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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蓮華》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霍世鈞下了惜閣。

  正是滿堂華燈的時刻。琴軫相鳴和,玉觥互輝映。尋歡場裡,因了他在樓道的突然現身,歡聲笑語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霍世鈞在無數道各異目光的注視之下,用他慣常的步伐穿過飛仙樓的大堂。到了懸著大紅如意風燈的門口之時,與著了常服的羅北燕碰頭相遇。一道的,還有個鐘頤。

  五城兵馬指揮司分東西南北中五處,各設一司指揮。官階雖不高,所轄的卻是京中除禁軍外的另一支武衛,重要不言而喻。羅北燕是鐘頤兄嫂的內弟,三十左右的年紀,今晚帶了鐘頤來飛仙樓,大約沒想到竟會這樣碰到霍世鈞,臉色微微一變,腳步便停了下來。

  大元立國之初,律法便明令禁止官員赴妓樂,但早形同虛設。當年霍世鈞高調與楚惜之來往,最多也就被人背後毀誹而已。如今朝廷兩派爭鬥之時,就算在皇帝面前吵得眼烏珠都要掉出來,被人背後捉刀的禦史大人們也絕不會拿這藉口來抓人的小辮子。所以在這裡這樣相遇,也不算什麼異事。

  羅北燕臉上略顯尷尬,對著霍世鈞擠出絲勉強的笑,彎腰點頭道:“真巧。大人要走了?”

  霍世鈞與鐘一白雖暗裡相鬥,明面上卻還不至於到翻臉的地步。所以這樣的招呼,于羅北燕在霍世鈞面前的身份和地位,都是相稱的。

  霍世鈞掃一眼羅北燕,又看向他身後的鐘頤。見這少年梗著脖子直直地盯著自己。目光稍一停留,朝羅北燕略微點了下頭,便徑直而去。

  這個辰點,飛仙樓裡正醉生夢死歌舞昇平,外面卻闃曠一片。街上車馬稀疏,路上只見兩邊沿街門窗裡透出的點點昏黃燈光。

  霍世鈞從拴馬樁上解過烈駿,牽了行走數步,仰頭,天際疏星寥落,四顧,耳畔霜吹夜風,心中一時竟生出了不知該往何處的茫然。行走幾步,腦海裡忽然映出前日自己替她對鏡拔簪的一幕,仿似到了最後,她還抿嘴笑了下……

  ~~

  兩明軒的內室裡,此刻銀燭仍是高照。

  善水還沒上床睡覺,只在裡衣裡披了件藕荷綿綢長衫,坐在燈下用支細硬毫描著犬撲蝴圖,預備用作下張繡樣。狗狗就照肥婥的樣貌來,所以放了它進來,把它抱到桌案上,令蹲著不許亂動,慢慢臨摹著白描。婥婥仿佛也曉得自己是模特,乖乖踞坐。

  其實,從住到這個房間裡後,善水原來的作息就漸漸紊亂,再也沒法像從前當姑娘時那樣,每晚戌時中熄燈安寢,第二天卯時中起身。霍世鈞在的幾夜裡,除去令她左支右絀的床事,身邊忽然多了個毫無親近感的大男人,睡得自然不穩。霍世鈞不在的那幾夜,雖然舒坦了些,但心中始終生不出把這地方當自己家的那種歸屬感。尤其是今晚。她雖然覺得自己心態挺好,霍世鈞的莫名消遁和白天楚惜之的出現並沒把她怎麼著,偏偏就是死活睡不著覺。與其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翻來翻去地煎烙餅,倒不如起身做點事消磨時辰,等困了自然就會睡。這才有了婥婥被放進來的機會——之前,善水對婥婥管得很嚴,不允許它入這內室,就怕它觸到了霍世鈞的黴頭。不過現在無所謂,反正他應該不會回。

  婥婥擺了一會兒的姿勢,便有些耐不住,腦袋動來動去。

  成年松獅好動,體型大的兇悍犬種,還會被訓練用作獵犬。善水知道它好動,見它熬不住,反正也快畫完了,正要放它下去,婥婥爪子一伸,噗一下掀翻墨硯,裡頭的墨頓時傾出,把剛描完的底圖給染黑了一大片。善水目瞪口呆,正要戳它腦袋,婥婥嗚了一聲,四爪踏過那爿墨漬,駕輕就熟地縱身躍入善水懷裡,善水衣襟前立刻又多了幾個墨黑爪印。闖了禍的肥婥還自覺討喜,趴到了善水肩頭,伸出舌頭呼呼舔她脖子,裝瘋賣萌個不停。

