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吳望背著自己的行李,一個很大的編織袋。裡面有自己的棉被,外出務工的人都會背上一套鋪蓋。出門在外,最怕晚上沒有地方住,寒風刺骨的長夜,有了家裡棉被也不會覺得冷。吳望不敢去找吳祈,最好也別告訴吳祈自己丟了那麼好的工作,他得再找份工來賺錢。
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看到有飯店就進去問,需不需要人。吳望說話慢,有些地方他還沒準備好開口就被人趕了出來。一直從天濛濛亮走到了太陽當頭,肚子餓的直叫,可是沒了工作哪裡還能浪費錢吃飯。這一路走來,也沒看到賣饅頭的。再忍忍吧,吳望告訴自己,這城裡的東西都貴。忍著餓過了勁兒,就能省一頓飯錢。
冬天,天黑的早。才六點多,路燈就亮起來了。吳望走了一整天,一無所獲。雙腿餓的都開始打顫,白天都找不到賣饅頭的,更何況是晚上。他口袋裡只有十塊錢,雖然有銀行卡,可是那張硬卡片他不會用。就算會用,吳望也捨不得,裡面的錢是給弟弟存著的。
走到一個大橋下,看了看橋底。頭頂上的路燈多少能照到裡面,看著似乎還很平整,吳望累的實在走不動了。把編織袋往地上一扔就坐了上去,這一坐就爬不起來了。休息了很久,覺得有了點兒力氣。然後把鋪蓋拿出來,找了塊兒乾淨的地面,鋪好。一頭栽進去,用棉被把自己捂嚴實了,幾乎不需要醞釀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的吳望還在想,以後該怎麼辦,大城市裡沒有工作,每一分鐘都在燒錢,可是回家鄉種地,根本不夠支撐弟弟的學費和生活費。
“哎。”吳望在夢裡重重的歎了口氣,日子好像又回到了父親剛剛離開的那段時間,壓得他喘不上來氣。
吳望傻嗎?也許吧,村裡的人都說他傻。也是,為了一個相處不到三個月的奶娃娃,丟了工作。可是,寶寶得跟著他的親爸爸。吳望知道,寶寶不願意去給別人家當孩子。夜風吹得吳望有點兒冷,縮了縮脖子,把棉被緊了緊。
“阿嚏!”一個噴嚏,從黑漆漆的橋洞傳來。
一個人影慢慢地走到橋下,黑亮的皮鞋第一次踏足這種地方。謹慎的走到那團黑影前,小心翼翼的蹲下,好像生怕地下竄出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醒醒!”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耐煩卻無可奈何地推了推吳望。
吳望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背著光的人影,側臉的輪廓很熟悉。
“起來,跟我回去。”薛瑉宗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你——咋——來了?”吳望問道。
我怎麼來了!薛瑉宗在心裡惡狠狠地又重複了一遍。小豆丁自從看不到你後,就一直在哭。薛天翊那個臭小子居然也因為你和他唯一的叔叔發生了口角。還有更可惡的,報紙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終於把大哥激怒了。現在全天下都認定他薛瑉宗是個拋棄妻子的負心漢。
“來找你算帳!”
