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寒愷修吃醋
(一)
大雨過後,山裏霧氣騰騰,白色的霧與天空連成一線,高山峻嶺隱隱綽綽,腳下瀑布轟然,有種身在仙境的不真切感。
“好漂亮的花……哥哥,那是蝴蝶……”
“比剛才看到的還要大,真想抓回去……”
第一次如近距離的溶入原生態大自然中,兩個孩子都很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鬧個沒完。
山路很崎嶇,寒愷修抱著三寶,不時的嚀囑前邊的大寶二寶看路。
手裏抓著一束念予采來的野花,三寶心不在焉的伸著脖子往後看。
“……馬馬……馬馬……”
草根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落在後頭,他們已經刻意的放慢速度,都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見他跟上來。
寒愷修的眉頭越蹙越緊,望了一眼身後蜿蜒的山道,即刻跟帶路的村長要求休息。
卷著褲腿,手握鐮刀走最前邊開路的村長跑過來,“寒先生,再走半小時就到了,在這裏也沒有辦法休息,不如堅持一下,前邊不遠的地方有個涼亭,大夥到那去歇息怎麼樣?”
三寶在寒愷修懷裏扭來扭去,“要馬馬……馬馬……”
寒愷修把三寶塞給念予,“你們跟村長先走。”說完,他轉身要往來時的路朝回走。
“不要……不要……哇哇哇……馬……馬馬,要馬馬……”手裏的山花掉地上,三寶不管不顧往寒愷修懷裏撲。
把大哭不休的三寶抱回來,寒愷修再次望著陡峭的山道發愣。
“寒叔叔……”念予的腳在地上跺,鞋底沾滿了泥水和雜草,“你回去看看吧,我們跟村長先走,在前邊的小涼亭等你。”
沉吟片刻,寒愷修點頭,“你照顧好大寶二寶。……村長,麻煩你了。”
往回走才發覺路陡得很可怕,寒愷修抱緊三寶,儘量往長草的地方走,這樣才勉強平衡住身體。驚險的走了一段,寒愷修一身的汗,跌跌撞撞差點滾下山去,三寶似乎沒意識到危險,反而覺得很好玩,咯咯笑個不停。
“你這個小混球,爸爸差點摔跤你還笑,欠揍是不是……”寒愷修無論在生意場怎樣的呼風喚雨,野外行走實在不是他的強項啊。
濕濕的小嘴癟啊癟,三寶有腿蹭著父親,似乎有下地的想法,寒愷修箍緊他往上提,不想竟把三寶的小鞋子弄掉了。
愣愣的盯著白嫩的小腳丫許久,三寶希冀的扭頭看寒愷修,“……不要……”他想說鞋鞋跑了,不讓鞋鞋跑,可他精通的語言有限,除了不要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鞋子不知道滾哪去了,視線能及的地方看不到鞋子的影兒,寒愷修把小混蛋甩背上,無可奈何向下挪,“你這個小皮猴,真的是來磨我的。”
三寶玩著手指,忽然叫,“馬馬……馬馬……”
抓著一節樹枝,寒愷修正在測量繞過腳下的坑從旁邊走會摔跤的可能性有多大,聽到兒子亂叫有點不耐煩,“馬馬不在這裏,安靜一會。”他就納悶了,上來的時候還不覺得這個坑有危險性,不該穿皮鞋上山,真是失策。
“馬馬……馬馬……馬……”
“寶寶,你再叫爸爸要發火了!”地上抻出來大大的一塊石頭,寒愷修抬腳要跨過去,背上的三寶鬧了起來,單手扶著孩子的寒愷修沒留神,身體失重朝大大的水坑滾了下去。
華麗麗的狗吃屎,三寶坐在父親背上,好奇的大眼眨啊眨。
“唔……馬馬……”
狼狽的坐起來,寒愷修一臉的黃泥水,上好的西裝在石頭上劃了好幾道口子,他悻悻的吐出嘴裏的髒水,揚手想要教訓下專門折騰他的三寶,小傢伙的手抬的高高的,渴望無比的喚,“馬馬……”
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寒愷修一竄而起,根本就沒有了山路崎嶇的顧忌。
僅能容一人行走的小道上,草根背對他們而坐,從寒愷修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膝上伏著一個人,淩亂的長髮告訴他那是個女人。
姿勢好曖昧。
誰吃了豹子膽,敢光天化日這下調戲他老婆……
在草根身後刹住腳,寒愷修的雙眼嗖嗖放箭,草根似乎過於沉溺在安慰那個哭泣的女人,並沒有如寒愷修期待般的扭過頭去。
我倒要看你們要摟多久!
