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妖裹行天 第七十七章 置死地而後生
洛奇昏沉沉醒過來,眼前還是一團漆黑,後腦還在嗡嗡作響,渾身都覺得筋皺了一般的不舒服。還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那證明自己還是活著的。但她討厭這種黑暗,空氣裡腥濃的血氣以及那種悶熱的不適感,更因黑暗而帶來強烈的惶恐。死亡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垂死無望的恐懼!
所以,當身旁突然有人低語的時候,洛奇每一根神經都崩緊欲斷,更何況,那聲音還瘖啞荒澀,此時聽來,更有如暗夜鬼哭。她掙扎著亂揮手,手指一下觸到一個微溫的掌心。這溫度讓她霎時胸口大石膨然而碎,卻急跳不休起來。有如剛才驟停,現在才想起跳動!
「表,表哥?」洛奇驚魂未定的開口,粗略的回想起剛才那聲音,雖然啞,但並非完全走音,只是她,太害怕了!
「是我。」輕弦的聲音再響起的時候已經正常了許多,想來他是半天沒講話,才會突一出聲是啞嗓。他鬆開她的腕,看著她因驚恐而有些扭曲的臉:「我嚇壞你了?」
「沒,沒有。」洛奇順了順氣,茫然睜著一對大眼,「這裡好黑呀!」
「他去找照亮的東西和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洛奇聽到一陣簌簌之音,現在任何聲響都足以讓她神經欲斷。她還不待開口,輕弦已經說:「沒事,我在挪開一些雜物。」
「對不起,把你也牽扯下來了。」洛奇環著膝,感覺身後靠著什麼東西。像是櫃面一樣的,她一動,便是咯吱咯吱的響。這裡很是悶熱,正因如此,血腥氣越發的濃重起來。嗆得她一陣陣的犯嘔。此時看不到也好,點著燈火,真不知道這裡是一番什麼樣的情景。
「傻話。」他伸手輕輕揉一下她的頭,倚坐在她的身邊,「你昏了好久,我真怕你撞壞了頭。昨兒剛撞了前臉兒。現在再撞後腦勺!怪道客套起來了,別是撞呆了吧?」
聽他還有心情打趣,讓洛奇心裡更加不是滋味起來。她澀然的一咧嘴,下巴貼著膝頭:「我倒希望撞呆了呢。總不至現在這樣,慢慢熬死的好。」
「他還找東西做什麼?他不就希望我陪他死麼?現在我下來了,他滿意了!」洛奇越想越悲,沮喪堆了滿心,「他嫌風臨止不說一聲就出招帶人。他惱了,就生生要我陪葬!不讓我交朋友,也不讓我認親戚。」
「他自認無法料理孤檀,或者還不止這些。或者他認為,你出去必死無疑!」輕弦微微眯了眼眸,是什麼原因,他想不明白。他力潰,無法再精確地感知任何不安的因素。但寂隱月該不僅僅是因為孤檀在外而放棄出逃,若是那樣,他一開始就不該帶著洛奇向中央廣場沖。那時,他明明還是想要出去的!而當他跳第一層半空棧道的時候,也同樣抱持著出去的信念,取道中空而向上。為什麼又突然放棄了呢?他究竟感覺到什麼了?
「他要是跟我說,我肯定信他。他不言不語,上來就勒我他!」洛奇撫著腰眼,那裡還火辣辣地疼,「他高興也沒表情,不高興也沒表情。跟他混真是倒楣催的我!」
輕弦忍不住低笑出聲:「底氣都洩了八九分,我只是猜一猜,已經原諒他的莽撞任性。終究是一顆心。不自覺得要向著他。」
「我向著他?我要是有本事我早揍他一百拳…..不對,我早揍他一千拳!」洛奇覺得臉一下燒灼起來,橫眉怒目起來,「說起他的虐行,根本萬言書都不夠。該遊街示眾,千人唾駡萬人捶,看他還臭不臭著一張臉自以為是了!」
她正罵得起勁,突然聽到一聲淡如水卻足以讓她雞皮滿身地聲音:「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花洛奇你,越是快死,卻越是語惡起來!」
她瞅不見人,也聽不到腳步,被他這麼一嚇,三魂去了二魂半。一時間想好的一大車罵他的話此時全爛在肚子裡了。只顧在那發呆發抖了半晌,直到他微涼的指尖一觸到她的臉,她「哇」一聲鬼叫:「你,你什麼時候回來地!」
「我不回來,你還要罵什麼?」他一把將她拎起來,她胡亂蹬了兩下腿。忽然感覺屁股下面一個東西猛的一硌,一下讓她坐實了。敢情這裡還有個高臺子,或者是桌子之類的東西。
月回眼掃了一下輕弦,他正席地倚著牆而坐。腰側和臂間已經不再流血,只是面色奇差無比。輕弦正瞅著他,雙眼似是微微帶笑,現在就跟在鎮魂獄底一樣。只有洛奇成了個瞎子了!
