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徐辭年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面他重新回到了小的時候。花園裏的陽光很好,母親穿着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挽着頭發跟他一起玩皮球,他的個頭那麽小,隻到母親膝蓋多一點那麽高,每次把皮球扔出去,母親那雙戴着珍珠鏈子的手就會一下子接住,笑着再抛過來,“年年,抱緊了。”
“知道啦,媽媽。”他跟着一起笑,伸手去接飛過來的小皮球。
可是皮球卻突然從他的指尖上掠過,一下子飛出去很遠,他趕忙轉身去追,可是皮球滴溜溜的越滾越快,每次在他馬上要追上去的時候,又突然加快了速度。
“不要跑了。”他跑的好累,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眼睜睜的看着皮球滾到了遊泳池邊。
他一下子撲上去,按住馬上就滾進水裏的皮球,正要松一口氣的時候,一雙手突然從身後伸出來,狠狠地把他推進了泳池。
鋪天蓋地的水将他淹沒,他拼命揮舞着雙手要遊上岸,但是一隻手卻緊緊地按住他的腦袋,洶湧的水灌進鼻子裏,眼前一片片發黑。
媽媽!救救我!爺爺!
他拼命的喊,可是沒有人來管他,這時水裏不知道從哪裏又伸出來一隻手,一把奪走他懷裏的小皮球。
不要拿走!它是我的!
用盡全力死死地摟住小球,指尖像是要扣緊皮球縫隙裏一般,說什麽也不放手,可是浪潮不斷地将他淹沒,越來越多的手從四面八法伸出來,拼命地掠奪着他的東西,把他死死地按入黑暗無比的水底……
窒息的痛苦撲面而來,他使勁的掙紮,水上一隻手扣住了皮球,水底另一隻手攥住了他的腳腕,像是要将他撕成兩半一樣,将他全力保護的皮球硬生生的搶走了。
疼痛撕心裂肺的傳來,像是從他身體裏硬生生剝離出一部分一樣,當皮球脫手的一瞬間,碧綠的池水瞬間血紅一片,他被狠狠地拖進了水底,眼睜睜看着皮球越飄越遠……
不要……不要!不要搶走它!
徐辭年突然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陽光異常刺眼,就像夢裏一樣,周圍一片白色,還有消毒水的味道,他伸手擋住眼睛,大口喘着粗氣,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在哪裏。
“辭年,你醒了?”
一雙溫暖的大手一下子攥住了他,徐辭年猛地打了個哆嗦,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床邊高大的身影。
他逆着光,看不到臉,但是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徐辭年一下子緩過氣來,“……瞿城。”
一張嘴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瞿城吻了吻他的手背,“嗯,是我,做惡夢了?”
徐辭年長呼一口氣,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的床單竟然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肚子,“我在醫院裏躺了多久?”
“一天一夜,現在感覺怎麽樣,舒服一點了嗎?要不要吃東西,我讓阿四捎過來。”瞿城伸手給他蓋了蓋被子,低頭的時候徐辭年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好,眼眶下面還有黑眼圈,連胡茬都冒了冒了出來。
“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放心吧,我沒事兒,小豆丁現在怎麽樣?”
他下意識的撐着床單坐起來,卻被瞿城一下子攔住,“躺着别動,你現在先别管這些,養好身體再說。”
徐辭年看他閉口不談孩子,心都提了起來,一下子攥住他的手腕,“是不是小豆丁出事了?”
“豆丁它……”瞿城猶豫了一下,臉色的表情很複雜,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徐辭年看他的臉色,臉色瞬間白了,難道噩夢真的成真了?
腦袋裏瞬間一空,他想都沒想瞬間坐起來,掀開被子就往床下跳,結果沒注意自己的手背上還紮着吊瓶,這會兒一下子把針頭扯出來半截,血瞬間流出來了。
病房門這時候正好打開,趙睿剛走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吓得趕緊跑進來,“徐辭年你他媽作死啊,剛醒了就拔吊瓶,趕緊躺下躺下,不要命了!”
剛才徐辭年的動作太快,瞿城壓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已經跳下了床,這會兒也吓了一跳,趕緊按住他,“孔雀,你冷靜點,聽我說。”
“趙睿,是不是豆丁出事了?你别瞞着我,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沒保住?!”徐辭年這會兒真慌了,根本顧不上自己手上還流血,一把抓住趙睿,簡直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趙睿皺起了眉頭,看了瞿城一眼,又轉過頭來說,“誰告訴你沒保住?那團肉現在還在你肚子裏躺着呢,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檢查。”
徐辭年愣了一下,也看了瞿城一眼,“可是……他剛才的樣子……”
瞿城這會兒簡直冤死了,趕緊把媳婦兒按在床上,哭笑不得,“我說孔雀,你得講講理,我什麽都沒說,你瞎猜什麽。咱兒子好着呢,誰要是敢說沒了,咱就跟誰急。”
“那你剛才那副快哭了樣子是怎麽回事?”