“馬……”三寶歡喜的要撲上前,寒愷修惡眼瞪來,嚇得他把剩下的那個字吞進肚子裏。
草根聽到聲音回過頭,“你們怎麼還在這裏?咦……老……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沒空理他,寒愷修兩眼噴火,想把草根跟前那人燒出無數個窟窿。
大概猜到寒愷修在想什麼,草根拍拍膝上那人,“我們回不去了,你怎麼哭都沒用,起來吧。”
嗅出些不尋常的氣息,寒愷修陰沉沈的問,“老實交代,你們以前什麼關係?”
初戀情人?
不會吧,雖然現在還沒看到這女人的臉,可是看她龐大的體型就足夠裝兩個草根了,草根再怎麼沒眼光也不會跟她談純情的初戀吧!
女人在哭,抱著草根雙腿愣是不讓他動,“%……&**&&……%¥#……”抽抽咽咽的說著方言,寒愷修也聽不懂,不過他倒是聽到了女人鴨子般的粗嗓音,真是夠難聽。
草根彆扭到不行,身體使勁往上掙,沒掙兩下又被女人拖回去,他巴巴的看著寒愷修,嘴巴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知道他在叫老公,寒愷修氣得真不想理他。
顧及到泥竹灣的風俗人情,對外一致宣稱兩人是結拜兄弟,人前隔了N個人,人後連個抱抱都不敢,寒愷修憋氣啊。原本打算拜祭完父母就走,誰想天公不作美,連著下了兩天的雨,他們只得借宿在村長家,連著兩個夜晚懷裏空空,認床的寒愷修更加睡不著。
去他NN的結拜兄弟,他們是夫妻,夫妻懂不懂……現在忽然又冒出來一個關係可疑的女人,寒愷修更加提起了心。
除了草根,寒愷修很受不了在他面前哭的人,他脾氣一來把三寶往草根懷裏一丟,連大帶小抱了起來,對還拉著草根的腿不依不饒的女人厲聲喝斥,“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起來,你再哭……我一腳踹你下去……”
寒愷修在紳士,在平時他絕對不會說出這種對女性不敬的話,可是現在的他氣瘋了。
可能是寒愷修的語氣太兇狠,女人果真止住哭泣,撥開亂蓬蓬的頭髮露出一張讓寒愷修做惡夢的臉來。
“哇……”見鬼一樣驚叫出聲,寒愷修抱著兩個寶貝疙瘩踉蹌著滾進草從,“老……老……老婆,你別告訴我,她……她她她就是你你你你以前的惡婆娘……”
(二)
夜晚,一場狂風聚雨,不知道哪里的電路出了問題,整個村莊都停了電,草草用過晚餐,還不到八點就都爬上床睡覺。
對於習慣了晚睡的寒愷修等人來說,真是莫大的折磨。
大寶二寶瘋玩了一天,草根把髒兮兮的小傢伙一個個洗乾淨了塞進被窩裏,三寶四肢朝天仰躺在床上,高揚的小嘴兒隨著草根一塊消失的燭火垮了下去。
“嗚……馬馬……”
黑幽幽的什麼都看不到,念予拿出手機給他玩,“這裏有馬馬,這個馬馬好玩,寶貝玩這個……”
三寶什麼玩意都玩過了,就是手機寒愷修不給他碰,一閃一閃的新奇極了,而且手機裏還有草根他們的照片,興奮的小傢伙嘴巴又抬了起來。
晦暗不明的廚房裏,草根邊擦汗邊忙碌,寒愷修站在他身後看著,廚房裏地方本來就小,裝了這麼大一個高個子更加緊窄的不像話。
“你這是做什麼?”
