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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守則》第51章
五十一章

 王已直到此時才隱約有些明白了過來,難道這個他一開始以為是駙馬的男人相好,後來以為是駙馬的女人相好的相好,原來可能就是昌平公主?

 她被馬車接走,自然沒他什麼事了。王已直到回到了軍營,整個人還是繼續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沒完全回過神。

 “公主小心。”

 他想起自己跟著到驛館大門,看見一個穿戴麗都的西戎官員親自迎上來,在她登上馬車時不經意說出這句話時,他第三次被震驚了。

 公主?和步駙馬好成這樣的公主,除了昌平公主,還會有哪個別的公主?

 原來公主竟然沒有隨了大將軍回朝,而是留了下來。而他就這樣跟隨了將近一個月!

 王已一陣巨大的興奮,只是很快就被更大的沮喪給打擊到了。

 他白白跟了這麼久,竟然是個睜眼瞎。想想看,步將軍向來就嚴於律己,從前昌平公主沒來之前,也沒見他隨了旁人一道入城尋歡,怎麼可能在公主走後第二天就突然性子大變,又是斷袖又是和女人相好的?自己早該想到這看起來陰柔十足的表弟就是公主。要是早想到了,好好地下一番功夫,討了公主歡心,以後提攜一二也不是沒可能。如今卻是晚了。

 王已垂頭喪氣自怨自艾,回了軍營後,自然不乏好奇過來繼續打聽消息的,他也是個機靈的,哪里敢道出公主的身份,只含含糊糊地推脫了過去,眾人見問不出什麼,漸漸也就消淡了下去。

 神女節過後第五日,發生了一件事情。武蘭城守備殺出一條血路,派了人快馬送來急信,隱匿多時的吳拓收拾旗鼓,率了一支大約千人的軍隊氣勢洶洶反攻,武蘭城一夜被圍。城中兵員不多,吳拓又驍勇善戰,武蘭岌岌可危,請求戎陽支援。

 步效遠駐軍在此,心中每天想的都是徹底掃蕩掉吳拓勢力,好迎了昌平早日回中昭。至於軍中留下的士兵,更是恨不得明天就拔營回去。聽到這作戰的消息,士兵們非但不怨,反倒群情激動,摩拳擦掌。

 步效遠入宮見過西戎王和攝政王叔,議定派出中昭和西戎聯合的一支軍隊,由步效遠為主將,西戎為副將的,即刻就發兵增援。

 昌平現在住在王宮之中,步效遠雖然要有陣子不在她身邊,心中也覺得放心,離開之前,匆匆過去與她告別。

 她已經知道這消息,正在寢宮的門口等著他。步效遠遠遠看見她穿了黃衫的身影,心中一個激動,加快了腳步,跑到了她的面前。

 “瓔珞,我要走了,很快就回來。到時候我們就回中昭。”

 他看著她,微微喘息著說道。

 從王殿到她這裏有段路,他剛才不顧路上宮人侍女詫異的目光,一路飛快跑了過來,只想能多和她說幾句話。

 “好。我在這裏等你。我們一起回去。這麼久了,我有點想念呢。”

 她微微笑了下,踮起腳尖,伸手撿掉剛才飄落粘到他頭頂之上的一朵楊絮。

 她沒說想念什麼,但是步效遠知道。

 帝都三四月的空氣潮濕而沉重,不出太陽的日子,到處仿佛都可以聞到經年沉積的黴腐氣息,比不上這裏爽朗明媚,就連風中送來的桃杏花香也多了絲人間的煙火味道。但那才是她應該去的地方。

 他上前一步,把她重重摟住,在她額發之上印下了自己的吻,然後放開了,轉身離去。

 昌平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心突然一陣悸動,仿佛他這樣離去的話,自己往後就再也見不到的感覺。

 她有點想叫住他,問他能不能為了她留下。但是嘴微微張了下,終於還是慢慢地閉了回去。

 一定是自己太空閒了,每天生活裏只剩下了等待他的到來,這才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吧。去找點樂子就好了呢。

 她慢慢轉身的時候,這樣自嘲地想道。

 ***

 吳拓的軍隊不堪一擊,戰鬥進行得異常順利,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怎麼打,那些原本在狠命攻城的人就在中昭和西戎軍隊的追擊下如潮水般地敗退。但是當追擊停止後,他們卻又來襲。

 在身邊的將士們歡欣鼓舞,大聲呐喊著下回一定要徹底剿滅對方的時候,步效遠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第二次打退吳拓軍隊的時候,他仔細看著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的戰場,心跳突然加快了。

