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異象
入了夜,兩人十分默契地再次同衾而眠。白黎有了前一晚藉著酒勁壯膽的經驗,便習慣性地又擠到游青身邊摟住他的腰,見他絲毫不反對,心中竊喜。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會有第三次,那往後他就可以每晚都摟著游青睡了,這可是盼了千年的心願。
游青看著他低垂的眼睫,墨黑纖長、微微翹起,明明神采飛揚,卻又乖巧安順地搭著,只覺得這人靈氣十足。再一想當初頭一次見面時那副傻乎乎的模樣,不由失笑。
那時的傻不似偽裝,此時的靈氣看著也是十成十的足,這種奇異的矛盾放在他身上竟是一點都不違和,渾然天成,沒想到無意間收留的傻子,竟越看越控制不住喜愛。
白黎垂眼偷笑了半晌,見游青一點動靜都沒有,再次委屈起來,抬眼朝他看了看,見他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不由心頭一跳,喜悅隨之盪開,眼睛笑瞇起來,喜滋滋地伸手去摸他的手。
游青看出了他的意圖,有意逗他,便迅速將手背到身後,隨即又因自己幼稚的舉動微微錯愕,無奈地笑起來。
白黎沒抓到他的手,再次抬頭,看他眼中含笑,膽子又大了幾分,伸腳在他小腿上輕輕踢了踢,埋頭咕噥:「阿青,我冷……」
游青忍不住低笑出聲,抬手將他摟住,見他開心地往自己懷裡鑽,正要再逗他一回,突然看著他的臉愣住。
先前能將他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竟未曾發覺異常,現在再一看他臉上細膩光滑的肌膚,猛然意識到,此時蠟燭已經熄滅,室內是一片昏暗,他怎會將白黎看得如此清晰?雖然入了夜熄了燭火,過一段時間便能適應黑暗,可此時他雙眼的適應明顯更甚往日。
以前在村子裡,月光更為皎潔,即便那時在家中,藉著皓白的月色也未必能如此清晰的視物,此時竟能將白黎眼中細碎的光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細密的睫毛都能一根一根數來,委實有些怪異。
白黎鑽入他懷中,心滿意足,抬頭笑瞇瞇地看著他:「阿青,我們還要在這裡逗留幾日?」
游青迅速從思緒中回神,抬手在他腦後柔軟順滑的長髮上摸了摸,笑道:「最少三日,最多十日,隨你。」
「隨我啊?」白黎一臉喜色,雖然他並不在乎在這裡待幾天,但游青語氣中縱容寵溺的意思十分明顯,他又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來?
想到游青對自己一天比一天好,白黎再次甜蜜,眼中笑意如水,一眨不眨地盯著游青看,怎麼都看不夠。
游青被他看得有些愣神,在他發間輕撫的手頓了一下,控制不住滑向他臉側,輕觸肌膚,細膩彈性的觸感由指尖傳入心口,忍不住一陣悸動。
白黎眼眶頓時撐大,見游青有些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知這是他的無意之舉還是有意而為之,斂住呼吸,生怕將他驚醒再將手拿開,但是憋了一會兒憋不住了,臉上的手指也沒有再挪地方,不由有些洩氣,深吸口氣咬唇看了他半晌,輕聲喊道:「阿青……」
「嗯?」游青迅速將手拿開,重新搭在他的背上,疑惑地看著他。
白黎先前還盼著他摟住自己,這會兒又不希望他摟了,有些賭氣地瞟了他一眼,把頭埋下去,埋了一會兒又不甘心,咬咬牙重新抬起頭,不等他反應迅速在他唇上一個蜻蜓點水。
游青手一緊,呼吸突然有些發沉,垂眼看著他:「阿黎……」
白黎緊張得不行,前一次偷親游青沒有責怪他,可能是因為他喝醉了,可今天卻不一樣,他不知道游青喊他究竟要說什麼,腦子來不及細想,深吸口氣乾脆閉上雙眼裝睡。
游青聽到突然而來的鼾聲,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了,無語了半天,哭笑不得地再次將他摟住。
白黎委屈失落了一陣,覺得游青畢竟還是有些喜歡自己的,不然不會有剛才的舉動,於是又逐漸開心起來。他向來心思單純,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裝睡裝得挺像,裝著裝著也就真的睡過去了。
游青聽他呼吸漸輕減緩,知道他睡熟了,便將自己的手拿開,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又替他將被角掖掖好,隨意披了件衣裳走到桌前將蠟燭點燃。雖然不點也能視物,可畢竟這麼多年習慣了借火光照物,還是覺得點了蠟燭更能看清楚一些。