灶臺上的熱水裝大桶子裏,草根邊往燒剩餘的柴火上灑水邊回答,“燒過的木柴上有火碳,不弄滅它很容易引起火災……咳咳”說話的時候分了心,黑煙騰起來沖入草根嘴裏,嗆得他連連咳嗽。
“你小心點啊,來……老公給你吸一吸……”說著,半真半假的把嘴巴湊過來,草根慌亂的回頭看後邊,推開他,“咳……你混啊你,也不看看什麼地方。”
“怕什麼,我們是夫妻!”
“再說我打你!”舉了根木柴,草根佯怒。
寒愷修舉手作投降狀,“OK,我不說。”
“乖,呆會我給你洗頭!”草根回他一個獎勵的微笑。
火燭搖曳,朦朧燭光中有愛相伴,極為普通的一笑氤氳在眼底,澱入心底,如此的可愛。寒愷修按壓住發燙的胸口,將這一刻永鐫於心間。
他抓住的,是幸福的味道。
“哎喲——”草根扶著腰,痛苦的叫。
“你想急死我啊,慢點行不行啊……姑奶奶。”寒愷修扶他坐在小凳上,揉著他扭到的小腰。
趴在他膝上,草根放鬆的讓他揉著,微眯著眼睛似乎很享受,“我不是姑奶奶,我是姑爺爺!”
寒愷修莞爾,按壓的手指加重力道,乘機溜到他的敏感部位,草根在他懷裏扭成一團,“別撓我,我怕癢……哈哈……別……”
“誰是姑爺爺?”
邊笑邊喘,草根可憐的求饒,“你是姑爺爺,最大最厲害的姑爺爺。”
“呵……有長進,越來越滑頭了,專挑中聽的說……”
草根咬咬唇,笑得很諂媚,“你本來就是最大最厲害……”
這是第一次,寒愷修在燭光中看草根,柔和的五官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兩腮似火,滿目柔光,蹭在臉上的黑色污漬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美好,反而更多的添了幾許調皮的意味。
艱難的活動發緊的喉頭,“老婆,怎麼辦?我想吃了你!”
木板圍成的小浴室裏,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四目交接,受彼此眼中的火光誘惑著,睽違數日的唇饑渴的絞在一起。
風,淩亂了。
燭火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裏,狂風吹著樹枝吱吱作響,他們緊抱在一起,相貼的胸膛因為對方而狂熱的鼓動著。
好些天沒有親他,寒愷修極耐心的吮著草根的唇,一點點的品嘗,這是獨屬他的美妙滋味。
又親又摸,撩得兩人都氣息紊亂,草根神智渙散,享受著身體傳遞而來的歡愉。
長長的手指隔著單薄的褲子在臀隙間滑來滑去,“老婆,做吧。”
暈暈的大腦被敲了一棍,草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不行,會被人發現的。”
“又是風又是雨的,怎麼可能會有人來,老公保證不會讓人發現,來嘛……老公想要你。”
草根很堅絕,“這裏不比外邊,你安份點,先忍一忍……”
寒愷修很受不了這種時候叫他忍,“忍不了!”
這樣子的寒愷修很少見,像是個賭氣的孩子,固執又彆扭,草根輕拍輕哄,“我知道你難受,現在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等回家了你怎麼鬧都可以……”
“噓……”寒愷修忽然放開草根,“有人。”
夜風嗚嗚在刮,草根嚇得連呼吸都憋住了;他們現在一絲不掛,真要給人看到,再口口相傳……農村的流言有多可怕,草根知道,思及這些他打了個寒顫。
寒愷修抵著門,低聲問,“誰在外邊?”鬼頭鬼腦的,還不點燈,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聽到東西掉進水裏的聲音,一陣細細的聲音過後,再沒有其他,草根的一顆心卻都提到了嗓子眼。
輕顫的身體被擁入溫暖的懷抱,耳畔有輕輕的安慰,“別害怕,可能是貓狗……”
草根是真的害怕,他怕的不是流言對自身的衝擊,而是地底下的二老,他不能讓他們好不容易安歇了還被人戳脊樑骨。
同時,草根又在自我希冀:剛才,真的是貓狗吧?
