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總理事大人,憑一句話就可以使國家昌盛否?」楊賀從蒲席上站起發問。
這是北學院的一間學堂,是名士和學子交流的地方,北學院所有學子,只要有興趣,都可以參加。如今北學院實行一種星期制,七天為一輪,一到六為學習日,第七天為學子休息天。而從星期一到星期六的每天晚上,都有名士來和學子進行思想交流,至於哪一位會來,只在當天下午才會有公告貼出。鄭鈺銘和楚朝輝兩人,一個月會來兩到三次。
「按道理,是不可能靠一句話使國家昌盛。」鄭鈺銘跪坐在學堂的正中央,周圍是眾學子席地而坐,學堂的四角,站立著鄭鈺銘的親衛,而大牛則緊緊跪坐在鄭鈺銘身後保護。
北學院的教室已經使用了現代課桌椅,導師教課也使用了黑板和粉筆。但在名士跟學子面對面進行學術交流的學堂裡,還是採取大秦的禮儀,沒有採取後世那種演講方式。
鄭鈺銘動了動已經有點麻木的腿,他實在是不習慣這種跪坐姿勢。「但是,治理國家光靠君王一人定奪,如果君王所思所想不對,或者不聽臣子的正確意見,那麼,就非常可能出現一言興邦,一言喪邦。」
「那有無方法應對?」衛仲站起躬身求教。
「這就需要一種約束,不能因一人喜好定全局,比如我們的大王,就從不擅自定奪大事,吳國庭議,從來是王庭臣子大多數贊同了,才會通過決議,這樣一來,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錯誤決策。」鄭鈺銘說這話時,臉一點都沒有紅,如今的王庭,吳王笙就是個擺設,王庭中的大臣絕大部分以鄭鈺銘和楚朝輝兩人馬首是瞻,鄭鈺銘所出政令,當然是在絕對多數贊同下通過。
「可是,這樣做君王的權威在哪裡?」符疇忽的站起,臉色通紅。
符疇這句話聲音尖利,帶著種質問,學堂內的學子都詫異的看向他,跪坐在符疇身邊的楊賀伸手拉了拉符疇的衣角,感覺符疇問話太過失禮。
「君王的權威在百姓的心中。」鄭鈺銘依然微笑,臉色沒有變化,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君王不以自己的喜好治國,容納反對意見,壓抑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力,選擇對國家有利的治國政策 ,使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富強,對這樣的君王,百姓如何不敬,如何不愛?」
說到這裡,鄭鈺銘起身,言語變得慷慨激昂:「一位君主,如果只顧自己威嚴,使自己的話無人敢違抗,久而久之,國家就會接近滅亡,從古至今,夏桀 、商紂 、週末王不就是如此的君王嗎?亡國之前,他們正是想殺盡天下反對聲音,結果卻適得其反,葬送自家社稷。」
鄭鈺銘話音一落,學子發出『嗡嗡』的聲音,點頭贊同的比比皆是。
「每一個朝代的開始,開國之君、建國諸侯總是英明過人,有容納山川大海之量,可是幾代君王之後,這樣的明君就變少了,出現這樣的狀況,不過是因為繼承王位的君王才能良莠不齊,只要有夏桀商紂、週末王那樣的昏君出現,天下百姓就會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有識之士就會奮起反抗。如果不想出現這樣的局面,就得避免昏君的出現,或者即使出現這樣性格剛愎的君王,國家依然能安然無恙,這就需要一種制度,制約這種狀況的出現,那就是實行庭議投票制。」
「總理事大人,誰能保證大臣的意見就是正確?」符疇的臉色越發的漲紅,態度越似不依不饒。
「對,即使君王和大臣們絕大多數贊同一種意見,也不能保證通過的決議就完全正確,這就需要百姓的監督,影響到百姓的利益,百姓必然發出很大反對聲音,這時,君王和臣子們就需要傾聽來自各方意見。做君王和臣子治理國家其實是非常艱難,正因為艱難,才更要勵精圖治,廣聽意見,瞭解國情和民生。而諸位,以後都會是國家之棟樑,你們必須有滿腹經綸,以後參與朝政,才會讓國策出現最少錯誤。」
鄭鈺銘對學子寄於的厚望,讓學子們心中熱血沸騰,當鄭鈺銘演講結束,學堂內響起一陣陣掌聲,這種掌聲也只有在吳國的南北學院才會出現,掌聲代表尊重,代表肯定和鼓勵。
學堂外的林蔭道下,楚朝輝帶著十幾名護衛靜立在那,每次鄭鈺銘到北學院演講,楚朝輝除非去城外軍營訓練士兵無法趕回康城,否則必來學堂外等待。
