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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弦月》第41章
第一卷 落日山河 第四十一章 羅衣

  洛奇一直坐上車,也沒發覺這塊手帕有什麼不同。她拎著帕子的一角甩來甩去:「我還以為是衣服呢,這有什麼用?」

  「看那三隻蝴蝶。」他打量著她的衣著:「你幹什麼穿成這樣?」

  「為了配合你啊,大少爺。」洛奇搖著帕子:「蝴蝶?看到了,還是人臉咧,很噁心。」

  「那是鬼面蝶,你每天滴一滴血給它們,九天以後,它們就和你通魂了。」月接著說:「配合我幹什麼?」兩個話題同時說。

  「啊?它也要喝血?我滴雞血給它們吧,反正它們也不會分。」洛奇將帕子搓成一根小棍,揮著玩:「少爺出門總會帶個跟班吧,到時老鴇子瞧見了才奉承你呢。我看你也不出門,老百姓也不知道你是誰!」

  「滴雞血,它們是出不來的。你滴一滴血給它們,九天之後。它們是你的奴僕,可以用三次。」月看她又把帕子疊成一隻鶴,玩的不亦樂乎:「我們不住妓院,今天到源平城去,漠是那裡的城主。」

  「它們是我的奴僕?它們能從帕子裡飛出來不成?」洛奇這下有些聽住了,攤開帕子看著那三隻蝴蝶:「只可以用三次嗎?」第二個話題讓她暫時丟到一邊去了。開始專注這塊帕子!

  「對,它們出來之後不會再回去。這是影用獄蝶九殺的招法封禁的鬼面蝶,鬼面蝶是一種鬼,它們飛的很快,而且有很強的耐受性。它們可以帶你快速的跑,也能幫你擋下一些招法。但是只能用三次!你也可以把它們三個全叫出來,但那樣就只能用一次。」月看著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它們很好用。」

  「怎麼叫?」洛奇的眼開始發亮了,雖然一聽要血也很頭大。但是只要一滴而已,該沒什麼事。

  「你隨身帶著它,每天一滴血,滴到鬼臉上。三隻臉,循環滴,九天每隻臉上就有三滴血。」他輕聲說著:「用的時候。你只要在心裡叫『鬼面蝶』就可以了。叫一次,出來一隻,叫三次,出來三隻。一隻的時間是十二個時辰,時間一到,就算它們沒有受到創傷,也自動消失。」

  「好厲害。」洛奇看著這塊帕子,雖然只能用三回。但這東西好,能飛又能擋,保命好東西!

  「可以飛得多快。」洛奇握著帕子,雙眼閃著光看他:「有千里馬那麼快嗎?」

  「可以和四魂的速度差不多。」他看她兩眼賊亮賊亮的,忽然說:「給你這個,不是讓你拿去逃跑。」

  「不跑,你有引魂珠,我也跑不了。」洛奇抿著嘴笑瞇瞇,這才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你剛才說什麼?咱們去哪裡?」

  「去源平城,找漠。」他靠在坐榻上:「我現在沒有任務,早些知道你爹的生死,你也早些安生。」

  她靜了一下,微微拂了下眉。生死?這個詞他說來淡淡,她聽來卻不是滋味!四年了,她從不敢想,不敢碰觸。她不停的想他,生怕自己忘記他的樣子,雖然他的輪廓在她的腦海裡越來越淡。但是,如果他出現在人群之中,她依舊可以一眼認出他。因為,樣子已經刻在心裡。她有時想,他一定是沒死的,如果他死了,肯定會託夢給她的。但是沒有,她堅信他還活著,所以她也活著。這就是力量吧?雖然不在身邊,但依舊給她力量,讓她一直堅持著活下去!

  「這裡離源平城有多遠?」洛奇輕聲問著。

  「走三天左右。」他開口:「出了太康,我們可以住客棧。」

  「住妓院吧?」她又笑起來,雙肘撐著膝弓著腰:「你不是想知道人的情緒嗎?等你有了慾望,就會瞭解了。」

  「不可能的。」他垂眼看她:「那個方法沒用。」

  「哦?」她壞笑起來,一臉色瞇瞇:「你試過嗎?」

  「我試過,這種方法可以讓我的血行加速,但我沒有感覺。」他淡淡的說著,洛奇笑得更色了,湊過來蹲在他面前:「不會吧?血都加速了還沒感覺?」她搓著手,咧著嘴說:「難道不會覺得渾身發熱,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兩眼發直,耳鳴不止,渾身哆嗦?」

  「沒有,只是血行加速。也算是個練功的方法。」他看她的嘴巴越張越大:「還有,耳鳴哆嗦?好像一般人也不會吧,除非有毛病。」

  「哦?不會嗎?可是以前我跟大牛偷看老宋壓床板的時候,大牛就哆嗦,他還說自己耳鳴!」洛奇睜大眼:「而且我也覺得哆嗦耶!」

  「那是你怕被別人發現,緊張的。」他看著她的表情,他雖然不知道何謂喜怒,但是從表情可以分辨出來,找到對應的形容詞。而她現在這副樣子,就是一個字來形容───『色』!

