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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物語 (上)》第14章
014

 接下來暫時是關於阿良良木火憐的事情。

 雖說如此,不過這是我整合羽川和月火的敘述之後回想的場面,所以或許和實際情景有所差異。

 總之事件依然由我陳述,視角並沒有忽然變換,這一點也不用擔心。

 我被戰場原黑儀綁架監禁的這個時候,阿良良木火憐以一如往常的運動服打扮,來到自己所就讀的私立栂之木第二中學附近的某間卡拉OK店。

 她這段時間持續調查在國中生之間流傳的「咒語」,如今終於查到源頭的「犯人」了。

 不,實際上查出犯人的是羽川翼,火憐對此當然抱持著感謝之意,然而當時的她正在氣頭上,所以完全沒有理會這種事。

 「在我趕到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連羽川的這句忠告也不予理會。

 沒放在心上。

 羽川對此也承認自己有疏失——認為是自己思慮過於不周,沒能預料到火憐的行動,

 不過以我的角度,該怎麼說,我只會覺得火憐居然害得羽川犯下這種無聊的疏失,何況這本來就是火憐不對。

 居然背叛了羽川的信賴。

 如果是月火,她可以在事前阻止火憐嗎?

 不,應該辦不到。

 月火只會煽動火憐。

 雖說是參謀,但月火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駕馭火憐。

 「小妹妹,歡迎光臨。我是貝木,貝冢的貝,枯木的木。方便請教大名嗎?」

 「阿良良木火憐。」

 在卡拉OK包廂好整以暇靜心等候,身穿西裝宛如喪服的男性——火憐光明正大報出自己的姓名。

 「左阜右邊一個可能的可,兩個良心的良,新生之木的木。火焰的火,憐惜的憐。」

 「很好的名字,感謝你的父母吧。」

 感覺不到明顯情感的沉重語氣。

 火憐一瞬間差點膽怯。

 但立刻繃緊神經。

 門關上了。

 如今——他們兩人獨自位於這間狹小的密室。

 一般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狀況,但火憐不會去想這種事,甚至認為自己比較適合這樣的場面。

 她是笨蛋嗎?

 哎,她確實是笨蛋。

 「所以,你是哪種人?想要我教你『咒語』——還是要我幫你解除『咒語』?前者一萬圓,後者兩萬圓。」

 「兩種都不是。我是來揍你的。」

 火憐如此說著。

 表面上,這是一派從容的台詞。

 不過實際上,當然一點都從容不起來。

 火憐感受得到。

 對方並沒有習得像樣的格鬥技。

 並非武道中人。

 貝木泥舟的不祥氣息——她清楚感受得到。

 不知道會被做出什麼事情。

 她能以肌膚感受得到。

 然而即使在這個時間點,她依然不認為自己做錯事——沒有後悔自己單獨前來。

 因為是笨蛋。

 以我的說法,她是偽物。

 所以察覺不到——真正的危機。

 「來揍我的,這樣啊。換句話說就是寄假郵件,引我出來中計。原來如此,非常漂亮的手法——但我不認為這是你的功勞。像你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我不認為你查得到我的行蹤。」

 「……對。」

 「那麼這是誰的功勞——你應該不會告訴我吧。不過即使如此,這種人應該屈指可數。能夠達到和我面對面的地步,這已經有點超脫常軌了。居然不是我找到對方,而是對方找到我,至少這絕非國中生的能耐。」

 能耐。

 實際上,達到這個程度的羽川不是國中生而是高中生,但羽川的能耐甚至凌駕於高中生的等級。

 要是羽川也在場,事情應該會有完全不同的進展。

 甚至連忍野都不願意單獨面對羽川。

 咕嚕一聲。

 火憐將各種想說的話,連同口水一起嚥下,接著說道:

