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蟲潮 (三)

看看天色，隱約的天光已經在東邊的天空亮起，那預示著黎明即將到來。但西面的廣袤領域，卻仍在黑暗的統治之下。風急吹，帶著冰屑的風能夠輕易在普通人身上撕開一道道口子來，但在他的甲殼上，卻連留下一條白印也做不到。

他是萊登，蟲族知名的猛將如今正傲立在一頭堡壘蟲上，凝視西面的大地彼方。

從萊登的外形來看，已經無法決斷他的祖先是什麼類型的昆蟲。只能將之歸於異形蟲的行列，他擁有一個碩長的腦袋，前尖後端。有漆黑緊致的甲殼自腦袋的前端起一直覆蓋到腦後，呈扇形般張開的甲殼上有著兩道腥紅、如同閃電般對稱的紋路。

萊登的腦袋很大，身體卻相對削瘦一些。類人的上身處，在胸口的位置嵌著一顆晶石。生物結晶體，絕對是高等生命的象征。已經進化到一定程度的生物，它們的生物能會非常龐大。龐大的生物能需要與之匹配的身體來支撐，否則生物能會溢散，甚至爆炸。

但並非所有生命都願意進化成像深淵獸那樣的龐然大物，誠然那樣的能量等級已經無法用普通的劃分標准來衡量，但過於巨大的身體有時十分不便。於是想保留原有體型，又想生物能不致於暴走，因此便產生了生物結晶體。它們如同舊時代動物體內的結石，只不過它們更純粹些，且能夠儲存巨大的能量。

這些能量封存在結晶體內，又有特殊的血管連接結晶和心髒，使得高等生命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從結晶體裡汲取能量，再通過心髒傳輸向四肢。

萊登就是這樣的高等生命，胸前的結晶體微微透著朦朧的光華，在黑夜中顯得那麼醒目。而類人的身軀上拖著兩根瘦長的手臂，手臂的背部覆蓋著漆黑光滑的甲殼，而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則能夠如同人類般靈活地做出各種動作。再加上反關節的腿部構造，萊登與其說是蟲族，更不如說是某種異變的怪物。

不過他身後的確有著蟲族的標志，那是一對黑色，但上面生有紅色暗紋的甲翅。這對甲翅無法讓萊登進行遠距離飛行，但短距俯沖和滑翔卻還是能夠辦到。

萊登是蟲族中少有使用身體以外武器的家伙，他的武器是一把名為「撕裂者」的大劍，可這把東西，很多人則認為那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把電鋸。擁有大劍的外型，但劍鋒的同邊卻裝著一排可活動的鋸齒。這是冷兵器和機械加工後的產物，通過一個安裝在劍柄部分的袖珍馬達。在需要的時候，萊登可以用一個按鈕讓大劍周邊的鋸齒飛快轉動起來，以便撕開對手的身體。

通過死在這把撕裂者下的屍體，大多是殘缺不全的，而它們改好是萊登十分欣賞的藝術品。萊登的殘暴，和米德拉的奸詐在蟲國之中齊名，幾乎沒有人會不認識這個血腥殘酷的蟲族將軍。

此刻，將軍興奮地張開嘴，從裡面吐出細長，尖端開裂的舌頭：「撕碎，我要把他們通通撕碎，該死的圖庫族人，這次終於可以嘗到你們的鮮血。」

一只外形如同蟑螂的蟲族人爬到了萊登所在的位置，它把自己緊緊貼在堡壘巨蟲的甲殼上，才不至於被狂風給吹走。它用嘶啞的聲音叫道：「勇猛的將軍閣下，我們將在一個鐘頭又三十分鐘後到達沉默之洲。不知道將軍閣下打算如何行動？」

「按照我們之前的一貫做法就行了，讓腐化者吞食綠洲，將其改造成我們的戰場。然後用陸行蟲把那些該死的圖庫族人所在高地團團圍住，用數量上的優勢我們就可以活活堆死他們！至於堡壘蟲則在外圍進行自由轟炸，自爆蟲穿插在陸行蟲裡，讓那些勇士位看准時機給予圖庫族重創吧！」

