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楊默書歪頭夾著電話,手裡剝著荔枝皮兒。
結果電話裡的一陣大吼,嚇得已經剝好的荔枝直接滾到地上,
「操你媽給老子請假!」
楊默書蹲在地上撿起荔枝,吹了吹灰,「請不了..」
「你們領導是誰!老子整死他!」
楊默書又吹了吹灰,發現實在吹不乾淨,就只能惋惜著搖頭,將荔枝扔進垃圾桶,
等再去看手機,發現已經掛斷了,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掛的,還是許晚河掛的。
楊默書想著吃完荔枝再給他回,要不占著手,很不方便。
結果吃完了楊默書也忘了,就直接下去給小胡替班了。
許晚河呆在自己家,坐在窗邊,整個人浸在夕陽裡。
手上的表金閃閃的,時針指著六。
許晚河抽了整整一盒的煙。
如果沒意外的話,兩個人現在應該在坐在高級餐廳裡,等天慢慢暗了,黑了,然後放起煙花,非常浪漫的表白。
可現在卻是自己在這抽悶煙,掉了一褲子的煙灰。
真他媽夠窩囊的。
身邊的小弟看在眼裡,微微俯身,「許哥..既然小楊哥要上班,那去醫院門口放煙花也行啊,反正本來吃飯也不是重點。」
絞緊的眉頭微舒,許晚河眼皮一抬,
「可也行。」
「回頭等天黑了,再把小楊哥叫出來,回頭我帶著兄弟們在外頭點煙花,奏樂什麼的,這不更驚喜麼..」
許晚河心裡舒暢了不少,猛的起身,將煙頭摁在煙灰缸裡,
「就這麼辦!」
過了下班點,楊默書就開始在急診值班。
本來以為肯定很清閒,結果卻跟想像中完全相反。
好在楊默書跟這個部門的幾個醫生護士都挺熟的,經常來玩,所以楊默書的急診能力還不至於太差,治療了一個高燒的,還有一個外傷的,等都弄完了,也過了吃飯的點。
夜幕降臨,醫院外頭的燈亮了,星星點點,揉進城市的霓虹裡,璀璨異常。
楊默書打算抽空出去給自己買個飯。
結果腳還沒邁出門,就跟個迎面而來的西裝男撞了個滿懷。
「沒長眼睛啊!」男人臉上一道長長的疤,語氣蠻橫。
待看清楊默書身上的白大褂,這才換了個語氣,「大夫,快救人!」
楊默書往後一退,趕忙讓出來個地方,從門口又進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男人背著個老頭就進來了。
最後進來的是一個藍襯衫。
人氣質跟別人很不一樣,也是三十多歲的摸樣,板寸頭,撲克臉,帶這股子狠辣勁兒。
楊默書將人都領進急診室,想著這晚飯還是等會再吃吧。
患者69歲,患有心臟病多年,這不吃過晚飯後就胸悶不適,等送來的時候人嘴唇紫紺 ,心電圖都直了。
主治醫師翻了一下眼皮看了看瞳孔,
「準備後事吧。」
有人上去就揪住了醫生的領子,「操你媽你再說一遍?」
醫生有點莫名,「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患者在你們送來的時候已經去世了,這是心臟病突發,這都過了多長時間了,有效搶救時機已經過去了。」
那人上去就是一耳光,「去你媽的!你他媽不把他治過來,哥幾個當場崩了你你信不信?」
楊默書心裡抖了一下。
原來是黑社會啊。
也不知道許晚河認不認識。
剛想著給許晚河打個電話問問,結果另一個人上來一腳就把楊默書手上的電話踹掉了,
「你他媽想幹啥?不想挨揍就老老實實給我蹲著。」
板寸頭一直站在旁邊抽煙,半句話都沒有,直到有個小弟彎著腰過去,
「楊哥...這...」
楊德將煙扔在地上,抬腳撚滅。
後又走幾步上前,垂眼看病床上躺著的人。
那邊的小弟直接甩了醫生好幾個耳光,「操你媽,連個人都救不活,當你媽.逼的醫生!」
