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主帥
連赫看著齊章,不禁有些唏噓,父輩的時候他們兩家還算是關係親厚,只不過後來因為各種的利益衝突,連赫又一心幫著趙黎,才漸漸和唐敬走了相反的路。
連赫並不是不知道,作為君王的,都是只可和臣子同患難,不能享富貴,唐敬是明智的,抽身而走,而自己卻不能。
連赫不想看著趙黎再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那就好似當年的自己一樣,他們感動身受,他也覺著最初對趙黎的心意,只不過是可憐,但是這些年下來了,連赫心裡再不僅僅只是可憐。
趙黎笑著和齊章說了幾句話,就見連赫有些失神的看著齊章,似乎這麼半天沒有多動過眼神。
趙黎心裡也不知為什麼就「咯登」一下,頗為不舒服,他厭煩連赫這種專注的眼神。尤其這種眼神並不是看著自己……
趙黎笑道:「你這次能進京來,還要多謝連大人的舉薦功勞。」
連赫聽趙黎說話,這才收回目光,齊章已經行禮來謝連赫,連赫客套了一句。
趙黎道:「你們剛進京,朕也不弄什麼勞什子的酒宴了,等著你們再次凱旋之時,朕一定為你們大擺筵席。」
齊章恭敬的跪下謝恩,趙黎又說了些關於派兵的事情。
趙和慶和魏家軍到姜國邊境駐軍,很快正面打了兩仗,魏承安從一眾人中脫穎而出,不得不說他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送回京城裡的邸報上都寫著魏承安的名字,立功最多的自然是他。
姜國並沒有和魏家軍硬碰硬,畢竟他們的目的也只是干擾眼目,起到了作用就好,實際還要看慕容盛來,不然他們兵少人稀,時間一長糧餉也是問題,自然不能和趙國抗衡。
姜國這邊有了動靜兒,慕容盛也開始調兵遣將,趙黎不想被動,自然要派兵出去。
趙國西面和東面被姜國鋮國幾乎包圍住,兩國雖然都不大,只不過佔盡了地形,這種時候若有隊伍長途跋涉從後圍包抄趙國,那可謂是腹背受敵。
趙黎思索著並不能讓連赫一個人領兵過去,硬碰硬誰也得不到好處,況且兵力全出,到時候萬一真的有人從後面偷襲,就讓人抄了空城。
連赫也同意趙黎的意思,需要兵分兩路,不管慕容盛到底想沒想到這一節,都要守住後面的土地。
「只不過眼下卻有兩個問題,」齊章思索了一會子,才恭敬的開口道:「後路望龍坡地勢崎嶇,別說鋮國想派人偷襲需要長途跋涉,運糧食和水是問題,單說如果陛下想要佔據望龍坡這塊土地,也是個困難的問題,稍有不慎,陡峭的地形反而會變成敵人的優勢。」
趙黎點了點頭,接口道:「朕替你說了第二點……第二點是,如果領兵望龍坡,誰能挑得起這個重擔?」
他話音一落,大殿上立時變得靜悄悄的,有人抬頭偷眼去看連赫,只不過又覺得不合適,丞相若是領兵去了望龍坡,那前線由誰掛帥?一定不能是這個叫齊章的年輕人,畢竟太年輕了,頭等不壓人,鎮不住場子的反而會引起內亂,到時候更加麻煩。
連赫沒有說話,只是看到齊章微微張了一下口,就像是想要說什麼自己卻覺著不合適,又閉上了嘴,規規矩矩的站著。
趙黎讓眾臣考慮考慮這個問題,要從速解決,提出幾個人選來,也好從速發兵,戰勢不等人,若讓慕容盛得了先機,那就大事不好了。
下了朝連赫隨著人往外去,看到前面抱著頭盔的齊章,不禁開口道:「齊將軍。」
齊章聽有人喚他,住了步,回頭一看,原來是丞相大人,他以前沒想過連赫,但多次聽說是連赫舉薦自己,所以對連赫也是非常敬重的。
齊章轉回頭,道:「連大人,不知找末將何事?」
