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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夢+番外》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他們沒能如期趕路,因為張玄病倒了,從早上醒來就高燒不斷,迷迷糊糊的一直說夢話,這把張三嚇到了,撫養張玄這麼多年,都沒見他生過大病,突然來這麼一次,他真有點措手不及,又是喂西藥又是灌符水,折騰了一天,高燒才總算下去了。

  聶行風反而沒擔心,他知道那是張玄昨晚神力爆發太急,身體突然之間承受不住造成的,看著他難得的蔫蔫的趴在被窩裏一句話都不說,既可憐又可愛,忍不住趁張三扶他吃藥時戳戳他的臉蛋,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可以稍微控制四肢活動了。

  也許他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完全從張三身上脫離出來——在發現自己並非是意識附體後,聶行風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雖然他還無法瞭解自己現在的狀況,但總算明白,他是可以自主自己的行動,跟張三分離開的,但很可惜,張三意志力太強,等他身體稍微復原後,聶行風就又恢復了不能動的狀態。

  又過了兩天,張玄的病完全好了,可是高燒過後的他一直都沒精打采,張三催他趕路他也提不起精神,趴在床上賴著不走,央求:「師父,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去你家了。」

  「為什麼?」

  「他們都是壞人,趕你出師門,現在突然又讓你回去,一定是想要回索魂絲,你受了傷,打不過他們,會吃虧的。」

  張三心一動,張玄說的這些他也想過,不過他對法器的執著遠遠沒有對美容那麼大,而且索魂絲是師父生前傳給他的,若是他人覬覦法器,那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去拿。

  他拍了張玄一下,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背到背上,拎起包裹離開,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想要索魂絲。」

  「不是啊師父,我覺得……」

  張玄趴在張三背上,緊密的貼靠,讓聶行風可以清楚感覺到他不穩的情緒,像是要說什麼,卻半路停下了,抿著嘴想了一會兒,說:「那師父,你路上傳我法術吧,我想變得更厲害。」

  張玄個性懶散,學法術一向熱情有餘勤勉不足,難得聽他主動提出練功,張三愣了一下,想起那晚他制伏神獸時的氣勢,微笑說:「你已經很厲害了,師父再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經歷了那晚的惡鬥,張三傷勢頗重,幸好張玄跟神獸要了那滴龍淚,以龍淚做引子,配合傷藥服用,傷好得很快,剩下的龍淚他又照珍珠那樣砸碎磨成粉,做成藥霜養顏,張玄好奇,也想拿來用,被張三推開了,說他一個小孩子,不需要用這種東西。

  於是路上沒事,張玄開始琢磨怎麼使用自己的戰利品,那枚金鱗看似漂亮,但其實沒什麼用處,當鏡子用太模糊,當金子使,它又不是真金,張玄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好點子,把金鱗磨成匕首,刀鋒銳利,又金燦燦的很漂亮,作為輕巧的隨身武器對孩子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越往西走,天氣越冷,等張玄把金鱗終於完整的磨成匕首後,他們也到達了目的地——西北邊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雪山腳下。

  「這山叫追雲峰,我跟你這般大年紀的時候,都還沒下過山。」

  張三牽著徒弟的手沿石階往山上走,看著遠方連綿不絕的山峰,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感歎,聶行風感覺得出他心境很平和,像是看透世事,雖然有些懷舊,卻不會去執著過往。

  可惜他的心境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懂的,張玄攀著石階,隨口說:「難怪你路癡。」

  涼涼的一句話把張三滿心的感歎之情拍得一絲不剩,他氣得揮起巴掌,張玄見勢不妙,立刻像猴子一樣飛快往山上跑去,此時已是深冬,山間大雪將蒼松翠柏都染上了一層銀裝,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一片,一條蜿蜒小徑直通山頂,藏進氤氳霧氣之中,看不到盡頭。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峰頂,已是傍晚,北風呼嘯,卷起松枝上的雪花,在他們面前飛舞,正前方是座古香古色的大宅院,老宅青磚碧瓦,飛簷各角上矗立著四方神獸及法咒雕紋,質樸而又壯觀,門口有個跟張玄一般大小的弟子在掃雪,看到他們後迎了過來。

