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鏡之雙面

剛剛舉行過一次季度總結會議的大廳又再次站滿了人，幾位紅衣主教和文職官員站成一列，在他們對面的則是騎士團的軍官。索隆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同上一次會議的是，這次教皇也坐在了索隆的旁邊。只是年輕教皇的臉上呵欠連連，似是對這樣的會議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

一面光屏出現在大廳上空，光屏裡正播放著一段影像。看著影像中的畫面，整個大廳裡所有人都臉色難看，或許教皇是個例外。影像是雷鳴使用圓桌騎士系統中的一個小功能傳輸回來的，當然傳回來的並非實時影像。卡農已經被攻陷，消息也傳到了羅馬城裡。

現在羅馬城中有些份量的人物已經齊聚一堂，看著光屏中的影像忠實記錄著卡農被攻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這些大廳裡的重臣親眼見證了那號稱不落鐵壁的要塞，是如何在入侵者的強硬手段下變得支離破碎，特別是城門被破那一段，簡直震撼人心。

那一劍破城的女劍士並不在西大陸的任何記錄之內，而她展現出來的手段已經身上肉眼可見的光輝都在說明那是高階的能力者，而且是索隆那一個等級。接下來零一人擊破聖騎士機甲防線的姿態也深深映入眾人的眼中，而隨後的電磁爆彈則讓大廳中的官員軍官驚呼不已，他們認得那是伊斯塔針對騎士機甲開發的特殊武器。

可零卻不是伊斯塔的人。

再加上那女劍士，以及先前咆哮海灣一投幸存者的描述，所有人已經可以肯定，有其它大陸的人來到這裡。否則西大陸上是不可能憑空跳出這麼多高階，這個消息比卡農要塞隕落更讓人震驚。

要知道大災變之後，大陸間的往來變得十分困難，甚至無法通行。若現在有其它大陸的人來到，是否說明這些外來者所在的那片大陸已經具備遠程航行手段。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那麼代表著時代將進入全新的一頁。

當然，這不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在資源貧乏的現在，遠程航行只會被作為向外侵略所使用，而不為是為了投遞友善的橄欖枝而來。

再看光屏中的影像，已經接近尾聲。在圓桌騎士的影像捕捉下，所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零只身一人和圓桌騎士對抗，而且後者還處於被壓制的狀態。很快，隨著畫面一陣劇蕩，全部影像終於播放結束。

光屏升起。

大廳裡氣氛壓抑，人人臉色如灰。這個強大的入侵者竟然能以一人之力對抗圓桌騎士，而且還把三代機甲擊毀。這個事實像山一般沉重，壓得人們無法正常思考。特別是簡博士，機甲被毀只能證明他的無能。畢竟在開發出來的時候，他可是誇下海口，號稱能夠匹敵高階強者。

可從影像裡，圓桌騎士和入侵者交手不到3分鐘就被毀掉的事實來看，簡博士的言辭簡直就是自扇耳光。他臉上一片火辣辣，頭埋得很低。哪怕現在廳裡的官員都被影像吸引了注意力，可博士卻感到他們輕蔑的目光如芒在背。

卡農被攻陷，逃出來的士兵不足五百。教皇廳損失了一個要塞、兩名軍團長、數千名士兵還有好幾個重要礦藏。無論是尊嚴還是經濟，這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教皇廳就像一個巨人，現在卻被人一拳揍彎了腰。如果不立刻還以顏色，那麼教皇廳的基石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

索隆意外地沒有暴怒。

他深沉如水，和平時的他完全判若兩人。而知道他的人，例如親衛統領知道，這時的他才是真正的索隆。那易怒、反復無常不過是索隆營造出來的假象，用來迷惑他的敵人。真正的他深沉，擅於計算。否則一個暴君又如何坐穩長達三十年的王位，想把索隆推翻的可不止伊斯塔那些人，但索隆的王位卻從未動搖過。

直到現在，這個王位因為卡農的陷落而似乎搖晃了一下。

「各位，這段影像大家已經看完了。有沒有人告訴過，接下來這些入侵者會做什麼？我們則要如何回應？」索隆冰冷的聲音響起，然而在這冰冷之下，卻藏著如同岩漿般的熾熱。

這話一下去，頓時大廳裡議論紛紛。有的說入侵者會搶奪一空後就遠走他處，畢竟誰都明白教皇廳是不會放過他們。而他們的實力再強，也無法和整個羅馬城對抗。有的則說他們看中的是要塞控制下的三個油井平台，畢竟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這些平台比金礦還珍貴。

一時間眾說紛紜，直到索隆伸手示意，他們才安靜下來。索隆目光掠過眾人，剛才大聲討論的基本上主教和文職官員們，還有騎士團這邊少數軍官。至於在列的兩名軍團長則沉默不語，這兩名軍團長分別是來自第2軍團的李奧，以及第9軍團的弗蘭克。

這兩支軍團都駐守在離羅馬城不遠的兩個重要城市裡，現在都讓索隆給急召了回來。在短短一個多月間，騎士團先生損失了四名軍團長，這在羅馬城的歷史上，或許只有那段黑暗時期才發生過如此慘烈的事。

