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五十七章 意外的重遇,並肩的旅程(2)
輕弦帶著雨萱回來的時候,見迎舞和醉已經將屋了擺了些飯食,用具談不上精美,但都很是潔淨。醉打獵,所以他們不愁吃不上肉。況且醉有好手藝,就算食料有限,他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輕弦和雨萱剛至小院,已經是陣陣飄香。醉和迎舞已經吃了晚飯,這些是為他們而準備的。雨萱於林中獵到一頭不算小的野豬,她棄了龐大的身體部份,只卸了兩條後腿回來,算是給他們添了儲備。
「你們先吃吧,洛奇估計和月在鎮上也會先吃一頓。便是沒吃回來,我也給他們留了。」迎舞見二人進來,便招呼了一聲。
「不必管我,輕弦吃就好。」雨萱抿著唇笑了一笑。醉微掃了一眼她的面,並不言語。但輕弦注意到他的眼神,自桌邊坐上,低聲道:「你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
聽得他這般問,雨萱不由的低了頭,睫毛將眸子掩了去。醉哼一聲:「早在芫城的時候我已經說了,孤檀憂剎母是血族元祖,她所放的魅黑除她之外,再無人能解。除非她將命交給我,將魅黑毒順其三經六脈導入,異化其體。否則,縱使冥隱氣替她壓制,終也是死路一條!況且時隔數月,魅黑毒本就是一種破敗靈魂的毒蠱,她的五魂早已經不齊。」他瞄了一眼雨萱,坦言道,「她能撐到今天,其實已經與她自己是否意志強勁無關了。若非一個給她提供熱血,一個用冥隱氣壓制其毒,她早就是血奴一名了!」
他的話讓雨萱身體一抖,醉說的坦白,其實她也明白。岳輕弦不僅是良血,他根本就是極品中的極品。他不僅可以單獨打開萬羅劍陣,可以摧出轟天雷殺。他自從吸收楓的殘力之後,力量已經上升到另一個境界。融於魂的極熱,卻毫不沸燥的純淨。沒有一個血河的血可以比的上他!還有寂隱月,七君之中,他的冥隱最為純正,可將雜氣混水而成七瑩石,力量與夜魔羅最為接近。這一段時間,其實已經不是她僅靠意志就能維持,而是要靠他們兩個才能撐到今天!
「我不知道寂隱月還有多少耐性為她做這種無用功,你們或者該慶倖,他從洛奇那裡得到情感,所以願意為你們做一些對他根本沒一點好處的事!」醉微哧了一聲,「但他畢竟是個半調子,他的情緒一向不穩定。於魔宗地這許多年所養成的習慣無法磨滅,他避鋒銳而南來,是他多年為魔宗征戰而形成的本能。對方的實力,不是他硬拚就能取勝的。在這種情況之下,保存力量漸漸會佔據他主要的意志,這點你們會最明白。」迎舞表情微微的一凜,她注意到雨萱在顫抖。醉的話太明白不過,月想保護的唯有洛奇。在不影響到這個大前提之前,他或者會因洛奇做一些無礙的付出。但當他認為再折損力量將這個前提有害的時候,他才不會管雨萱的死活!只是這話,難免太傷人。
「如今你還堅持不食腥羶已經毫無意義,一方面需要熱血,另一方面又想保持自己純淨的木法,笑話!」醉的話讓雨萱面色微微發青。他一針見血,雖然言語尖刻,卻道出她的內心!她是淬練最純淨木法的藤妖,最強的招法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救人。當她連這點都無法保持的時候,她不知道她掙扎存活還有任何意義?所以,就算她像嗜血妖怪一樣渴求鮮活的血液,她依舊孜孜不倦的練習曾經的木法,以此來提醒自己,她還是藤妖,並不是妖鬼!
