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清疆辟野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七八歲左右，帶著嫩氣的臉上沾著油污和黑垢。他們很瘦，皮包骨的瘦削身體在寒風中發抖。身上裹著破爛的毯子，眼睛直直地盯著零他們在石頭上的烤肉。男孩吞了吞口水，伸出舌頭舔著裂開的嘴唇。

「想吃嗎？」楓笑問。

男孩點了點頭。

楓用匕首挑起幾塊烤肉，把它們放在干淨的石頭上。兩個孩子立刻伸手來捉，也不怕燙。捉起來就縮到洞外不遠處的石堆裡蹲下去，用小嘴朝著烤肉吹氣。等它們溫度稍降，就迫不及待地將烤肉送進嘴中。一時間，幾塊烤肉吃了個干淨。

素搖頭道：「你不應該給他們東西吃的。」

楓攤手道：「別這樣，他們只是兩個孩子。再說這些肉，咱們又吃不完。」

「你覺得他們多久沒吃東西了？」素問。

楓搖頭：「誰知道，兩天？抑或三天？這有關系嗎？」

「太久沒嘗到肉香，一旦吃了就無法罷休。你給他們只是幾塊肉，卻會把他們從人變成魔鬼。」素輕聲道。

楓似乎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再看去時，兩個孩子已經不見了。

零一直微笑著，沒有干涉自己兩個伙伴的對話。他也吃了塊烤肉，然後道：「收拾下東西吧。」

「現在？」

「你覺得呢？」零反問。

楓還想說什麼，風裡就傳來了人聲。越來越多的腳步聲朝這裡接近，猶如一群惡狼聞到了肉香，正包圍了過來。風裡，隱約有個孩子尖叫：「那些人有吃的！很多！」

聽到這句話，楓不由露出苦澀的表情：「看來我是在文明世界裡呆太久了，都忘記野蠻世界的規則。」

「沒關系，偶爾溫習下也挺好。」零拍著他的肩膀道。

很快，一群流民已經包圍了洞口，他們有幾十人之多。個個紅著眼睛，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變異組織，手上拿著鐵棍或小刀。走在最前面一個胖子腰上別著把左輪槍，似乎是這些人的頭頭。兩個孩子從他身後擠了出來，那個男孩指著楓道：「看，他們還有肉！」

「知道了，小鬼。滾一邊去，呆會給你們塊烤肉吃。」胖子摸出左輪道。

男孩呆了呆，糾正道：「剛才我們說好的，我和妹妹一人一塊！」

胖子一巴掌把他抽到地上：「兔崽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再不滾，老子殺了你們兩個。」

女孩連忙扶著她哥哥退出了人群。胖子這時咧嘴道：「我叫盧斯，我和我的人都已經餓了兩天了。看來你們這有吃的……」

零微笑道：「東西給你們，請你們讓開，我們現在就走。」

胖子一愣，沒想到零會這麼慷慨。他一雙眼珠轉動了起來，看他這個模樣，零心中低嘆一聲。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得到自己想要的，卻還希望得到更多。貪欲是個無底洞，有些人永遠不懂得滿足，就如眼前的胖子。

盧斯嘿嘿一笑道：「你真慷慨。不如這樣，你們再把武器也留下來。等等，還有那個女人。對。留下這樣，你們兩個就可以給我滾蛋了。」

素眼中湧起怒意，手要往擱在旁邊，上面纏著布條的泰坦重劍摸去。零已經先他一步站了起來，看著胖子道：「你叫盧斯是吧？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得寸進尺。還是那句話，食物給你，我們走，大家都省了不少麻煩。」

盧斯認真地看著零，片刻後笑了起來，回頭朝後面的人擠眉弄眼道：「看，這猴子還打算嚇唬我。」

他猛回頭，左輪槍朝零的眉頭點去：「可惜老子是嚇大的！」

零手彈起，洞中突然有白光閃爍。一把短刀跳到零的手裡，先是劃過盧斯的手腕。把他的左輪連同手掌一起斬飛，接著白光再閃，短刀深深扎進了盧斯的胸口。再拔出來時，盧斯睜大著眼睛，已經沒有呼吸的屍體「呯」一聲摔到了地上。

誰也沒有想到，剛才還一臉和氣的零，突然就拔刀殺人。而且速度如此之快，再看到零臉上的微笑時，流民們開始恐怕後退。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把短刀上的血跡抹掉，零收起了刀道：「把路讓開。」

刷一聲響，流民們讓開了通道。零朝後頭兩人打了個眼色，三人便從容地離開。等他們走出人群之後，流民們湧進了洞裡爭搶著烤肉，甚至因此還扭打在一起。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去看盧斯的屍體一眼。