  「是嗎?」她微微瞇了眼看他,又賊笑不絕。以後多一件事可以消遣了,就是偷看他壓床板!嘿嘿,看美男總比看醜男有意思的多呢。話說為什麼看不到他的相好呢?還是他只玩露水情緣?根本不願意花錢養人家?他看她一會奸笑一會皺眉,不時還偷看他,忽然一把伸手拉起她:「你又在想什麼?」

  「沒。」洛奇答得痛快,索性坐在他的身邊,伸手從小桌上拿個水杯捂手。他看她笑瞇瞇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這樣笑,他就有種怪怪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就想問她:「你又笑什麼?」

  「沒什麼。」洛奇崩著嘴,不讓它咧開,臉上卻一抽一抽的。忽然她眼睛一閃:「漠的血河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像馮鳶那麼難處就煩死了。」

  「還好。」他看她晃來晃去兩條腿:「到客棧把衣服換了,不許再穿成這樣。」

  「我沒帶衣服。」她口接的順得很,他微微的一揚眉,她馬上伸手:「好好,我買,穿裙子穿裙子。」

  他不再說話,車行的很穩。一路出城,行了一整天。源平城在太康以西,沿途要過河,也有通山道。但所幸皆是魔宗所掌之地,沒有戰亂。所經村鎮也都是一副太平景象,完全荒蠻的地幾乎沒有,連山上到了晚上都是星星點點的燈火,顯然有村戶居住的。

  往西去的山都不算高,坡緩道寬,單騎輕車也很容易過。他們入夜的時候便住在途中鎮上的客棧裡,基本上車上沒有明顯的標記的時候,百姓是不認識他是誰的。只是見他衣著華麗,行容高雅,就知道是大城來的富貴人。顯然這裡的百姓是深知處世之道的,所以能避就避,不願意沾惹這樣的人。俗話說的好,窮不與富斗,弱不跟強爭。沒事誰也不想討不痛快!客棧不算大,一幢小獨樓,也是這個小鎮上唯一的落腳處。鎮上有官驛,但他沒去。因為洛奇比較喜歡各處逛,驚動地方,當然不如現在這般自在。

  他們吃了些東西,洛奇發覺他真的很有怪癖。她就只帶了一個小包袱,但他不一樣,車裡堆滿了東西。杯子,床褥,還有大量的水和吃的,到了客棧根本就是像搬家一樣。洛奇一看他這個德性,心下就覺得怪。他出門都這麼麻煩,那當初還跑過去找她?一行而來,雙手空空,不得湊合在外頭吃飯嗎?現在窮講究起來了。

  他拿大少爺的款,累的是她。搬搬抬抬,還得幫他鋪床,他只帶了一個車伕,那車伕輕鬆的很,只管趕車。什麼東西都讓她弄,把她累個半死。讓她十分後悔沒把紫竹帶出來!掌櫃的一見他這架勢,哪敢招惹他。恨不得開的房間都先拿水洗三遍再讓他進,生怕他一個不快拆場子。

  她充當使喚丫頭,給他收拾好東西。連桌上都鋪上他們帶來的桌布,然後她坐在小桌邊,對著燈看那個帕子。她找掌櫃的要了一根針,小心翼翼的放在燈上烤了烤。然後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半天也沒狠下心去扎。十指連心啊,好痛的。

  他瞧著她的背影,這姿勢半天沒動了,他踱過來,看她還咬牙努呢。忽然一手捏著她的手指,另一隻手就著她的手,噗一下就給她戳了一個血點子。她嗷的一聲,掙扎著要縮手,他這邊捏著患處,一滴血擠了出來,向著那平鋪的帕子上滴了下去。

  「好疼!」她叫著,突然看那鬼面蝶似是在動。血一入帕,竟然化做無數紅絲,向著其中一隻蔓延而去。那上面的蝶翼開始微微的撲張,紅絲匯入蝶翼,浸血一般的凝止,像是繡上去一樣的紅絨絲。他剛一鬆口,她就忙不迭的把食指放在自己嘴裡吮著,一邊好奇的看著那帕子:「扎九天,好痛苦。」