「是，將軍閣下，你的戰術還是那麼簡單粗暴。」副官獻媚道。

萊登哼了一聲，說：「我們的數量已經佔據絕對優勢，無論圖庫族甩什麼花樣，都無法改變被我們屠戮殆盡的結局！」

「那麼請問，進攻的時間是？」

「到達指定地點，立刻讓腐化者投入工作。一旦清除掉高地附近的綠洲，就是我們進攻的時候！」

「謹遵閣下的命令。」副官說罷，便退了下去發布命令了。

大地震動，無數的蟲子正如同一道巨大的浪潮向著沉默之洲的方向推進，那小小的綠洲在這片蟲潮下顯得是那麼渺小，渺小到仿佛隨時都會給淹沒！

在生物鐘到達六點這個時刻時，零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高腳樓那具有十足異域風情的天花板，和尋常平整的天花板不同，高腳樓的天花板存在著十分復雜的空間感，這使得整個格局變得十分立體，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從鋪著椰子葉的簡單床鋪上下來，零走到窗前。從窗口看出去，外頭還灰蒙蒙的一片。越過諸多高腳樓看去，北面的平原籠罩在凍原早晨特有的冰霧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沒有風的早上，空氣很悶，讓人心底像堵著塊石頭般，十分難受。零默默地放在床邊的一對自動手槍拿了起來，看著它們的時候，零就想起了碧昂麗絲。這一想，思念便像開了閘的水壩，一發不可收拾。

想得最多的，就是不知道碧昂麗絲現在怎麼樣？來到凍原這片戰場後，又經歷了此間如此之多的事情。每一件事幾乎都是接踵而來，緊密得沒有空隙讓零可以去想念那遠在阿斯加特的人兒。直到這個清晨，他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空隙。

無比想念。

零深深吸了口氣，盡管恨不得立刻背生兩翼回到阿斯加特，但零更清楚現在該干什麼。他收起自動手槍，當手碰到擱在床邊牆壁的戰艦火炮時，卻又收了回去。

時間還早，至少等梅林醒來再告別圖先後，他們才會離開沉默之洲，並繼續北上去拯救阿狄米麗。昨晚圖先雖出動了所有族人，卻仍末找到米德拉。不過這也倒在零的預料之中，以那只蟲子的狡猾，又豈會那麼容易給捉住。只是零不知道的是，米德拉已經變成了奧斯姆的盤中餐罷了。

他打開門，走下高腳樓，漫步在圖庫族的營地裡。讓他意外的是，圖庫族人已經三三兩兩地離開高腳樓。有的外出狩獵，有的到儲水池裡汲水，有的則繼續清掃著昨日戰斗現場的殘骸。圖先已經一早醒來，他出現在戰斗的現場。族長從營地外獨自扛來的一棵高大得過分的椰樹，粗大的樹干甚至在地面拉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來。

把椰樹扔到地上後，自有族人上前開始給椰樹去掉葉子，摘下椰果，用各種工具把巨大的樹干變成可以用來搭建高腳樓的零件。他們分工明確，節奏分明，輕快卻高效。不過片刻，一棵椰樹已經被解構成不同的部分，材料又分門別類地堆放起來。

「這麼早就起來了，睡不習慣我們的葉床嗎？」看到了零，圖先走過來並說道。

零搖頭：「我沒那麼嬌氣，只是習慣了早醒，畢竟清晨的時候，腦袋比較清醒，有時會想到平時一些想不到的事情。」

圖先點頭說：「例如怎麼狙擊敵人？」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零認真道。

然後兩人都笑了起來，圖先看著忙碌的營地道：「你的狙擊技術的確不錯，很少有生物能夠瞞過我的感知。但昨天晚上，直到你開槍的剎那我才發現你的存在，難怪梅林會肯和你一起行動。那個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自高自大，特別看不起你們人類。」

「那圖先族長呢？」

「我不會看輕任何生命。」圖先老實答道：「因為我們沒有犯錯的資本，一次錯誤，有可能為我們這支並不龐大的種族帶來滅頂之災。」

「而昨晚，我們顯然犯下了一次重大的錯誤。」圖先淡淡說道。

零正視他的雙眼：「很抱歉，因為我們的緣故，給你們惹下了天大的麻煩。」

圖先哈哈大笑起來：「現在連我也有點喜歡你了，我很好奇，人類都像你這麼謙遜嗎？抱歉，我接觸的人類並不多。」

「我並非謙遜，只是稍微正視自己的所為罷了。」零攤開手道。

「不管如何，我並不討厭你就是了。」圖先又道：「你也不用道歉，其實在我留下梅林的時候，已經得罪了米德拉。他找我們麻煩那是遲早的事，你們只不過讓這件事發生得更快一些罷了。何況現在的局勢動蕩，凱澤拉斯已經不滿足偏安一偶，鏟除沉默之洲是勢在必行，米德拉是不會允許在他要走的路上留下哪怕一塊絆腳石。」