連赫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道:「我方才看齊將軍在殿上欲言又止,不知所謂何事,若是信得過連某,不防說來聽聽,也不知道連某能不能盡一份微薄之力。」
齊章聽他說的謙和,年紀還小的他一直在邊關混跡,人心叵測為了上位出賣朋友的他見過,只不過沙場上多半還是血裡打拼出來的兄弟義氣,沒有官場這麼市儈。
齊章在連赫面前,自然聽不出這個老狐狸說的是真話還是客套話,只是實打實的道:「不瞞連大人,末將確實欲言又止,是因為末將心裡頭有一個掛帥的人選。」
連赫聽了點點頭,道:「這裡不方便說話兒,咱們去班房坐坐,還能喝口茶。」
連赫引著齊章去了班房,兩個人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因著將近中午了,趙黎又沒有留下齊章用膳,連赫就讓齊章出宮去了。
連赫並沒有馬上出宮回府,而是遞了牌子,請求面聖。
趙黎下了朝回了暖閣,很快就聽說連赫和齊章去了班房,在裡面談了一個多時辰的話,似乎很投機似的,趙黎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
畢竟連赫和他也不曾說過這麼多話,每一次見面,連赫雖然表情很溫柔,但多半是虛偽的,是假的,趙黎並不相信這種戴著面具的溫柔。
而連赫看著齊章的目光就不一樣,那種似乎帶著回憶的目光,讓人覺得很溫暖,趙黎越想越是心煩。
正著時候,突聽旁邊的內侍道:「陛下,丞相大人遞了牌子求見,不知陛下見不見?」
趙黎頓了一會子,抻著半響才道:「宣他進來。」
內侍趕緊出去,很快連赫就進來了,還不等趙黎開口奚落他,連赫已經正色道:「請陛下屏退左右。」
趙黎不知他葫蘆裡賣生麼藥,不過他認真的時候多半是有正事兒要說,趙黎也不是不緊不慢的秉性,就揮手讓宮人全都退出殿門去。
連赫這才道:「方纔微臣見過了齊將軍,這會子琢磨著一定要向陛下稟明,齊將軍的想法和微臣剛好不謀而合。」
趙黎笑了一聲兒,懶洋洋的支起腦袋,道:「是嘛,講罷,朕倒要聽聽,你們是怎麼不謀而合的。」
連赫聽出了趙黎嘴裡的酸味兒,輕笑了一聲,但也沒點破,繼續說道:「方纔在殿上陛下已經說過,望龍坡勢必要守住,只是派誰去守的事兒,守住望龍坡的同時,又派誰去掛帥主站。微臣心裡有兩個人選,希望陛下可以聽一聽。」
他說著,頓了一下,抬起頭拿眼直視著趙黎,道:「在慕容盛眼裡,或是在百姓眼裡,亦或是在齊章這樣半大的年輕人眼裡,趙國的戰神莫過於唐敬。」
趙黎眼神一暗,笑道:「你想讓唐敬去守望龍坡?讓朕去求他?」
連赫道:「陛下想錯了,不是唐敬去守,是微臣去守……倘或唐敬主戰掛帥,慕容盛心裡定有防備,到時候一定會想到從後方長途跋涉佔領望龍坡,和姜國三面包抄咱們,有了唐敬這個幌子,微臣在望龍坡埋伏狙擊,定能打擊鋮國的氣焰。」
趙黎聽著,似乎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開口道:「朕說過,為了天下百姓,朕可以去求唐敬,只不過……望龍坡必定是一場苦役,你要去守?」
連赫笑道:「微臣自覺還有這番能耐,也大言不慚的覺著,當朝上下,除了微臣,沒人再有這番能耐……起手無悔。」
趙黎抿了一下嘴唇,把頭別過去,不再看著他,笑道:「你真是逼朕,逼著朕去放下臉面求唐敬,當年是朕把他趕走的,如今又去求他,你讓天下人怎麼看朕?你讓慕容盛怎麼看朕?」