  「扎一下又不疼。」他從她指間拿走那根針,那上面還滲著一點點血。

  「十指連心,很疼。」她側臉看他:「你無血無痛的,當然不知道了。」

  「我有血。」他說著,便伸手扎自己的中指,他根本面無表情,像是那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樣。一紮之下,真的冒出一個血珠。但他出血很慢,比她的要慢的多。

  「咦?上次沒有血啊,胳膊都黑了都沒有。」洛奇伸著脖子看那血珠,輕聲說。

  「金絞殺打中的,不會出血。」他丟下針,手指微微拂動,慢慢的開始發藍,隱去那一滴血。繼而,便完好如初:「金絞殺破壞冥隱氣,是一種極熱的力量,瞬間焦化,血被汲走。」

  「但你的傷好的很快。」她伸手去擼他的袖子,看不到任何舊創。

  「逼出金絞殺的極熱,以冥隱氣慢慢重牽血脈,重連肌骨。並不是什麼難事!」他慢慢轉身:「冥隱氣蓋浮全身,催力之時,氣息全無。所以你以為我死了!」

  「哦。」洛奇點點頭,回眼看他往床邊走,忽然說:「我今天不給你當暖爐。」

  「那你就睡地上。」他眼皮不抬的說著,洛奇牙根直癢癢:「我不想睡地上。」

  「那就當暖爐。」他的話讓洛奇蹭的一下站起來,她發現了,他非常摳門。剛才趁她當苦力的時候居然把她的小包袱搜走了,就給她一小塊銀子買衣服。她現在衣服也換了,一個子也沒了。

  「我要求住單間!」洛奇吼著:「我要住單間!」

  「沒有多餘的被子給你換。」他開始解自己的衣服鈕子。

  「我不講究,不需要換。」洛奇看著那張床,比家裡的小太多了。他的手又跟冰塊一樣,要是躺一起她會很痛苦。躺地上他又不給被子,雖然有塊他們帶來的大絨毯,但那是墊腳的,只能鋪不能蓋。這不是整人嘛?

  「不換明天不讓你上車,跟著車跑。」他能把洛奇給氣死。她張著兩隻手向著他:「剛才被子是我搬的,水也是我搬的,什麼都是我幹,你什麼都不幹。你還把錢都拿走,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你看人家馮鳶,肯定特別有錢。你對血河一點都不好,吸血還拿人當苦力!」她扁著嘴眼淚汪汪,他看她一臉委曲,微抬了下巴:「上床睡覺。」

  「就不,我凍死也不給你當暖爐。」她賭氣往地毯上一躺,背著對他。忽然她感覺身子一下騰空,讓他給抄了起來。她亂踹腿,鞋都讓她給踹飛出去,他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然後自己往桌邊走去:「現在行了吧,跟住單間也沒什麼區別。」他坐在桌邊,伸手拿杯子倒茶。

  她愣愣的看著他,他半支著肘,衣鈕半散,衣袂微掠。長髮束成粗辮,髮梢帶出柔潤的線條。他半垂著眼眸,燈光為他憑添幾分溫潤的光暈,讓他的膚色,更加閃爍著瑩澤。

  「我把錢拿走,是不想你出去亂來。這鎮外有夜鬼族的人,你到時逛的遠了,我怕……」他竟然用了一個怕字,最後那個字咬得很輕。但卻說得他自己心下微動,怕?表現出來的,是這樣嗎?好奇怪啊。她喜歡逛,所以他才不通知地方。但他又把她的錢全拿走,讓她逛不成。是因為『怕』?她身上沒有魂印,沒帶太康城牌,所以開始怕了?

  「你睡覺吧。」他輕聲說著,睡與不睡,於他沒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要行功的。即使睡著,他的血行也不能亂,所以他永遠不會做夢。冥隱氣給了他力量,卻將他隔離在人世之外。如她所說,沒過去,沒未來,沒前途,沒希望。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但她不一樣,和其他的血河都不一樣。成為血河之後,過去不再想,同樣沒希望,因為沒希望,所以一個一個都變得無所謂。

  但她有,她有過去,還一直唸唸不忘,有未來,她始終覺得有希望。她不認為血河是她就此最終結局,每一天,她都活得精神抖擻。每一個表情,都做的千奇百怪。她是活生生的!就算再辛苦,也是一副鬥志昂揚的樣子,是誰給她這樣的力量,是心裡的回憶,對父親的思念。這種感覺,讓他也很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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