窗外漆黑一片,陣陣松濤聲傳入耳裏,寒愷修無心睡眠;
“唉……”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歎息,寒愷修翻了個身,床發出吱咯的聲音。
草根跟孩子們睡在外間,寒愷修想起身又怕驚醒了隔床而睡的澄渙,他無比的嫉妒能抱在一起睡的他們。
“你再歎幾聲,天都要亮了!”裴清俊的聲音很清楚,看來他也是醒來已久了,要麼就是一直都沒睡。
“你怎麼還不睡?”他應該睡得心滿意足才是。
“跟你一樣!”裴清俊坐起身,床沒響倒是澄渙有意見了,“你搞什麼,吵死了!”
裴清俊急忙順毛,寒愷修很不厚道的笑,“氣管嚴。”
回敬的毫不客氣,“咱們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我那是愛的表現!”
“切,難道我就不是?”裴清俊看著玻璃上僅有那一塊灰暗色,他知道寒愷修肯定也看著那裏,“你說,我們昨天的表現,老人家滿意嗎?”
良久,才聽到寒愷修的聲音,“我不用說,那是肯定的,至於你……難說。”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你昨天那個樣子活脫脫一個落湯雞,估計老人家都沒看清楚你長什麼樣子。”
說到這個寒愷修就鬱悶,“以前這山路不是挺好走的嗎?”第一次正式的拜見草根的家長,他才西裝革履領帶皮鞋穿得很正式,哪知道老天爺這麼不給面子。
“真懷疑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你以前來的那一次是豔陽高照,山路當然好走了,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通,念草苑能被你做起來真是奇跡。”
“……”
許久的靜寂。
“寒愷修,半天不出聲你不會是睡著了吧?”
他沒有睡著,他的大腦裏也正在想這個問題,“我在想,寒愷修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誒,你沒事吧?”大半夜的,又是這麼黑糊糊的環境裏,說這種話似乎很滲人的。
“平時工作中的寒愷修,和草根在一起的寒愷修,像是兩條平行線,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情,我糊塗了,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我!以前的寒愷修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肆無忌憚,也不會為了什麼事情拖泥帶水,他很灑脫;遇見草根後,寒愷修就是一隻被剝光皮的竹筍,毫無保留的把他脆弱的內心展現在他面前……從來無所畏懼的寒愷修竟然也會害怕……”
靜靜流淌的氣流裏,只有寒愷修的低語,與其說是在陳述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此時的你,在害怕什麼?”
“小渙!”懷裏忽然發出聲音把裴清俊嚇一跳。
“你別吵。”澄渙拍掉他亂摸的手,繼續問,“愷修哥,你在害怕什麼?現在。”
雙手枕在頭下,寒愷修瞪視著黑夜,黑夜也無聲的回視他。
他在害怕什麼?
曾經的寒愷修最嗤之以鼻的問題,卻是現在的寒愷修最在乎的關鍵。
害怕,比任何人都害怕,他害怕失去,這是種深入到骨髓,滲進血液的恐懼,哪怕是抱著他最愛的那個人,恐懼瞬間會幻化成無惡不作的罪惡分子,時刻提醒著他,在那個痛徹心扉的除夕夜發生了什麼。
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他只是說,“我也不知道……”悠長的歎息。
“你知道,可你卻是個膽小鬼,心裏有話又不敢說出來,這真的很不像你,愷修哥。”
人在心事被說中的時候潛意識裏都會逃避,寒愷修也是一樣,“你懂什麼,不說了,睡覺。”
澄渙跳下床,在手機的照明下一把扯掉寒愷修蒙頭的被子,“我是不懂,不懂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寒愷修到哪去了,你曾經的自信瀟灑都被你的患得患失磨光了。昨天,那個據說是哥哥前妻的女人出現後,你就不對勁,明明知道那個女人又胖又醜,對你根本構不成威脅你還是擔心,你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多點信心,非要把大家都弄得疲倦不堪才肯甘休嗎?”