瞿城忍不住笑出了聲,低咳幾聲說,“我這不是驚奇嗎,趙睿說咱家豆丁是個奇葩,别看營養不良,但是力氣特别大,死皮賴臉的就是不走。”
“可不就是嘛,沒見過你家孩子這樣的。”趙睿跟着一起笑,翻出檢查報告放在徐辭年跟前,“按說三個月以前的孩子,最容易流産,沒準稍微一勞累就保不住了。你兒子倒是厲害,跟着你上蹿下跳,又是被車撞的,愣是死死地扒住肚子,都滑到了口上了還能飄回了原來的位置,這倔脾氣太随你了。”
天上地下走了一遭,心也跟着大起大落,徐辭年長舒一口氣,這會兒才覺得有些腳軟,乖乖的躺回床上,薅住瞿城的手背,使勁咬了一口,後來又覺得不解氣,很想踹他兩腳,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嘶……哎呦哎呦,别咬了孔雀,你屬狗的。”
“你那是什麽狗屁臉色,有知道咱兒子活着還一副苦大仇深樣子的嗎?”
“咱兒子”三個字讓瞿城聽得眉毛都揚了起來,心肝肺那叫一個舒坦,嘴角的笑怎麽都藏不住,“你要明白一個剛升級做爸爸的男人,難免會有焦慮恐懼症,我一想到以後要是再舔一個脾氣又臭又硬的小孔雀,還是力大無窮,死皮賴臉那一種,這胃都跟着疼了。養一隻就夠頭疼的,要是養一窩……再加上窩窩那個小吃貨,我壓力好大啊。”
“去你的,窩窩都能打醬油了,少裝模作樣。”徐辭年繼續咬他的手臂,在他精壯的胳膊上留下一串牙印,跟糖葫蘆似的。
瞿城任由他咬,彎着腰把徐辭年環在懷裏,兩個人的鼻尖湊在一起,他低聲說,“這怎麽能一樣,窩窩小時候的樣子我就沒見過,這一次說什麽都要好好照顧小豆丁。”
說着他伸手去摸徐辭年的肚子,雖然感覺不出什麽動靜,但還是一本正經的說,“豆丁你做好準備,接受老爸的投喂,以後出來的時候絕對不能比你哥瘦,對了,你哥哥是個貪吃的小胖子,你要像他學習好不好,跟老爸拉鈎。”
“什麽亂七八糟的。”徐辭年笑的前仰後合,按住他在自己肚子上作亂的手。
瞿城低頭看他,深邃的眼睛帶着溫情,兩個人對視一眼,笑着接了一個吻。
病房門悄無聲息的關上,趙睿拿着病曆抄着口袋往前走,擡頭看窗外的天空,哎……孤家寡人,羨慕嫉妒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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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城說要好好照顧小豆丁,就真的沒有食言,一天三頓的往醫院跑,又是研究食譜又是送飯送湯,簡直把徐辭年當成了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就連上廁所都得扶着,生怕他摔着碰着,搞得徐辭年每天都很無奈,他也是大老爺們,又不是豆腐,還能一碰就碎了?
反複跟某人強調了很多遍,某人總是大喇喇一笑,舀起一勺湯送到他嘴邊,哄道,“乖寶,再多喝一口。”
“……”徐辭年無語,被硬生生雷出一身雞皮疙瘩。
他住的是一間高級VIP病房,偌大一間房裏隻有他一個床位,馬桶浴室熱水器什麽都有。徐辭年不知道瞿城用了什麽辦法,竟然能在病床無比擁擠的人民醫院裏找到這麽好的房間,甚至從頭到尾,除了趙睿以外沒有任何一個醫生來檢查過他的身體,完全保住了小豆丁的秘密。
也正因爲這個原因,徐辭年對外就說自己遇到了車禍,需要在醫院靜養,鍾叔、小茂還有養殖場、豪庭的員工全都來看他,每天把病房都擠的滿滿當當。
青龍幫那些兄弟,一聽說他病了,扛着生豬腿、生豬臉就來了,五大三粗一幫子人,長得一臉兇相,還非得裝作小清新的樣子,給他揉肩膀、講笑話,齊唱“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之類的,搞得徐辭年哭笑不得,最後全都被瞿城轟出去,覺得一張老臉又被這些兔崽子給丢盡了。
這天晚上,阿四來跟他報告徐家父子這一段時間的近況,徐辭年坐在床上吃着保溫桶裏的一盤餃子。
“徐建國最近徹底消停了,現在每天在療養院裏吃齋念佛,身體好像還是沒什麽起色,需要卧床休息,但是已經能坐着輪椅出來活動一下,咱們的人把他看得很嚴實,他現在身邊也隻剩下一個張伯,搞不出什麽幺蛾子了。”
徐辭年嘴裏的餃子咽下去,笑着反問一句,“吃齋念佛?呵,他倒是想得開,如果真的有菩薩心腸也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徐新年怎麽樣了?”