 「你的所作所為,造成大家很大的困擾。應該用不著我多加說明吧?」

 「哪有什麼困擾可言,我只是在販賣你們想要的東西,之後的事情應該由你們自己負責吧?」

 「自己負責?」

 火憐揚起嘴角。

 她似乎沒有幼稚到不會對這番話起反感。

 「什麼叫做自己負責?開什麼玩笑,居然做出這種打亂人際關係的事情,你有什麼用意?」

 「用意嗎?——好深奧的問題。」

 貝木靜靜點了點頭。

 對於火憐而言,這是令她出乎意料的反應。

 偷偷摸摸流傳這種陰險「詛咒」,從國中生身上騙取零用錢的小混混,只要像這樣當面譴責,對方就會結結巴巴驚慌失措,用不著動手就會嚇得屁滾尿流謝罪道歉

 這是火憐原本預料的狀況。

 因為對她而言,邪惡就是這麼回事。

 邪惡很強大,而且招惹不得——這是絕對不應該出現的狀況。

 「不過很遺憾,對於你的深奧問題,我只能回以一個膚淺的答案。我的用意,當然是為了錢。」

 「……為、為了錢?」

 「對,我的目的是鈔票,僅止於此——因為這個世界金錢至上。看來你是基於無聊的正義感而來——不過這種做法令我惋惜。你這種行為,可以向你的委託人收十萬圓。」

 貝木宛如理所當然——如此估價。

 鑑定火憐這場行動的價值。

 「你應該在這次的事情得到一個教訓——做白工不划算。」

 「沒、沒有什麼委託人!」

 火憐如此回答。

 虛張聲勢——避免氣勢輸人。

 「我並不是接受別人的委託才做出這種事。」

 「這樣啊,應該要有人委託你才對。」

 「就算是委託,我也不會收錢。」

 「真年輕,但我絕對不會羨慕你。」

 貝木如此說著。

 不祥的氣氛絲毫未散。

 卡拉OK包廂的狹小空間,甚至令這種氣氛更加強烈。

 越來越——濃烈。

 充斥著不祥的氣息。

 「怎麼了?阿良良木,你在發抖了。」

 「……我沒有發抖。就算有抖,也是地震讓我看起來在抖。」

 「居然用天災來形容發抖,你這個女孩真有趣。這也是年輕使然吧。」

 貝木如此說著。

 以估價的眼神打量火憐。

 「不過即使如此,還是不要未經思考就採取行動比較好,這樣難得的風趣也會大打折扣。阿良良木,你應該在這次的事情得到一個教訓——在感受之前必須先行思考。你詢問了我的目的,而且我勉強算是有給你一個答案,所以接下來輪到我了。你有什麼目的?」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揍你的。」

 「只是要揍我?」

 「也會踹你。」

 「行使暴力?」

 「是武力,而且我要阻止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居然對國中生做這種貪婪的生意,你到底在想什麼?你這樣還叫做大人嗎?」

 「我這樣也叫做大人。何況我進行貪婪的生意是理所當然——」

 貝木如此說著。

 簡直像是引以為傲。

 「——因為我是騙徒。」

 「…………」

 火憐即使有些卻步——依然繼續譴責。

 反覆投以責備的話語。

 「騙國中生的錢——你不覺得丟臉嗎?」

 「並不會。因為對方是小孩,所以很好騙,只是如此而已。不過阿良良木,如果想阻止我,你用揍的或是用踹的都沒用,最快的方法是拿錢給我。我對這筆生意訂下的營業額目標是三百萬圓。我設局至今花了兩個月以上——至少要賺到這個金額才划算。不過阿良良木——如果你堅持到這種程度,那我也不會要求全額,只要你能支付一半的金額,我就會樂於收手。」

 「……可惡的小混混。」

 「不要把我貶得這麼低。」

 貝木稍微——露出笑容。

 搞不懂哪裡好笑。

 搞不懂這是失笑,還是苦笑

 或是嘲笑。

 「你這樣——還算是人嗎?」

 「很抱歉,我這樣依然算是人。想要賭命保護最重要事物的——普通人。你借由行善增加精神滿足感,我借由行惡增加帳戶存款,我和你做的事情有何差別?」

 「差、差別」

 「對,毫無差別。你的行徑或許會讓某人得到幸福——不過你所做的事情,和我揮霍賺來的錢造福資本主義經濟沒有兩樣。你應該在這次的事情得到一個教訓——就像正義萬能,金錢也是萬能。」