 他親歷過數場戰役,知道真正退敗的戰場應該是什麼樣子,到處都是被倉皇丟棄的武器和盔甲。但是現在,吳拓軍隊所過之處,不過只橫七豎八地倒了些旗幟。

 這完全不合常理。

 他低頭想了下,臉色突然大變,召了西戎將軍過來,把情況說了下,叮囑他小心防備,不用追擊,自己就帶了一隊五十人的精幹護衛,馬不停蹄地朝戎陽趕回。

 武蘭到戎陽,急行軍兩三天就能到,但是現在,因為追擊吳拓,路程又被拉遠了一天。

 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場戰役,真正的目的就是把他從戎陽調離,調得越遠越好。背後的目的是什麼,他想到那個前些天被捉到的探子,只能歸結為和昌平有關。

 有人在他渾然不覺的時候,暗地裏已經策劃了一場針對昌平的陰謀。

 他的冷汗涔涔而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猜測錯誤,只是吳拓想引誘他的軍隊入彀一網打盡,又或者,王宮守衛森嚴,想混進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只盼望在自己到達之前,還能來得及阻攔這場陰謀。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第三天一早,當他風塵滿面地到達王宮大門時,迎接他的是攝政王叔一張沉重愧疚的臉。

 “步將軍,公主,她失蹤了。”

 步效遠如遭雷擊。

 一路之上,每次當他的腦海中跳出昌平可能會出事的念頭時,他就立刻強迫自己停止去想。但是現在,卻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步效遠猛地一把掐住了王叔的肩膀,眼中仿佛噴出了火。

 王叔覺到了肩膀處他指下的一陣劇痛,卻是極力忍住了。

 “將軍離開的第二天一早,公主就失蹤了。寢宮前幾個守夜的侍女昏睡不醒,看起來像是被下了藥。上國公主在我王宮,不敢托大,守衛比起從前更是森嚴。本王嚴厲查問過當夜所有值守的衛兵,並無異處。知道蹊蹺,命人仔細搜檢了整個王宮,這才在園子的一座假山之內發現了個地道入口。王宮建起已有將近百年,從來沒聽說說地下有這樣的通道,且這通道看起來還很新。本王想來想去,前幾年叛賊當政之時,曾在王宮大興土木,應該就是那時挖通的,想來是為自己留存後路。這幾日不敢怠慢,城裏城外處處都搜檢過了,只是並無消息……”

 步效遠一聲怒吼,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王叔臉色有些發白。昌平公主雖是秘密留下,只在這地出了事,而且還是在王宮之中,若真有個萬一,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步效遠鬆開了王叔的肩膀,飛奔到了她住的寢宮之前,見內室寂寥一片,梳粧檯前半開的匣子裏斜斜掛著一支銜珠鳳釵,連那幅春被也還卷在床榻之上,仿佛她剛剛起身離開。

 “步將軍,步駙馬,表哥將軍,步表哥……”

 他定定望著那幅卷起的春被,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她在這裏嬉笑著捉弄自己的聲音,滿面嬌俏。而今他還在,她卻芳蹤難覓。

 “這裏還是公主失蹤前的樣子,沒有動過,怕抹了線索……”

 趕了過來站他身後的王叔訥訥道。

 步效遠沒有說話,拿了她戴過的鳳釵,大步朝外而去。

 憤怒過後,他在深深地自責,但是很快就中止了這種現在完全不需要的情緒。

 昌平被人擄走,他一定要把她找回來。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只剩下了吳拓。他要從他的口中撬出追蹤的方向。

 她必須要回來,哪怕這條救護的路會血流成河,踐踏出人間的修羅地獄!

 ***

 第三天的中午時分,步效遠就趕回了距離武蘭一百多裏的軍中。當他出現在西戎將軍的面前之時,他望著這雙佈滿了血絲卻目光炯炯的眼睛,微微地凜了下。

 不過幾天之間,他仿佛化身成了另個人,不再是那個沉朴的駙馬將軍,而是一隻渾身隱隱散發著嗜血氣息的猛獸。

 他很快就把情況交代了下。

 果然如步效遠之前所料的,這邊停止追擊後,對方並沒有繼續逃離,只是遠遠地停駐了下來,每天不時沖過來挑釁一番,好幾次,吳拓甚至親自騎馬到了兩軍陣線中間,朝著這邊辱駡,叫步效遠出來決戰。

 他還不知道步效遠已經在武蘭和西戎之間來回了一趟。

 “今夜在陣地左右設下埋伏,明日我誘他再來,旗動而鼓,擊鼓而進,率中路合攻吳拓之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

