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迪蕾的逆襲 (一)

霍恩已近中年，擁有兩個妻子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他身材高大，身體結實。有著異於常人的一頭蒼白的頭發，頭發披散及肩，額頭上用某種藤蔓抽絲編成的束帶箍著長發。他樣貌粗獷，脖子上帶著條用獸牙穿起來的項鏈。上身沒有片衣遮體，露出涇渭分明的肌肉線條。胸口和腹部布滿傷疤，這些都是族中勇士的證明。下身系寬松布裙，赤足，腰別弧形骨刀，賣相張狂。

他就站在巴裡祭司眼前，如果說霍恩是頭雄獅，那麼巴裡祭司肯定是只猴子。但面對凶猛的獅子，猴子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恐懼或驚慌，反而用寧定的雙眼看著霍恩。

霍恩胸膛急劇起伏，最後緩緩才嘴裡吐出一口氣道：「巴裡祭司，如果你希望看到那孩子的屍體。那麼我成全你，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這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霍恩，身為一個祭司，我必須維護心中的天平。如果迪蕾因此而死，我想你應該明白，誰的罪業會更重一些。」祭司揮了揮他那枯瘦的手道：「你走吧，我要休息。」

哼了聲，霍恩怒沖沖地拆開蓬帳走了出來。在祭司的帳篷外，幾個形相各異的男人已經在一旁等候。他們有高有矮，其中三人身材比之霍恩亦不遑多讓，頭上帶著某種野獸的顱骨，身上用鮮豔的顏色畫著一些古老的圖案。手裡拎著把野獸腿骨和鋒利石刀用繩子緊緊捆在一起的粗糙武器，人人形像猙獰。另外兩人則是個身材較矮的女人以及一個大胖子，女人為了行動方便，沒有穿太過復雜的衣服，只用獸皮包緊了胸口和跨部，其它的地方則暴露在空氣裡。她背著一把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大弓，腰上則是個用獸皮做成的箭袋，裡面裝滿了簡陋的長箭。最後那個胖子總頂著個大肚子，耳朵穿著骨釘，手上壓著把石錘。石錘壓在松軟的地面，直接把地面壓沉了數分，顯是份量不輕。

「吉塔羅他們還沒有回來嗎？」離開帳篷後，霍恩大聲問道。

那個女人搖了搖頭，霍恩冷哼一聲：「這幾個廢物，連個小女孩也捉不住。再叫幾個人一起出去找，裡面那老東西非要看到迪蕾的屍體，就讓我們成全他！」

「交給我吧，大哥。」胖子笑嘻嘻用手拍了拍胸口，震得身上的肥肉一陣亂顫，他又道：「如果捉到迪蕾，可不可以讓我先玩玩。她平時活蹦亂跳的，玩起來一定很不錯。」

「隨便你！」霍恩丟下這句話，當先大步離開。其它幾人都跟在他的身後，胖子笑了笑，把石錘扛到肩上卻不跟在他們身後，而是自己離開了村子。

從村子裡出來，要經過一條羊腸小道才能離開這片山谷。這條小路彎彎曲曲，起初只是道天然的裂縫，後來被伽藍族的人清理出來。有一段路需要穿過山腹，那裡面一片漆黑，只有點著火把才看得清東西。

在山腹出入口的地方，常年備著火把。胖子來到出口處隨便拎起一根，用火石點著便舉著往裡面走。這條路平日裡走了不知多少次，對胖子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他甚至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想像著捉到迪蕾那女孩後，定要把她玩個夠皮才殺掉。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料笑聲才起，火把的光裡突然多了道身影，竟是迪蕾。

「哈哈哈，迪蕾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那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自己滾過來吧，要不然我用這大家伙砸爛你的腳，再用我自己的東西好好教訓你。」胖子朝自己腰下一拍，一臉賤笑地向迪蕾走去。