「或許，我該考慮梅林那老家伙的提議。雖然我們不想當被圈養的牲口，但自由的前提也得先保留性命，才有資格說其它的事情。」圖先仿佛在說服自己一般，淡淡說道。

梅林的聲音這時插了進來：「你不應該考慮，而是立刻答應。老東西，你最好聽我的，讓你的族人稍微整理一下就離開吧。你可以拿著我一片盔甲作為信物前去，哈墨彌斯大人會相信你們的。因為他知道，敵人可以殺死我梅林，卻無法從我身上得到哪怕一樣東西！」

晨光漸漸顯現的此刻，這兩個不同種族的男人眼中，卻閃爍著惺惺相惜的光芒。

圖先終於點頭：「好吧，我讓他們...」

就在這時，朝著北面平原的哨塔上突然傳來一把驚異失措的聲音：「族長，你最好來看一下。蟲子，好多的蟲子啊！」

包括零在內，三人齊齊變色。

哨塔上雖然還算寬敞，但擠下零、圖先和梅林三人後，卻也顯得有些局促。從哨塔上看出去，北面的平原上一片蟲潮正浩浩蕩蕩地湧來。數以萬計的蟲子密密麻麻在拉出一道弧線，在接近沉默之洲後，左右兩翼的蟲子開始合攏，並嚴嚴實實地把沉默之洲的外圍包裹了起來。

看到這裡，零心中一沉，知道現在即使有心離開，卻也是走不成了。那少說也有兩三萬的蟲族大軍，將是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哪怕零能夠沖殺出去，也絕對沒有余力再去救阿狄米麗。何況離開了沉默之洲，在地勢平坦的平原上，零沒有把握能夠在大軍下保住性命。

蟲國軍隊包圍了沉默之洲後，卻沒有立刻進攻。哨塔上，零只見那兩只大如小山的巨蟲上，突然掉下無數體型較小的蟲子。那兩只巨蟲就像是兵員運輸車般，無數的小蟲掛在它們的身上，直到這時才落下地面。那場面簡直就像下了一場蟲雨，看得人心裡發毛。

這些如同大號蟑螂般的蟲子一落到地面，立刻從四面八方朝沉默之洲湧來。零還以為蟲族要進攻，但梅林和圖先雖臉色凝重，卻沒有任何動作。而奇怪的是，那些小蟲包圍了綠洲後也不見什麼動作，只是一個勁往綠洲裡鑽，片刻後便失去了它們的蹤影。

接下來，卻是陣陣讓人後背發冷的噬咬聲。由上萬甚至更多的蟲子所一起形成的聲音簡直如同排山倒海般從綠洲的每個角落傳來，跟著零便看到一棵棵椰樹開始倒下。它們在清晨的水霧中劃出再清晰不過的痕跡，並不斷倒到了地面。這是零才反應過來，那些小個頭的蟲子打算蠶食整個綠洲？

就在沉默之洲的外圍，萊登依舊站在其中一只堡壘蟲上。現在還不到進攻的時候，它這個將軍自然呆在原地，並看著沉默之洲裡的椰樹開始被腐化者們排排咬斷。倒下的椰樹會給腐化者吃掉，然後成為它們分泌腐液的原料，進而腐蝕綠洲的地面，並進一步改造成有利於蟲族行動的環境。

這個過程不會很長，以腐化者的效率，一個早晨下來就會吃光所有椰樹。接下來改造工作大概會花費兩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最多今天的傍晚，就能夠對圖庫族所在的高地發動攻擊。

讓萊登比較在意的是，大軍已經抵達沉默之洲，可卻仍未見到米德拉這個蟲王，這可和米德拉讓傳信蛛帶回去給他的訊息有些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