剩餘的人就都圍在門口,指著剩餘的幾個醫護,
「都他媽給我老實點,我看誰敢叫人?」
楊默書心裡難受的要命。
這回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了。
楊德對著屍體一眼不發,旁邊的小弟都看哭了。
「楊哥...楊哥..你別這樣..真的..我看了都難受..」
「楊哥..要不你哭吧...不用憋著..」
楊德微微嘆了口氣,掉了一顆眼淚,
「爸...」
外面轟的一聲,煙花四濺,無比的絢麗。
屋裡的人都聽見了,可沒一個小弟敢去看外面,都沉浸在悲痛中。
楊默書也有點想看,又怕挨揍,也強忍這沒往外看。
楊德哭的心情已經減了大半,面兒上卻還繃著,
「爸...」
外面轟轟轟接連三聲,緊接著連鼓樂隊都響起來了。
急診樓後院的小空地上,一群人正在提前排練。
「操你媽你怎麼整個鼓樂隊來啊..說好的小提琴師呢?」
「啥...你大點聲..」一個小弟捂著耳朵沖鼓樂隊喊話,「別雞巴敲了,說話都聽不見了!」
「我說啊...我剛才抽了一根煙,不小心彈煙花上了,點了一個煙花,沒事吧?」
「啥..聽不見啊..」那個小弟捂著耳朵,上去給了吹喇叭的一腳,「狗草的沒看見人家打鼓的都不打鼓了,你還吹個雞巴吹..就他媽在我旁邊吹要震死你大爺了...我操死你個驢喇叭..」
許晚河坐在車上,正想給楊默書打電話叫他出來,結果看煙花提前放了,頓時就惱了,
「操?這他媽誰幹的事?」
旁邊的小弟跟著皺眉,「許哥,你等等,我這就打電話問。」
緊接著又是三聲響,還隱隱的鼓樂隊聲。
許晚河臉色極度難看,「哪兒來的鼓樂隊?」
小弟頭上已經開始冒汗,「許哥,你稍等,我打了好幾個都沒接電話,估計是沒聽見...」
許晚河抬腿就給了小弟一腳,「出去找!還他媽坐這兒打電話!」
那人二話不說就下車去辦事了。
許晚河看了一眼時間,給楊默書打了幾個電話。
結果一個都沒打通。
許晚河有點害怕了。
生怕是那個臭小子也在。
想到這裡許晚河就心焦的要命,直接開門下車。
有兩個小弟跟著上前,「許哥,你上哪兒?」
許晚河朝著醫院門診樓走,「我進去找他一趟,電話打不通。」
後又想起來,就囑咐旁邊的人,
「誰找的鼓樂隊,太土了,趕緊撤走,只要煙花就行了,等我通知,別他媽我那兒還沒張嘴呢,煙花就給我放完了。」
說完這句話,許晚河電話就響了,是剛才那個小弟打來的,
「許哥,這邊打起來了,對方十多個人,我看著像是道上的,太狠了,連鼓樂隊都打了,你看也不關人家的事啊..」
許晚河心頭一緊,「煙花呢?」
「煙花倒是沒事,可放煙花的人都給揍的不像樣了..我這不在旁邊偷看呢..」
「能問出來是誰的人麼?」
「這個有點難..但我估計咱們的人應該已經報過你的名了..這還打成這樣..不知道多大仇..許哥..怎麼辦?」
許晚河冷哼一聲,
「這也叫事,你等著。」
說完就垂眼翻了個號碼,撥通了,
「三兒,拉十車人上中心醫院來,該帶上的傢伙都帶上。」
電話那頭什麼沒問,答應的很痛快。
許晚河緊接著就掛了電話奔著門診樓過去。
話說這個醫院是開放性的,門診樓跟急診樓都建在跟醫院正門一齊的位置上,如果要去住院部就得走大門,直接上門診樓,還是不需要經過大門的。
許晚河看門診樓整棟樓都黑著燈,轉而去了急診樓。
***
急診室裡的人出去了幾個,楊默書低著頭,覺得這個本家也挺可憐的。
這邊嚎喪那邊放鞭炮,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興許是仇家。
門忽然開了,進來的小弟臉色發白,
「楊哥,不太妙啊。」
楊德臉色鐵青,看他一眼,「什麼事?」
那小弟脫口而出,「是許晚河的人。」