純淨的木法不能讓鮮血玷污,其實這幾個月來,她的力量已經在消褪,續脈絡絲已經達不到當初的效果!這種力量的減退就像瀕死的絕望一般折磨她的心,她知道是魅黑毒的原因,這種渴血的毒素將她帶到一個她無法承認,不能接受,卻又無力抗拒的境地。
輕弦微眼睨著她,他知道她的掙扎。與他當初一樣!不願意承認妖鬼,不肯接受妖鬼。但卻無法忽視妖鬼亦有情深的一面!當在華陽山與月大戰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開始對心中的堅持動搖。當見到鶴雲靈魂的一霎,他內心亦開始崩塌。他堅持二十多年的信仰,一直致力於清除所有妖鬼的信念。在那一刻,經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驗!所以他願意將身體借給鶴雲,幫助她離開鎮魂獄,成全了她最後的願念!成全了她的同時,亦成全了自己。他從廢墟裡站起來了,他明白,他所堅持的信仰並不是全錯,只是有些偏執。
而如今,他想讓雨萱也明白。自願也好,被迫也好,成為妖鬼並非可恥。並不是向力量低頭,並不是貪生怕死。妖鬼並非不可存在,妖鬼亦有真性情,妖鬼亦該受天恩地養。只是,他不能說。他要她自己瞭解,自己經歷,自己決定。如此,才能更深刻!是有些殘忍,但會幫助她更堅強。他無法護她一世,月亦不能。她是藤妖,但她亦可以不依附任何人而生存。他希望她有一天,可以自己站起來。
「沒想到在這裡可碰上你們,已經是你的運氣,你自己決定吧!」醉最後低聲說了一句。便站起身往小廚房走去。「那兩條豬腿可以做成燻肉,我覺得還不錯。」他說著回眼看了迎舞,卻是難得牽起一個微笑。
「我想吃香腸。」迎舞偏要和他唱反調。「明天去買腸衣,灌香腸比較好。」
「那就剁成餡醃著,你明天自己灌去。」醉扯過她哼著。
「我不會,你灌。」迎舞被他拖得踉蹌了兩步。醉一到晚上就生龍活虎,兩隻眼睛驚人的亮。待他們出了門,輕弦這才輕聲開口:「你不用在意他的話,自己決定就好。」
他淡淡的語氣於她是一種安撫。她微抬了眼,踱到他的身邊:「如果接受他的血,異化自己的身體。轉練生法為殺法,短時間裡,我亦不能達到高妙的境界。」
「以生法而言,你可以死木煥生,已經出神入化,算是生法之中第一等的高手。」輕弦笑笑。「但轉練殺法,便要從頭開始。基礎你有,但需要時間淬練,便成了吊尾的低階!」
「當初是你救了我的命,以血換取寂隱月出手相助。我曾經想用所學助你一臂之力,卻不成想,一路都成了你的負累。生法已經漸漸力弱,不能再給你什麼幫助,其實.....」雨萱坐在他的身邊,喃喃的越說越輕。她竭力想讓自己平靜,卻越加的有些難控情緒起來。
「朗雨萱。」他輕喚她的名字,「我當初救你,並非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強力的幫手。不過是想給一個,在絕境之中依舊不放棄的藤妖一個機會!我並不在意你是高階還是低階,招法是精妙還是粗糙。我也並不希望你在意別人的目光,更甚於你對自己價值的估量。如果沒有生法,你就不是朗雨萱了麼?妖鬼的身份,就否定了你的其他了?」
他微微的展眉,笑意輕淺卻溫暖:「我是岳輕弦,就算不是華陽弟子,沒有華陽真經,或者我不能再入金絞盟,無法再被華陽承認。那我依舊是岳輕弦,與別人怎麼看我,根本沒有關係。我本不想勸你這些,我不希望你因我的意志而轉移。你是藤妖,在這世間比我的年頭更長,我沒資格教導你。但你該明白,由藤化人的艱難,出魂而悟世的艱難,以及這許多年來,抵制血肉力量的誘惑,堅持以土精水元培其澈淨的艱難。而這些,你不是為任何人做地,只是為了你自己,為你自己的心而已!」
她有些怔怔的看著他。看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微微牽動的唇,油燈昏暗的光影,卻為他投出動人的暈色,明明滅滅之間,卻是奪人神魂的動人!
