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快樂好像是一種一旦開始就會自然而然延續下去的東西。
錢王和趙自強趕在半夜回到了小旅館,坦然地在各自的房門口前道了晚安,用的是很久遠的彬彬有禮和含情脈脈,然後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就像是補償那麼多年各自揮霍的時光一般,兩個人毫無顧忌的把周邊的景點街攤甚至路邊小吃都遊玩了個遍。
直到趙自強的錢包宣告破產。
玩也玩夠了瘋也瘋夠了,趙自強想著還好回程的時候不用委屈自己換車暈車吐得昏天黑地,錢王自告奮勇的當了免費的司機。
趙自強到底算是大病初癒,玩的是身心俱疲,一路上幾乎就是昏昏沈沈的睡過來的。沿途的幾個城市裡面雖然兩人也站了站腳,但是也沒心思玩逛了,只每次歇上一夜便又啟程了。
等趙自強真真正正清醒過來時,這城市裡熟悉的味道和景緻已經撲面而來了。
趙自強離開前辭了工作,本來打算直接去外地謀生的,結果臨時起意的改主意讓他的計畫全被打亂,現在他得好好的回家謀劃謀劃,甚至還得在這裡呆一陣子了,兜裡沒錢了啊。
錢王自打進了市區以後就開始心不在焉的低落下來,直到趙自強說了「開回我家。」
他才感覺不那麼憋悶一點。
為什麼呢?他主觀上認為經過這次浪漫旅途的洗禮,他和趙自強的關係重新得到了修復,甚至可以說是有了「質」的飛躍。而趙自強沒有選擇繼續回小飯館上班,那麼他就可以輕鬆一點不用防那隻少年狼。
甚至他一路上就在憋悶的思考要怎麼開口才能讓趙自強和他重新住在一起。
車拐進趙家的小區,到了樓道門口,錢王就笑不出來了,孫皖覺插著口袋垂著頭從那個他們正打算進去的單元門口晃了出來。
趙自強也苦下臉,因為就在他們發現孫皖覺的時候,人家小孩也第一時間抬頭看見了他們,準確的說是先看見了錢王,再看見副駕駛上的男人。
男孩的臉當即難看的不行,錢王挺了挺身子,可有可無的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像個得勝的貴族企業家似的下了車。
趙自強也從另一邊下來。
孫皖覺打量了兩人幾轉,便直直的把目光鎖定趙自強,趙自強本來想說他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行的端立的正怕他一個小孩子做什麼,可這時候被盯著盯著不由自主的氣勢就弱下去了,畢竟當時自己雖然對孫哥王姐兩口子告了別,對這個孫皖覺可是瞞的嚴實。
算是不辭而別了。
孫皖覺睜著眼倔強的看著,到底是小孩子,莫名就覺得眼眶酸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臉有些抽搐,錢王已經是完全一幅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屑狀的靠在車上整理起了袖口。
趙自強看氣氛僵持不下,只想著完了請小朋友一家好好吃個飯,和這孩子能「化干戈為玉帛」就最好了。
正想到這,還沒等他醞釀出笑容開口,那廝錢王就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也湊過來插一腳,
「趙自強,你看,家裡也不大,人來人往的,要不你搬我那住吧。」
趙自強詫異的抬頭,莫名其妙的反問,
「我放著自己家不住為什麼要到別人家?」
他這話是真的無心之舉,給整個局勢卻是完全造成了扭轉,錢王發誓,一邊的那死孩子面上毫無變化,眼睛裡絕對露出笑了,是嘲笑!
他於是急急的又加了一句,
「我們這幾天不是都……」
趙自強這才明白錢王話裡在哪等著呢,這事兒一解釋就顯得刻意了,只能說是情之所向。
「那個,錢王,我這幾天挺開心的,好像什麼壞心情都能隨著風沙被沖走了似的,你也別誤會什麼,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大家都不計前嫌,以後都還得有新生活不是。然後……嗯,搭了你的順風車挺謝謝你的,所以……」
他看看錢王,在看看孫皖覺,
「我現在累的骨頭都疼,咱們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媽成不?」
然後也不理會這兩人的表情如何古怪和僵硬,兀自拎了包走向樓道,還瀟灑的向身後揮揮手。
進了屋,過了媽媽妹妹的盤問一關,趙自強把自己甩在床上時不得不承認,他剛才衝動了,心如止水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菩薩做吧。
沙漠裡的那一晚是因為氣氛心情環境都共鳴到了那一個點上,在之後他們就像是清清白白的倆驢友,就圖個開開心心吃喝玩樂,自己怎麼就這麼不小心讓那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以為他就這麼被輕易原諒了?
想到這趙自強又鬱悶了,他為什麼會覺得是輕易原諒?難道自己也認定最終仍舊是會原諒他的嗎?