一邊喝水的楊默書直接嗆了出來。
那小弟看楊默書一眼,「本來聽說是他,我們沒想動手的,但是楊哥你也知道,他手底下的小弟實在太張狂,哥幾個看不過,就直接動手了...不過好在沒幾個人。」
楊德沉著臉,「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正說話間,忽然有人輕聲敲門,在還沒得許的時候,就直接推開了。
一個小瘦子看了看裡面的人,直接愣住了。
門口人抬手就像去揪住那小瘦子的領子,「你誰啊?」
可這手還沒伸出去,就立刻放下了。
小瘦子往旁邊一讓,緊接著閃出一個紅彤彤的人影來,叼了根煙,手腕上金表很是扎眼。
楊德眼皮微緊,猛的攥緊了手。
許晚河看見楊德在還是很意外的。
本來以為裡面就楊默書自己呢,結果這麼多人。
話說楊德這夥計跟自己的淵源可就長了。
想當年自己正出名的是,這個逼害不知道在哪兒挨嘴巴呢。
兩個人差不多的歲數,許晚河出名比較早,而這個楊德就一直跟在老莫屁股後頭混,當年老莫都得讓許晚河三分,楊德就更不用說了。
算個啥啊他。
不就是黑死了自己老大,又靠走了唐梓言,才在這個地方,勉強稱得上許晚河的對頭。
這不前一陣子還巴巴的給許晚河送翡翠套近乎,結果讓許晚河退回去了。
許晚河那是相當的看不起他了。
就更別說怕不怕的事。
許晚河微微挑眉,「你在啊..」
楊德看著許晚河一身喜慶的紅,心裡很不是滋味,
「是啊,家父這不剛去世麼。」
許晚河打量了裡面的人,卻沒看楊默書。
「伯父去世也也不至於把醫生打成這樣啊..」
楊德深吸口氣,「許哥,家父去世了,你也不至於在外面放炮奏樂慶祝吧。」
許晚河眉間一凜。
這話就難聽了。
可眼下自己人少,不占上風,就是有火也得忍著,
只見他跟旁邊的小護士事宜了一下,面朝楊德,
「老楊,你這就不對了,你許哥哪是你嘴裡那麼缺心眼的人啊...說句不好聽的,我就是真有這閒心,也不能就帶這麼兩個人來送死不是。」
眼看著醫生護士從許晚河後頭一溜煙的出去,楊德就覺得有點不妥了。
回頭再報警把員警招來就挺沒意思的。
許晚河也不想惹事,「今天對不住了,真是個巧合,改天請你吃飯給你陪個不是?」
楊德沒說話,顯然是在猶豫。
許晚河心裡窩火,看楊默書也出去了,著急抽身,也就沒在乎這點嘴上的虧。
結果剛一轉身楊德的小弟就伸手攔住自己,
「我楊哥還沒說讓你走呢。」
許晚河上去就給他個嘴巴,打的他鼻孔竄血,「你老大都沒攔我,你算個蛋?」
楊德把煙頭一扔,眼睛一沉,「別走。」
許晚河心瞬間就涼了。
這表白表的,都他媽要表花圈了。
***
楊默書跑出來後就報了警。
正想著許晚河怎麼還不出來,走廊裡直接湧進來十多個人,沖著這邊就跑來了。
許晚河的一個小弟臉都白了,指著一邊,「許哥就在裡面。」
幾個人踹門進去,不多久許晚河就從裡頭出來了,
手臂被拉壞了,挺大個口子,直往下淌血。
楊默書看著心疼,「你怎麼搞的?」
許晚河沒搭理他,轉臉跟旁邊人說話,
「差不多行了,趕緊走,要打也不能在這打。」
後又拉著楊默書,「走。」
楊默書看著他的胳膊,「你等等,我給你處理一下啊..」
「處理你媽逼啊」許晚河揪著他的領子就往外扥,「我他媽還有事呢。」
楊默書想著許晚河估計是躲員警,就慌慌張張的跟他上了車。
醫院外面停了十多輛車,有人上來接頭,把許晚河迎上了車,直接送走。
車不知道開往什麼地方,車上的人都很緊張,沒一個說話的。
楊默書穿著白大褂坐在許晚河旁邊,
「怎麼回事啊?」
旁邊的男人斜他一眼,臉浸在陰影裡,輪廓硬朗,
「都他媽怨你,非得值班,值值值,差點把老子也值進去,媽了個逼,這他媽要是又植物人你就受活寡吧!」
楊默書想了想,「什麼活寡?」