寒愷修翻身坐起,冰霜滿面,“澄渙,我再說一次,別再說了。”
“為什麼不能說?你那麼擔心就說出來啊,哥哥他不是聰明人,你不說出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心裏藏著什麼隱憂。”澄渙毫不畏懼的瞪回去,“今天如果不是因為哥哥,我不會說半個字,我不想哥哥因為你的不開心而過得不幸福。”
“現在你說完了嗎?說完請轉身回你男人那邊……”
“啪、啪……”
手機砸在牆上四分五裂,黑暗中耳光清亮。
澄渙氣急,“前妻怎麼了,被人叫聲爸爸又怎麼了,哥哥不會變的,更何況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哥哥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寒愷修,他會跟哥哥分享心裏的想法,會把哥哥抓在手裏,不給任何人機會……不像你,只會在這自我嘲弄,沒出息沒骨氣……”
裴清俊抓住激動的澄渙,連拖帶抱按進被窩裏,“小點聲,別把孩子吵醒了,還有村長一家也要睡覺啊!”
“別碰我,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你們蛇鼠一窩,你們一起睡好了。”推開他,澄渙亂七八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站在地板上,裴清俊無語淚蒼天。
城門失火,禍殃魚池,他何罪之有?
隔壁,一牆之隔。
很安靜,大家好像都睡得很香甜。
“媽媽……”黑暗中大寶在低叫。
草根裝不了了,大寶二寶念予都坐在床上看著他,手機的光照著他們擔憂的小臉蛋。
“沒事,快睡吧。”
安撫好兒女,草根在暗夜中靜坐,心潮澎湃。
老公,原來你的心裏那麼的不安!
(三)
清晨的大山,雲籠霧罩,雖然是在夏季,經過幾天的大雨氣溫明顯的偏低,村長大早過來在院子裏喊,“今天有點涼,要多穿件衣服……”
草根離開多年,對這裏有一切都還記在腦中,特別是善變的溫差,未雨綢繆的準備了外套。
大寶二寶自己穿好衣服,乖乖坐在床邊等著,一邊的小桌上整齊的擺了一排的杯子牙刷。
習慣了輕薄的夏裝,三寶不願穿外套,在床上又扭又嚷。
草根後半夜基本上都沒睡,此時的他兩眼通紅,心不在焉之中也就少了幾分耐心,“三寶你乖點啊,再鬧呆會爸爸來了收拾你。”
顫微微的肉坨想站起來,被草根一凶又栽進了被子裏,光光的屁股蛋搖來搖去,“馬馬……”
心裏難受,草根把小外套往床上一丟,沒有心思跟他鬧,背過身去發懵。
念予提了水進來,叫大寶二寶先刷牙洗臉,大人們鬧出來的大動靜影響到了兩個小傢伙,他們低頭坐在原處不動,二寶憋不住,偷偷抹眼淚。
“傻小羽,大清早的哭什麼,洗洗臉哥哥給你梳頭……”
“媽媽不高興,是不是爸爸惹媽媽生氣了?媽媽會不會不見……”二寶淚花撲撲的落,“我們沒有讓媽媽難過,為什麼爸爸這麼不乖?”