「只不過微臣算準了陛下會去。」
趙黎只是歎了口氣,沒再說一句話,最終點了點頭。
郁瑞一上午待在鋪子裡,回唐宅來吃過了午飯,有些犯困,芷熙就給他鋪了床榻,郁瑞正準備睡一會子午覺,剛要上床,就聽下人道:「少爺,有人在外面,要見老爺呢。」
郁瑞還以為又是些求著唐敬辦事兒的人,道:「有名帖麼,跟他說老爺沒在家裡頭,名帖留下來,改日再來罷。」
那下人搖頭道:「沒有名帖,就是一個年輕人,站在外面說想要拜訪老爺。」
「知道叫什麼名兒麼?」
「回少爺,他自己說叫齊章。」
「齊章……」
郁瑞頓時睜大了眼睛,心裡一陣猛跳,他聽過誠恕的話,心裡已經知道齊章才是唐敬的兒子,突聽齊章來見唐敬,不免想著會不會是齊章知道了什麼。
只不過轉瞬一想又不可能,若不是誠恕這樣一點點查來,想必齊章的身世還沒人知道。郁瑞心裡頭有些複雜,按說這個嫡子的身份應當是齊章的,而自己什麼都不是。
不過老天爺待他不薄,上輩子郁瑞雖不受待見,但這輩子撿了個便宜,竟然飛上了枝頭做了一回假鳳凰。
郁瑞上輩子不受待見,處處被人欺負,並不是不知道混生活的困難,尤其像齊章這樣,從小被人扔了,能混跡到現在,從火頭軍變成了校尉,又從校尉升到將軍,別人眼裡看起來是光鮮了,但不代表他就沒受過苦,沒遭過罪,當兵是要流血的,怕是齊章流的血不在少數。
郁瑞一直告訴自己,不該是自己的就不要,只不過如今這個嫡子真的不該是自己,他卻捨不得了,並非捨不得唐家的錢財勢力,而是捨不得唐敬,他除去唐家嫡子這個身份,和唐敬就是陌路之人,再沒任何瓜葛。
郁瑞並不想讓出來,只不過齊章又怎麼辦,自己要霸著唐敬,本該是齊章的父親,他心頭是愧疚的。
下人聽少爺歎氣,以為少爺乏了,道:「要不……少爺您睡罷,我去回了他,讓他明兒再來。」
郁瑞道:「不必了,請他進來,到正堂去坐,讓丫頭給沏些好茶。」
「是。」那下人聽了立馬去迎齊章。
郁瑞讓芷熙推著自己往正堂去,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少年人被下人引著往這邊來。
那個人褪去了盔甲戰袍,出落得高大挺拔,一襲白色長衫,沒有文人的酸文假醋,反而顯得乾脆爽快。
他看到坐在輪椅上的郁瑞的時候,眼眸睜了一下,還是少年人掩不去的青澀,沒有郁瑞老成,難免多看了郁瑞的腿兩眼。
郁瑞笑道:「齊將軍,快請進。」
齊章見郁瑞坐在輪椅上,顯然是雙腿不能行走,他進京的路上就聽說了,京城裡有個不得了的人物,當年那可是趙國的戰神,只要是當兵的人,沒有一個沒聽說過唐敬的,也沒有一個不敬重唐敬的,而這個了不得的人物,家中有一個身患殘疾的嫡子,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齊章初見到郁瑞,看他落落大方,並不因為自己的腿而謙卑懦弱,自有一股穩重平和的氣勢,又見郁瑞說話乾脆利索,也不像大家說的,「京城裡的人都精滑著吶」。
兩人進了正堂,嶠襄端上茶來,齊章趕忙雙手接過來,並不在下人面前擺什麼大架子,又對郁瑞道:「我來的匆忙,身上並沒有什麼名帖,更加沒有帶什麼表禮,但一直聽說唐四爺的名頭,不來拜訪一次又覺著心裡不安生。」
郁瑞笑道:「你來的不湊巧,老爺出門還沒回來。」
齊章眼裡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常,道:「見得到是齊章的福氣,見不到那是齊章的命,只不過有些遺憾而已,在軍營中沒少聽說唐四爺的名聲兒,打小就敬仰的很,如今見到唐少爺,遺憾也算是小了些。」
