞪大:「你……」,楓猛的一拉他,另一隻手壓住他的肩,手心之中亦傳來熱力頂入他的脈息:「這是你們岳家欠我的,是華陽欠我的,把月帶回來!」
那力量汲出一股泛金的光罩,玄冰似是有覺,轟然開出一股霜霧要與之搶奪。輕弦的身體自發開始融入熱力,有如貪婪的吸血鬼在汲取這寒與暖交織的力量。他的脈絡瞬間勃張,而他的眼卻泛出血絲:「我不要,你給我滾開!」他突然暴怒起來,雙肩猛的一抖就要強行掙扎。
楓緊緊裹住他,似擁抱一般將他拘在懷裡,一手彎繞勾纏他的手臂,一手勾緊他的肩背:「不是給你的,是給他們的!」他的氣息越來越輕,他的面容在輕弦的面前蒼老。鬢髮開始染上白霜,眼角開始下垂,皺紋攀上他俊若玉的面龐。只是他的嘴角,依舊淺淺勾起,帶出淡淡地笑意:「我那天沒說完的是,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亦會入天宗,而且,還是要娶雁來!」他沒有機會與她相攜共老,但曾經花前月下的點滴,皆是不能忘記的美好。所以,可以讓月懂得情感滋味的人,才是他最後的希望!
「以熱血灌入,催頂冥隱。逼真經出來相抵,這樣連連的摧搾,才能讓一直持續至今。早該盡了,冥隱氣可打破人體的極限,以此來說,比華陽真經更加的完美,二者相融,才是真正強力。」楓地聲音輕淺,「以灼息喚魂之術,讓洛奇回來。把月,也帶回來!」
楓的力量直接入輕弦之脈,與他體內的真經相融。讓他們周身地光華越加的濃盛,與天空的瑩藍交相輝映。輕弦緊緊盯著他的容顏,看著他越加的乾枯頹敗。當他最後一句話說完,突然身體猛的一個下墜,被他們足下的玄冰一下收汲了進去!玄冰,只搶到了他乾枯的軀殼。
輕弦本能的伸手去拽,卻只拉住他半片衣袂,他怔怔的看著冰體,看楓慢慢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的眼看著那衣袂,視線有些模糊。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他與那些汲人鮮血的妖鬼根本沒有分別,他最後收乾了楓所有的力量。他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是自願的。但偏是這理由,讓他更加痛楚!
他慢慢跪倒在冰面上,十指觸那極徹的寒冷。他完全感不覺不到麻痛,直至自己的十指都泛了藍意。或者是因為摻雜了妖鬼的力量,他甚至感覺到玄冰氣流的湧動。那股氣更像是柔柔的細撫,不是通過感官,而是來自靈魂。一層層的包裹慢滲,讓他好像也不再覺得冷。他緊緊抿著唇,喉間微抖卻沒再發出聲音。
最後的希望!楓開始讓他來,是存了報復之心,是想為兒子,再找一個可以繼者的人。而姓岳的,正合他的心意。但當楓向他傾訴了一切,隨著這二十年的過往,終是找到一個可傾訴的物件的時候,他鬱鬱難解的心結,彷彿也隨之而開。還是要入天宗!是他的本心,他從未放棄過。當他瞭解情感無法成全的苦難與掙扎的時候,當他的心結終是得以解開的時候。他明白了,最後的希望,不是力量的源源相繼,不是熱力的持而不絕!而在於,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