“俺,不跟你走——你——要賣了——寶寶——”吳望說完,就不再去看薛瑉宗,翻身鑽進自己的被子裡。
薛瑉宗哼笑了一聲,掀開那張花花綠綠的棉被,一把拽起吳望。沒給他什麼時間拒絕,就抗到了肩上。“你——弄啥——放開——”吳望使勁兒掙扎,像一條毛毛蟲在薛瑉宗肩膀上扭動。可是,那點兒扭動根本不足為患。吳望被扔進了車裡,薛瑉宗看他還想往外跑。惡狠狠地低吼了一句:“敢動一下,我就把那個小傢伙賣到外國去!”看到吳望默默地把手縮了回去,怯生生的咬著嘴唇看著自己,薛瑉宗滿意的繞到駕駛位置,上了車。
“俺哩——鋪蓋———”吳望又怯怯的說了一句。薛瑉宗瞟了一眼橋下的編織袋和棉被,漫不經心的說:“買新的!”吳望不舍的看著自己的行李,幸好貴重的東西他都貼身帶著。
電梯裡,吳望像只小青蛙似的鼓著眼睛,瞪著薛瑉宗。門開了,薛瑉宗無視了吳望氣鼓鼓的眼神,拎著他的後衣領往家走。剛進家門薛瑉宗就接到了薛天翊的電話,“喂,找到了。”薛瑉宗說完就要掛電話。那頭的薛天翊著急開口:“小叔,對不起,今天的口氣重了。”
“哼,不用對不起,小情人的哥哥比我重要。”薛瑉宗冷笑道。
吳望突然聽到了電話裡有吳祈的聲音,伸手就要去奪電話。還沒碰到,兩隻小細胳膊就被薛瑉宗抓住。“你給我老實點!”薛瑉宗一隻胳膊圈住吳望,惡狠狠地說。
“俺弟——讓——俺跟——弟弟——說話——”吳望著急的沖著電話喊。
“小叔,怎麼了?”薛天翊在電話那頭問。
“沒事。”
“小叔,我爸這次氣的不輕。不過還沒告訴爺爺————”薛瑉宗一隻手費力的擒住吳望,一隻手拿著電話聽薛天翊報告家裡的情況。“小叔,吳望怎麼了?”薛天翊又問。
“說你的話。”
“俺弟——在,俺弟——俺弟——讓——————”吳望眼淚汪汪的沖著電話念叨,突然一股夾雜著煙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嘴巴被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堵住了。薛瑉宗本來只是想讓他安靜,耳朵還能聽薛天翊說話。可是,由於某種本能,舌頭伸了出來。這是,一整天裡,唯一進入吳望嘴巴的東西。他想了一天饅頭放在嘴裡的感覺,味道絕對比這個好。乾裂的嘴唇被薛瑉宗滑不溜秋的嘴唇沾濕,滿鼻子都是嗆人的煙草味,還夾雜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熏得吳望頭暈眼花。
“藍心梅現在把小豆丁當兒子似的抱著,已經開始教她喊媽媽了,我爸說,既然你不想養孩子那就把孩子過繼給他好了。不過我看老爸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嚇唬嚇唬你,小叔你暫且不用當真。”薛天翊還在電話那頭說著話。
薛天翊說完了,等著小叔給個回應,可是等了半天都沒有動靜。
薛瑉宗拿電話的手按了掛斷後鬆開了吳望,也放開了他的嘴唇。兩人似乎都被嚇到了,薛瑉宗嫌棄的推開吳望說了句:“臭死了,去洗澡!”凶巴巴的聲音掩飾他的尷尬。
“你——弄啥哩——俺——不想吃——你哩唾沫——”吳望似乎比薛瑉宗還要嫌棄,呸呸呸的吐了幾口唾沫星子,使勁兒擦自己的嘴,嘴巴被他擦得通紅,薛瑉宗眯了眯眼睛,拎著吳望把他扔進了浴室。
停了一會兒,終於聽到浴室傳出水聲。薛瑉宗滿意的坐在沙發上,把剛才的烏龍畫面刪掉。開始發愁該怎麼解決這事兒。小豆丁被大哥接回了家,藍心梅一定會拿這事兒大做文章。一聲很沉很沉的呼吸聲從喉嚨裡噴出來,胸口覺得暢快了些。累了一整天,幾乎找遍了市里所有十字路口的電子眼,終於找到了那個背著編織袋的身影。那個傻小子用兩條腿居然把興塘市走了大半,真夠折騰的!