郁瑞聽他說「命」,心裡忽然抖了一下,嗓子眼一陣發顫,眼眶竟然有些酸,趕忙用手揉了揉眼,芷熙粗心大意,反而是嶠襄探頭過來,道:「少爺,怎麼了,是哪裡難受麼?」
郁瑞搖頭道:「不礙事兒,茶太燙,熱氣熏了眼睛。」
齊章道:「若是妨礙唐少爺休息,我這就告辭了。」
郁瑞道:「不知將軍要在京城裡逗留多久?」
「這還不定,要看戰勢的情況,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走。」
郁瑞又道:「將軍難得有空,今日見不到老爺豈不遺憾,若是時間空餘,不防留下來等等,若是不嫌棄,郁瑞可以陪將軍說會子話兒。」
齊章有些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道:「這……打擾了你休息豈不是……」
郁瑞沒等他說完話,道:「我這會子正閒得慌,將軍到郁兮園坐坐罷。」
說話間,芷熙推著郁瑞,引著齊章往郁兮園去,一路上郁瑞還給齊章說道了說道唐家裡的景致,郁兮園裡很安靜,剛開始有些蕭條,可郁瑞住了這麼久,院子裡也沾染了人氣兒,比之前雅致了許多。
齊章一直在沙場混跡,喝的是風,吃的是沙子,自詡也是粗人一個,雖然說話做事懂規矩知進退,但骨子裡還是和旁人都不同的,沒說幾句話就露了秉性。
他見郁瑞隨和,也懶得說些酸文假醋的客套話,兩個人沒多少時間,談的倒是投機起來。
郁瑞心裡愧疚,自然想知道齊章這些年來過的如何,齊章一般在軍營裡不怎麼說話,如今找到了年紀相同的人嘮嗑,自然也願意說些以前的事兒。
齊章沒有背景,沒有靠山,在軍營裡就從火頭軍開始,當年他沒得吃才投了軍,身子骨也弱,個子不高,人家行軍打仗都不要他,只是將他扔到伙房裡,那時候正好上面要招一批老弱兵開墾種田,雖然糧食軍餉還需要從老遠運來,但是終歸能自給自足一部分。
齊章就是這些兵裡頭的一個,他起初在軍營裡只是為了口飯吃,只不過後來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也就漸漸的興奮起來,那種年紀最適合施展雄心壯志,畢竟初生牛犢還什麼都不怕,他開始鍛煉自己,即使是鋤地,即使是做飯燒火。
齊章笑道:「你別看我這麼高,以前可瘦了,比你還要瘦弱。」
說著又攤開手來,給郁瑞看手心裡的老繭,齊章的手很大,裡面佈滿了老繭,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疤,就猶如唐敬一樣,有些傷疤太深了,就掉不下去了,會永遠留下烙印。
郁瑞伸手輕輕摸了摸齊章手上的繭子,很厚,很粗糙,一瞧就是握慣了兵刃的人。
下人們瞧他們談得投機,也退到外間兒來,只是偶爾進去添壺茶短點兒點心之類的,並不打擾他們說話。
唐敬今日都在鋪子裡,誠恕一直跟著他,雖說唐敬有把生意都轉手給郁瑞的心思,但沒轉之前還是需要自己忙活。
他坐在內堂看了會子賬簿,掌櫃的進來道:「四爺,外面有個姓趙的爺說要見您。」
「姓趙?」
「對,姓趙,那爺說了,跟您說他姓趙,您就知道他是誰了。」
唐敬的眼睛始終沒從賬本上挪開,只是道:「請他進來。」
掌櫃的出去,唐敬這才看了一眼誠恕,道:「你先出去罷。」
誠恕應了一聲,退出去,出了內堂,就看見兩人被掌櫃的引著往這邊來,誠恕是見過的,竟然是趙黎和連赫。
他們都是一身常服打扮,誠恕自然是看得懂眼色的人,趙黎這副打扮必然是不想讓人認出自己,因著也就沒吭聲,低頭出去了。