索隆的目光落在李奧身上，這名軍團長年紀和索隆相當，和卡羅蒙他們一樣也是從黑暗年代走過來的老將。如今已經頭發斑白，可神情冷峻的團長身上的肅殺之氣不減當年。李奧是火系的高階能力者，他的指揮風格也和能力一般，信奉侵略如火。

見索隆看著自己，李奧當既會意，往前一站道：「大人，我以為入侵者的真正目的，是要把卡農建設成一個據點。一個和我們對峙的據點！」

李奧話一出，就有人跳出來反駁道：「李奧團長，難道你認為僅憑這些入侵者，便有實力和我們整個羅馬城對抗嗎？還建立據點，我們大軍一揮，還不是把他們當場夷平？」

李奧看也沒看，哼道：「要塞和我們相距八千公裡，從他們表現出來的戰力來看，要全殲他們至少需要三支，甚至四支以上的騎士團才能夠做到。目前我們擁有完整編制的騎士團僅剩8支，第1分團需要鎮守羅馬城，第4、11軍團駐守法塞羅。余下各大軍團也有自己的守護地，老實說我們能夠抽調出四支軍團來已經十分勉強。」

「何況四個軍團動員、集合乃至物資、後勤隊伍的配備都需要時間。再等我們集結兵力後開赴八千公裡以外的卡農，這其間少說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已經足夠他們修建起最基本的防御工事，並且做好迎戰我們的準備。這裡面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如果他們只是要扮掠物資的話，我相信法塞羅或者其它地方搶起來更方便，為何他們獨獨要挑選卡農下手？」李奧抬起頭，看著索隆，卻像在對其它官員說一般道：「各位別忘了，卡農的位置在哪裡？沒錯，它就在染血之路的末端，和羅馬城遙遙相望。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李奧的話讓人無法反駁，之前跳出來插嘴的官員已經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索隆點頭，明顯也是認同李奧的話，他沉聲道：「李奧團長，如果由你率領，再給你一個月時間準備的話，你有沒有把握將入侵者從卡農上面拔掉？」

李奧深深看了索隆一眼，隨後苦笑道：「只有五成的把握。」

頓時眾皆嘩然。

索隆舉手示意，壓下聲音後問：「為什麼？難道四個軍團還不足以蕩平一個小小的要塞？」

「理論上是夠了，可綜合前後兩次戰役的資料來看，入侵者手上有一個高階能力者集團。單是我們現在知道的九階強者就有兩名，索隆大人你也是九階，應該明白九階的破壞力和八階不在同個量級上。我們最致命的問題是，高階，乃至九階的強者太少。」李奧沉吟了一會，又道：「如果索隆大人肯參戰的話，那麼成功的概率就可以提高到七成。」

之所以仍非百分之百的勝率，說到底，還是高階能力者不足的原因。而索隆也不可能這麼貿然參戰，他是羅馬城中唯一的九階。而這次戰斗可不像伊斯塔一役，伊斯塔那次索隆是準備充分，又憑借著偷襲的便利才能一舉挑掉整個伊斯塔。

可即使如此，他也丟下了一架亞瑟王。要知道作為圓桌騎士的升級版，亞瑟王本身也等同於一名九階。

現在，索隆可不能輕易參加。這場正面的戰斗，連李奧這種老將也坦言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勝算。如果他出戰還是打輸了的話，哪怕他成功逃回來，整個羅馬城也會因此分裂崩潰。一個戰敗的索隆，即使能力仍在，也壓不住下面的聲音。

羅馬城的王位其實並不好坐，索隆就等於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壓制下方岩漿的是他的實力更是他不敗的威名，由此可知，零這些人的出現對他的威脅之大，再怎麼形容也不為過。

就在這時，索隆的腦海裡毫無先兆地出現一個聲音：「到行宮來見我，帶上剛才那份影像資料。」

索隆頓時瞳孔微縮，在教皇的眼中，他不經意地握緊了扶手。於是金屬扶手完全變形，在上面留下一個深深的手印。索隆驚駭莫名，剛才那聲音自是銀發惡魔蓋亞所有。他還是第一次直接把聲音印在索隆的腦海中，看上去像是高階感知域能力者的手段，但要把聲音清晰地傳達給一名高階是多麼困難的事，可蓋亞卻輕易辦到了。

這是否在說，他要殺自己也是易如反掌。

索隆感受到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顫粟，和蓋亞相比之下，入侵者所帶來的威脅便已經顯得不那麼起眼了。只是索隆不明白，為什麼蓋亞會突然對剛才那份影像資料感興趣，難道那裡面有什麼東西很重要，可自己卻忽略了。

高階能力者的記憶力都十分驚人，索隆也不例外。他很快把影像以快進的方式在腦海中回放了幾遍，這個過程甚至只有幾秒。但索隆並沒有看到特別需要注意的東西，直到零的臉孔在影像中掠過。索隆像捉到了什麼，瞬間將影像定格，於是已經變形的金屬扶手幾乎給索隆從上面扳下來！