 殘陽如血,天邊的紅雲翻滾,仿佛燃燒的猙獰的火。

 當看到自己軍隊的兩側突然湧出殺聲震天的伏兵之時,吳拓有瞬間的失神。

 自從武蘭一戰大敗之後,他帶著殘餘舊部潛伏在幽深的武蘭山中,知道翻盤無望,正打算去投奔從前與姬如流有相交的北夏,他得到了來自北夏的授命,繼續留著,等待後命。

 沒了西戎和姬如流,他的身邊只剩一千不到的殘兵敗將,昔日勇冠三軍的吳拓,如今也只能看人臉色。

 他一直等著,直到十天之前,等到了新的消息,讓他去攻打武蘭,等戎陽援軍趕到,只許敗,不許勝,更不許放他們回去,要一直與對方糾纏,等滿十五天,他就可以撤離,趕去北夏。

 他不清楚個中緣由,但照辦了,覺得窩囊的時候,就縱馬到了陣中辱駡對方的上將步效遠,這個他仇恨的人。他希望能親手斬殺下他的頭顱。

 今天也是這樣,他帶著身後的列兵到了陣中,像前幾次那樣舉著手中的戈戟大罵步效遠是縮頭烏龜的時候,他看見一匹快馬朝他飛馳而來,近了些,才看清馬上的是個盔甲森嚴的年輕男子,他的身後是排排的列兵。

 “我是步效遠,你就是吳拓?”

 他停在了距離他不過幾十步之外的地方,面容沉靜,看不出喜怒。

 武蘭一戰,他沒有和步效遠正面交鋒過。知道他年紀不大,但沒想到竟然還如此年輕。

 “正是吳拓!步效遠,你乳臭未乾,竟也到我跟前賣弄,趁早下馬求饒,本將軍饒你一命!”

 吳拓哈哈大笑起來,但是接著,他吃驚了。

 他看見這個年輕人竟然置若罔聞,只是咬著牙,猛地拔出了腰間的一柄厚背大刀,金鐵鏗鏘聲中,催動身下的馬就朝自己直直而來。

 他仿佛離弦的箭,轉眼就到了自己的跟前,他倉皇之下,急忙舉起手中的戟迎了上去。相格之下,他一凜。

 這個姓步的年輕人臂力驚人,與他不相上下,無怪當初會令北夏世子受辱含恨而去。

 幾番格鬥下來,吳拓的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年輕人的每一次出手,都帶了毫不惜命的凜冽和狂烈,但他卻做不到這一點。到了他這個地步,每一次出手都要先問值不值。

 他想起了北夏來使的命令。不是打敗對方,而是拖住對方。

 他立刻做出了決定,後退。

 他虛晃一招想掉頭,卻聽見對方的陣營裏鼓點大作,然後,他的隊伍兩側殺出了密密麻麻的伏兵,兩軍很快就纏鬥到了一起。

 這不是他要的。

 “鳴金,撤退!”

 他大叫,但是晚了。對方逼迫得很緊,而且左右中三路在慢慢地合壓過來,他的部屬已經無法全身而退了。

 他的最後一戟,重重削在了對方的馬腿之上,一陣嘶鳴聲中,步效遠騰身從馬背上躍了下來,落到了地上。他微微冷笑,一扯馬韁,揮戟挑開了攔住自己的一個士兵,從他身上踏馬而過,夾緊馬腹往回跑。

 步效遠發力急追,前面的吳拓策馬狂奔,不時有士兵被他的馬踩踏在腳下或是撞飛出去,再前面的士兵看見了,紛紛恐懼地讓開了一條道。

 步效遠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目眥欲裂,劈手從邊上一個有些嚇呆了的吳拓士兵手上奪過了一把薄刃彎刀,飛了出去。

 彎刀咻咻地打著旋,閃電般地追了上去。

 彎刀削斷了吳拓身下馬匹的一隻後腿,後勁未歇,嵌在了前腿之上。吳拓從馬上被甩了下來,一陣天旋地轉,張開眼,那張仿佛不帶一絲情感的年輕的臉龐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頭上,冷冷地看著他。

 ***

 “誰指使你這麼做的?他們現在在哪里?”

 吳拓被綁住帶回受訊的時候,步效遠第一句就這樣問。

 他閉上了眼睛不答,耳邊一陣刀鋒過去的冰涼之意,並不疼痛,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看到地上已經多了只耳朵,自己的肩膀上正一滴滴地在淌血。這才感覺到了那種尖銳的疼痛,不可置信地咆哮了起來。

 “你不說,再割掉你另一隻耳。再不說,割掉你鼻子。然後是身上一片一片的肉。唯獨留下你的眼睛和舌頭。眼睛讓你看到你自己生不如死的慘狀,舌頭給你機會說話。”

 “我從前是屠夫。屠牲的手段,天下再沒有人能比過我。我不想讓你死的話,哪怕你的胸膛被刀削去了層層的肉,薄到能看見裏面的肝臟在跳動,你也絕不會死去。”

 吳拓看著這個手握滴血的尖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不寒而慄。

 他的眉正緊緊皺在一起,俯視的目光卻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待宰的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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