趙黎和連赫進了內堂,掌櫃退了出去,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他們一眼,道:「唐某這裡廟小,沒成想竟然引來這麼大的佛。」
趙黎笑道:「四爺好大的譜子,想見一見四爺,還要三傳四傳的。」
唐敬道:「到哪裡都有哪裡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想必趙爺也是明白的。請坐。」
趙黎和連赫坐下來,過了好半天沒人說過,趙黎終於打破安靜,道:「我來這裡,想必四爺也知道是什麼事情。」
唐敬只是面皮不動的笑了一聲,道:「唐某不知道。」
趙黎被他噎了一下,壓下心中拱起來的氣,道:「唐四爺是聰明人,咱們也就不說別的廢話了。」
連赫繼續道:「這些天慕容盛那邊兒的消息想必四爺也聽說過了,今日我們來此,就是想聽聽四爺的意思。唐四爺是久經沙場的人,肯定最明白如今的情勢,仗要怎麼打,西面有姜國,東面有鋮國,南面還有一座望龍坡,倘或慕容盛偷偷派兵佔領望龍坡,那麼咱們幾乎就沒了勝算。」
唐敬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賬本,道:「所以,趙爺的意思呢?」
趙黎站起來,道:「如果你肯領兵出征,慕容盛一定不會和你硬碰硬而是轉陣望龍坡,連赫願意領兵守在望龍坡,到時候兩面夾擊,攻其不備。」
唐敬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連赫,連赫並沒去看唐敬。
趙黎道:「唐四爺的意思如何?」
唐敬道:「如果唐某沒有聽錯,趙爺這是在求我。」
「你……」
趙黎被唐敬不鹹不淡的語調弄得氣怒,只不過被連赫拉了一把,壓下心中的怒氣,道:「唐四爺說的正是……或許在唐四爺眼裡,我就是個多疑猜忌的昏君,但是今日,我就是在求你,為了天下蒼生,只要你唐四爺肯答應,我寧願給你下跪。」
唐敬這才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轉頭看向趙黎,道:「趙爺的誠意呢?要跪就跪罷。」
趙黎登時睜大了眼睛,眼裡似乎有些屈辱,狠狠咬住後牙,瞪了唐敬半天,喉頭滾動了好幾下,終於一狠心,猛的雙膝一彎,就要跪下去。
連赫也沒料到趙黎真的能做到這份兒上,喊了一聲「陛下」。
唐敬在此時卻手一帶,將旁邊的椅子帶過來,正好卡在趙黎的膝蓋處,趙黎膝蓋磕在椅子上悶哼一聲,並沒有真的跪下去。
唐敬道:「唐某只是試試趙爺的誠意,而在唐某心裡,趙爺也並非一個昏君。這件事兒我應下了,趙爺只管放心,只要連大人守得住望龍坡,唐某這裡無需擔心。」
說著又看了一眼連赫,連赫卻第二次避開唐敬的眼神,唐敬似乎是洞悉了什麼,其實說來也有道理,唐敬前半生縱橫在沙場這麼多年,別說望龍坡,隨便指出一塊土地來,沒有他不熟悉的,連赫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他自然清楚。
唐敬心裡早就知道趙黎會讓自己上戰場,只不過他沒想到,趙黎真的能跪下來求自己。
等他送走了趙黎和連赫,賬本也看不下去了,叫來誠恕就準備回唐宅去。
唐敬剛進到門口,就有下人過來道:「老爺,下午齊章將軍來拜訪過,不過您沒在,少爺就留他等等,這會子還在郁兮園呢。」
饒是唐敬也難免怔愣了一下,齊章是他的兒子,而有沒有血緣關係,郁瑞在他心裡的份量必然是不可磨滅的,他不知郁瑞見到齊章會是什麼反應。