  張三把收到的信拿出來交給小弟子,他拿著進去不久,就飛快地跑出來,對張三說:「請隨我來。」

  二人跟隨小弟子走進宅子,古宅百年不變,甬道石門,青松古井,仍是張三十多年前離開時的模樣,記憶中的景象就像一張黑白照片,隨著他的離去定格了,再在他回來的這一刻重新染上顏色,隨著生命時鐘的轉動,讓十多年時光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翻了過去。

  他們剛進前院,迎面就匆匆走來幾人,為首的是個年過而立,器宇軒昂的青衣男人,其他幾人也都是一襲相同的布衣長衫,衣袂在快行中隨風飄起,立于這方雪色天地中,透出幾分道風仙骨的味道來。

  「三師弟!」

  青衣男人快步來到張三面前,腳步停下,向他凝目端視,眼眸中透露出幾分激動,手伸出來,半路卻又停下,沉聲說:「珽之,你回來了。」

  張三的反應卻平淡很多,聶行風只感覺到他的心輕微跳了跳,很快就沉定了下來,向男人躬身施禮,低聲叫了他聲大師兄,又跟其他人點了下頭,說:「好久不見,大家別來無恙?」

  「都好都好,只是師父……」說到這裏,大師兄眼神暗下,「三年前過世了,他老人家走的時候還記掛著你,可是我們派人四處尋你都尋不到。」

  氣氛因為這個話題變得有些僵硬,聶行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看到大師兄在說話時,其他幾位師兄弟臉色都有些悻悻,張三心緒也有些低沉,但隨即便笑了,說:「緣慳一面而已,等哪天我死了,跟師父地下再見便好。」

  眾人臉色微變,一個略胖的男人對大師兄陰陽怪氣地說:「我就說三師兄既然已經離開,就不會再戀舊情,你們卻不信,當初師父最疼他,可你看看人家早已看破生死,根本沒把師父過世當回事。」

  「好了好了,馬上便是師父忌日,三師弟難得回來,當年的是是非非就不要再提了,只要有心,現在祭拜也是一樣的。」

  打圓場的是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所有人中除了大師兄,就屬他氣場最正,看得出他的道法修為不在張三之下,只是那副笑容太和善,反而讓人覺得虛偽,他說完後,目光投到張玄身上,問:「這孩子是……」

  「我收的弟子,叫張玄。」

  男人似乎對張玄身上的氣場頗感興趣,伸手想去掐他肩頭,那是探他靈骨的意思,張三往前探了一步,不動聲色地隔開了,男人沒在意,沖張玄笑道:「我叫張雪山,是你二師伯,這是你大師伯張洛,四師叔姬凱……這是小師叔曲星辰,師弟你看,你走的時候星辰還很小,現在已經是大人了。」

  最後一句話是對張三說的,隨著張雪山的介紹,曲星辰急忙向張三施了一禮,卻不像其他人那種寒暄,而是恭恭敬敬的師門之禮,他相貌俊秀,眉間卻略帶愁苦,像是有什麼無法排解之事,壓住了應有的英氣。

  張三回了禮,見張玄還瞪大眼睛左右亂看,像沒聽到似的,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就算對方是做戲,他們也要應付一下,以免被說失了禮節,於是拽了他一把,假意罵道:「還不叫人?啞巴了!」

  「沒有啊,」張玄仰頭看他,一臉天真地問:「可是師父,你不是早就被逐出師門了嗎?我怎麼會突然蹦出這麼多師叔伯?」

  聶行風就看到他說這句話後,一群人同時變了臉色,連大師兄張洛也一臉尷尬,似乎當年的事誰都不想提起,卻偏偏被個孩子捅破了,可是童言無忌,也不能拿他怎樣,只有聶行風跟張三知道,張玄根本是故意的,這傢伙的報復心跟他的貪財一樣強大。

  最後還是張洛把話岔開,請張三去大廳敘話,不過被張玄這麼一攪合,再沒人厚著臉皮叫他三師弟,而是改成了珽之,張三笑了笑,說:「大家還是叫我張三吧,叫了這麼多年都習慣了,張珽之這個人十幾年前就沒了。」