許晚河像是給提醒了似的,低著頭就開始摸褲兜。
摸了半天才發現鑰匙沒了。
自己給楊默書準備的小賣部鑰匙在打架中讓自己給弄丟了。
白忙活了,啥啥沒幹成,還讓人打成這個逼樣。
許晚河沉默半晌,鼻子有點酸。
只默默的給自己點了跟煙。
副駕駛的小弟接了個電話,
「許哥,三哥說了,人都撤走了,員警去了,楊德好像也跑了,就留下他幾個小弟在那邊頂罪呢。」
許晚河什麼也沒說,抽煙抽的直冒火星。
楊默書看了他一眼,「咱們上哪兒?」
許晚河沒好氣的回一句,「愛雞巴去哪兒去哪兒。」
「那行,去吃梅花糕吧,我正好還沒吃飯。」楊默書在車裡四處張望,「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哎..就在那邊..在前面路口停車行了。」
身邊的人看了看許晚河,「許哥..行麼?」
許晚河彈彈煙灰,有氣無力,「買了帶走。」
楊默書點點頭,「也好,買了我回家蘸白糖吃。」
小弟聞言便識趣的下車去買梅花糕,接著按指揮把兩人送回楊默書家。
等都折騰完了,已經很晚了。
楊默書回家先給許晚河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又把梅花糕用蒸鍋熱了熱,準備一小碟白糖。
就坐在空調底下趁熱吃。
青碟裡碼著一排白嫩軟糯的糕餅,冒著熱氣兒。
橘色的燈光落在上頭,像刷了一層蜜似的,格外誘人。
可這都不及楊默書眼裡的人誘人。
楊默書坐在板凳上吃糕,晃悠著腿,看對面沙發上的男人一臉憂傷的抽煙,心裡就暖烘烘的。
暖的嘴裡的好吃的都沒香味兒了,就剩下單純的甜味,甜的齁人。
楊默書端著梅花糕和糖碟兒湊過去,「你想什麼呢?」
許晚河心裡可是拔涼拔涼的。
發現煙都沒了,就更難過了,
「倒楣。」
楊默書看他垂頭耷拉腦的樣兒有點想氣他,但又想他擋住那麼多黑社會的背影挺爺們,就決定放他一馬,
「沒關係,你的傷也不深,很快就能長好的,再說你救了好幾個護士醫生,多積德啊..」
「你懂個屁!不是這個!」許晚河眼睛都有點紅,「..倒楣..」
楊默書捏著糕餅蘸白糖,「什麼倒楣了?」
「你看...我當大哥這麼多年..身邊連個伴兒也沒有..好像也挺失敗的..」
楊默書停了一下。
笑著吃東西,「接著說,說好了我幫你解決。」
許晚河好像忽然反映過來。
猛的從坐直了身子,盯著楊默書,「操...」
楊默書繼續笑,想著看這個黑貨能說出什麼花來。
「不說不準操。」
許晚河看著楊默書,莫名其妙的熱烘烘的。
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愛楊默書這張賤嘴。
這種忽來的感覺,讓許晚河費解程度,不亞於自己當初奮不顧身的沖向去給唐梓言擋刀。
許晚河不想再給人擋刀了,以後跟這個小醫生在一起,就什麼刀傷都不害怕了。
許晚河望著楊默書,覺得也沒什麼難說出口的,
「小楊..要不然你給我當對象啊..」
楊默書嘿嘿的笑,什麼也沒說。
許晚河面孔黑紅,側臉罵了一句。
「媽的。」
「行啊。」
說完了,倆人就都有點不好意思。
好半天也沒說話。
後來還是許晚河主動開的口,
「好吃麼?」
「好吃啊。」
「我嘗嘗?」
楊默書把年糕一遞,「給你吃。」
許晚河推開楊默書遞上來的東西,抬手就將人攬過來。
甜膩和煙草的味道纏在一起,突兀相沖,卻是帶感。
結束了一個長長的吻,楊默書把手上年糕一扔就撲了上去。
許晚河給他摁在沙發上,
「你不趁熱吃了啊?」
楊默書舔了舔嘴唇,
「這不就趁熱吃了你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