唐敬往郁兮園去,正房沒關門,芷熙坐在門檻上,見到唐敬來了趕緊站起來,輕聲道:「老爺,少爺睡下了。」
「這會子睡下了?」
芷熙點點頭,道:「少爺和齊將軍一邊等您一邊聊的可歡實了,可能是累了,這會子睡下了。」
唐敬點點頭,放輕了步子走進去,芷熙給他打起裡間兒的門簾子,就見屏風後面,郁瑞和齊章都躺在床上,挨在一起正睡得香。
唐敬看到這個光景,一瞬間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感受,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芷熙跟著,又出了內間兒。
唐敬道:「別吵了少爺休息,等著醒了再說。」
芷熙道:「是。」
郁瑞和齊章聊天聊得投機,兩個人身邊都沒什麼年齡相當的人,難得見著一個。
郁瑞是身子骨一直很弱,就說現在調理著比以前強了不少,但是一上午在外面看鋪子,本身睡個午覺也別打擾了,如今聊了會天就困了。
齊章是大老遠從邊關趕到京城裡的,一來京城裡就一堆的事兒等著,還要進宮接受封賞,自然沒一刻閒著,眼下請續放鬆下來,自然也困了。
兩個人聊累了就準備瞇一會子,結果都睡著了,芷熙聽裡面沒聲兒,探頭進來一看,竟然打上了小呼嚕,趕忙過來給兩人蓋上被子,真怕少爺睡著了吹了涼風,給吹病了罪過就大了。
唐敬回書房坐了一會兒,天色黑下來就讓嶠襄吩咐廚房多做些吃食,又起身去郁兮園,免得郁瑞睡過頭了,晚上又睡不下。
唐敬進裡屋的時候,郁瑞正好醒了,唐敬走到床榻邊兒,郁瑞正睜開眼,兩個人眼神撞在一起。
唐敬伏低了頭,因著旁邊的齊章似乎很累,還沒有醒,輕聲道:「要不要起來?」
郁瑞看他離自己這麼近,熱氣甚至灑在自己鼻尖兒上,臉上有些泛紅,生怕齊章醒來了看見這樣兒,趕緊要撐起上身來。
唐敬伸手扶他起來,齊章也是練家子,最近趕路有些累了,但是這一動晃肯定也醒了,起初迷迷瞪瞪的沒醒過夢來,看到唐敬,隨即一下子竄起來,非常侷促的站在一邊,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是來別人家拜訪的,竟然睡著了,就算自己再不拘束於規矩,也覺著不好意思。
唐敬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兒子,總之齊章的眉眼之間竟真的能看出自己年少的樣子,當年自己也是這番稜角分明,只不過後來始終打磨的冷漠老成了。
郁瑞道:「齊將軍可等了一下午,天色不早了,爹爹留齊將軍吃頓便飯罷。」
齊章這樣一聽,趕忙搖手道:「不打擾不打擾了。」
唐敬卻接口道:「方纔已經讓人去擺飯了,你們醒醒盹兒,過去就行。」
齊章這樣一來更是不好意思,他從小就在軍營裡聽老兵說起唐敬的事兒,在齊章眼裡,唐敬就是趙國的戰神,那是一個永遠也接觸不到,遠在天邊的人物,哪成想今日真的見到了,自己反而這麼失禮。
芷熙給郁瑞和齊章端了杯茶,醒醒盹兒,嶠襄很快過來道:「老爺,晚飯好了。」
唐敬點頭道:「走罷。」
眾人一併往飯廳去,裡面一張大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菜餚,旁邊站著一水兒的丫頭,捧飯的,安筷的,端著茶杯水盆的,那氣勢是讓齊章不曾見過的。
