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玉山先生到京。
原本玉山先生是準備九月份過來的,因為旱災的事推遲到現在。這次玉山先生回京,不僅是一個人,連帶著繼子一家子也跟了過來。好在玉山先生的房子沒有處理,董家的人也都打掃得乾乾淨淨,這會直接入住就成。
月瑤得了消息就帶著可馨過去探望。見到玉山先生,月瑤見到玉山先生氣色非常好,再見著在玉山先生身旁那個忙前忙後的中年男子,心裡大致有數了。
玉山先生指那個中年男子說道:“月瑤,這是董澹,以後你要叫大哥。董澹,這就是我經常跟你說的,我的關門弟子子長。”
董澹長得比較高大,看起來比較憨憨的,年歲大概在三十左右,見月瑤望著他,露出白白的牙齒:“子長妹妹好。”
月瑤笑著點了一下頭,但是心裡卻嘀咕,這董大老爺怎麽給老師挑了這麽一個繼子呀?而且瞧著老師還很滿意的樣子。
玉山先生笑著讓董澹下去,然後才跟月瑤說道:“董澹雖然不大機靈,但為人實誠,是個靠得住的,兩個孫子也都不錯。”
月瑤明了,看來後面那句話才是重點:“兩個侄子呢?”
玉山先生笑著道:“去我大哥家了,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回來。兩個孩子天份都不錯,老大董誼已經考中秀才,小的我得壓一壓,讓他過兩年再下場。不說他們了,說說你吧!你不是說回京也舉辦畫展,怎麽到現在也沒辦?”
月瑤滿頭黑線,她能說老師缺根弦嗎?丈夫在西北打仗,她在京城舉辦畫展,這像什麽樣子:“我想等西北的仗打完再舉辦畫展。”
玉山先生笑了一下:“成。我一來就聽說斐哥兒被王老看重,要拜在王老門下?”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傳承。斐哥兒若是能拜在王老門下,王老門生故吏滿天下,以後斐哥兒前程定然大好。
董老太爺特意跟玉山先生說過這件事,就是提醒玉山先生,趁著現在孩子年歲小讓董誼兩兄弟與斐哥兒打好關系。
月瑤點了頭:“嗯,王老對斐哥兒挺滿意的。正在請人挑個黃道吉日,選好了就行禮。”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斐哥兒挺滿意王老的,所以也就不排斥拜師了。
玉山先生呵呵直笑:“三個孩子,斐哥兒不僅腦子轉得快,學東西能舉一反三,誰碰到斐哥兒這樣的孩子都舍不得放手的。”也就文老先生這樣的老古董才會放走斐哥兒這樣一塊璞玉。
月瑤笑了一下,陪著玉山先生說了半天的話才回去。
向薇見著月瑤面色不大好,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月瑤有些悶悶的:“沒什麽。”月瑤也不知道,反正說不出的一種感覺,悶悶的,酸酸的。
向薇奇怪地看了月瑤一眼,然後說道:“既然出來了,就出去外面走走。你從回來就一直悶在家裡,都沒出去走動走動。”向薇覺得月瑤這是給悶的。
月瑤想了一下說道:“那就去你的點心鋪子看看。說起來,你的鋪子開了這麽多年,我都還沒見過呢!”
薇記點心鋪座落在繁華南街的邊上,店鋪比較大,有兩間門面,店堂非常寬敞。一走進去,就看見中間放置的一個橢圓形的櫃子,裡面陳列著數種蛋糕。兩邊也放著各色的糖果跟點心。
向薇解釋道:“這邊是專門為女眷準備的地方。”男女不一樣,配備的服務人員也不一樣。
一個年齡大概在二十上下,長得白白淨淨的婦人,一見到向薇就親切地叫了一聲:“大掌櫃,你來了。”
向薇指了一下月瑤說道:“這是夫人。”月瑤這是第一次來,下面的人都不熟悉。
這婦人來薇記鋪子做了四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月瑤,當下有些激動:“夫人安好。”
月瑤笑了一下,走上前看著櫥窗裡的糖果跟點心,然後挑了一些新式的糖果準備帶回去給四個孩子用。
向薇問道:“二掌櫃的呢?”向薇自詡是大掌櫃的,所以月環在店鋪裡稱為二掌櫃的。
婦人趕緊解釋道:“二掌櫃的去新店了。”這裡所說的新店,其實就是向薇她們準備開的分店。
月瑤對點心鋪子興趣不大,轉頭跟向薇說道:“我想去四季齋。”去四季齋看看能不能淘到好貨。
四季齋的掌櫃一知道月瑤來了,客人都丟給小廝,直接招了月瑤上三樓。三樓上有不少的好東西,可惜月瑤現在的眼光很高,能讓她掏大筆的銀子的物件還沒有。
月瑤隨便買了幾樣東西,就沒有逛的興致了:“回去吧!”
