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北學院用來做學子宿舍的院落群,原來是太子昭寵姬們居住的地方。院落中間是種植了各種奇花異草的小花園,院落三面是青磚青瓦的房舍,一面是進出的院門,院落裡十幾間精緻的房舍,被間隔成一間一間,每間安排兩位學子居住,一個院落基本可以安置二十多名學子。
「符兄,我們可真有緣!」楊賀進門一見自己的舍友是符疇,心中很高興。
「楊……」符疇比楊賀先到一步,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鋪,眼前這個人,他只記得姓楊,叫什麼沒記住。
「在下楊賀,魯國人,今年一十有七。」楊賀將自己的大布包放到房間的空床上,對著符疇拱手重新介紹自己。
「符疇,東北郡人,今年也是十七。」東北郡是吳國從唐國手中取得的賠償土地,是吳國剛成立的一個郡,郡下百姓大部分是唐國人。
兩個少年敘過年齡後,發覺是同年,感覺又親近一些,各自報過出生月份,楊賀要比符疇大兩月,楊賀連忙改口稱呼符疇為符弟,而符疇則尊楊賀為楊兄。
「學院為學子準備的房舍真不錯,比吾家中房舍精緻多了。」楊賀本來以為,學院免費為學子提供的住宿不會好到哪裡,不想卻是帶著小花園的好房子。
「雖然房間精緻,不過住的人太多了。」符疇覺得,一個院落裡住二十幾人太多了點。
「人多才熱鬧,符弟,等我們將東西安置妥當,去隔壁拜訪下同窗才好。」
楊賀將自己的大包袱打開,包袱中有兩套洗得發白的衣服和一雙打了補丁的布鞋。
包袱中除了這點可憐的衣物,其他就是竹簡。楊賀將竹簡取出,放到自己床頭一張書櫃上,每間宿舍裡,為每位學子配備的是一張床,一個書櫃,一張椅子。
「楊兄,疇正有此意。「符疇也正想著去跟同窗聯絡下感情。
就在兩人討論之時,從門外走進幾位年輕人,這幾位年輕人是二月份參加提拔考試被錄取進北學院的學子,他們已經在北學院進修了好幾月,是北學院最早一批學子,也是最早住進這座院落的學子。
「哈哈,就我們這個院落的學子最特別,來自各個諸侯國。」年輕人中最年長的衛仲聽說楊賀來自魯國,立刻嚷嚷起來。
「衛兄也不是吳國人?」楊賀好奇。
「唉,在下本是衛人,現在只能算是吳國人啦。」衛仲語氣好似有感概,神態卻沒有多少失落,他是衛國望族子弟,衛國被趙侵吞後,衛仲隨家族逃到陳國。
衛氏家族脫離險境,家族眾人對何去何從有了分歧。衛族的族長夢想恢復衛氏昔日榮華,想到楚國擁立公子適尋求復國,不過族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復國希望太渺茫,他們不想將衛氏從國內帶出的財富浪費在那位害衛國滅國的公子身上,這些衛人只想安安穩穩過好自己的日子,衛仲的伯父就是持這種意見的代表人物,他是個商人,對吳國很有好感,力主家族遷居吳國過安逸的日子。
衛氏經過全族討論後,分裂成兩派,一派去楚國追隨流亡的衛公子適,以求日後衛國能復國,一派隨衛仲的伯父來了康城定居,衛仲和家人到了康城,剛好碰上二月二的提拔考試,衛氏家族中的年輕子弟全參加了考試,衛仲考進了前五十名,得以直接進入北學院進修。
「衛兄怎麼也住進學舍了?」楊賀見衛仲穿著光鮮,腰間佩的飾物都是貴重的玉器,不由好奇經濟條件不錯的衛仲為何會選擇住在北學院學舍。
