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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守則》第16章
16、十六章 ...

  步效遠這一夜縮在不及他一人長度的踏腳上,卻是破天荒地睡得極好。夜深更重的時候,他醒過來一次。黑暗中聽見距離自己仿佛不過一臂之遙的那沉靜的呼吸之聲,翻了個身,側耳細聽著,心中極是安寧,漸漸又入了黑甜鄉。

  昌平醒來,睜開了眼,見帳外微明,天快拂曉了,正要翻身再睡,突然想起了昨夜睡在自己榻前的步效遠,心中起了絲好奇之意,按捺不住,終於悄悄趴到了床榻邊沿,伸出小指勾開了帳子的縫隙,看了出去。

  踏腳太短,步效遠側臥朝裏,整個人彎曲在了一起,卻睡得很沉。昌平這樣看去,只能看見他的半張側臉。濃黑的眉,挺直的鼻,略厚的嘴有些抿了起來,嘴角微微上翹,仿佛在夢中也帶了笑。

  這是昌平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他的長相。這樣的睡顏,就像個孩子。她見過各種各樣的年輕男子的臉,卻是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臉上看見這樣的寧靜和純和,甚至讓她生出一種去捏住他鼻子不讓他呼吸的調皮衝動,好容易才忍住了。突然見他眼睫撲動,眼皮動了幾下,知道應該是要睡醒了,竟然做賊心虛般地嚇了一跳,飛快地縮了回去躺下,閉上了眼睛,心也撲撲地跳了起來。

  步效遠習慣性地大早醒了過來,猛地坐了起來,這才想起了昨夜,一轉頭就看見帳子仿佛還在微微顫動,愣怔了半晌,終於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到了走廊之上,這才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舒活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昌平閉上眼睛,側耳聽著帳子外的動靜,聽到響起了開門聲,知道他出去了,這才又睜開了眼,吐出了口氣。心裏卻是微微有些怪異,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她平時這時候必定還是擁被高枕而眠的,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步效遠的緣故,竟然睡不著了。一個人在寬大的床榻上翻來覆去,眼看天色越來越亮,耳邊已經聽到了啾啾的鳥鳴之聲,乾脆掀被起身了。

  “駙馬去哪里了?”

  侍女進來伺候梳洗的時候,昌平狀似隨口問道。

  “駙馬一早起身就到了後園操練。前些時候在府中的時候也是每日這樣。”

  茯苓應道。

  昌平哦了一聲,不再做聲。

  早起練武是步效遠多年養成的習慣,即使是前兩年做伙夫的時候也一天不落,到了這裏自然不會躲懶。練了一會長槍,熱了起來,習慣性地把外衣一脫,又繼續練了起來。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去,見朝陽已是東升,這才收住了勢,轉身正要準備回去,愣住了。他看見昌平穿了套嫩綠的裙衫,亭亭站在園中的一架白色花藤之下看著自己,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

  步效遠意外,慌忙正要過去,低頭突然看見自己還沒穿回衣裳,正犯了她前幾天剛定下的那諸多規矩中的第一條,怕她責備,扯了搭在架子上的衣服,手忙腳亂正要穿回去,不料她眉頭一皺,遠遠嗤了一聲:“渾身汗津津的,不去沖個涼,就這樣穿回衣裳,你不難受,我看著都難受!”說完便扭身姍姍離去。

  步效遠手上拿了衣服,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停在那裏怔怔望著她背影正動彈不得,昌平已是停住了腳步,回頭輕斥了一聲:“還愣著看什麼?還不快去收拾整齊了,用過早飯就要去獵場了!你還想讓陛下等候你嗎?”