齊章在軍營裡吃飯慣了,雷厲風行的,若是慢了片刻,估計都吃不到飽飯,因著如今改不掉這個毛病,沒人和他搶,吃的也很快,唐敬和郁瑞吃飯也是不說話的,一頓飯吃的不慢,丫頭很快又上來撤掉飯桌。
嶠襄端上茶來,齊章這才捏著茶杯又緊張起來。
唐敬問了齊章幾個問題,其實多半也是之前郁瑞問過的問題,郁瑞聽得出來,唐敬肯定和自己的想法一樣,畢竟齊章是他的親生兒子,兒子在自己的面前,做父母的怎麼能不多問幾句。
齊章並不像和郁瑞說話時候那麼輕鬆,有些緊張,手都下意識握緊了拳。
郁瑞就像不經意的笑道:「齊將軍和我年紀也差不離多少,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有個照應,爹爹不如認了他做義子罷,往後京城裡也有個照顧著的。」
齊章頓時震驚的睜大了眼睛,郁瑞看的出來,他眼裡摻雜著喜悅和不可置信,只不過這麼純粹的感情又讓郁瑞有些心裡發顫,齊章或許是感謝自己的,但自己又何嘗沒有私心,他不該是義子的,他該是嫡子,郁瑞覺得於情於理自己這個假鳳凰都不該這麼做,只不過他不能退讓,不能從唐敬身邊退讓。
唐敬只是看了郁瑞一眼,郁瑞雖然臉上掛著笑,卻掛的很苦,很牽強。
唐敬伸手拍了拍郁瑞的肩膀,道:「只要齊將軍不嫌棄。」
齊章長大了嘴,仍然有些醒不過夢來,這一天過得實在太渾渾噩噩了,不說在唐家做客竟然睡了一覺,後來又在人家裡吃飯,現在竟然要被認為義子。
齊章突然覺得自己被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砸昏了頭,半響都反應不過來。
郁瑞拉了他一下,道:「愣著做什麼?」
誠恕遞過茶來,齊章趕緊伸手接住,立馬跪在地上給唐敬磕頭獻茶。
唐敬心裡也有一時的唏噓,他從來不曾將血脈放在心上,畢竟看多了爾虞我詐,血裡的親緣又算什麼,在銀錢權利面前什麼也不是。
他當初找來郁瑞,還不是為了搪塞皇上,唐敬心裡一直是冷酷的,他覺得,只要自己說誰是唐家的嫡子,誰便即是,旁人多一句也不能置喙。
而如今真正的血緣至親就在眼前,饒是唐敬這種鐵石心腸,也有些感慨。
唐敬扶起跪在地上的齊章,齊章好一陣感動,上過戰場的人竟然為了這些事兒激動的直發抖,半天緩不過神兒來。
唐敬收齊章為義子的事情,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本身在皇城裡,就沒有什麼是秘密的事情,像這種大事兒,自然更不是秘密。
很多人揣測不明白唐敬是什麼意思,更多的人揣測唐敬是不是又有野心,準備收羅名將,趁著這次和鋮國開戰準備再度出山。
猜測很多種,但是沒有一種是對的,他們根本沒想過,其實這個名聲初現的少年將軍,其實是唐敬真正的兒子。
齊章和郁瑞的關係非常好,他每次來唐家都會來和郁瑞聊天,有的時候會留下吃飯,甚至是留下來過夜,聊得入勝的時候會和郁瑞促膝長談,晚間就睡在一起。
雖然唐敬樂見兩人的關係如此親厚,但是他來郁兮園十次,得有八次看到齊章正在和郁瑞聊天,一留留到很晚。
齊章在的時候,郁瑞自然不讓唐敬對自己做過於親近的舉動,唐敬起初還能忍,後來越來越覺著忍不得了。
這日唐敬好不容易抽出空子來郁兮園,就見齊章也在,不知正在和郁瑞說些什麼,兩人說說笑笑的,唐敬走進去也被冷落著。
齊章剛開始將唐敬敬若神明,只不過後來接觸久了,還是覺得郁瑞容易親近,相處下來自然和郁瑞的關係最好,唐敬不會承認,其實自己肚子裡有些冒酸氣兒……
幸好唐敬來了沒多久,有下人來跟齊章說,皇上宣齊將軍進宮陛見。