讓他意外的是，迪蕾不驚反笑，說：「你錯了，今天要倒黴的是你這頭胖豬！」

「什麼？」胖子臉現怒意，剛想給這個女孩一個深刻教訓，突然自己背後一涼。他渾身劇抖，只覺一道冰線透背而入，扎進他那溫暖肥大的心髒裡。再用力一絞，無法想像的劇痛襲來，但又瞬間消失。

畢竟死了的人，是不會再感到任何痛苦的。兩道細細的血線從胖子鼻子裡流了出來，他手一松，石錘就要掉到地上，卻給一只穩定有力的手握住。零在胖子後出現，在他手裡是一把軍刀，刀上沾滿了胖子的血。

霍恩走後，巴裡並沒有休息。他心中總有不安揮之不去，像一塊大石頭般壓在心上。霍恩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不甘心像他父親那樣一生只留在這個海島之上，這點瓦哈和巴裡都很清楚。所以瓦哈更願意把族長的位置交到迪蕾的手上，那已故的族長相信如果由霍恩來帶領族人，那麼很可能將伽藍族葬送在無情的大海上。

現在瓦哈死了，他死得太突然也太快，快得巴裡沒來得及宣布瓦哈的遺願，霍恩就讓人去殺害迪蕾。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老祭司反應不過來。但現在能做的，也唯有以祭司的身份壓著不給霍恩舉行族長繼任儀式。可他也知道這拖不了多久，一旦霍恩把迪蕾的屍體帶回來。那麼作為瓦哈唯一的兒子，哪怕祭司反對，他也會自動成為族長。

帳篷突然被人掀起，有人影從外面鑽了進來。巴裡不悅道：「我不是說了，別再來打擾我...啊..」老祭司轉過身，看到的卻是條嬌小的身影，不是迪蕾是誰。他差點叫出來，萬幸最終還是忍住。跟著巴裡又看到了另外一個男人，他的穿著絕對不是這族裡任何人，何況他有著一頭少見的黑發和左黑右金兩種瞳色的雙眼。

「迪蕾，他是誰？」巴裡問道。

「他叫零，是我的武士！是他保護我回來的，巴裡祭司。」

巴裡半信半疑，又皺眉道：「迪蕾，你該回來，可又不該回來。」老祭司心情矛盾，他說：「現在霍恩四處在找你，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想干什麼。如果瓦哈還活著就好了，可你爺爺現在已經死了，如今族裡霍恩坐大。只怕我親口宣布瓦哈讓你繼任族長，霍恩也會阻撓。要不這樣吧，你走吧，想辦法離開這個島，別再管伽藍族的事了。」

「不行！」迪蕾卻倔強地說：「這次回來，我就是為了成為族長。我絕不能把族人交到叔叔的手上，那樣會害死你們的。」

「可你要怎麼做？」巴裡搖著頭道。

迪蕾看了看零，握緊了拳頭說：「叔叔必須死，還有他的妻兒，以及他那些手下。這些人必須一個不剩地清理出我們伽藍族，否則我們永無寧日。」

巴裡像第一次認識迪蕾般，從上到小把她打量了一遍。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零，他從小看著迪蕾長大，哪會不知道以迪蕾的心智，根本說不出這種殺伐果斷的話來。那麼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這個所謂的武士教她的。可巴裡不得不承認，如果迪蕾要回來，這是她唯一的辦法。

霍恩當然得死，他的妻兒也不能留著，哪怕那兩個兒子和女兒現在還幼小，但仇恨是會蔓延的。唯一的做法就是斬草除根，很殘忍，但卻必須這麼做。接下來，自然是站在霍恩陣線上的人，巴裡相信，迪蕾不會不知道這麼做意味著什麼。可她現在堅定地說出來，單是這點，就足夠讓巴裡對她刮目相看。

可祭司很懷疑，單憑一個外來的武士，迪蕾要怎麼徹底鏟掉霍恩及其派系下的人。

看出巴裡心中的疑慮，零淡淡道：「不用擔心，尊敬的祭司，我會替迪蕾清掃擋在她眼前的所有障礙。」

「是嗎？我們的祖先說過。沒有餌，魚是不會上鉤的。我想知道，迪蕾答應了你什麼條件，你又是什麼人，擁有如此大的能力可以一人鏟掉所有障礙？」巴裡那雙小眼裡閃爍著智慧的光。