強忍在心頭的酸痛隱忍不住,草根扭頭拭淚,身體在顫抖。
不止寒愷修,連孩子的心都沒有安穩過,曾經的傷害給他們留下了不信任的陰影,他就在他們身邊,卻沒有辦法給他們一點安心的力量……
悲傷的情緒太濃烈,三寶索然無味的啃了幾口爪子,嗚嗚叫著往草根那裏爬,“馬……馬馬……抱抱……”
睜著刺痛的雙眼,草根朝二寶伸手,“寶寶過來。”
二寶乖乖過去,趴在草根懷裏哭,“媽媽……”
拿過念予手裏的梳子,草根心疼的摸著她黑黑的長髮,“以後我天天給寶寶梳頭,直到寶寶長大了嫁人了,一直一直都梳下去好不好?我很笨,弄疼了說出來,你們都是我的命根子,我捨不得讓你們疼一點點……”
更多的淚水滴落,粉色小外套上很快濕了一大片,二寶抽噎著話也說不順了,“媽馬……馬馬說話……要要……要算數……”二寶不嫁人,守著媽媽……哭得太兇猛,後邊的話給她沒能說出來。
一滴一滴的液體敲在手背,五臟六腑全都扭曲在一起,草根大張著嘴,連呼吸都是痛的,“……算算話,媽媽發誓……”
念予抱起傻哭不止的三寶,鼻頭酸得不像話,“寒澈,去看看寒叔叔他們起床沒有!”按道理來講,他們不可能現在還沒有點動靜,他沒猜錯的話,估計現在都在聽著呢。
大寶悄悄擦幹眼淚,“媽媽聽爸爸的話,我去找爸爸來。”
一開門就跟村長碰個正著,看到一屋子人雙眼紅紅的,他驚詫,“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成這樣……”
“媽……不對,是爸爸,他太久沒有回來,昨天見到爺爺奶奶他太開心了。”大寶說得有板有眼,他記得寒愷修的嚀囑,在外面不能喊媽媽。
村長點頭表示明白,正想說什麼,從他身後鑽出一聲破鑼一樣的鴨子嗓音,“草根很孝順,到哪都不會忘記了父母,忘記了泥竹灣,更加不會忘了……忘了我們的夫妻情份。草根,我說的對吧?”
房間裏的光線暗了,一堵厚厚的肉牆塞在門口,女人無視所有人,沖在發愣的草根嘿嘿笑,“草根,大寶昨晚做夢都喊著你,你看我一大早就帶他過來。”
瘦小的少年在女人大力的拉扯下,身體撞在了門檻上,眉頭皺了皺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作死啊你,叫人啊!”女人的手在少年的腰上狠掐一下。
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逆光中草根只看到他緊抿的唇。
“爸……”他低低的叫,聲若蚊蠅。
雖然小聲,好歹也是叫人了,女人滿意的笑,“你跟你爸都好些年沒見了,趕緊過去給他好好看看……”
“……”草根忙起身,有點慌亂的樣子,“昨……昨天已經……已經見過了。”
你沒用,我媽說你是窩囊廢,不配當我爸爸。
不用你管我,你根本就不是我爸爸,你這麼沒用只會丟我的臉。
……
當年,還是孩子的他,是如何的叫囂著拒絕承認草根這個父親,昨天聽到他第一次叫爸爸的時候,草根實實在在的感覺那是幻聽。
十幾歲的少年已經長開了,依稀還能看到兒時的影子,除了單薄的體形跟草根差不多,模樣性情跟草根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草根看著少年,把二寶摟在跟前。
“寶寶,叫哥哥!”
小姑娘的辮子梳了一半,另一半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蛋,僅僅只是半邊臉,也是令人驚歎的漂亮,少年看著她有些恍惚,他聽到她糯軟的聲音在說,“寶寶有哥哥,他不是……”
少年面無表情,心裏卻奇異的有種失落感。
妹妹……他小的時候,也想要有個妹妹,天使一樣的妹妹。
大寶跑過來,“我才是大寶,我才是小羽的哥哥。”
少年的唇角挑了起來,有譏諷的意味,“我又不希罕!”
女人臉色一變,“你這死孩子瞎說什麼……”
“行了行了,你們安靜點。”村長急忙圓場,“草根剛起來,也讓他有些時間整理下,我們別在這裏打擾他,先出去等著……”
“村長……”
村長狠狠瞪了女人一眼,“你慌急個什麼勁,現在後悔早幹嘛了!”
女人眼神閃了閃,欲言又止,看看草根,再逐個掃過幾個水靈靈的孩子,拉著少年走了出去。
(四)
一室沉默。
寒愷修站在窗前,吸完最後一口將煙蒂擲在腳下踩熄,煙霧隨著風吹出窗外,房間裏寒意越來越重。
目光掠過一地的煙蒂黑漬,澄渙翻身繼續睡覺。
“你睡得著?”裴清俊下床穿鞋子。
不然還能怎樣……澄渙閉著眼睛不說話。
寒愷修動了,他滅掉剛點燃的煙,走向門口,裴清俊問道,“你去哪?”
“開門!”抽煙太猛,他的聲音很澀。
約莫幾分鐘後,念予帶著孩子們過來了,寒愷修什麼也沒問,默默抱過三寶,“寶寶餓不餓?”