  步效遠這才驚覺過來,擦了把額頭的汗,急忙跟了過去。

  獵場位於行宮南的山麓,左邊大片平原,右邊茂密叢林,一道淺灘蜿蜒而過,正是個天然的圍獵所在。中昭國武風極盛,每年這時候的這場將持續三天的圍獵,是朝廷中新進武舉和貴族少年們競相展現自己的一個舞臺。三天下來,最後所得獵物最多的人,就能得到女皇陛下的親自授封,榮耀一時。往年倒還好,今年或許因為黃武殿校場之上,那蕭鄴和王睿本就是貴族子弟中武功的佼佼者,他們卻也被一個出身低賤的步效遠給壓了下去,讓他獨出風頭,更是成了公主府的駙馬,無數人心裏都是極不服氣,總覺得自己當時不在場,這才叫他撿了個便宜,現在心裏憋了股氣,多少都有要趁這機會把面子扳回來的念頭,所以今天暗地裏自然磨拳擦撞,躍躍欲試。

  步效遠護著昌平隨了女皇的車輦到了獵場。無數旗幟迎風飄搖,衛兵們盔甲鮮明,中間的大片平原空地上,駿馬嘶鳴,中昭國王蕭端木三族和另外貴族之家的所有少年幾乎都彙聚一堂,等著女皇朝空放出縱馬奔騰的令箭。

  明元女皇今天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被簇擁著登上了搭在林邊的高臺上,面帶笑容朗聲說道:“中昭國的兒郎們,驅使著你們□的駿馬,用你們手上的刀和箭,盡情地在這天賜的林野之上展現你們大好的年華和武功吧!”

  原野之上發出了一陣響徹雲霄般的三呼萬歲之聲。

  “去吧!”

  女皇從邊上一侍衛手上接過了烏金弓箭,搭住朝空高高地射出,銀色的羽箭破空而起,發出尖銳的呼鳴之聲。一陣馬鳴和金戈碰撞之聲中,圍獵的人紛紛跨上了馬背,縱馬朝著原野和叢林飛馳而去。

  步效遠上馬提韁之時,回頭再次看了一眼女皇身側的昌平,她正和女皇在說話,此時卻突然微微側過了頭,紛亂的人馬之中,目光不偏不倚,正好看向了自己,兩人四目相對了。

  她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和女皇說話,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但這也足夠讓他心中一陣激蕩。仿佛受了鼓舞,步效遠一扯韁繩,打馬朝著前面的人群追了上去。

  他的騎術算不上好,弓箭功夫雖也還可以,只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也沒去和別人往獵物密集區擠,半天下來,只獵到了兩隻野兔,一隻小黃羊。遠遠聽見沉悶的號角之聲響起,知道是要鳴金收兵了,只好驅馬回轉。經過林子邊緣時,看見一隻長了高角的雄麋從高過人腰的草叢之中竄出,只是麋的奔跑速度太快,再搭弓已是有些來不及,也未多想,一把拔出了腰刀,朝著已經奔進林子邊緣的麋頸投了出去。寒光一閃,刀鋒已是嵌入了麋頸,麋發出了一聲鳴嗷,搖搖欲墜。

  步效遠心中一喜,翻身下馬正要過去,突然聽見身後一陣響動,一隻羽箭已是擦他耳畔而過,噗一聲釘入了麋的頸項,麋應聲倒地下去。

  步效遠回頭,看見一個與他年紀相仿,長得很是粗壯的男子縱馬而來,從他身邊掠過,到了那只麋前,翻身下去扯住麋的一隻後腿提了起來,對著步效遠得意大笑起來:“步駙馬刀功不錯,可惜這麋是在我的箭下倒地的,所以應該算是我的彩頭!”說著已是噗一聲拔出了刀,朝著步效遠丟了過來。

  步效遠接住了還染著鹿血的刀。

  “你是誰?”

  “你問我是誰?哈哈,這裏的人也就只有你會問出這樣的話。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是端木遙。蕭鄴王睿之流不過都是浪得虛名而已,那天黃武殿校場之上,如果我也在,哪里還會有讓你僥倖出頭的機會?”

  端木遙說著,把麋甩上了自己的馬背。

  “怎麼,步駙馬不服氣?可是要比劃一場?”

