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發表
四皇子還沒離開,二哥崔珩也笑眯眯地飄回來了——只是這笑容在崔琰看來,可是青白中泛著幾分冷意。
崔珩拜見過在座的兩位皇子,才自覺主動地坐到了妹妹身邊。崔琰親自給二哥遞了杯茶,“潤潤喉再倒苦水。”說著,目光一轉,掃過不遠處正低眉順眼處於待命狀態的喬睿。
喬睿微微點了點頭。
崔珩余光把這“眼色往來”掃了個正著,接過妹妹遞來的茶,擺手一笑,“哪裡用得著這麼小心?”
崔琰也粲然一笑,“又不是什麼光彩之事。”
這要是別人,崔珩非得以為對方是在嘲笑,偏偏寶貝妹妹甭管笑容多扭曲多怪異,他都能當做關切和寬慰。
四皇子跟崔珩交情不錯,便問,“我那些堂姐妹,崔二公子瞧著如何啊?”
“各有千秋。”崔珩隨口敷衍道。
喬家也不是鐵板一塊,崔家嫡長子的正妻這塊肥肉誰都想劃到自己的盤子裡:能跟蘇愈隨隨便便就親厚的宗女們,顯然在智商、節操和立場上都跟喬二、喬三和喬四這三位皇子都不是一路人。
所以,二皇子此刻的建議也十分靠譜,“這事兒最好請九叔出手。”
崔珩也不答話,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妹妹,又遙望皇宮方向,意即我們崔家兄妹都歸到國師一脈,皇帝能痛快答應嗎?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你們太小瞧九叔了喲。”
有得必有失,崔琰拍了下喬仲樞的肩膀,“那也得拿出些利益來換啊——我不太忍心看你九叔這麼高傲的人還得為兩樁婚事向陛下低頭,順便還得替他賣個命,辦點兒得罪人的缺德事兒。唉喲,你少裝糊塗,別跟我說我們崔家的新式手弩你們瞧著不眼熱。”頓了頓,才正色道,“太扎眼的東西註定守不久,我們就更不介意拿出來給熟人做人情。”說著,目光轉柔,“是吧,熟人們?”
先拿到足夠數量手弩,帶兵去北疆,準能得來貨真價實的軍功,尚武的四皇子難免心頭一熱。
能一直跟著成郡王,自己的前程也有了定數,二皇子順勢抓住崔琰的胳膊輕輕晃悠起來,“跟九嬸說話就是痛快。”
崔珩聽得更是分明:妹妹話裡話外毫不介意以手弩替自己換取滿意的婚事……只這份心意就讓他整個人都酥了。
崔琰發覺二哥不僅寒氣盡去,目光更是溫柔得快淌出水來,她便把手搭在二哥肩上,又被二哥反手握住,輕輕揉捏。
二皇子見狀,並不鬆手,只輕嘆一聲,“你們感情也太好了,真是經常讓我覺得自己是外人。”
四皇子一口茶險些噴出。
崔琰也撲哧一笑,“要當我內人,得先去排隊領個號。”
二皇子哀嚎道:“九嬸,自從你認識了九叔,真的越發冷酷了!這日子還讓人怎麼過!”
說也奇怪,二皇子怎麼跟崔琰撒嬌賣萌,就是讓人生不出什麼綺念。只不過二皇子本人無論哪個人格,對此都是無可奈何,抱怨不已。
國師再怎麼與皇帝不合,他也姓喬,自然會誓死維護喬家的江山;而國師一脈雖對帝位極大的制約,但卻絕不會取而代之,單就這點而言,就比那些藩王們讓人放心太多了。
當今聖上眼光無可指摘,他十分清楚從國師一脈討得的東西不過是挖了老喬家自己的墻角,拆東墻補西墻又有什麼進益可言?有這份心思不如琢磨怎麼把蘇、徐、崔、唐四家手中的資源順理成章且盡可能溫和地收歸己有。所以崔家兄妹的婚事,皇帝最終肯定會讓喬湞如願,只要喬湞和崔家甘願付出些代價,讓皇帝滿意的代價。
皇帝一向公正而有分寸,崔家兄妹和在座的兩位皇子雖然都傾向於國師喬湞,心中卻也有默契在:大家唯獨擔心太子被蘇家人蠱惑……進而可能獅子大開口,並憑藉他“特殊的身份”影響到他的父皇。
恰巧喬湞此時歸來,幾人談話的內容也聽了一部分,稍微腦補就差不多還原了整個過程——本來皇帝剛剛召他面談也是兄弟兩個在討價還價而已。喬湞固然和他的親哥哥相看兩厭,但也承認皇帝至少比較務實,比起那些仗著些許功勞倚老賣老的族老們,也不那麼貪心。
望風的下屬遞來了消息,喬睿趕忙起身,又退得遠了些。內侍的通傳聲響起,兩位皇子和崔家兄妹也一起起身相迎。
喬湞落座,從崔琰手裡接過茶碗,“你們隨意。”
崔琰一挑眉,“隨意什麼?您都喝了我的茶,還不肯替我們出氣?”