二寶搖頭,抱住父親的腿,“爸爸,二寶想回家了!”
“我也想家,我想奶奶……”大寶仰著頭,看著鬍子拉雜的父親。
“馬馬,要馬馬……”三寶第一次這麼溫順的摟著寒愷修的脖子。
“好,我們今天就回家!”寒愷修這樣說著,“裴清俊,打電話跟司機說,加緊準備。”
澄渙坐了起來,“哥哥呢?”
木房子什麼聲音都擋不住,哭聲、哀求、勸慰、歎息……各種情緒摻合在一起的音節時斷時續傳進耳裏,寒愷修被什麼擊中似的,身體猛晃兩下,差點栽倒在地。
“爸爸——”
“寒愷修——”
“愷修哥——”
擺擺手,寒愷修定神讓大腦清醒,“東西收拾收拾,昨晚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大暴雨,今天不走我們就要在這裏至少停留半個月,趁現在雨停了,趕緊走吧。”
裴清俊疑慮,過來探探他的額,“老天,你在發高燒!”
溫度高得嚇人,燒了多久沒有人知道,他們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站在窗前,動也不動,他又不是鐵人,哪里禁得住這麼折騰。
寒愷修躺在床上,額上敷著塊毛巾,呼吸急促,面色卻是青白的。
澄渙搓手,“我去叫哥哥來……”
寒愷修抓住他,很激動,“不准去!”
“這種時候還在固執什麼?”澄渙好生氣,想他是不是燒糊塗了。
眼睫微動,澄渙看到他眼裏的血紅灰白,很虛弱的顏色,“給他空間……還有自由,不……不要給他壓力,一點都不要……”
老婆,我愛你,無論是我還是家,除了輕鬆和快樂,還會給你足夠的選擇,你開心了,多少個六年我都願意再等你。
上一次生病,似乎是好遙遠的事情了。難道說,現在的寒愷修真的是弱到不堪一擊?普通的感冒都能將他打倒;還是說曾經強硬似鐵的寒愷修,只不過是一個戴著面具過活,假裝堅強的可憐蟲?
其實,早在幾年前他就病了,中了一種名叫草根的毒,從此以後就一病不起,到現在已經是無藥可醫。
輕微的晃悠中寒愷修醒了過來,一閃即逝的光影讓他知道現在是在車上,大腦還有些迷亂,安靜的氛圍讓他滋生出一種恐慌。
“老婆——”
門開了,沖進來一人,草根圍著圍巾驚喜的撲過來,“你醒了,真好!”
手很麻,寒愷修還是緊緊的把他抱在懷中,“你還在,真好!”
“你真是個笨蛋,我能去哪里?你跟孩子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死也不離開。”
寒愷修只是笑,僵硬的手臂讓他蹙眉,草根小心的給他的揉搓,“你剛打完吊針,好好休息一下,我燉了雞湯,就等你醒了,我現在去給你端一碗來。”
拉他進懷裏,寒愷修搖頭,“什麼都不想喝,就想抱抱你。”
什麼都不問,什麼也不說,可草根明白他的心,知道他內心的痛。
“老公。”
“嗯?”
“村長知道了!”
“嗯!”
安靜一會,草根才又說,“那天晚上是他!”
“我也猜測是他。”寒愷修一點也不驚訝,“他想把你留在泥竹灣!”
“我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草根撫著他下巴扎手的胡茬,“老公,我們的事情我都跟村長說了,很明白的告訴他,我愛你,我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草根永遠都不會離開……”
懷疑得到當事人的親口承認,村長很震驚,他試圖挽回,什麼禮義廉恥人倫道德,甚至是故去的雙親都搬了出來。村長的用心,草根不是不懂,只是他沒有辦法回頭了,從離開泥竹灣的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就偏離了;他愛寒愷修,愛他們的孩子,經歷風雨的家他加倍珍惜,即使現在雙親健在,他還是會堅持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
“村長,對不起,我不能離開他,離開了……我會死!”輕輕的一句話,包含了莫大的決心。
男人之間的愛情,對傳統的他們而言是禁忌,是不能碰觸的地雷,草根是村長看著長大的,那麼懦弱膽小的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村長理解不了草根的想法,卻被他那樣的深情不悔震撼了。
所謂的廉恥道德,都抗不住愛情的力量。
村長黯然離開。
女人哭天嚎地,除了用眼淚來打動草根,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過去她對草根不好,非打即罵,綠帽子一戴就是好幾年,草根軟弱沒跟她計較,離了婚以後她過得並不好,那個男人對她就像以前她對草根一樣,一有不順心的打,下手毫不手軟,連帶的孩子也跟著受罪。
她悔,她恨,舊傷帶新傷過了幾年,她時不時的會想起草根,當初,她要是知足該有多好!