阿四嗤笑一聲,對徐辭年眨了眨眼,“徐大哥,你覺得他還能怎麽樣?你那一招治的他服服帖帖,他現在每天都得給老爺子磕頭,而且一跪就是一天,一開始他還哭哭啼啼耍少爺脾氣,根本跪不滿二十四小時,現在倒是徹底老實了,被保镖揍也不吭聲,估計是知道害怕了。”
提到徐新年,徐辭年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說他現在老實了?”
阿四點頭,“老實的不得了,那樣子跟行屍走肉也沒區别了。”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又往嘴裏塞了個餃子,“不管他耍什麽花招都别理他,繼續讓他跪着,隻要别弄死就行,你們一定要看住他,絕對不能大意,聽到沒?”
阿四點了點頭,“徐大哥,你安心養病就行,事情我會安排的。”
“你做事我放心。”徐辭年笑了笑,一桶餃子吃的津津有味,拍了拍肚子覺得還是沒有飽,繼續拿着筷子往嘴裏塞。
阿四晚上還沒有吃飯,看他吃的這麽香,瞬間就餓了,“徐大哥……那什麽,這餃子真的有這麽好吃嗎?”
徐辭年沖他眨眨眼睛,拿着筷子夾起來一個說,“你要嘗嘗嗎?”
阿四看着白胖胖的餃子,肚子咕噜一響,覺得真是餓了,四處看看發現沒人,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那……我可真吃了。”
徐辭年大方的把保溫桶放到他面前,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阿四饑腸辘辘,拿起一個塞進了嘴裏,一共嚼了兩下,臉色驟然就變了,看着徐辭年帶着笑意的臉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強忍着悲痛吞了下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這是什麽餃子……怎麽一股子豬油味,而且姜都是成塊的,根本沒剁碎。”
徐辭年忍笑,“不好吃?”
阿四見也沒有外人,使勁搖了搖頭,非常懷疑徐辭年的味覺,“不是不好吃,是太難吃了。徐大哥,你……你生病吃這個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拉肚子?這是哪家飯館賣的餃子,下次我一定繞道。”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
瞿城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阿四驚了一下,馬上回頭,“城……城哥?”
徐辭年哈哈大笑,盤着腿又往嘴裏塞了一個餃子,“東西是你城哥做的,是不是很難吃,我也這麽覺得。”
難吃你還吃了一桶!?
阿四佩服的看了徐辭年一眼,又瞥了瞿城一眼,生怕老大拿他練手,趕緊找了個理由抱頭逃竄了。
徐辭年盯着他的背影仰頭躺在床上笑的更厲害了。
“聽到沒有,你小弟都說你做的飯難吃,你瞧瞧這餃子,包的歪七扭八的,跟摔在地上似的,還有這餡兒,都是什麽玩意兒啊,姜那麽老大一個,吃一個辣的我喝了一壺水。”
“嫌難吃你還吃了一桶,給我吧,我去倒掉。”瞿城無奈的笑了笑,伸手去拿他手裏的保溫桶。
“哎哎,這可不行。”徐辭年抱着桶躲開他的胳膊,“這可是某人親手包給我的,送出去的東西哪兒有要回去的道理。”
說着他把保溫桶裏最後一個餃子塞進嘴裏,張張嘴示意都吃進去了,看你怎麽要回去。
瞿城失笑,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扯着徐辭年的領子把他拽過來,捧着腦袋就親了上來。
徐辭年愣了一下,接着笑起來拼命把餃子往嘴裏咽下,瞿城偏不讓他如意,勾着他的舌頭拖拽進自己嘴裏,一下子把餃子搶走。
味道奇怪的餃子餡兒,夾雜着大塊的姜片混合在兩個人嘴裏,讓徐辭年不停地笑,等到餃子最終不知道吞進誰肚子裏的時候,兩個人嘴裏全都是豬油味。
瞿城舔了舔嘴唇,啧啧兩聲,“果然很難吃。”
徐辭年失笑,翻身趴在瞿城身上,剛想再逗逗他,結果大燈映照之下才突然看清瞿城的臉色發白,額頭還沁着冷汗。
笑容陡然在臉上消失了,徐辭年倏地坐起來,“瞿城,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别胡思亂想。”瞿城沒正面看他,起身做到一邊,找了一本嬰兒房的裝修畫冊看着。
他起身的一刻,兩人嘴裏的豬油味已經消散了很多,空氣裏飄散着絲絲縷縷的消毒水味,還有一股不易察覺的……血腥氣?!