路過那兩個孩子旁邊時，零蹲了下去。男孩害怕得連連後退，卻仍倔強地把女孩保護在後面。他顫抖著說：「先生，人是我叫的。求你放過我的妹妹。」

「你叫什麼名字？」

「安德。」

「安德，你很聰明，可惜用錯了地方。」零把一包用斗蓬的碎片包裹著的東西放到他的眼前：「記住，要活下去，首先得學會節制。不管是食物，還是你的野心。現在，拿著這東西離開。我想你不會願意讓裡面那些人看到這些東西的。」

拍拍安德的頭，零三人這才走遠。安德稍微打開布裡的東西，那是四五塊烤肉。他連忙小心地收了起來，接著拉著女孩遠遠地離開那個被流民佔據的山洞。

就在零三人和兩個孩子離開沒多久，一支隊伍悄然摸到了山洞附近。這時山洞裡的流民有的已經躺在附近休息，有的則仍小心地刮起烤石上的油膏，然後送到嘴中吮吸。於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出現在洞口的時候，流民甚至反應不過來。

幾聲槍響從山洞的方向傳來，零回頭，皺眉道：「那是新型兵器的聲音。」

「難道是議會的人？」楓疑惑道：「他們在干什麼？」

「誰知道呢，走，回去看看。」

等他們回到山洞的時候，議會士兵和大多數流民已經消失了。在山洞裡只有一個枯瘦矮小，只剩下一條腿的流民縮在角落。他抱緊了頭，直到零扳下他的手，他才知道士兵已經離開。

「發生什麼事？」零問道。

「捉走了！他們把人都捉走了，那些魔鬼。」瘦子有些語無倫次。

直到過了幾分鐘後，他的心情才有些平復。他叫韋利，曾經給一條屍狼咬斷了腿。他曾經詛咒過這樣的命運，但今天，因為缺了條腿反而讓他得救了。

「從秋天開始，他們就四處捉人。對，那些黑暗議會的士兵。」韋利恨恨道：「那時候戰爭還沒有波及到我們的聚居點，但已經聽說他們在一些小鎮或村莊裡逮捕年輕的男人。」

「捉人？」零皺了皺眉頭。

「是的先生，他們把人捉去後，聽說扔到工廠裡去當苦力。當苦力還算好的，苦是苦了點，至少還能活下來。有些倒黴蛋則給扔到部隊裡，每個發給他們一把破槍就讓這些人上戰場。他們不是士兵，更不是戰士，只是為了消耗敵方彈藥的炮灰！」

韋利雙手抱頭道：「那簡直是地獄，很多聚居點因為這樣而提前解散。我們都躲到山區裡頭，或者去更遠的地方。可這些魔鬼依舊跟在我們身後，我們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是這該死的戰爭！」

楓和零把胖子盧斯的屍體在山洞外找了個地方埋了，回到山洞裡，韋利已經睡著了。他縮成一團，包裹在單薄毯子下的身體正輕輕發抖著。看著韋利，便猶如看著這個時代的剪影。戰爭讓這些本來生活得就不容易的人變得更加雪上加霜，然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聲音是空洞且無力的。

只有那一小部分的人才有資格在這個時代發出自己的聲音，大人物的一句話，影響著無數普通人的命運。戰爭的影響就更大，而且在普羅休斯已經脫出囚牢的現在來說，這種情況還會繼續惡劣下去。

該死的戰爭！

生起一堆不大不小的篝火，素靠著山壁，抱著重劍睡著。零和楓卻沒有睡意，看零用枯枝拔動著火焰，讓它們燒得更旺些，以驅逐山洞中的寒氣，楓說道：「頭，你怎麼看？」

「議會在抓人，無非是清疆辟野的那一套，為的是不給英靈殿方面留下任何有生力量。不過這招挺絕的，看來奧格洛克在發狠。畢竟干這種事，等於將人往敵方的懷裡推。這時候阿斯加特再來點懷柔手段，他們幾乎會一邊倒站到英靈殿那一邊。」零說道。

楓搖頭說：「這麼看來，奧格洛克豈不在自掘墳墓？」

「不，只要在那種情況發生前打下阿斯加特，他依舊是勝利者。到時候，荒野上的流民只能選擇依附其羽翼。只不過一旦發生這種事，只能說明奧格洛克也想盡早結束戰爭。本沒說錯，他應該也感覺到了。」

「普羅休斯嗎？想想就叫人頭痛啊，都到了這時候，我們的議長大人還不肯罷休。」楓撓著腦袋道。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但凡有野心的人，都不容易動搖。或許對他來說，扳倒英靈殿，哪怕下一刻被普羅休斯殺死也是好的。」

楓失聲道：「那樣的勝利有什麼意義？」

「對於其它人來說完全沒有意義，但對於奧格洛克而言，那就是生命的全部。」零嘆了口氣，道：「本說過，奧格洛克這一生，都在證明自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