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突然聽到砰地一聲從浴室傳來。薛瑉宗氣急敗壞的站起來,三步兩步跨到浴室前,打開門。悶熱的霧氣撲面而來,薛瑉宗揮了揮手,掃開眼前的霧。低頭一看,吳望光溜溜的在地上躺著。“怎麼了你?”薛瑉宗一邊問一邊彎腰把他扶起來。湊近了,才看清楚吳望的臉色煞白,一點兒血色都沒有。薛瑉宗歎了口氣,打橫抱起他就往外走。
“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嗎?”薛瑉宗問。
吳望昏沉沉的什麼都不知道,靠在薛瑉宗的肩膀上大喘著氣。薛瑉宗把他抱進臥室,才想起來吳望蓋得棉被落在橋洞下了,這間小臥室裡只有小豆丁蓋的一條兒童被褥。“我要扣你的工資!”薛瑉宗抱怨了一句,才轉身往自己的臥室走。
把吳望放到自己床上,蓋好了被子。轉身又去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把水喂進吳望的嘴裡。饒是這樣謹慎,一杯水也撒了大半,坐在床邊看著吳望的臉色慢慢的恢復過來。
“好點了沒?”薛瑉宗問。
“嗯。”吳望輕輕地哼了一聲,頭還是暈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明明在洗澡,身子一軟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不會做飯。你要是餓,只能自己做了。這個時間也沒有外賣!”薛瑉宗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
“廚房—櫃子—有方便—面—”吳望喃喃了一句,強撐著胳膊爬起來。身上的被子也跟著滑下來,薛瑉宗看了眼赤條條的人,走到衣櫃前,隨手拿了幾件衣服扔給吳望。
“俺——不要——你哩衣裳——”
“你的那些去過橋洞的衣服我已經扔了!”
“你——做啥扔—俺哩衣裳——”吳望噌的一下坐直了。
“不穿你就光著!”
吳望看著薛瑉宗,眼睛和嘴巴又鼓起來了,越看越像只小青蛙。薛瑉宗扯了下嘴角,沒理會他,逕自離開了臥室。廚房這地方薛瑉宗很少進,憑著隱約的記憶,從櫃子裡找出幾包泡面。
開火,把鍋放到火上,然後倒了些水進去。四包泡面全部拆開,想都沒想就扔了進去。過了十多分鐘,看到面和水咕嘟咕嘟沸騰了。估計是熟了,只是泡面全碎了。怎麼和吳望做出來的不一樣?薛瑉宗對著那一鍋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泡面發愁。就這麼端出去,好像有點兒掉價!
想把它倒了,重新做一鍋,可是已經沒有泡面了。
吳望穿著薛瑉宗的衣服,扶著牆慢慢的走到廚房,他聞到了泡面的味道,本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現在更是頭昏眼花。走過去看了眼鍋裡的東西,吳望也不講究了,盛了一碗閉著眼睛吃了進去。薛瑉宗看他吃的還挺香,自我安慰,也許只是看著不好看,味道還是可以的。
一鍋東西吃的乾乾淨淨,吳望終於算是活過來了。“去睡覺,明天有事兒需要你做!”薛瑉宗說道。
“做—啥——寶寶呢——”吳望這才發現,怎麼回來後沒看到小豆丁。
“就是去接他回來。”薛瑉宗想了想,這事兒沒有吳望還真辦不成。說完,又拎著吳望的領子把他扔進了臥室。
“俺——不跟你——睡。”吳望跪坐在床上,看著薛瑉宗,使勁兒睜著酸澀的眼皮。吳望困得要死,可依然沒忘了他現在討厭著眼前的男人。
薛瑉宗沒搭理他翻身躺到床的一邊,掀開被褥蓋好。吳望洗了澡,還穿著自己的衣服,應該不會把橋洞裡的什麼髒東西帶回來。“睡覺!”薛瑉宗閉著眼睛說。
吳望忍著想大哈氣的衝動,僵持了那麼三秒鐘,不情不願的躺下,對著薛瑉宗的臉嘟囔到:“俺—以後—不對——你好了。”薛瑉宗輕笑了一下,睜開一條縫。好笑的問:“你以為我需要嗎?”吳望把臉縮進被子裡,心裡有點兒委屈還帶著點失望。他以為,他和寶寶一樣需要自己。
床頭昏暗的燈光緩緩地熄滅,到一點亮光都看不見的時候,吳望已經睡著了。他都累了一天了,能睡在床上可比橋洞強多了。
薛瑉宗皺著眉頭在黑暗中瞪著那個打呼嚕的傢伙,居然這麼快就睡著了!壞心眼的伸出兩根食指和中指夾住他的嘴巴,呼嚕聲變成了呼呼地出氣聲。薛瑉宗輕笑了一下,還真看不出來這小子脾氣倔起來居然是頭小毛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