徐辭年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一下子站起來,伸手去抓瞿城的衣服。
“孔雀别鬧,你躺下,别用勁兒,聽到沒有,别拽了。”瞿城躲着徐辭年的觸碰,卻不敢用力,怕一個不小心把人給推倒。
“不許說話,站着别動。”徐辭年瞥了他一眼,态度強硬,絲毫不退讓,伸手就掀起瞿城的上衣。
“辭年。”瞿城無奈按住他的手,壞笑一聲,“這可是醫院,你想耍流氓也不用這麽正大光明嘛,說一聲我自然就脫光了讓你摸。”
“少廢話,不許貧嘴。”徐辭年急了,伸手摸進瞿城的襯衫,一下子在他的肩膀上摸到了一塊紗布,上面粘膩膩的還帶着濕意。
手指頓了一下,從他的衣服裏拿出來,指尖上面赫然沾着血迹。
瞿城撇過視線,從床頭櫃上抽出一張紙巾給他擦手,徐辭年一下子躲開,一張嘴聲音有些不穩,“這是怎麽回事……?”
“小傷罷了,不礙事。對了,我昨天晚上看到一個嬰兒房的樣闆圖,覺得很适合窩窩和小豆丁,我拿給你看看。”
瞿城像個沒事人一樣,把紙巾扔進垃圾箱,轉身要拿畫冊,卻被徐辭年一下子按住,強硬的扳過身子。
“是不是坤幫?這傷是不是他們弄出來了?”徐辭年的喉結滾動了幾下,聲音都不穩了。
瞿城良久沒有說話,兩個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自從徐辭年遇險差一點賠上小豆丁之後,兩個人誰都沒提那天晚上的事情,當時徐辭年肚子疼得迷迷糊糊,隻聽到了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具體坤幫的人是怎麽放棄了追殺,瞿城之後又做了什麽,嶽照現在是死是活,他一概不知,也沒有多問一句。
他知道瞿城一定會因爲這件事情自責,所以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安心的在醫院裏躺着,可是如今他的人都被打傷了,他說什麽也得問個一清二楚。
“說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讓我看看你的傷。”
徐辭年伸手去脫瞿城的衣服,被他一下子攔住,“别看,吓到孩子,就是擦破了一點皮。”
徐辭年不理他,繼續脫他的衣服,瞿城不敢讓他用力,隻能任由他扯掉自己的上衣。
外套扔到一邊,露出來的白色襯衫上面已經染了血迹,徐辭年胃裏瞬間翻騰了兩下,解開扣子小心翼翼的幫他脫下來,刺目的白色繃帶露出來,上面輕輕一碰就滲出血迹。
“這樣還叫擦破一點皮?”徐辭年急了,拿着幹淨的毛巾幫他止血,“你等着,我去叫大夫來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瞿城把他扯回來,抱在懷裏,兩個人倒在松軟的被子上,“不用去,你讓我抱一會兒就好了,這點小傷我還不放在眼裏。”
“可是你在流血!”徐辭年一下子又坐了起來,床闆一動,扯到了瞿城的肩傷。
“嘶……孔雀,你這是謀殺親夫啊,你一動我就要疼死了。”
徐辭年知道他又開始故意撒嬌,但是真的沒再動,平躺在床上,把他小心翼翼的挪到自己身上,沖着他的傷口吹氣,“疼不疼?我給你吹一吹,一會兒就好了,你閉上眼睛别說話。”
“你把我當窩窩哄啊?放心吧,那些人也就這點本事了。”瞿城悶笑一聲,望着天花闆,瞳孔裏卻帶着濃郁的墨色。
徐辭年摸着他的腦袋,過了很久才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瞿城半響沒有說話 伸手捂住徐辭年的肚子,像是捂住小豆丁的耳朵一樣,從牙縫裏啞聲擠出一句話,“阿強,就是那天晚上保護小嶽的那個人,他……死了。”
徐辭年愣住了,想到黑夜中拼盡全力浴血奮戰的那個男人,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仍然是催促他趕快帶着嶽照離開,那樣鮮活的一條生命,就這樣說走就走了。
嗓子幹啞,眼眶有些酸,“抱歉……我沒有能救出他。”
“傻瓜,這是跟你沒有關系,說實話,如果可能的話,我甯願你一個都不要救,隻要自己平安就好。”
瞿城攥緊他的手,深吸一口氣,帶着濃濃的自責,“我這個大哥是不是非常的糟糕?我沒能保護好你,連自己的小弟也沒救回來,我……那天找到阿強的時候,他已經涼了,到死眼睛都沒有閉上……”
“我用了三天時間,找到了那幫動手的人,沒帶任何一個兄弟,在警察插手之前,單槍匹馬的處理了他們,可是我還是不甘心。這幫人隻是聽從命令的小喽啰罷了,就算死了也沒有任何價值,如果還是沒有找到背後的黑手,這樣的事情還是會繼續發生,我他媽太不甘心了!”