齊章哪敢怠慢,立馬換上乾脆利落的表情,起身告辭,出了唐家往回去趕緊換了朝服進宮去。
唐敬見齊章走了,才過去,將郁瑞一把就從輪椅上抱起來,郁瑞沒有防備,稍微掙扎了一下子,唐敬很快走了兩步,將他放在床上。
郁瑞直覺後背剛剛沾到了床榻,身上的衣裳忽然一鬆,已經被唐敬抽掉了腰帶。
郁瑞趕緊擋住唐敬,道:「你做什麼,萬一芷熙進來了怎麼辦?」
唐敬低頭在他的嘴角上親吻,很嚴肅的道:「你這些日子和齊章走的太近。」
郁瑞聽他的口氣,愣了半響,才「噗嗤」笑了出來,道:「兩個兒子相處的和睦,你這個做爹爹的豈不是省心?萬一像常家那樣怎麼辦。」
唐敬聽他戲謔的調侃自己,只是一手抓住他的下巴,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面探出舌來親吻著郁瑞,一面將他的衣裳解開,兩三下連著裡衣一起脫下來。
郁瑞被他吻得呼吸粗重,這幾日裡兩個人也很少親近,郁瑞身子又敏感,向來是禁不起唐敬撩撥的,自己起了反應,也就放軟了身子,順著唐敬。
唐敬明知道郁瑞和齊章關係親近,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關係,但仍然禁不住心裡不對勁兒,若是以前,唐敬決計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誰這麼重視,這麼在意。
兩個人都有些情動,自從郁瑞的小腿有了感覺,唐敬總是喜歡在這種時候親吻他的小腿,郁瑞那裡的感覺雖不靈敏,沒有其他地方敏感,卻能下意識的感覺到快感。
郁瑞怕下人在外面聽見,捂著嘴不敢嚷,被唐敬反覆折騰了兩次才算完,之後洗澡和上藥免不得又被唐敬揩油,只不過郁瑞已經累得不行,就由的唐敬去了。
齊章換了朝服進了宮,原來趙黎是找他商議去打仗的事兒,齊章這會子才聽說,原來那日連大人說的「微薄之力」竟然變成了事實,唐敬會親自掛帥,自己被編排在唐敬的手下。
趙黎道:「連卿雖舉薦了你,只不過你年紀還輕,朕聽說前兒幾個唐敬收了你做義子,想必唐敬主帥,你心裡也不會不服氣。」
齊章道:「末將不敢,一切聽從陛下吩咐。」
趙黎道:「齊章啊,你就替朕打好前線,擾亂慕容盛的視線,只要慕容盛真的派兵去望龍坡,到時候兩面夾擊,再加上望龍坡的地勢,一定勢如破竹。」
齊章聽了卻皺了一下眉,有些踟躕,想了半天才不禁道:「末將可否斗膽問一句,陛下想要派誰駐紮望龍坡?」
趙黎道:「自然是丞相,連卿已經跟朕請命了,整個朝廷上下,沒有人能守住望龍坡,除非是他。」
齊章只是點頭,不過面上還有些踟躕,趙黎道:「齊將軍覺得有何不妥麼?是覺得連卿沒有經驗,不能勝任?」
齊章忙回道:「這倒不是……皇上,不知讓連大人駐守望龍坡的事兒,有沒有告知唐四爺?」
趙黎道:「唐敬是知道的。怎麼了?」
齊章眉頭皺的更深,道:「那或許連大人是有什麼妙招罷。望龍坡地勢陡峭,其中有一條望龍谷,這地方是埋伏敵軍的最佳地點,峽谷埋伏一般不是水攻就是火攻,只不過正因為望龍谷過於陡峭,從山頂往下引河道或者扔火石根本不管用,連大人如果想將敵軍在峽谷斬斷,需要將敵軍引入谷中,兩面出口堵住這樣再放火……只是鋮國兵馬狡詐,如何引入谷中,那就難辦了。」
趙黎心裡一震,突然道:「你若是連赫,你要如何辦?」
齊章淡然的達道:「主帥是軍中頭腦,敵軍看到主帥才會掉以輕心,自然是以自身為餌,將敵軍引入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