  狗舌柔軟闊大,舌面又生粗刺顆粒,被它一舔,脖間頓時又熱又癢。饒是善水一肚子的火,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急忙抓住它兩隻前爪左右躲避,正鬧著,忽然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扭頭看去,見屏風後經拐出了霍世鈞,兩人四目相對,善水面上的笑立刻凝固,霍世鈞盯著蹲她膝上還在呼呼吐舌的肥婥,臉色瞧著仿似有些難看。

  婥婥起了個女名,實則純爺們,絕對擁護女主人。自跟到這裡,仿佛與善水身受感同,對霍世鈞這個男主人懷了天然的敵意,早把先前是他一句話自己才得以跟來的恩情給丟到後腦勺了。現在見他突然現身,立刻從善水膝上跳了下去,貼到她腳邊,荷荷地做出護衛之狀。

  他莫名蒸發兩天,現在剛一現身,又弄得像債主上門——善水自然看出他心情不好。只為什麼不好,她半點也不關心,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俯身抱起肥婥便往門口送。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時,忽然聽他開口:“這只狗,哪來的?”聲音乾巴巴的,仿佛從喉嚨裡擠壓而出。

  善水停住了腳步,扭頭看過去。見他緊緊盯著自己,湛黑眼眸映照著的兩點燭火彤紅,微微跳躍不定,竟似掩蓋了他先前的所有情緒,變得叫人費解難猜。

  她猶豫了下。

  婥婥是張若松送的,就是因為這個,她起先才不想叫它入他的眼,免得空生是非。但現在,這個男人既然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就絕不會是興之所至。

  善水又想起前日與張若松相遇的一幕。猝然之下,不管是他,還是自己,確實都有些失態……

  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當時一幕,一定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再一番曲折,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些所謂的□。

  怪不得突然消失兩天,一回來又這副德行,原來是這樣……

  她抬起了眼,望著他,平靜地道:“我家與太醫院院使張家交好,兩家人時有往來。婥婥是去年初張家的兄長抱過來的,他妹子一隻,我一隻。”

  她會這樣回答,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到了現在,這樣與她兩兩相對,見她一臉漠然,一時竟想不出該問別的什麼質問之語了。只盯著她脖頸上剛才被婥婥舔出的一片淋淋浮水印,想起剛進來時見到的一幕,極力忍住了才沒抬手把還被抱在她懷裡的這只肥狗給揪住甩出門去。

  他盯著婥婥,婥婥也充滿敵意地盯著他。一人一狗,四目相對,中間隱然有暗流湧動。

  “就這樣?”

  他敵不過婥婥,終於放棄與這肥狗打眼仗,改成望她,問道。

  善水卻被他的這句問話給惹惱了——放任相好的女人到王府門口向她示威,她這個當妻子的都沒提一句,他竟還有臉喋喋不休逼問。忍住了氣,唇邊浮出一絲輕慢的笑,睨著他道:“要不你以為呢?或許你還探聽到了別的什麼消息?一併說出來與我對質就是。那位張家兄長,他是個磊落君子,為人正直。我與他之間便是有什麼,那也是世交之誼,屋漏不愧,暗室不欺。你是我丈夫,你若因了心裡那些莫須有的念頭硬要往我身上潑污水,我也沒辦法。但有一句話,你不愛聽我也要說。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肯給自己搶個綠帽子戴,你更應該不會……”

  善水正與他說著,忽然出了樁意外。

  肥婥自己打贏了眼仗,竟還不肯甘休。見女主人還在和他吵架,趁了對面那男人分神的空,瞅准了他的手,一個縱身猛地撲了過去,爪子狠狠抓過他一隻手背,順勢落到了地上,一個打滾站定,這才朝驚呆了的善水汪了一聲,得意洋洋地獻媚邀功。

  善水確實被這一幕□給嚇住了。

  婥婥爪子鋒利。這一抓,霍世鈞的左手手背便出來了幾道長短不一的血痕,中間那道最深的,已經開始往下滴血,血珠子順著他手背滾了下去。

  這要是被王府裡的人,尤其是顧嬤嬤知道了,還不得惹出一場大風波?急忙看向霍世鈞,見他盯著那只受傷的手,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氣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下可好,善水有理也成沒理,頓時落了下風。見肇事的婥婥還不知道大禍臨頭,仍在搖頭擺尾不停,趕緊一把抱了起來送到門外,叫雨晴趕緊給帶走,關上了門,回頭見他還杵著不動,背影像跟木頭,壓下忐忑的心,到了他跟前,小聲道:“趕緊叫人來給你瞧下?”