零沒有回避他的問題：「如你所見，我並非這個島上的人。事實上，我來自南面那片大陸。沒錯，我和未來的伽藍族族長做了個交易，我幫她成為族長，她則要把你們的綠晶賣給我。聽好了，是賣，我會用等值的物資或者你們需要的東西來換購。當然，如果你們願意到大陸生活，我可以換成大陸通行幣給你們。不過現在最好別去，因為那上面如今正在開戰。」

巴裡點了點頭，又道：「那麼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做？」

「我需要一套你們的衣服，然後請祭司閣下帶我到村子裡轉轉。你必須告訴我哪些是霍恩的人，之後，就告訴霍恩，召開族長繼任儀式吧。當然，至於儀式的真正對象，你大可不必告訴他。」零淡淡道。

「好吧，聽你這麼說，我才感受到你是真心要幫迪蕾。否則，哪怕迪蕾會因我而死，我也要叫來霍恩的人，畢竟讓族裡的寶物落在霍恩手裡，總好過便宜了外人。」巴裡沉聲道。

零攤開手說：「迪蕾說你是個睿智的人，總算，你沒有做出糊涂的決定。」

迪蕾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卻是不懂兩人話裡的意思。事實上，巴裡是從零讓自己帶他去辯別哪些是霍恩的人這個細節看出他只是要幫迪蕾掃蕩霍恩那個派系，目的當然是清掃和立威。如果零不是這麼做而是隨便殺人的話，那麼就不是給迪蕾清掃障礙，而是制造矛盾和仇恨了。

那麼至頭來，伽藍族或許會因此而四分五裂，這比起讓霍恩當族長卻要嚴重得多。片刻後，巴裡給零找來一套伽藍族的衣服。說是衣服，其實只是條褲子。上衣這種東西，也只有老人和女人才會穿。在零換上褲子，露出過於白皙的身體時，巴裡搖了搖頭。

老祭司不知從哪裡拿來一些瓶瓶罐罐，跟著從裡面拿出些黑色的東西涂在零的身上。這些東西帶著臭味，聞得零直皺眉頭。但他什麼也沒說，任由祭司把他涂了個遍。當它們抹勻之後，零的膚色便變得古銅色起來，蓋住他原本的膚色。巴裡又拿著些其它色彩的顏料在零身上這裡涂涂那裡畫畫，片刻後，零就乍看上去就像個土生土長的伽藍族人了。

最後，巴裡拿著一個可以擋住眼睛以下部分的面具讓零戴上，這樣只要零不開口說話，沒人會知道他是個外人。做完這一切後，巴裡讓迪蕾躲在帳篷裡，他自己則帶著零離開。

兩人在村子裡走走停停，巴裡告訴零，伽藍族的人口在一千左右，基本上每個男人都是獵人，只有少數最勇猛的族人可以成為戰士。村子裡大概有百名左右的戰士，他們只有在對付極為凶猛的野獸時才會出動。霍恩本身就是名優秀的戰士，而他的手下大概有二十來名戰士，其中有五人十分厲害。當說到裡面有一個使石錘的胖子時，零笑了笑。巴裡問他笑什麼，零只平淡地說了一句：「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巴裡低下頭，以此來掩飾自己眼中的震驚。那個胖子名叫桑格，力氣大得嚇人，在村子的戰士中絕對排得進前三甲的位置。可這樣的人，似乎被眼前這個外來者輕而易舉地干掉。以祭司的閱厲，顯然還無法理解能力者是怎樣的存在，更別說零這種九階的強者了。