喬湞最愛崔琰話裡那股子爽利勁兒,便故意問道:“誰敢給你氣受?”
崔琰毫不避諱,拉著喬湞的手告起狀來,“得了,您少裝不知道——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批‘好名聲’的宗女,從蘇愈那兒得了點音訊,就敢纏上我二哥。真要是潔身自好品行好的姑娘,我還巴不得二哥迎進門給我當嫂子呢。”
崔珩忽然補充道:“蘇家內宅正鬧得不可開交,蘇愈自己焦頭爛額也不會讓我們這些人好過。”說話時,他神情跟語氣都是悠然又平和,就好似剛剛被那群熱愛包養男人的宗女們“圍攻”的人不是他一般,“讓些許‘單純爛漫’的郡君縣主們留意我,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
蘇家如今內宅與兄妹間的恩怨始末還是值得一提的。
卻說蘇家原本是個介於二流與三流之間的中等家族,早在三十餘年前的戰亂之前,蘇家家主慧眼獨具,替嫡長子娶到了一位出身低微的陳姓將軍之獨女。
這位將軍之女陳氏確有國士之風,藉著娘家保全了蘇家嫡支以及絕大多數的支脈族人不提,還在戰事最艱難的時候,力勸父親殺死了想要投敵的上司,並協助上任國師守住了京城,又說服了公公,帶著蘇家子弟在城內放糧,還組織民眾為前線兵將製作軍備與口糧……而那時徐家已經臨戰脫逃——事實上徐家家主帶著族人遠遁實在是因為心虛作祟,而不是他當初言之鑿鑿的“實在無法看好喬家”。
數年後,異族將兵終被全部趕出大晉國土,論功當以上任國師第一,其次便是唐家與崔家,而蘇家則有幸與遼王相提並論,位列第三等。
當年崔家嫡支已無適齡嫡女存世,新登基的皇帝便迎娶了唐家小姐,而蘇家家主這位英明果毅的兒媳婦則得了句上任國師的金口玉言:將來有了太子,就讓他娶你的孫女兒——側妃之流可擔不起一個“娶”字。
蘇家因此徹底崛起。
卻說這位陳氏不僅明智有遠見也很會為人處事,公婆器重,丈夫愛寵,族人與僕人盡皆敬畏,她也順順當當地從媳婦混成了婆婆,多年的養尊處優卻讓她辦了件蠢事,也許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見蠢事:她沒給嫡長子選個賢惠的媳婦。
兒媳婦出身不錯,長得不錯,手段也不錯,籠絡住丈夫又生了一兒一女之後……開始跟婆婆奪權了。蘇家婆媳鬥智鬥勇的具體細節足夠寫一篇兩百萬字的宅鬥小說,這裡只說主線,當然姜還是老的辣,婆婆壓過了兒媳婦一頭,兒媳婦那時正要跟丈夫一同出京外任,於是找了外援,而這外援正好姓徐……
之後兒媳婦帶了長女與次子離京,而婆婆則成功扣住了還要念書的嫡長孫與年紀尚小不耐車馬勞頓的小孫女。徐家兄弟姐妹在一個屋檐下長大,尚且各懷心思,又何況蘇家這種根本相聚無多又被兩個觀點不合的女人分別養大的公子與小姐們?
尤其是陳氏的長子,蘇家現今的家主在外任歸來後,對北面兩個汗國的態度又從鷹派突兀地轉換成偏鴿派——理由是經過三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當年戰亂之地依舊民生凋敝,不曾緩過氣來。
而蘇家當年正是以戰成名,陳氏又如何改弦更張支持兒子的看法?
於是蘇家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婆媳依舊不睦,連母子也生了隙嫌,蘇大公子與蘇四小姐,蘇大小姐與蘇二公子更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
身為太子妃的長女身死,家族袖手,害得蘇夫人心痛不已,她始終覺得小女兒再進東宮也未必有個好結局,甚至蘇家在無意中已經礙了貴人的眼。但蘇家一言九鼎的老祖宗陳氏卻不置可否,而長子蘇愈更是不以為然。
這些乃是前世崔琰所知,趁著消息靈通的兩位盟友皇子都在,她跟二哥詳細敘述了下蘇家的發跡史,其中若干細節還是由喬四補足的。
崔珩十分好奇,輕聲問向妹妹,“你如何知道得這般仔細?”蘇家的過往和內宅破事毫不稀奇,但涉及上任國師的許諾妹妹從何得知?妹妹提及此處,分明二皇子與四皇子也是微感驚訝,隨後才露出了然之色。
崔琰只好看向喬湞。
喬湞身周暖融融的清風悄無聲息地裹住了心上人,他微笑著解釋道:“有專門記載國師言行的小冊子。”國師大人一直說話說一半,總是留給人無盡的瞎想與誤會的空間……但此刻崔琰真是愛死喬湞這個老毛病了!