月去找東西的時候,輕弦還在樓下運氣通脈療傷。他剛是出去把四周清理了一下,其實就是清理血奴。他找的這個地方下面有活水,是順著兩株巨樹之間引地澗流。樹根下是源頭,沒有被污染,可以用來飲。然後他令夜意心布了一個鬼陣,掩住洛奇和輕弦的鮮活氣息。洛奇跌下來的時候,夜意心已經脫了手。但它飲了藤妖的血,出了魂,力量又受到洛奇無意的催飛,無人執亦可隨人飛。
它是鬼魂。自魂入刀體之後,曾跟隨月征戰,飲過無數人的血,又於寒潭之中汲養魂力,刀體自身已經出魂,加上它原本的魂力,結鬼陣此時不費吹灰之力!
這裡是沼離下半城的中央偏東的位置。巨木橫生,有如支架將上下支撐起來。這一帶和上半城的南區相似,但木中有樓。中間也有些類似人類風格地建築物。非常繁密。倒像是市集一條街一樣的感覺。他把這一帶的血奴清乾淨之後,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妖氣。想來這裡是市集,所住的無非是人類和低品級的妖怪。血奴一出來,很難抵擋,所以生者已經廖廖。屋舍皆是破敗,但總有些東西是可以用的。他主要是找火種,食物,衣衫和藥材。
他還未進樓,已經聽到洛奇在生龍活虎的罵人,心下本是有些寬慰,但一見輕弦居然也上來了,不快又添了滿心。所以又是抓小雞一樣,把洛奇拎起拎下!
他雖然是讓她墩了一下屁股,但還是考慮到她身上有些傷患,沒有重拿重放,反而伸手去揉她那個多災多難的腦袋。
她氣促了兩下,忽然他觸到她的痛處,讓她「哎喲」了一聲,揪緊他的衣衫,「別揉了,反正也快死了,對你不會有好印像了!」
「反正對我也沒好印像了,那揉死算了。」他低語了一聲,索性把她整個都悶在懷裡,一個勁的去揉她的大包。她疼得更是呲牙咧嘴,張嘴去咬他的衣服,身體亂扭起來。
「你剛才究竟看到什麼了?」輕弦一看他又在虐待,實在沒力氣跟他吵,只得開口轉移話題,幫洛奇脫難。
「我看外面陰霧重疊,不像妖氣,倒似是鬼氣!」他頭一回這般老老實實的交待,倒是讓輕弦詫異。「鬼氣?」輕弦一聽有些明瞭,頓時面容也緊崩了起來,「冥界的人來了?」
「冥,冥界?」洛奇一聽,不由的插上話了,她一邊死命的掐寂隱月,用以轉移自己的疼痛,一邊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孤檀憂剎母從鬼域三千界逃出來,冥界的人豈會甘休?如果他們在這裡拿人,方圓五十里的生魂,根本沒機會跑!」月輕聲慢語,暗黑之中有如低歌,卻讓洛奇一下怔愣住了,也忘記去掐他了。
「她在華陽,天界的金輪光耀都不能殺她。冥界此番出手,必出高階。到時萬鬼大陣一出,活人的靈魂也要受到召喚。怪不得你不肯出去,即使出去,也沒本事瞬移五十里!」輕弦喃喃低語,「風臨止氣弱,所以他看不到。我也一樣,沒有看到!」
「這個白癡更看不到,還有臉在這號喪!」月此時的聲音有如賭氣,一句話一出,又把輕弦和洛奇給震了。他別的學的慢,話裡帶刺兒他比誰都強,面無表情就能把人噎死過去。
「那上面一直黑麻麻,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洛奇咬牙切齒,疼得冷汗冒了一後背,掙扎著推他,「你不說,就讓我下去。就知道呼喝我,老子又不是狗,打個哨兒就去!」
輕弦一怔,又有些想樂。她一會工夫,拿狗打比喻打好幾回了,一次說的比一次慘!
「我不拉你,你不就乖乖跟他走了?」他感覺淤散的差不多,終於放開她。看她披頭散髮直眉瞪眼,雙眼還是茫然一片的傻相。
「你那叫拉嗎?你那叫勒,叫勒!」她呼哧帶喘,忽然伸手一拳,也不管打哪,就是混掄,「我沒被撞傻,我快被嚇傻了!」說著,眼一皺,又有點劫後餘生但又驚魂難安的恐懼和怒意,逼得眼淚衝來撞去。
月微微怔了一下,看她滿臉皺成一團,冷汗已經冒了一頭。忽然覺得自己是下手有些重了,伸手去撫她的頸,她氣咻咻的想推,沒推開。索性僵著膀子在那喘粗氣,直到感覺他的衣衫貼來,軟滑錦鍛帶出柔潤的涼意,似是在一點點撫平她心內的激盪,終是讓她有些依依,不由的伸手去揪他的衣服。故意把頭往上蹭來蹭去,搞得月根本哭笑不得。
輕弦看著兩人,眼中忽然帶出一絲溫意。在這血淋淋的地方,在這破敗的屋裡,卻難得可以有他們為伴,帶出鮮潤而關懷的氣息,帶出一點點久違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