就著燭火搖曳的光線在桌邊坐下,攤開一隻手,對著乾淨的掌心看了片刻,伸出另一隻手將旁邊的空燭台取過來,燭台倒懸,鋒利的尖端抵上掌心,稍稍加了些力道便覺得掌心被抵住的皮肉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手中的動作頓住,游青扭頭朝床上看了一眼,見白黎正睡得酣然,又重新將視線調回燭台的尖端,漆黑瞳孔凝注著所有的心緒,面容沉靜、無波無瀾,手中猛地施力,鑽心的刺痛傳來,掌心被戳破的皮肉下面滲出鮮紅的血珠。
游青眉峰微蹙,很快又舒展開,雙目一凝,手中再施力道,將燭台尖端一寸一寸朝下割去,視線緊緊鎖在不停滲血、不斷拉長的傷口上,生怕一個眨眼便看錯,忍著痛將傷口拉過半個掌心,手一鬆,尖端離開皮肉,雖仍在痛著,卻長出了一口氣。
燭台重新放回桌上,迅速拿帕子將尖端沾染的尚未乾涸的血跡擦掉,之後便一直靜靜地坐著,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的傷口,眉頭緊蹙。
游青從未想過會有一日做出如此自殘的舉動,實在是最近之事太過離奇,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今日之前,他覺得這傷口莫名痊癒算是一件好事,如同得了某樣令人羨慕的特殊能耐,不追究也罷。可今日自己徒手打死兩條半人高的悍犬,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如果這莫名而來的能耐不受他的控制該如何辦?今日打死的是狗,明日會不會就是人?萬一不小心惹上官司便會牽連白黎。考慮得再多一些,萬一自己不小心,失手將白黎給傷了呢?到那時即便將雙手剁了恐怕也為時已晚,而且就算是剁了,恐怕也還會再長出來罷?如此天馬行空地一通亂想,竟覺得後背有些冷汗涔涔。
游青腦中思緒紛亂,眼神卻是一直凝在掌心片刻不離,蠟燭每矮下去幾分,便拿帕子在傷口擦一次。一開始是擦完之後又有新的血湧出,後面再擦便越來越少,一直盯著看倒是看不出動靜來,可明顯那口子比剛割開時小了許多。
不知坐了多久,只覺得更深露重、寒氣蝕骨,游青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傷口處的皮肉如變戲法一般緩緩合攏、痊癒,用帕子沾了涼茶覆上去輕輕一抹,僅餘的一點血跡也全部擦掉,掌心恢復如初,像是剛才的一番舉動成為了夢境。
這是游青頭一次親眼目睹自己身上的神奇之處,不知是好是壞,總要理清楚才能安心。不過如今卻要趕著去參加科考,只盼著不會再出什麼事,無論中榜與否,順利考完便算了無遺憾,待考完之後再想法子尋些典籍來查一查,看能否查出異象的原因。
吹熄蠟燭,房間內陷入黑暗,游青靜靜坐了片刻,視線再次恢復,屋內陳設雖不似白日那般亮堂,可依舊看得清清楚楚。
輕歎口氣,決定暫時將這些疑惑放在一旁,一切等考完試再從長計議,脫下披著的外衫,重新鑽入被窩。
白黎微微動了動身子,覺得有些不對勁,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抬頭不清不楚地喊:「阿青……」
「嗯,快睡。」游青低應一聲,朝他靠過去一些。
白黎咂咂嘴,把頭埋到他胸口,手朝他摸過去,摸到他的手準備抓住,卻突然被凍得一個激靈,立馬清醒:「阿青,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剛才不小心放在被子外面了,現在夜裡涼的很。」游青隨便扯了個謊,怕把他凍著,連忙將手抽出來。
白黎又把他抓住,緊緊攥著:「我給你捂捂。」
「不用,你快睡,我一會兒就暖和了。」
「我捂得快!」白黎死不撒手,打了個哈欠又把頭埋下去。
游青愣愣的看著他,本以為他會抬頭對自己瞇著眼笑一下,沒想到搓了搓手便再次沉入夢鄉,這種無意識中做出的關心舉動,讓他控制不住眼神動容。
沉默中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將手抽出,重新將他摟在懷中,手中緊了緊,帶著各色思緒,沒多久也跟著熟睡過去。
接下來的數天時間,兩人白天出門擺攤賣字畫,夜裡相擁而眠,每日如此,一切都彷彿成了習慣。
游青不知自己身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生怕靠的太近將白黎給傷著了,可又覺得平時並無特別之處,依舊與常人無異,因此也不知二人靠得這麼近究竟是好還是壞,心裡十分掙扎。
待了六七日時間,又攢了些銀兩,游青帶著白黎將林陽城逛了個遍,也算是長長見識。等白黎逛得盡興了,收拾收拾東西,又過了一夜,兩人便再次踏上了趕往京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