 「…………!」

 「因為我而『受害』的人們也一樣。他們付錢給我,這代表他們承認金錢可以做為交易的工具。阿良良木,你也一樣吧?難道說你買這套運動服的時候沒有付錢?」

 「你、你什麼都能提,就是不准提運動服!」

 火憐情緒激昂。

 慢著。

 提到運動服就能激昂到這種程度,這明顯有問題。

 不過火憐似乎因此決定不再多說了。月火沒有在場陪同,光靠爭論很難有勝算,火憐以言語說服年長對象的次數屈指可數。

 「總之快點做出結論吧。想被我揍嗎?還是——」

 「我不想被揍,也不想被踢,我討厭疼痛。所以……」

 貝木忽然——動了。

 不知為何——有在練格鬥技的火憐完全無法反應。她明明沒有大意,也不是沒有提高警戒——

 「我送你蜜蜂當禮物吧。」

 貝木絕對不是迎面走向火憐,反倒是讓身體——從站在門口擋住去路的火憐旁邊擦身而過。

 說穿了,這種行為不是交戰,是逃走。

 中了圈套,被叫到這裡。

 原本想做生意,卻受到譴責。

 被逼入絕境之後——逃走。

 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以言語形容,可說是丟臉至極。

 然而——輕輕一戳。

 擦身而過的瞬間,貝木以左手食指,輕輕一戳。

 ——戳向火憐的額頭。

 「……?……?……?」

 連續三次的驚訝。

 第一次的驚訝,是額頭被戳的這個狀況。

 換句話說,這等於是臉上挨了一拳——如果貝木不以手指而是以拳頭,不是輕輕而是全力重重打下去——即使是鍛鍊過的火憐,肯定也無法全身而退。

 第二次的驚訝,是質疑貝木為何沒有這麼做。

 至於第三次的驚訝則是……

 「……………………!」

 令她幾乎要當場跪下的劇烈嘔吐感。

 疲勞感。

 倦怠感。

 而且最重要的是——身體在發熱。

 好燙。

 宛如燃燒。

 熾熱如火。

 宛如身處火海。

 「呃……啊、啊啊?」

 喉嚨熱得宛如遭受灼燒。

 無法好好說話。

 貝木俯視著這樣的火憐。

 「效果顯著,看來你是相當鑽牛角尖的類型。」

 貝木如此說著。

 「你應該在這次的事情得到一個教訓——看到任何人,都要先懷疑對方是騙徒。這樣你應該稍微學會懷疑別人了吧——以為我會求饒?有這種想法的你太愚蠢了。想讓我洗心革面就去存錢吧,存到一千萬才有得商量。」

 聽得到他的聲音。

 意識非常清晰。

 然而——身體跟不上。

 雙手雙腳和腦袋,眼睛耳朵和嘴巴,全都無法正常運作。

 「你……你做了、什麼……」

 他做了某件事。

 他做了某件事。他做了某件事。

 他做了某件事。他做了某件事。他做了某件事。

 被某種東西——螫了。

 滿頭霧水。

 「你對我——做了什麼?」

 「做了壞事。這個行動當然要收費,錢我就拿走了。」

 貝木說完之後,從無法動彈的火憐運動服口袋取出她的錢包。火憐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擅自打開錢包。

 不,視線很模糊,甚至看不清這一幕。

 「四千圓嗎……勉強湊合著用吧,剛才的對談當作免費服務,零錢就留給你搭電車……唔,什麼嘛,原來你有電車月票,那連零錢都不用留了。」

 清脆的金屬敲擊聲。

 拿出零錢的聲音。

 「零錢是六百二十七圓……就這樣了。不記名的點數卡我也接收了。」

 貝木把幾乎空空如也的火憐錢包放在包廂桌上,接著說道:

 「毒性一陣子之後就會穩定侵蝕,到時候你就能動了,建議你趕快打手機求救——我要趁這個機會先走為妙。這筆生意我當然會繼續做下去——不過,看來今後得儘量避免直接見顧客了,這是一次很好的教訓。那麼,永別了。」

 對於蹲下來的火憐,貝木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逕自開門離去。

 火憐——阿良良木火憐則是繼續逞強,忍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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