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怎麼？對他說了什麼嗎？」冥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我一跳。我有些慌張的轉過頭，甚至忘記掩飾表情，一定彆扭的很奇怪。

　　「你說什麼？」我不懂冥在說什麼，但是總覺得他好像又知道些什麼。

　　冥露出了狹長的笑容，推推鼻樑上的精邊眼架，「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啊。」

　　！！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瞪圓了眼睛看著冥，一副傻樣……他怎麼知道我昨天晚上和蘇逸……和蘇逸……

　　墜下眼皮，心裡那份抑鬱又上來了。「你怎麼知道……」

　　冥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心疼，但也可能是一瞬間的錯覺。他站在我旁邊，那時候我站在落地窗戶邊，靠著巨大的玻璃，在冥沒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多久。

　　「因為……你今天走路的姿勢很怪。」冥很平靜的回答我的問題，我卻頓時紅了一個番茄臉，天啊……

　　「那個……那個……」我低下頭，不敢看冥，卻感覺自己的耳根都跟著火熱起來。

　　「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冥一改常態，卻想要正常的和我聊天。我看著他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還是安靜的點點頭。

　　是該找個人說說話了……

　　到底站了這麼久，自己想出了點什麼呢……大腦空白一片，浮現的最多的就是蘇逸那張慘白的臉……在自己說出「忘了吧」的時候。

　　內心是壓抑不住的心疼。

　　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因為想要逃避。

　　為什麼要逃避。冥問我，我迷惘的看著他，說不定也不是看著他。嘴裡斷斷續續的不知在說些什麼，的確也把心裡的那份壓抑釋放出來了一點。

　　我的心到底有多大，容下了多少人……我愛過該亞，愛過玄……甚至覺得，星是一直應該在我身邊陪伴我的。但是他們都不在了……

　　該亞死了，星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什麼……玄和自己融為一體，但是總是覺得內心好亂，好寂寞……誰也沒辦法溫暖自己……為什麼，沒有人可以一直陪著我……

　　他們在我身邊，不在我身邊。世界總是寂寞和混亂的夾雜體。

　　蘇逸問我愛不愛他……我沉默的不懂怎麼回答……

　　我的心只有那麼小，容下了該亞，容下了星，容下了玄……真的還可以容下蘇逸嗎？為什麼他不一樣……內心本能的不願讓他進來……好像他進來，一切都會被佔據。無法把握的闖進來，被強行打開心扉的恐懼……是巨大的不安。

　　如果再次失去了，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我膽小，我怕。

　　還有……我為自己的自私而苦惱。是借口還是，我本來就是這麼一個卑鄙，自私的人。將那麼多人裝進心裡，不是自私又是什麼……

　　「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很多的人嗎？」我小聲的問道，冥有些異樣的看著我，冷漠的說：「我不知道。

　　因為我不懂愛。」

　　在冥說那個愛字的時候，我聽出了一點諷刺的味道。小小的就像是一根刺，卻埋進了一個人心裡很久很深。我看著冥，搖搖頭。

　　「那是因為你沒有遇到罷了。」

　　「……」冥看著我，眼神閃爍不定。「如果你遇到了，又怎麼知道那就是愛呢？」

　　「……大概愛，只是一種感覺吧，感覺對了，就是了。」我呆呆的回答，這話好像很多人都說過，但是愛真的是那麼簡單嗎？

　　「那你現在的感覺，對了嗎？」冥順著我的話問我，我張了張嘴，卻不能繼續回答。

　　感覺……心跳的感覺……被呵護的感覺……在乎的感覺……

　　我是真的，愛上蘇逸了嗎？

　　「我不懂……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懂……」我失神般的說著，沒有看到冥一臉複雜的看著我。