「學弟有所不知,導師不但白天授課,晚上也經常到學院開課。」衛仲說到這裡,忽然眉飛色舞。「而且明公子和楚大將軍有空,也會來給我們講解課業。」
「哦,明公子和楚大將軍也親自為我們授課?」符疇眼睛閃爍著光芒。
「明公子和楚大將軍白天忙於政務,只有晚上有空能來教導學子。」衛仲住在學院裡面,就是不想錯過種聽課機會。
「據說明公子風姿天下第一,楊某真想先睹真顏。」楊賀到了康城後,耳朵裡聽得最多的就是鄭鈺銘和楚朝輝的各種事跡。
「明公子不但風姿第一,學問也是第一,胸中丘壑,不是你我能想像到的。」跟隨衛仲一起來拜訪的學子臉上都是崇拜,這幾人也不是吳國人,有兩人是楚地的貴族子弟,一人是陳國士人。
「哈哈,明公子和楚大將軍的風姿,兩位學弟早晚能親眼目睹,今日我們初次相見,衛某請各位上街市喝杯清酒,請兩位學弟不要推辭。」衛仲為人很爽朗好客。
楊賀見衛仲一臉真誠,連忙道謝:「那楊某卻之不恭,和符弟就叨擾衛學長一頓。」
符疇皺眉,他對衛仲沒有多大好感,衛仲對自己的母國被滅,顯得有點沒心沒肺。不過符疇雖然對衛仲有看法,臉上卻沒有表露,也沒有拒絕接受衛仲的邀請,畢竟他在康城人生地不熟,需要熟人帶他認識此地情況。
一行人說說笑笑出了院子,迎面碰到兩位穿戴樸素的學子,衛仲熱情的跟兩人打了招呼,同時向兩人發出邀請。
「謝過衛學長盛情,吾兄弟二人得去作坊處勤工儉學。」
「哦,那下次有空再聚。」衛仲也不勉強,和兩位勤工儉學的學子道別後,帶著楊賀一行從學院後門出去。
「衛學長,什麼是勤工儉學?」楊賀走到衛仲身邊求教。
「那是經濟窘迫的學子,利用課業業餘時間,到學院作坊處做工賺取報酬維持生計。」衛仲解釋。
「哦,哪裡可以做工?」楊賀眼睛一亮,學院給予的補助僅夠維持日常生活,楊賀如想添置衣物和學習用品,就得另想他法。
「學院有專門的勤工儉學推薦處,楊弟如若需要,可去申請。」衛仲見楊賀穿戴,已知楊賀家中經濟狀況不佳,當即為楊賀細細說明。
「賀是來對地方了。」楊賀長舒了口氣,知道可以有途徑可以賺取日常開支後,忐忑的心落了地,他回頭問悶頭走路的符疇。「符弟,你去不去勤工儉學?」
「我?」符疇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符疇從小的教育告訴他,士子身份高貴,不能跟工匠手藝人為伍,更不能如匠人那樣去作坊勞作,士子應該專門為君王效力才對。
「呵呵,符弟家境不錯的話,是不必為生活費用浪費那時間。」衛仲掃了符疇全身一眼,從符疇外表穿著來看,條件還算不錯。
「此事以後再說吧。」符疇臉色一暗,不願繼續這話題。
衛仲請客的地方是剛開張半年的酒店,此酒店和康城原來的酒坊不同,不但賣酒,還賣飯菜、小吃和各色點心。
酒店為新蓋的三層樓房,此處原來位置的舊房屋在去年漪姬作亂中被燒燬,房主也在戰亂中死去。去年年底,這條燒燬最嚴重的大街重建,街道兩旁的殘垣斷壁推倒重新蓋了整齊的三層樓房。這些樓房除了補償原屋主房產,其他的全部出租,租金收入歸吳王笙內庫,因為改建大街的資金,是西侯掏的腰包,這些新蓋的樓房房產當然也歸西侯的遺產繼承人所有。
衛仲一行到達時,正是中午時分,酒店裡人頭攢動,熱鬧非常,一位肩頭搭著布巾的青衣年輕人一瘸一瘸走過來。
「學士,要大廳還是包間?」年輕人顯然認識衛仲,知道衛仲是北學院的學子。