她並不想成為他的負累,當他救她的時候,她已經想過,要竭盡所能的回報他的救命之恩。當初寂隱月肯出手相助,除了輕弦願意以身替血河以外,還有就是她出神入化的煥木之法讓月讓步。這是她唯一僅有,可以給他幫助,以換取留在他身邊機會。
當初洛奇可以一縷命魂不散,是她以續脈絡絲讓其脈絡順暢,從而讓輕弦的熱力可以一直順達全身。那時她已經使用的很艱難,但她一直堅持。這是她唯一的,值得稱道的力量,不讓人看輕,亦有用處的力量。所以,縱使她渴血依舊,縱使她知道自己靈魂日益殘破,她依舊堅持著曾經的習慣,以土精和水元儘量的清除體內血液的負力,讓自己依舊可以使用續脈絡絲,即便越來越弱,但她依舊可以使用。這項招法,已經成了她的信念,成了她的支撐,甚至已經超出她之前求生的渴望。
她也知道這是不堪一擊,自欺欺人的。醉的話已經擊碎她的構制的泡沫,讓她知道自己的堅持實在可笑!她一直是以輕弦為榜樣的,這個男人可以輸,但從來不倒下。他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堅定!他總能把她從瀕臨絕望之中拯救,讓她想一直一直的跟隨他!但是,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跟隨的理由!而現在,她若轉練殺法,異化身體,這個理由,便會煙消雲散。他看出來了,便又給了她另一個理由。給她一個證明的機會,即便成為妖鬼,內心還是朗雨萱。如此,她便是值得他救助,值得他奉血,值得他認為她是可以存在的!
她慢慢伸出手去,拿了桌上的竹筷。在她手邊不遠處,有一盤山蘑炒雞絲。她微微凝了眼眸,竭力讓自己的手指不抖動,輕輕的挾了一塊,然後慢慢放在嘴裡咀嚼,細小的動作,卻震出她的淚滴,一直落到桌上,暈開一小朵水花。
輕弦沒有再說話,他拿起筷子跟她一道吃。人生就是如此,不如意十之,但唯記一二便已經足矣。這一年多,他腳步遍及中土各地,兜兜轉轉幾番浮沉。他亦動搖過,痛潰過,但創體滿身之後,反倒覺得完滿。如今,他又回到華陽,卻有一種重生般的餮足。以往的輕弦固然光耀明媚。卻不如現在這般堅定不移!
輕弦與迎舞坐在柵門外臨巷的小階上,看著月洩流光,將小巷都覆上一層銀白。夜色已經漸深,月已經爬上中天。今天月朗星稀,看來明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雨萱終是決定接受醉的血,異化自己的身體。將魅黑完全引至六脈,隨血而淌,以保住自己殘餘的魂力。月和洛奇還沒回來,醉正在給雨萱換血。迎舞便和輕弦在門外等。輕弦嗅到那股血氣,雖然很淡,卻清晰。
「雨萱其實在意的,並不是當妖鬼。她中了魅黑之後,已經不能再成為妖怪了。她不過是想保有自己的力量,或者說,她想保有留在你身邊的理由!」迎舞仰頭看天,突然呢喃了一句,「輕弦.....」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微微笑,「什麼都瞞不過你,你心明眼亮。」
「那是自然,經歷的越多,也就越發不能糊塗。」迎舞歪著頭,一點也不謙虛,「我還知道,你心中所愛呢!」
「哦?」輕弦一聽她這般說,有些不自在起來,忍不住伸手摸鼻子。
「再面上無表示也沒用,你肯跟著他們來這裡,已經是最好的證明!」迎舞笑嘻嘻地說,「你該先去華陽山的,或者回播雲城。縱然外面皆傳,你岳輕弦已經反出華陽,投效魔宗。但以你的個性,必不會避而不見。更何況,已經如此接近!你不去的原因,不是你想逃避,而是你不放心洛奇!」
「我的確不放心。寂隱月吸收了夜魔羅一半的力量,冥界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能避而離開太康,正是因為冥隱與真經交錯而出,讓冥界一時難察。或者是冥界更想先擒拿夜魔羅!這個時候,我不能獨自離開。」輕弦低語著。