向薇忍不住問道:“到底怎麽了?”
月瑤有些煩悶地說道:“我在想晟哥兒跟旭哥兒以後要做什麽呢?斐哥兒已經定下來以後科考走仕途,可是晟哥兒跟旭哥兒呢?”這兩個孩子現在啥都不懂。
向薇撲哧笑道:“你問閔先生不就知道了,在這裡瞎發愁。而且你是不是想太早,兩個孩子才七歲呢!”
月瑤還沒開口,就看見標記著盧陽候府的馬車飛快地行馳著。月瑤納悶道:“這是怎麽了?”這大街上的,馬車走那麽快,很容易撞到人了。
向薇皺著眉頭道:“怕是侯府出事了。”
回到家沒多久,月瑤就知道盧陽候府真的出事了。侯府的世子爺從馬上摔下來,現在人事不醒。
月瑤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她上輩子是聽說了盧陽候府的世子爺盧承恩從馬上摔下來摔死了,現在再次聽到這件事,月瑤覺得這些事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回了遠點。
月瑤心中有一種恐慌。江南旱災如常發生,西北的戰事也一樣發生了,如今盧承恩也一樣從馬上摔下來,是不是表示她也只能活到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那意味著她只有兩年的壽命了。
月瑤突然手腳無力,手上拿著的水杯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向薇嚇了一跳:“這是怎麽了?”盧陽候府的世子出了意外,跟月瑤又沒關系,所以向薇不知道月瑤是在害怕,隻以為她身體不舒服。
月瑤擺擺手說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你給我端杯水過來。”這種恐慌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誰也不能告訴。
向薇忙讓人端了一杯溫水過來,然後又讓谷幽去請了張大夫過來。月瑤這樣,明顯是身體不舒服了。
張大夫過來的時候,月瑤已經恢復了平靜。所以張大夫看過以後,沒覺得月瑤有任何的問題。
月瑤也擺擺手說道:“就向薇大驚小怪,我沒事。”經過最初的恐慌,如今月瑤已經鎮定下來了。很多人沒有改變的,但很多事也改變了,比如舅舅跟大表哥,若是按照記憶他們早就沒了,但是現在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向薇看月瑤的模樣,輕出了一口氣:“你剛才的樣子嚇死我了。”她跟在月瑤身邊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月瑤如此失態。
月瑤立即轉移了話題:“盧陽候府的世子如今怎麽樣?醒了沒有?”盧陽候世子十有八九得變成殘廢。
向薇向來對這種八卦事情特別感興趣,這回也不例外:“你說是不是連月冰下的手呀?”
月瑤也不敢打包票:“看盧陽候怎麽說?”