大廳裡人人看著索隆，不明白這位大人怎麼突然如此失態。索隆卻顧不上他們的感受，站了起來急急道：「會議暫時結束，明日再議，散會！」

說罷，帶著威瑟爾從大廳的偏門離開。

索隆心裡一片驚濤駭浪，他知道為什麼蓋亞會突然要那份資料。那個入侵者，他的臉跟蓋亞竟有幾分相似。所不同的是，入侵者是黑發，蓋亞是銀發。前者右眼金黃，後者在左眼上明顯也有著一樣的瞳孔。

這兩個人，簡直就像鏡子的兩面。一黑一白、一右一左！

在震撼的心情中，索隆來到了行宮大門前。他深深地吸口氣，平復了下自己心裡的情緒，再用手推開了門。門裡充斥著昏暗，光線在這裡似乎都給什麼東西折射了出去，於是整個行宮顯得那麼陰沉可怖。索隆知道蓋亞已經醒過來，整個行宮儼然變成某種惡獸的巢穴。

索隆一腳踏進了巢穴裡心情絕對談不上愉快。身後的大門在無形的力量牽引下輕輕掩下，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力場掠過索隆身邊時，他感到壓抑，身體覺得沉重。這個行宮充斥著蓋亞的領域，這裡就是他的主場。索隆也有領域，當領域與領域相互覆蓋時，便會天然產生排斥。

兩種不同性質的領域會爭奪空間，用以交戰的則是各種領悟的規則。規則越多、越高級，那麼戰勝對手領域的機會也就越大。在蓋亞這不知名的領域裡，僅是索隆感受到的就有好幾種規則，天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樣的秘密。

他可不敢去探索，生怕引起蓋亞的反應。

當生出這個想法時，索隆突然顫抖了下。他發現自己已經變得膽怯，再沒有年青時的勇氣和魄力。那時候的索隆，面對的壓力之大絕對不亞於蓋亞，可當時索隆不顧一切地爭取，乃至換來的今日的一切。然而今天，僅是一個蓋亞便讓他屈服。

突然間，索隆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擺脫蓋亞。心情頓時低落到了極點，眼前的昏暗如同水一般向兩邊分開，於是索隆就看到了蓋亞。

這個銀發男人已經睜開了眼，那英俊的臉孔上掛著個笑容。這個笑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堪稱完美，可卻給索隆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某種智能AI模擬出來的人類笑容似的，盯得久了，反而生出一種陰森的感覺。

不知道這個男人人類的外衣下，包裹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

「把那影像重新播放一次。」蓋亞輕輕道。

索隆說了聲「如你所願」，然後翻手拿出一個平板智腦，接著播放起雷鳴傳輸回來的影像並遞給了蓋亞。

很快看完，蓋亞放下平板智腦，身體微微傾前對索隆道：「去，把這個男人帶來。他的優先級在弗蘭克林之上，只要弄到他，弗蘭克林便無足輕重。」

索隆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驚訝，他半晌說不出話。從入侵者和蓋亞那相似的臉孔，索隆已經可以猜測得到這個人對蓋亞的重要性。可沒想到，他的重要性竟還在弗蘭克林之上。這豈不是說，那個男人比上個紀元的生命體還重要？

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索隆低下頭，道：「蓋亞大人，我很樂意執行這樣的命令。可憒撼的是，這個男人所在的陣營裡擁有的高階強者實在太多，我的軍團無論如何也很難湊出可以制衡他們的力量，就更別說壓制甚至擊跨他們了。」

蓋亞饒有興趣地看著索隆說：「那你的意思呢？」

索隆心髒重重跳了下，抬起頭，以無比熾熱的眼神道：「其實只要蓋亞大人願意出戰，這個男人還不是隨手捉來。以大人無敵的力量，這只不過小事一件。」

「哦，好像真的是這樣。」蓋亞坐直了身體，懶洋洋地說：「收起你的小算盤吧，索隆。上次幫你隨手除掉幾個老家伙，我還沒找你算帳了。現在又想讓我替你出手剪除敵人，我想你應該會這麼想，最好蓋亞這個混蛋和那些該死的入侵者同歸於盡才好，對吧？」

索隆嚇了一跳，連忙道：「大人過慮了，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

「沒有才怪。」蓋亞的手有意無意地落在那把漆黑的長劍上，說：「也不怕告訴你，在來這片大陸之前，我和幾個家伙狠狠打了一架。現在受了很重的傷，直到現在還沒有痊癒。以這樣的狀態出戰，說不定還真會如你所想，跟那些外來者最終只能同歸於盡。所以要我出戰，想都別想。」

索隆眉毛跳了下：「您受了傷？」

蓋亞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是啊，挺嚴重的。你要不要趁機試試，說不定有機會現在就干掉我。只要干掉我，搞不好你得到的那些進化點就足夠你立刻晉階了。」

這一刻，蓋亞的建議聽上去是多麼地充滿誘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