「店家,有沒有寬敞點的包間?」
「樓上正好有一大包廂。」
衛仲笑指著楊賀和符疇說道:「這兩位是吾新同窗,今天第一次上貴店喝酒,貴店的廚子可得使出手段,幫吾招待好。」
「學士儘管放心,本店這月剛推出幾樣新式菜餚,味道極好,包各位學士滿意。」青衣年輕人請衛仲一行上樓。
包廂果然如青衣年輕人所說,很大,包廂的窗戶正好面對大街,打開木窗,街上景致盡收眼底。
青衣年輕人為包廂中的客人倒好茶水,才拿了衛仲點的菜單,一瘸一瘸退出房間,去樓下廚房下單。
「這人的腿怎麼了?」楊賀覺得年輕人的一隻腳很古怪。
「他那是假腿。」同來的一位學子告訴楊賀,青衣年輕人的一條腿小腿截肢了,現在裝的是木頭做的假肢。
「楊學弟,這年輕人本是蔚山虎賁,他那條腿在去年攻打叛軍時殘廢的。」衛仲是酒店常客,對酒店中的服務人員很熟悉。
「可惜了。」楊賀為年輕人惋惜,如果不是殘疾,身為有擁立之功的虎賁,以後前程會很光明,不會像現在這樣淪落成酒店的小二。
「其實他這樣也不錯。」衛仲喝了口茶,他很喜愛這家酒店的清茶。
「這樣還不錯?」楊賀愕然,都淪落成下人了。
「你知道這酒店一日有多少進帳嗎?」衛仲晃了晃腦袋,伸出一隻手掌翻轉了一下。「每日最起碼有二十金收入。」
「酒店的收入和這殘疾虎賁有何關係?」楊賀不明白。
「哎,這酒店是他開的啊,不,是他和袍澤共同出資開的!」
攻打康城結束,許多受了傷的士兵治癒後,落下終身殘疾,不得不領取一筆優厚撫恤金退伍。殘疾士兵回鄉種地很困難,可如果不種地,依靠撫恤金早晚會坐吃山空。鄭鈺銘思考後,安排人手對這些殘疾士兵進行各種技術培訓,殘疾士兵學到了技術,利用手頭的撫恤金可以做點小生意,這樣就可以免除撫恤金用完後陷入困境。
開酒店的瘸腿虎賁學的是烹調,是跟蘇婦學的,學了三個月後,便跟幾個同樣因殘疾退伍的戰友,用撫恤金合股盤下了五間三層新樓,開起了酒樓。在這條新街上,有三、四個小店是殘疾退伍軍人所開,更多的蔚山殘疾軍人在學到技術後,選擇回蔚山和南埠開店、開作坊,那裡比康城的商機更大。
「原來這樣啊,如果每個諸侯國能將為王庭出力致殘的將士安排好,何愁將士們不英勇?」楊賀長歎,他想到了自己的國家那些殘疾的虎賁,那些虎賁如果在作戰中殘廢,不但沒有撫恤金,還會被王庭遺棄,很多虎賁在殘疾後,都是默默回到家中,靠家人救濟生活。如果不是虎賁,是平民輔兵的話,境遇更慘,因為他們身份比虎賁低下,受傷後得不到好好救治,往往是連殘疾的機會都享受不到,就因為傷口感染而離開人世。
「呵呵,吳國是個非常奇特的地方,諸位在此時間呆長,就會有深刻體會。」衛仲舉起茶杯一飲而盡,他在康城只居住了半年,已深深喜歡上了這裡。
「我覺得,康城最讓人心神嚮往的地方,是在此地只要有真才實學,不需要世家向君王推薦,你一樣可以平步青雲。」一位楚國的學子說出自己的心聲,這位學子在楚國沒有人脈依托,沒有世家認可,根本就無法進入王庭行政體系,而吳國三年一次的提拔考試,讓這位楚國學子看到了自己走上仕途的希望。
「不錯,哪怕你出生低賤,只要你有真才實學,如錐處囊中,必將穎脫!衛某在這裡斷言,吳國只要五年,必成六強之首!」衛仲拍案大呼。
學子們被衛仲言論感染,紛紛發表感想,只有符疇,臉上神色越來越蒼白,雙唇越抿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