盧陽候世子若是死了,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月冰,所以月冰的嫌疑是最大的。可惜,這回月冰是真的覺得非常冤枉。她是有這個心思,但是侯爺一直防備著她,崔媽媽一直在旁邊勸說,所以月冰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這次盧陽候世子出事,跟月冰一點關系都沒有。
月冰看著崔媽媽從外面進來,急忙問道:“世子怎麽樣了?”月冰本來也想在世子的院子裡守著,可惜卻被盧老夫人給趕出來了。月冰雖然覺得委屈,但是在那種關頭,她也不好再呆下去。
崔媽媽搖頭說道:“世子的情況很不樂觀。”崔媽媽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意,她們都沒動手,世子自己出事了。
月冰的心情很複雜,既希望盧成恩就此死去,那就不會擋著她兒子的路;可又擔心萬一盧成恩真的死了,她就得一輩子背負這個罪名。所以,月冰一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不過相比月冰心情的複雜,崔媽媽卻覺得盧成恩最好就此沒了,這樣他們也不用為此事煩心。二公子承林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侯府的世子,自家夫人也不用再為此事發愁。
月冰苦笑:“世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侯爺肯定懷疑我。”
崔媽媽覺得月冰的態度要不得:“夫人,這事不是你做的,你不用為此有顧忌,就算侯爺懷疑你你也得理直氣壯地。”崔媽媽早就看出來盧陽候是一個權力欲比較重的男人,如今盧陽候府處於弱勢,盧陽候府說不準將來還得仰仗著連家。所以崔媽媽不覺得月冰該怕盧陽候,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直起腰杆來。要不然,在這個時候露出膽怯,可就坐實了這個罪名。
月冰點頭道:“我知道怎麽做。”就算為了孩子她也得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件事。
半夜,向薇被一陣吵鬧聲給驚醒了。向薇趕緊起來,聽到丫鬟說月瑤做噩夢了。
向薇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才進了屋子,看著月瑤面色發白,可憐巴巴地靠在枕頭上。
向薇現在都真的很怕月瑤做夢,月瑤只要做夢就不會有好事。以前不說了,就說去年做噩夢夢見江南乾旱,這次做噩夢估計又得是什麽重磅消息,只是千萬別又來個天災人禍。
向薇走到月瑤身邊,讓其他人都下去以後才說道:“就算真夢到什麽不好的,只要我們有所防備,一定讓化險為夷的。”
月瑤靠在枕頭上,過了好久才說道:“向薇,我夢見我兩年以後,自殺身亡。”
向薇聽了月瑤這話,愣了一下,轉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你這做的什麽夢呀!”就月瑤這性子的人,怎麽可能會自殺呢!
月瑤見向薇笑了,抬頭問道:“你不相信嗎?”
向薇笑得越發歡快了:“先別管我相不相信?我隻問你,你會自殺嗎?你會丟下安之琛跟可馨她們不管,自己一死了之?”
月瑤想也不想搖頭說道:“不會。”
向薇樂呵呵地說道:“這不就得了。你不總說,為母則強,就算真出了什麽事,為了孩子你肯定也舍不得死了。自小到大你做了那麽多的夢,就這個夢是最不靠譜的。”雖然安之琛不在身邊是個遺憾,但是月瑤的日子一直都過得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去自殺。
月瑤聽完向薇的分析,倒是一笑:“這個夢確實荒唐,我怎麽可能會自殺呢!我還得給可馨挑個好丈夫,我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沒做完呢!”她的兒女還沒長大成人,她的事業才剛剛起步,她怎麽可能會死。不會,她不會死,她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
向薇聽了大為高興:“這樣更好,省得總嚇我。”向薇覺得能預知吉凶也不是啥好事。
月瑤也笑著點頭。
盧陽候世子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不醒的事,一下傳遍了京城。因為事關爵位的傳承,十有八九的人都認定是月冰下的毒手。加上之前月瑤的傳聞,連家的名聲一下跌到谷底了。
月瑤聽到外面的人紛紛都在非議連家的教養問題,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家的教養?這下可得牽連到下一輩子的姑娘了。”
向薇對連家的人都不大有好感:“只要不牽連我家可馨就成。”只要不牽連可馨,連家的姑娘全都嫁不出去也不關她們的事。
月瑤覺得向薇這心思不好:“連家下一輩的姑娘又沒惹你,何必詛咒她們呢?”
向薇哼哼道:“就你這樣的,怎麽能不被人欺負呢!”若不是月瑤的縱容,那林清菡能將月瑤視若無物嗎?林夫人至少還送了一整套極品的玉飾,價值遠遠高過了那紅珊瑚樹,可林清菡除了讓人送銀票過來啥話都沒有。林清菡的行為真正的將向薇惡心到家了。可讓向薇氣惱的是,月瑤竟然心平氣和地將銀票收了,然後什麽話都沒有。
月瑤輕輕一笑:“誰能欺負得了我。算了,不說了,這個時候可馨也差不多過來了。”
向薇撇撇嘴,不過聽到外面輕微的腳步聲,知道是可馨過來了,她也就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