  張洛臉色變了變,卻沒再多說,聶行風看他眼神閃爍,帶了幾分愧疚,始終不敢跟張三對視,不禁有些奇怪。

  大家在大廳落座後,張洛吩咐弟子端來茶點,按說他們居住偏遠,又常年不下山,該食住清寒才對,但聶行風發現那糕點居然做得相當精緻,看茶具也屬上品,想來這位師祖在世時是個懂得享受之人,在這一點上張三師徒算是學了個十足十。

  當聽說張三改了名字,那個叫姬凱的胖胖的四師弟又陰陽怪氣地說:「張三張三,這名字真是大眾化啊。」

  「名字只是個方便稱呼的代號而已。」

  張三當年被逐出師門,他另起名字只是不想讓人由自己聯想到師門,以免給師門帶來困擾,不過這些陳年舊事沒必要再說,微微一笑,說:「你叫我張三豐,也是可以的。」

  姬凱打了記空拳,很不舒服,忍不住繼續嘲諷道:「連師父所贈名諱都改了,卻還留著法器不還,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呢?」

  張玄本來被點心吸引過去了,聽到姬凱提起索魂絲,立刻抬起頭怒瞪他,張三懂得他的心理,就算自己也沒正式傳授,但在徒弟心中,那索魂絲已是他的私有物,如果有人覬覦,他是會拼命的。

  「出去玩吧。」他拍拍張玄的頭說。

  張玄不想去,不過那個帶他們進來的小弟子聽了這話,很興奮地跑過來叫他,兩人年齡相當,比較聊得來,張玄眼珠轉了轉,沒再反對,嘴裏嚼著糕點跟小弟子出去了。

  「那孩子也是棄嬰,被師父撿回來撫養,取名張正,是希望他將來堂堂正正做人。」見張三目光跟隨兩個孩子離開,張洛解釋道。

  「師父教誨的沒錯,做人該當堂堂正正。」

  張三也是棄嬰,雖然處事灑脫,但想起當年恩師養育之情,還是不免有些傷感,說:「我先去後山祭拜師父,可以嗎?」

  追雲峰後山有一片墳地,沒有家室的門下弟子過世後都會葬在那裏,不過那也是禁地,外人是無法進入的,被詢問到,張洛遲疑了一下,說:「師父並沒下葬在那裏。」

  張三一怔,張洛站起了身,說:「其實這也是我們請你回來的一個原因,請隨我來。」

  一個請字在無意中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張三也不以為意,出門時本想叫張玄一起去,卻不知道他跟同伴跑去哪里,便放棄了,不去也好,免得那傢伙再說出什麼白目的話來嚇到人。

  張洛帶張三去了後院,其他師兄弟都半路停下了,只有張雪山一起跟來,在穿過後院青石甬道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嚎,這種雪山野狼的嚎叫張三自小聽得多了,但這聲嚎叫明顯是在宅院裏發出的,叫聲虛弱蒼涼,還透著一絲激動,像是被困住的野獸妄圖沖出樊籠,在掙扎中發出一聲聲憤怒的嘶吼。

  張三覺得叫聲有點耳熟,腳步微微一頓,聶行風卻已經聽出來,狼嚎的感覺跟他們在雨夜見到的神獸的吼聲有點像,不過相比之下稚嫩很多。

  天師弟子經常下山降妖除魔,偶爾會將無法馴服的妖魔帶回來,所以宅中有狼妖並不奇怪,只是聽聲音那狼已處於瀕死之地,卻仍被困縛在這裏,張三有些想不通,其他二人也微微一愣,卻沒作解釋,快步來到後院靜室,推開門,請張三進去。

  聞到室內的清淡爐香,張三心裏浮起傷感,這是師父生前打坐修行的房間,他也是在這裏被逐出師門的,誰想一晃十幾年,故地重遊時,已物是人非。

  靜室保持了張三離開時的樣子,床榻上躺著一位老人,過世三年,他的軀體早已僵硬乾枯,卻沒一點腐爛症狀,輪廓清晰,保持著生前的模樣。

  「師父故去前說要留在這裏等待複生,我們就照辦了,不知師父用了什麼法力,留下了自己的肉身,也許這是天意吧,等後天他的忌日到來時,他就能複生了。」張雪山在旁邊說。

  張三一臉驚異地看他,很難相信平和淡泊的師父會有複生的想法,跪下向屍身拜了三拜,起來後,問張洛:「這是怎麼回事?」

  「出去說吧,我們需要你的相助。」

  三人出了靜室,沿著長廊往前走,張洛說:「月前我們捉到一隻狼妖,它有千年修行,身上還帶有某種上古神力,我算過,它的內丹足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後天就是師父的忌日,我們希望你能出手幫忙,集眾人之力拿出內丹,輔助師父複生。」