草根還是一樣的心軟,可終究已經不是以前的草根了,他安慰她,勸她好好過日子,卻沒有給一句她想要的答復。
他再次走了,她知道這一走,他們以後都不會再見面。
那個少年站在高高的山坳上,直到公路上看不到他們的影子,直到傍晚的大雨再次降落,他一動也不動。
女人找到他時,他只對母親說了一句話,“我恨你!”
“再喝一碗,好不好?”湯碗空了,草根很開心,家雞很補身,他希望寒愷修能多喝點身體快些好起來。
靠著被子,寒愷修一直看著草根不眨眼,“你喂我!”
“我不是在喂你嗎?”
搖頭,他嘟嘟嘴,“用這裏喂……”
臉燥熱,草根不滿,“哪有人這樣,不可以!”
“那就算了,我不喝,讓我病死好了!”
“怎麼可以這樣,真是的,多大的人了,三寶都比你乖……”
寒愷修虛軟無比的撫著額,難受的哼哼,草根嘴上嗔怪,心裏還是心疼,生病的人最大。
草根端著碗出去了,寒愷修滿足的笑。
其實,除了熱度還沒有完全散下去,寒愷修精神挺好,他就是想逗逗草根,看著他害羞的模樣就開心。
所以說,有老婆關心的人,最幸福。
“以後,你生病了不要瞞著我,不然我會很生氣。”寒愷修不知道,草根看到昏迷不醒的他,都給嚇哭了。
電話急招在縣城待命的司機,把寒愷修送進了醫院,剛打上吊瓶,神智不清的寒愷修就吵著要回家,回家找老婆。一旁的醫生都在樂,草根樂不起來,他對這個男人只有心疼,仔細問了醫生一些注意事項,草根把打著吊瓶的寒愷修移上了車。
三寶生病的時候,草根要出去弄錢,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他的心很疼又無可奈何,一向健康的寒愷修忽然病倒了,草根真的嚇懵了,他害怕,害怕寒愷修也像三寶那樣,他一步不離的守著,還好寒愷修醒了過來。
“以後不會了!”寒愷修承諾。
“你要發誓!”
“好,我發誓,以後生病一定告訴老婆。”
“恩,乖喝湯。”
笑,寒愷修伸手拿碗,草根奇道,“不是要我喂麼?”
他是很想,可是……“病好了以後再喂。”他可不想把感冒傳給草根。
“我不在乎你生不生病。”草根喝了一口,貼上寒愷修的唇。
美味的湯汁在熱吻中消溶,甘甜的吻卻沒有結束,隨著彼此的愛一直綿延……
車輪滾滾,披星戴月朝著家的方向前行。
草根一心一意照顧著寒愷修,兩個人的被窩,沒有過多的語言,只是一個眼神的交匯,都能明白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當年,草根跟辛諾離開時,前去拜別父母,二老的墓地荒草叢生,這次回來草根看到的卻是兩座高高的莊嚴陵墓。
泥竹灣大變樣,公路修通了,不再是從前與外界隔絕的窮困小村。
從前破敗的小縣城,高樓林立,高速公路貫通四方,經濟發展突飛猛進。
……
一切的一切,人們津津樂道許多年,茶餘飯後的話題都離不開一個人。
這就個人就是寒愷修,還有他建立的念草苑。
他的故事,千人杜撰,萬人相傳,沒有人猜測到,他的情有獨鐘只為一男。
念草苑,是他們愛情的完美昇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