　　「不懂的話，就自己去找答案吧。問清楚去。」

　　去找答案？去找……星？問清楚？

　　好像堵住血管的塞子被人一下子拔掉，精神清醒了很多！為什麼不直接去找星？對！對！去找他！

　　我輕輕的抱了冥一下，沒有留意到他身上的反應，微笑的說道，「我明天早上一定回來！」

　　然後，身體一點點的消失在玻璃前，就像是落下了無數透明的碎片，消失在冥的懷裡。他最後的笑容，帶著淡淡的溫柔，和淡淡的憂傷。卻只藏進那雙埋藏在背後的眼眸之間。

　　我站在寬廣的廣場上，腳點著一盞路燈的尖端。看著那遠處的城堡，那是星暫時居住的地方，他的軍隊住在了城外。

　　我的身影融化在黑夜裡，只露出了一雙灰色閃動的眼眸。腦海裡浮現記憶裡星那溫柔的樣子，唯一的眼神，說著不離開我……

　　他是一個大哥哥，但同時也給我一種可以一直陪伴我的感覺。

　　「星，我來了……」我輕輕一點，身體飛起，向著遠處的城堡飛去。夜裡的風刮在臉上，有些麻麻辣辣的……空氣裡是沉默的寂靜劇。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裡面還露著光的房間，心有些跳動和緊張。

　　風吹開窗簾，在那些飄舞的視線裡，我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坐在書桌上，手裡拿著一份文件，火紅的長髮隨意紮起，留下一束散落在胸前……他的手指一直很長很美，燈光下發出細緻的白皙光芒……

　　好久不見了。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的我們……星，還是冽。

　　像是心電感應吧，星突然抬頭，看著被風吹亂的窗簾，那黑色的身影一點點的浮現在窗外，直直的站著，目光專注。

　　「星……」我的聲音像是落在地上，發出小小的破碎聲。星的表情凝結了一下，然後就笑了……那是星的笑容，和過去的有點不一樣，或者說，更像是記憶裡星的笑容，這個時候他會抱著我，拍拍我的背，然後和我說話……哄我睡覺……

　　「你果然記起來了。」星走過來，用手推開一邊的窗簾，我完全的站在他的對面，看著他不動。

　　「先進來吧，外面冷。」星看著我微薄的衣物，皺了皺眉，這是他關心我囉嗦我的樣子……一點也沒變。

　　我沒有坐下，卻拉住了他的衣角，看著他，安靜的迷惘。忘記了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卻只能傻傻的叫著……「星……」

　　星的表情有些怪異，像是喜歡我這麼叫，又像是討厭我這麼叫。

　　我發現，其實，很多時候，我根本沒有瞭解他內心的想法過。即使是父神，更是少了。星陪我的時間有時候比父神還多。

　　星摸摸我的腦袋，「想起來是好是壞呢……凌。」

　　「為什麼……」我問了出來，卻發現答案不是那麼重要了。

　　「什麼為什麼？」星笑了，但是表情有些暗淡。

　　「為什麼要打仗。」

　　「因為我是公爵，皇帝陛下要打，我自然奉命。」

　　「不對。」

　　「……是不對，可是，凌今天來這裡，其實也不是問打仗的事情對吧？」

　　「……」我要怎麼問呢，我想要知道一切，我希望有個人可以幫我理清一下思緒，告訴我真相到底是怎樣……

　　沉默了很久，星也沒有打算叫我坐下，自己也沒動。兩個人就這麼站著，外面的走廊是一片的安靜聲。聽說他們的軍隊聚集在這裡，為軍事戰點，然後開始慢慢的攻打回他們的城市，被巫師霸佔的城市。

　　「你……是來問蘇逸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放開了星的衣角，動作太怪了，記憶太遙遠了，那時候我只要動動星的衣角，他就會把我抱起來……

　　「因為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星笑著說出這句話，語氣沒有半點的起伏和感情的色彩。我先是臉紅，又是慘白……

　　「凌，到底是來問我什麼？」星有些不耐煩似的抓了抓胸前的頭髮，將它再次紮在了腦後。動作自然的細微，卻很美。

　　我看著他無所謂流暢的動作，一時不懂要怎麼開口。

　　想了又想之後，我問道，「星在我和玄走後，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聽到玄的時候，星的身體震了一下，我看出來但是還是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凌今天來也不是問這個問題吧。」星不願意回答我。我也就沒有追究，但是我到底是來問什麼的呢，一開始的著急尋找答案，但是關於這個答案，如果問出口，其實也就是自己在心裡有了底吧……而我現在卻是迷惘的不懂要這麼問了。