  端木遙回頭,哼了一聲。

  步效遠看了那頭頸間刀傷處還在不斷滴血的麋,翻身已是上馬:“不用比劃,我也知道端木公子神技,自歎不如。”說完已是把刀插回腰間刀鞘,一收馬腹,駕馬而去。

  端木遙沒想到他會這樣,自覺沒趣,恨恨盯了一眼,這才翻身上去。

  女皇在大帳下檢視眾人的所得獵物。侍衛清點出來,以端木遙數量為優勝。女皇特意過去察看,不住點頭。等見到那頭大麋,咦了一聲:“遙兒,你的刀功什麼時候也這樣進步神速?這箭口就罷了,雖射得也准,卻不是致命傷。倒是邊上這刀口,直直刺入極深,這才是麋的致命傷吧?這東西跑動極快,能在它奔跑之時這樣飛刀刺中,這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啊!遙兒,朕平日可真是小看了你。”

  端木遙看了眼立在一邊一語不發的步效遠,有些心虛,嘿嘿乾笑了兩下:“多謝皇姑母謬贊……”

  女皇又看到姬循竟也射殺了一隻野兔和小麅,很是歡喜,勉勵了數聲,當場解了腰間的玉佩作賞賜,心情極好,等看到步效遠的,哈哈笑了起來:“效遠第一次就有這樣的收穫,不錯不錯。”

  女皇都笑了,邊上隨行的百官自然也跟著笑了起來,哈哈聲一片。

  步效遠偷偷看了眼昌平,見她正皺著眉頭看自己,有些羞慚地低下了頭。

  “我……我給你丟臉了……”

  女皇走得遠些了,步效遠見昌平還立在自己面前,低聲說道。

  “端木遙是什麼人,他會有這樣的刀功?陛下剛才問他話,我見他拿眼睛不住瞧你。你老實說,那頭麋是不是你射殺的?”

  昌平靠近一步,低聲問道。

  “我……我確實出手早些,只是他上來,說是自己射倒了的,我就……”

  “你就老老實實讓給他了?剛才還一聲不吭!步效遠,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笨的人!”

  步效遠聽她又責駡自己,抬頭見她正狠狠盯著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訕訕地垂下了頭。

  昌平抬眼,見女皇已經回了高臺就座,不再理睬他,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女皇站在高臺的華蓋之下,看了眼下面黑壓壓一片卻列隊整齊的屬於她的臣子士兵,笑容滿面說道:“眾位愛卿和中昭國的勇士們,你們都很是讓我引以為驕傲。這第一天,獨佔鰲頭的……”

  女皇還在說著話,高臺之下的無數雙眼睛正帶著崇敬和肅穆仰視著她。但是就在此時,一件誰也不會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枝黑色的疾弩,劃破了空氣,仿佛挾帶著萬鈞之力,朝著高臺上的女皇閃電般地射了過來,帶著咻咻的風聲,叫人為之變色。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文武百官,千衛將軍,羽林上卿,女皇的貼身護衛,甚至女皇本人,誰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仿佛就在一瞬間,疾弩已經到了她身前不過十幾步的距離。

  “有刺客!保護陛下!”

  昌平的聲音陡然在空曠的原野上響了起來,尖銳得仿佛不是人能發出的。

  她的呼聲未歇,一道寒光已經追著疾弩盤旋著飛了出去,在陽光下發出刺目的光。就在箭弩到了女皇胸前幾步之遙的時候,寒光終於趕上了箭弩,從箭杆處掠過,清脆的喀喇一聲之後,箭頭和箭杆應聲而斷,噗一聲,被擾了方向的箭頭深深插-進了女皇身側的鼓架木柱之上,箭杆斜斜墜地,而那道寒光,眾人這才看清楚,是一柄腰刀,已經落到了地上,深深刺進了泥地之中。

  腰刀是從步效遠的方向投射而出的。

  短暫的一陣靜默之後,終於有人張惶大叫起來:“抓林中的刺客!保護陛下!”

  女皇被反應了過來的侍衛一下包得密如鐵桶,簇擁著下了高臺,而原本秩序井然的高臺之下也早已經混亂不堪,無數的人湧向了射出疾弩方向的叢林之中。

  行宮議事殿中,女皇看著託盤中被整齊削斷的箭杆和那枚烏黑閃著幽幽藍光的箭弩鐵頭,怒不可遏:“全是一群酒囊飯袋。如果不是效遠,朕今天只怕已經不能再站在此地和你們說話了!”

  群臣四顧,惶然垂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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