「她是你的表妹,你們有血脈相親。她更是你放在第一位的人,在這時,她比你父親和師父更重要!」迎舞托著腮看著他,不待他分辯,接著補充道,「我說的是人,此時放在第一位的人,但並不代表,你會背棄你的信念!」
輕弦微微抽了一口氣,亦笑眼彎彎起來,他看著迎舞:「我若當時便知你有這般心性,必會千方百計,丟了手中一應繁雜,也要先把你抓回來!」
迎舞一時發窘,臉不由的熱燙起來,側了眼不去看他:「你,你又開這玩笑作什麼?」
「誰開玩笑,自是當真。」他笑著說,「縱不當夫妻,當個謀師,華陽也不會落此境地!」
迎舞吁了一口氣,窘了一張臉,卻拱了手:「抬愛了!」
她放了手,表情鄭重起來,環著膝說:「這世上人人目的不同,看重的也不一樣。我知你魔宗此行,定是加深你的信念。這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你師父沒看錯你,華陽值得托負給你!」
「沒錯,這世上,人人目地不同,人人都有私心,亦有私愛。於魔宗,見到郁天楓,得知那些過去,讓我心中百轉,卻有一樣。師父與父親,為華陽所付出的,不僅是自己全部的心力,連同私愛亦也放棄!最終恨他們的,怪他們的,都是他們最親近最愛的人。但華陽得此完整,人類得到更多的登天機會,妖怪不至坐大。他們的做法,有我不認同的地方。但我並不因此而否認他們的付出。往往人自私,最難傷害的自然是自己最親的人,傷害他們,有如自傷。痛徹心扉的,唯有活著的,不被原諒的,不被理解的。但其實,最無私的是他們!」輕弦嘆息,「放棄小愛而換得大局,將全部都盡付華陽。他們要的,並非是一世的英名,萬世地敬仰,他們要的,只是平衡。」
「以往的我,只知練功行法,只知誅殺妖鬼,只知限拘妖怪。我聽從他們的安排,當此當成理所當然,我自己心中未動,並無幾多情懷。但如今不同,結識諸多妖鬼,知道他們並非一開始便是冷血冷心。與妖怪相處,亦知他們個中不易。尋得洛奇,瞭解情亦難舒,心懷抑壓不放的苦楚。其實與你一樣,個中經歷,只為完整自己的生命!」他看著天上明月,「對,當我得知,我心中隱隱作慟,因一個女子而牽腸掛肚。縱世人皆死,亦想她生存。這種念頭,私情滋長,幾難自控。但也正是因此,知道當年父親是如何的不容易,師父所下那決定之時又如何的痛徹!既然我自胎中,便以良藥而培,自體融熱於魂,年少真經便可得成,是他們悉心培養,我才有得今日,如今我更該投身於此,不負華陽。駐守天路,為天界平衡,不再如曾經般爭強鬥勝,只求強法傲世。而是盡我所能,讓華陽之地,人類與妖怪,甚至妖鬼,皆能共處!」
「我早知你心中有宏圖,必不會被俗情而擾。這也是我羨慕你的地方,你站得更高,看得更遠!」迎舞看著他,忽然輕輕說著。
「可以避隱於世,過平靜的日子。不以世間叨擾而憂煩,才是我該羨慕的地方。」他笑著,看她明眸皓齒,「千波醉是一個寂寞太久的人,而他自負自傲,所以他選擇同伴的條件極端的苛刻。但他一旦選擇,決不輕易更改。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亦敢於在你面前承認他軟弱的一面。已經交託了他最大的信任,他值得你呵護。」
她並未向輕弦細述這陣子發生的事,但他亦心明眼亮,已經看得通透。讓她的笑意,更是深濃:「你能超脫私情並淩於其上,以更豁達的心境去包容世人。將來,你必能成就於自己的天地!」
「借你吉言。」輕弦也向她拱手,微歪著頭閃出一絲戲笑,難得幾分賴賴的樣子。他微微眯了眼睛,如果月可以成功的躲開冥界的追討,那麼他也該回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師父年紀大了,心力交悴,父親亦已經苦持了多年。他該為他們分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