  霍世鈞這才抬手,望了眼血淋淋的手背,曲張了下手掌,冷冷道:“不用。死不了人。”

  他這樣表態,善水放心了,但同時也有點擔心。放心的是,他瞧著好像沒有借機把事情往大裡整弄得人盡皆知的意思,這樣一來,婥婥這笨狗也就白佔便宜沒事了。擔心的卻是那幾道破口,尤其是中間的抓痕,瞧著確實不淺,皮肉都豁開了。不弄一下,萬一要是落個破傷風什麼的……雖然可能性極小,但也並非完全不可能……雖然和這丈夫各種不投,但她還沒真狠到巴不得他出事死掉的地步。

  “還是處置下吧,婥婥爪子不乾淨。”

  善水道。

  霍世鈞盯著她,仿佛在估量她話裡的真實含義,沉默片刻,才像是非常勉強地開口道:“叫人送烈酒來。我書房裡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裡有個綠瓶的傷藥,也一併拿來。”

  善水應了一聲,急忙出去吩咐人去準備。沒片刻,溫水、烈酒和藥便都送了進來。

  善水見他似乎沒要她幫忙的意思,索性立在一邊垂手看著。清洗消毒上藥,他自己一手搞定,動作很是順溜。烈酒淋上傷口消毒時,見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這只手長在別人身上一樣。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然是個狠角色。對自己都這樣,也就怪不得對別人那麼狠了。

  霍世鈞上完了藥,單手用紗布裹傷口的時候遇到了點麻煩。善水見他仿似負氣,寧可用嘴巴叼著與另只手一道結紗布的扣也不開口叫她,鄙夷了下他的這種幼稚舉動。畢竟是自己的狗抓傷了人家,不幫下看不過眼去。終於還是到他跟前,伸手過去要替他重新包紮。不想他竟喘上了,挪開手硬邦邦道:“不用你!”

  善水盯他一眼,忽然笑眯眯道:“是啊。真是可惜呢,站你跟前的不是那個今天堵我在門口的人。要是她,你怕就一千一百個樂意了吧?”

  霍世鈞猛地抬眼,面上似乎浮上了絲怒氣。善水視而不見,面上仍是帶著笑,伸手解了他自己起先纏得有些歪扭的紗布,重新裹了幾圈,最後打了個漂亮的結,端詳了下,這才笑道:“婥婥把你手抓傷了,你大人大量不跟它計較,我真的感激。說真的,過幾天你要走,前次顧嬤嬤她們說從婆婆那裡給你選個丫頭帶過去。我以前沒見過這位姐姐,也就不敢胡亂說話。今天見了面,才覺自慚形穢。我覺著你倒不如帶了她去。這位姐姐貌美溫柔,與你相知多年,陪了你去那邊,不正好是朵慰你心懷的解語花嗎?”

  霍世鈞瞪著她,見她始終笑眯眯看著自己,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竟辨不出真心還是假意,只覺礙眼至極,終於冷笑道:“你也不用拿這樣的話刺我。惜之今天確實是莽撞了些,我已經找過她了,你放心,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說完霍然而起,大步便往外去。

  善水起先倒沒存了要趕跑他的意思,現在見他拔腿又要走,自然不會開口挽留。只目送他背影。見他到了那架屏風前,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又道:“明天收拾下,跟我去世瑜府上赴宴。後日我便走!”

  明日赴宴,善水是知道的。因已經收到了安陽王妃的邀貼。只他後日要走,這卻比原先預定的行程提早好幾天了,忍不住問一句:“不是說下月初六嗎?”

  霍世鈞盯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早走嗎?這樣順了你的心意,豈不是更好?”說罷扭頭而去,腳步聲颯遝而去,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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