  修行者居然說出殺生的話,聶行風很驚訝,張三更是不以為然,問:「是要用活人去祭奠死去的人嗎?」

  「那狼妖濫殺無辜,被我們捉個正著,事後我們聽星辰說,它為了瞭解道家法術,特意以美色誘惑星辰,這種妖物本來就該殺,要不是師兄帶他回來,它早被憤怒的鄉民剝皮洩憤了,現在我們只是取它的內丹做件好事,並不為過。」

  張雪山侃侃而談,張三看了一眼張洛,見張洛雖然沒表現得像張雪山那樣理所當然,但也沒否定,不由大感失望,說:「我離開師父太久,沒說話的立場,不過我想以他老人家的自負,是不屑於用妖物的內丹複生的。」

  張洛不置可否,只說:「先去看一看那狼妖吧。」

  三人來到專門用來禁錮妖物的院中,老遠就聽狼妖的叫喊聲和鐵器的激烈撞擊聲,強大戾氣傳來,這次張三感覺到了,狼妖身上帶著那只神獸的氣息,想起神獸說過的話,這才明白自己之前搞錯了。

  再走近一些,便看到被關在鐵籠裏的狼妖,神獸說得不錯,那是只高貴的狼,一身純白色的皮,雙爪撲在籠門上,足有成年男人那麼高,最令人驚奇的是狼妖居然是九尾,臉部帶著野狼的兇狠,又隱隱透出屬於狐狸的狡猾,眼瞳墨綠如玉,閃爍著勾魂奪魄的光芒,如果它不是被關在籠中,而是出現在雪山野外的話,那份高貴和美麗一定非常令人著迷。

  可惜它現在只是被囚禁的妖物,膨大的白尾和四肢上濺滿血跡,雪色和灰色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毛皮失去了應有的光澤,卻撲在鐵籠上猛力晃動鐵門,發現無法撼動後,又發瘋似的用頭部和身軀不斷撞過來,拴住它後腳的鐵鏈被牽扯,發出激烈的聲響,從它拉扯的扭曲角度來看,那條後腿應該已經斷了,它卻毫不在意,只是死命想破開被禁錮的結界。

  撞擊讓它身上的傷口重新裂開,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有些濺在遠處潔白雪中,夕陽已落下,但那血滴濺在白雪之上,依舊亮得迷人眼目,它卻像毫無知覺似的,依舊不斷撞動著,手腕粗的鐵棍已經被撞得變了形,若非門上貼的數張道符,這鐵籠根本關不住它。

  發現這異狀,張洛急忙奔過去,問:「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

  曲星辰一臉慘白地站在稍遠的地方,原本對白狼的憎恨都轉成了驚怕,剛才一聽到白狼的怪異吼叫後,他就立刻跑了過來,畢竟相識多年,就算他再憎恨白狼,也不免帶了幾分牽掛,但他馬上就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

  他曾在白狼殺生時見過它的暴戾,卻也沒這般瘋狂過,從被關起來後,它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哀傷和不信,帶著被背叛的失望,但現在那對眼瞳裏已經沒有他的存在了,墨綠眼眸被濃濃的殺氣溢滿,那種狂野憤怒和狠戾震懾住了他,就算知道籠子上貼有道符,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去,否則會被撕成碎片的,他恍惚想到。

  問話不得要領,張洛順著白狼的目光看過去,白狼不是無故瘋狂的,它的眼睛一直盯在站在籠子前的兩個孩子身上,眼光如刀,帶著可以將他們碎屍萬段的痛恨。

  張正偶爾會隨師兄們來後院,但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景象,早就嚇傻了,緊緊拉著張玄的衣角躲在他後面,張玄的反應卻剛好跟他相反,完全沒感覺到白狼對自己的敵意,反而啜著手指饒有興趣地看它發狂,要不是張正緊拉住他的衣服,他可能會跑到近前去看個仔細。