「大將軍,公子每次來學院演講,學子們都歡欣鼓舞。」聽到學堂內熱烈的掌聲,范津臉上都是笑容。鄭鈺銘來北學院演講,為了安全,總要帶上一堆護衛,除了護衛在學堂周圍保護,范津也親自帶領學堂保衛科的衛士在學堂四周巡邏,務必保證鄭鈺銘人身處於十分安全的境地。
聽到范津的話,楚朝輝嘴角一拉:「他在給自己培養障礙罷了,這個癡人。」
「給自己培養障礙?」范津愕然。
楚朝輝笑笑沒有言語,他和鄭鈺銘現在掌握了吳國王庭絕對的話語權,而鄭鈺銘在鼓勵學子質疑這種權威,等學子們以後學成走上仕途,如有不同於兩人的見解,必定據理力爭,發表不同意見。
范津見狀,決定等等找個可靠的學子問下,今天晚上,鄭鈺銘的演講內容是什麼。
鄭鈺銘在大牛和護衛的擁簇下,步出學堂,抬眼瞥見林蔭樹下的楚朝輝,嘴角不由微微上翹。
「朝輝。」鄭鈺銘走近楚朝輝,自然而然將手交到楚朝輝手中,兩人牽著手,並排走在小道,大牛和護衛默契地跟兩人拉開兩步距離。
「真乃一對神仙眷侶,得此伴侶,一生何求!」楊賀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滿臉的羨慕。
「哼,男男相伴,《商書伊訓》中有訓誡,此乃亂風!」楊賀身邊的符疇冷冷冒出一句煞風景的話。
「符弟!」楊賀眉頭微皺,這個舍友對別的導師態度恭敬,可遇到鄭鈺銘或楚朝輝來北學院講課或演講,提問總是刺頭刺腦。
「書上說的有錯嗎?男子相處,不得子嗣,愧對祖先,應該禁止才好。」符疇仰頭,他心底其實對男男相處並無意見,只是看到楚朝輝和鄭鈺銘,就壓制不住心底厭惡。
「人各有性情,樹各有枝葉,發乎情/欲之自然,哪裡就是亂風了?」楊賀臉色也沉了下來,這對相處和睦的舍友,第一次鬧僵。
鄭鈺銘和楚朝輝手拉手並肩細語,突然,楚朝輝回頭問道:「范津,今天有事嗎?」
鄭鈺銘轉頭發現,范津竟然緊跟在兩人身後沒有離開,顯然是有事要稟告。
「兩位大人,津有事相求。」范津低著頭,神色有點難為情。
「范津,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出。」鄭鈺銘對范津一向很看重,而范津對他和楚朝輝的忠心,跟馬仁一樣,毋庸置疑。
「每個星期六天晚上的演講,只輪到津跟學子交流時,人數最稀落,津自覺演講內容很豐滿,可就是不招學子看重。」范津哼哼哧哧,終於倒出心底苦悶。
鄭鈺銘一愣,不過馬上就明白范津受學子冷遇的原因,一是范津出身使然,二是范津威望不足。鄭鈺銘公務繁忙,能一個月晚上抽出兩三天到學院跟學子面對面交流,已經十分不易,范津的演講他從未親自到場聆聽過,所以也不知道范津在學院遭受學子冷落,范津應該是受到的壓力實在承受不住,才到他們兩人面前求助。
「你跟我去總理事府,我們細細討論這個問題。」鄭鈺銘覺得在半路不好說這個事情,范津的事情不是小事,范津要宣揚的見解,有許多是鄭鈺銘和楚朝輝不方便發表,范津某種程度上,是鄭鈺銘和楚朝輝兩人的傳聲器,傳聲器受冷遇,就等於兩人要向世人發表的見解受冷遇。
「喏!」范津低首答應,他的心落了地,彷彿一下找到了支撐。
楚朝輝微微歎了口氣,今天晚上,又得將風花雪月的時間讓出了。
「范津,你以後晚上不要去演講了。」鄭鈺銘回到總理事府坐定,劈口就是這麼一句。
「不去演講?」范津眼睛睜得很大。
「不錯,你以後專心負責做報紙吧。」
「報紙?」范津眼睛睜得更大。
「對,在報紙上,你一樣可以發表自己見解。」鄭鈺銘心底早就想辦一份報紙了,用報紙來影響人們的思維。
「總理事大人,什麼是報紙啊。」范津低聲詢問,這又是一種他不瞭解的新生事物。
「這是大眾傳播的重要載體,具有反映和引導社會輿論的功能。」楚朝輝在旁邊笑了起來,報紙才是大眾傳播重型武器,周遊、演講的大眾效應,跟報紙所散發的影響,根本就無法相抗衡。
有了活字印刷和廉價紙張的製造,報紙具有出現的條件,報紙可以作為「社會公器」起到了輿論監督的作用,倡導人們有公開,公正,公平的思想意識,可以利用報紙,對人們進行淺白的民主意識思想啟蒙。
范津留在總理府,直到康城中的雄雞打鳴,才歪歪扭扭從裡面出來,他的腳步不穩,心卻在劇烈跳動,胸中彷彿有把大火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