這時正值村人狩獵回來，遠遠看去，一隊獵人抬著幾頭那像小牛般大小的巨鷹，以及幾條巨蟒蛇回來，其中還包括一只長及二十八米的巨鱷。但隊伍後面還抬著不少傷員，看上去要獵得這些東西村民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獵人們來到村口的時候，有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上去。巴裡指著其中一個頭發蒼白的人說：「那就是霍恩。」

接著又向零介紹了霍恩手下幾名猛將，零把他們記在腦海裡後，趕在獵人進村前和祭司又回到了帳篷裡。

到了晚上，霍恩收到巴裡一個讓他感到意外的消息，祭司決定在明天舉行族長繼任儀式。聽到這個消息，霍恩冷笑道：「這個老頭終於開竅了，不過他宣布我繼任為族長後，我們伽藍族再不需要任何祭司。以後所有事情由我說了算，明天儀式結束之後，就把這老頭干掉！」

翌日一早，在村子中央的廣場上，巴裡祭司拄著他那獸骨權仗早早就到了。今天他穿上一身十分豔麗的服飾，戴著個插滿了各色羽毛的頭冠，帶有幾分印裡安人的風格。昨晚村民們已經聽說，今日巴裡祭司將舉行族長繼任儀式。盡管他沒有說要為誰舉行，但迪蕾失蹤，族裡面有資格的當然就只剩下霍恩一人。

在族人們齊集之後，霍恩和手下三名戰士才姍姍來遲。他手下五名戰士，黑胖子桑德昨天離開了村子追殺迪蕾去了，至於那個女弓手也沒參加，沒人知道她去哪了，除了霍恩。

就在村子西面的一座小山峰上，這個女人從一塊大石後露出了臉。她輕輕把弓和箭都放到了石頭上，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廣場，盡管相距有好幾百米，不過今天的風勢加上她手上這把大弓，足以把箭釘進廣場上任何一個人的胸口裡。她是霍恩布置在這裡的一著棋子，以防止有意外的事情發生。

可她出現不久之後，零就來到她的背後。零甚至仔細地打量著她，但女人就是沒有發覺自己後頭多了個人。平時她的感覺也十分靈敏，可今天卻遇到了擅長隱匿運動的零。零收斂著氣息，出沒於女人的視線死角，即使兩人十分接近，女人亦一無所覺。

直到零微涼的手指摸在她的後頸，她才猛然驚覺。可一切都遲了，隨著零雙手猛力一轉，女人只聽到自己脖子傳來咔嚓一聲，便失去了任何知覺。殺了她後，零還有余暇把她擺正姿勢坐在石後，用幾塊石頭支撐著她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力的身體，再悄然退去。

這時，廣場上的繼任儀式開始了。巴裡祭司高舉著獸骨權仗，那瘦小的身體中卻迸發出巨大的聲音：「伽藍族的各位同胞們，我們尊敬的族長瓦哈已經去世多日。但他在逝世前，已經把下一任族長的名字告訴我。現在，在我們祖先靈魂的見證下，我將宣布她的名字。她就是......」

霍恩微微一笑，做好上場的準備。可沒想到，巴裡突然從嘴巴裡蹦出另一個人的名字來：「迪蕾！沒錯，她就是瓦哈指定的繼承人！」

霍恩頓時笑容僵住，大叫道：「巴裡你這個老東西，腦袋老糊涂了吧！迪蕾根本不在村子裡，說不定已經被哪只野獸給吃掉了。所以族長的位置，只能是我！知道嗎！」

他話音末落，卻有另一把聲音從人群中響起：「糊涂的是你吧！霍恩叔叔，誰說我不在，我一直都在這裡！」

附近的伽藍族人連忙讓開，迪蕾昂首挺胸地走進廣場，還指著霍恩道：「今天，我不但要遵循爺爺的遺願繼任為新的族長。而且，我要向大家揭發你的罪行。我的親叔叔，爺爺的親兒子，卻為了權位不惜殺害自己的父親，而且在知道爺爺要把族長傳給我後，你還派人追殺我！」

迪蕾的聲音不大，但廣場上所有人都聽在耳中，頓時廣場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