　　「我想問，是不是一個人的心，可以同時裝下所有愛的人呢？」我問道。

　　星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有些冷漠的說，「凌的心，裝了多少人呢？」

　　不等我回答，星替我數起，「小時候凌就最喜歡和該亞在一起，然後是父神，還有……愛你的我。

　　現在又要裝下一個蘇逸嗎？

　　凌，這種事情你如何來問我呢？」

　　「可是我……我……」

　　「凌，你是在害怕。」

　　「……」

　　「你怕蘇逸像他們一樣都會離開你。」

　　「……」

　　「你還顧慮到我的想法是嗎？凌。」

　　「……嗯。」

　　「因為你覺得，我愛你？」

　　……我有些詫異的抬頭看著星，他的表情很正常，卻透露著一陣淡淡的……嘲諷。

　　我沒有說話，因為星在記憶裡還是現實中冽的時候，我總是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愛意，卻有一部分怎麼也不懂。

　　「你在想什麼？」我問他，他看著我。平靜的就像是一張畫。

　　「我在想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在想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什麼？」

　　星走到書桌前，又坐了下去。一手托住了下巴，語氣是平靜的單調，說的話卻真的是我沒有想到的。

　　「你知道每個人出生都有意義。神在最初就下了決定。獨斷的，強大的。

　　你知道我出生的意義嗎？凌……」星一把摀住了自己的眼睛，聲音卻還是清晰的流傳了出來。

　　「我是為了愛你而出生的。

　　因為凌，神將他對你的愛，都傾注在我的身上……我一出生就在等你，因為我是為了愛你而存在的，神不要這份愛，而將它強制的給了別人。

　　他等了你好久，寂寞和思念一直壓著他，所以他創造了我。淡化了他本身的情緒和痛苦。

　　而我就開始一日日的等你，等你誕生，等你長大，然後愛撫你，照顧你……都是因為，這份愛，是刻在我骨頭裡，與生俱來的。」

　　……其實我沒有想過為什麼星會比我早出生，為什麼星不是神之子而我是。

　　「可是……神一直不過把我當一個工具罷了。

　　一直裝卸著他不要的情感的工具。

　　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沒有理由阻止我去愛你……凌，每次我看著你的時候，總覺得精神和身體是分開的。

　　我是星，不單單是神為了你而創造出來的工具。

　　所以凌，你一直不懂，為什麼我這麼的愛你……卻又恨你。

　　我愛你我阻止不了，我恨你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後退一步，在聽到星說恨我的那一下，我心裡像是被刺了一下……但是知道神一直愛著我的時候，內心像是被塞滿了棉花，空洞的充實。

　　星是為了我而出生的……

　　「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星終於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看著我，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複雜……甚至是悲傷……

　　「不要愛蘇逸好不好？」

　　我吃驚的看著他，為什麼要提到蘇逸？

　　「父神這麼的愛你，為什麼你就不能愛他……你不愛他的時候，他是那麼的難過你為什麼都不知道……」

　　「星……」我有些難開口說話，因為星的力氣加大，下巴很痛……看著星的表情，也是漸漸不對了。

　　「為什麼你不能愛父神呢……為什麼要愛該亞，為什麼要愛蘇逸……

　　即使給寂寞的他一點你的愛也好……

　　為什麼……

　　————要殺了他呢……」

　　星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骨頭發出了可怕的聲音……我本能的施展魔法，震開了星，支撐著膝蓋喘著氣……看著星開始變得瘋狂的臉……

　　「為什麼你要殺他？！為什麼……

　　我愛你……是因為他……

　　但是我愛他！卻是因為我自己！！

　　為什麼要殺他？！凌，你知道嗎？……我是這麼的恨你……因為你奪走了他，又不愛他……你最後還殺死了他……

　　凌，你為什麼不去死？！！」

　　……聽見星有些失控的聲線，就像是冷水突然從腦頂灌下……渾身冰涼。

　　原來一切源於，他恨我。

　　從最開始。

　　他愛上神的瞬間，注定了他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