各有各的不爽。
錢王和孫皖覺在趙自強上樓了後又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孫皖覺的眼神裡這時已經明顯的出現了鄙視嘲諷不屑等一類類同的信息。
錢王也不得不承認此時他心裡有些氣急敗壞了,那失落感像是龍捲風似的把他的心臟刮了個遍,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明明看著已經快要重建的戀愛關係,又被趙自強的反手轉身給整成了一片廢墟。
氣氛僵持的正向著詭異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孫皖覺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按掉,然後抬眸向錢王車後的遠處瞟過去。
錢王也本能的順著男孩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瘦飄飄的青年跑過來,長的……怎麼說呢?挺熟悉的。
那人見到錢王打量他,神經質的瞪了錢王一眼,然後姿勢古怪而討好的走到孫皖覺旁邊站好。
孫皖覺開始微妙的煩躁了起來,最後用眼尾掃了眼錢王之後便離去了。
那個青年也像是跟著大哥的小弟似的,歪了下肩膀,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錢王覺得剛才的戰火拉的莫名其妙,自己也是,跟個比自己最小的學生還小的小屁孩計較什麼呢?比起這個,一切回到原點的挫敗感讓他突然也覺得累了。
又是酒吧,又是老王。
不同的是錢王這次沒灌酒,就是拿著一杯雞尾酒雙目茫然的不知在思索什麼。老王見這人叫自己出來這快一個小時了屁也沒放一個,已經火氣有點上來了。
「我說你把我當樁子啦,有什麼事就說沒事我還回家陪老婆呢。」
錢王掃他一眼,繼續狀似傷感的摩擦著酒杯,
「學校怎麼樣了?」
「不是給你說了嘛,沒啥動靜,我說你是不是提前其實打好招呼了就逗著我玩呢吧?」
「我逗你玩?閒的啊……」
錢王側過身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說怎麼個大老爺們的心思也這麼不好猜呢?」
老王翻了翻白眼,
「我以為你就是死心了出門散心去了,合著你還惦記人家呢?」
錢王皺著眉頭沒聽見似的,繼續念道:
「這中間的事兒你不知道,就說我覺得我們都快和好了,其實我說不出來,心裡面覺得就剩下薄薄一層那什麼了,眼看就能破鏡重圓了,怎麼這麼費勁呢?」
老王聞言嗤笑一聲,
「嘿!破鏡重圓?……破鏡重圓那是得把心交出來的,你有心麼你?」
錢王愣住,眼神變得清明,表情卻暗淡下來,
「我怎麼就沒心了?」
「這我不和你解釋……單說連我都不能相信你,你還覺著人小趙是傻的?」
錢王盯住老王,眼神銳利的讓老王深深打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錢王就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臉苦相的老王,
「這有我什麼事啊?又是我掏錢……」
這回換做錢王銷聲匿跡了,打電話停機,問學校裡面人家直接丟下句「走了」。
去家裡敲門沒人,再敲敲人隔壁大媽給晃悠悠的冒出來,
「呦小趙~好久不見啊,這房子賣了你打算搬哪去?」
「……」
跑到那一百好幾十平的大房子裡,也是人去樓空。去錢家人兒子本來就不常回家人家也不知道。
老王急著打電話給趙自強,前因後果說了個遍後就扔下一句,
「壞了,這別真是想不開了吧?」
趙自強可不信這人想不開什麼的,不過說不擔心那是必須違心的,四下里也幫著找了個遍以後,確定這人是真的蒸發了,想著反正這麼大個人了又是為人師表的,也不能真幹出什麼混蛋事了。人家裡都不擔心,自己瞎琢磨什麼呢。這才寬慰著自己,回了家。
這距離錢王消失也一個多月了,夏天也到了一陣了,孩子也放了暑假了,除了頭幾天被孫皖覺纏了那麼一陣子,後邊趙自強就每天只顧著找人找工作了。
然後就,踏破鐵鞋無匿處了。
錢王穿著黑色T恤牛仔褲,踏雙運動鞋,頭髮精精神神的剃成板寸,本來白花花的面臉看著也成了蜜色,整個人看起來年輕的像是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似的。
趙自強一進樓道就看見這尊佛悠閒的在自家門口站著,震驚這種心情是藏在心裡的,實際上他現在最想做的是憤怒,
「呦,你知道出現了啊大教授,不辭而別很好玩是吧?看著擔心你的人為你窮忙活很愜意是吧?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還不長進呢?什麼叫尊重別人你聽說過嗎。……告訴你我也就再為你折騰著最後一場了,你最好以後都別讓我聽說你。」
這連珠炮似的一串質問讓錢王臉上錯愕了一下,然後就是儒雅的笑,他真心笑起來配上那副眼鏡和長相是真的挺儒雅的。
不過趙自強沒心情欣賞,見這人不但毫無反省,還笑得出來他心裡壓了塊石頭似的,揮出猛拳打棉花上的感覺讓他瞬間就想甩上門進屋,不願搭理這人。
錢王卻攔腰把人摟住,又使上了趙自強最鬱悶的那一招。
他把頭埋在趙自強肩窩裡,小小聲的念叨,
「趙自強,你說我沒心也好罵我無恥也罷,我還是要說你這麼擔心我我真高興。」
趙自強鬱悶的發現自己有些沒了脾氣,
錢王直起身子,專注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最後一次,你別罵我,咱們就按你說的,過去的什麼都不看不算了,我們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