瞿城狠狠地踹了一腳凳子,肩膀上的傷口又沁出了血迹,小豆丁在肚子裏動了動,像是無聲的安慰他。
徐辭年看着瞿城暴躁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追殺他的那些人身手有多厲害,他不是沒有領教過,瞿城很顯然怒到了極緻才會單槍匹馬去收拾他們。
有一種恨是不需要别人分擔的,青龍幫已經死了一個兄弟,瞿城甯願自己受傷,也沒讓任何一個人攙和進來,可是就算現在已經洩憤了,主謀仍然沒有出現,這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的确非常的糟糕。
“下次不要這樣,雖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要再去冒險,你要萬一出一點事情,讓我跟窩窩和豆丁怎麽辦?”
徐辭年伸手撫摸着瞿城的頭發,像在輕輕的撫慰負傷的雄獅。
瞿城“嗯”了一聲,低頭吻他的額頭。
徐辭年笑了笑,坐起來拍拍他的臉,“傷口還疼不疼?”
瞿城笑着搖了搖頭,“不疼。”
徐辭年眨了眨眼睛,“哦,你的意思是不讓我親了?”
瞿城愣了一下,看着徐辭年溫柔明亮的雙眼,一整顆心都暖了起來,捂住傷口悶哼一聲,“……好疼啊,快親親我。”
“傻樣。”徐辭年敲他的腦袋,兩條腿纏着他的腰,雙手摟住瞿城的胸膛,把這個平日裏強悍如山,卻惟獨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軟一面的男人摟進懷裏,輕輕解開他的繃帶,看到了一個鮮明的露着肉的刀傷。
瞳孔控制不住緊縮了一下,瞿城一手撫摸他的後頸,一手捂住他的肚子,大喇喇一笑,“豆丁不要看,爸爸捂住你的眼睛。”
徐辭年悶笑,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舐他的傷口,粗糙的味蕾摩擦着最脆弱敏感的神經,鮮明辛辣的刺痛傳來,仿佛鑽進了骨頭縫裏,瞿城面不改色,閉上眼睛,享受着痛苦又纏綿的刺激。
據說口水有消毒作用,柔軟的舌頭反複舔過的地方仿佛真的不那麽疼了,瞿城悶笑,“這次傷的太輕了,早知道有這個待遇我就應該斷胳膊斷腿回來,到時候給做全身服務不?”
徐辭年被氣笑了,“你下次被人砍掉丁丁的時候,我一定幫你舔。”
瞿城哈哈大笑起來,扯到傷口有是“嘶”一聲悶哼。
徐辭年罵了一句“活該”,接着摟住他的脖子,繼續幫他舔舐着流血的傷口。
夜深人靜的時候,徐辭年睡着了,肚子裏的小豆丁用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泡在溫暖的水裏,舒服的打了個滾,也小聲的打起了呼噜。
瞿城摟着父子倆,一直沒有說話,望着窗外的黑夜,一動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無聲的亮了,上面隻有短短幾個字【城哥,嶽照醒了,他找您。】
瞿城看了一眼之後,悄悄地把搬起徐辭年的腦袋,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幫他攏好被子,又親了親小豆丁之後,起身走出了病房。
穿過高高的樓層,黑夜裏,隻有應急燈還散發着綠色的光芒,瞿城帶着幾個手下急步而行。
推開病房門,五六個青龍幫的兄弟一起站起來,齊聲叫了一聲“城哥”。
嶽照半睡半醒了好幾天,每次短暫清醒的時候都沒看到瞿城,此時看到他走進來,就像見了親人一樣,當即眼眶一紅,喊了一聲“城大哥。”
瞿城點了點頭,對所有兄弟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出去等自己。
嶽照緊緊攥着床單,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直接開門見山,“城大哥,青龍幫裏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