可二皇子與四皇子,甚至連稍遠處的喬睿都一起震驚了:喬氏族譜規定了能看到記錄前代國師言行與秘辛的《起居注》只能是四個身份——皇帝、皇后、國師以及……國師夫人。
這三人此時居然破天荒地心有靈犀:九叔、九爺動作太快了!
生米和熟飯的待遇怎能一樣?二皇子與四皇子兄弟倆對視一眼,一起尿遁了。崔珩仔細瞧了會兒崔琰,最終還是沒忍心追問妹妹,也起身追著快速奔向淨房的二位皇子而去。
崔琰目送親愛的二哥“一路絕塵”,嘆息道:“忽然覺得犧牲好大……”
喬湞輕輕把崔琰攬進懷裡,“委屈你了。”
“不委屈,”崔琰眯了眯眼,“我現在就能看《國師起居注》了嗎?”
擅長腦補的喬睿聽見這番對話,當即又振奮了,心裡琢磨著回去屬下們改口並全力服侍勢在必行!
喬湞懶得搭理莫名興奮的心腹,轉而附在崔琰耳邊柔聲問道:“前世你沒看過嗎?”
崔琰也解釋道:“當時時間有限,我又是實用至上,只翻了上任國師軼事,還沒看完呢。”喬湞若不是穿越同志,那就是穿越者的後代,再參考下他的身份,歷任國師裡八成有人跟崔琰是老鄉。越想知道答案,崔琰越難抑心頭之癢,望著喬湞的眼睛道:“我能走個後門嗎?”
喬湞微笑道:“當然,你只要發誓非我不嫁。”
“可你沒說非我不娶呀。”崔琰裝出副懊惱的樣子,“我不能總吃虧。”
喬湞輕輕撥弄了下崔琰的鼻尖,“國師終生真心只予一人。”
崔琰猛地坐起身子,端著喬湞的臉就是個熱吻——真是恨不得把他的舌頭都吸麻把他的嘴脣都啃腫不可。
喬睿還在一邊唯恐天下不亂——唉喲,皇子們以及舅爺快回來了啊,我是不提醒不提醒還是不提醒呢。
結果出人意料,喬湞與崔琰戀戀不捨地分開之後,兩位皇子跟二哥才姍姍來遲。
崔珩已經從皇子們那兒套出了話,說句老實話,他十分支持妹妹能“小試牛刀”,因為二哥作為男人也曾惡意猜測國師喬湞之所以未婚乃是因為無法宣之於口的身體原因。
如果國師“沒問題”,與妹妹的婚事自然也“沒問題”;如果國師真有隱疾,崔珩為退婚不惜一戰,絕不能因為面子而毀了妹妹後半生的“性福”。
不過親眼目睹妹妹與國師那明晃晃地眉目傳情,崔珩在替妹妹開心的同時心裡還是微有不快——老子真愛十幾年的心肝寶貝這才幾個月就被你騙走了,你不任勞任怨俯身做小,我怎能相信你的誠意?
崔琰看見二哥,輕推了下喬湞,“我二哥今兒見著的蒼蠅宗女們,就煩勞您啦。”
喬湞應了。身為喬氏族長,只要一張寫上幾句申斥的薄紙便能讓這些平時不可一世的宗女顏面盡失,輕易不敢出門。
散了席,喬湞目送崔家兄妹騎馬離開,他也不顧忌身後的心腹和侄子,自言自語道:“我服了。”
二皇子膽子更大一點,接話道:“能收服住九叔您,我也十分佩服九嬸。”
喬湞也不搭理他,“枕邊風太凶。”
崔琰回了府,才慢悠悠地從袖裡摸出張小紙條——這是喬湞在聽她說起《國師起居注》後悄悄塞給她的,還特地囑咐回府之後才能看。
崔琰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紙條,忽然有種啼笑皆非之後心中又涌起層層柔情蜜意之感。
紙條只有簡簡單單兩行字:孩兒們記著,跟我一個同一個地方過來的人,不是NB就是SB!
下面一行則是注釋:第一代國師名言,不敢片刻相忘。我很慶幸,你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