  見此情景,張洛眉頭微蹙,張玄跟普通孩子不同,他在第一眼看到時將有所覺察,卻猜不透白狼為什麼會為他發狂,只有張三和聶行風知道,張玄身上帶著金鱗匕首,白狼一定是嗅到了金鱗的氣味,以為張玄殺了自己的同伴,否則不可能拿到屬於它的東西。

  見妖狼的動作越來越激烈,張洛上前又在道符上多加了兩重法印,卻依然無法擋住妖狼的撞擊,到最後它已經不是想逃出去或是傷人,而是單純的自殘,狼首昂起,發出淒厲嗷叫,聲音遙遙傳向深谷,在穀中不絕迴響,嚎叫中充滿了絕望和悲傷,到最後漸漸嘶啞失聲,頭卻依然高昂,它的兇殘讓人驚懼,但驚懼之餘又不免為它桀驁的氣勢所震撼,為之傷感起來。

  張三不懂狼語,但猜想它是在呼喚神獸同伴,可惜那只神獸被他騙去了極北之地,跟這裏相距千里,就算它法力無邊,也無法聽到同伴的呼喚。

  看狼妖眼瞳澄淨哀傷,雖然充滿戾氣,卻戾而不邪,淡淡白色氣息環繞周身,那是靜心修煉的證明,犯過殺戮的妖獸不該有這樣的純正氣場,九尾狐狸已是難見,九尾白狼更是珍禽,張三不由起了惻隱之心,問:「看它修行多年,早已修成人形,怎麼會輕易犯殺戮?」

  「妖魔鬼怪的想法我們怎麼會懂?」聽出張三不信他們的話,張雪山冷笑:「你離開這麼久,心腸也變軟了,別忘了當年師父的教誨——除惡務盡!」

  張洛也點頭稱是:「不要被它的可憐模樣騙到,那天它殘殺生靈時我們都看到了,它若是可憐,那那些無辜被害的人怎麼說?」

  他請張三隨自己離開,張玄還想再看,被張三扯著衣領拽走,張正也急忙跟在他們身後,只有曲星辰藝人獨自留在原地,默默看著籠子裏的白狼,一臉的失魂落魄。

  張雪山搖頭歎氣,走遠後才小聲對張三說:「其實傷得最重是曲師弟,那狼妖騙了他六年,從他那裏得了不少法術秘訣,修道者,最難過的就是情這一關,當初你是這樣,現在他又這樣,要是師父地下有知,又怎能放心啊。」

  一席話徐徐道來,看似感歎,聶行風卻聽得大不對勁,既然大家都認為師父會複生,又怎說他地下有知?可惜張玄聽得懵懂,張三則正在心亂,誰都沒去多想。

  當晚張洛做東宴請張三師徒,其他幾位師兄弟席間作陪,聶行風聽他們聊起,才知道張洛出身富庶,因為自小多病,才被家人送到門下修道,他本人又對修行頗具靈性,便一路學了下來。

  至於其他幾名師兄弟,或是半路修道,或跟張三一樣是被撿回的棄嬰,只有曲星辰是幼年時家中遭精怪禍害,僥倖被師父救下的,一家人中就只有他一人活下來。

  幼年親眼看到家人慘死,相比其他人,曲星辰對精怪之類尤為痛恨,所以在得知喜歡的人是狼妖後,他倍受打擊,席中神情恍惚,其他師兄弟都知道他的心情,也不去管他,任他一人低頭喝悶酒。

  酒宴很豐盛,張三卻食不知味,或許離開得太久,他已經無法再融進這個世界了,不管是正直古板的大師兄,還是處事圓滑的二師兄,都讓他覺得格格不入,更別說其他師兄弟,看似客氣,實則疏離,雖然大家都沒說破,但張三明白,當年師父最疼的是他,最器重的也是他,如果不是那件事,現在這個掌門的位子該當是他的。

  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心生嫉妒了吧。

  他大口喝著酒,心裏自嘲地想,什麼叫除惡務盡?精怪就算再惡,難道還惡得過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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