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新鄰居
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把樹林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樹葉綠得青翠逼人。
俗話說,水是生命之源,但是如果這個生命之源太多了,也會讓人很頭疼。
在斷掉的枝幹旁邊,我又長出了一片葉子,這兩片看起來比以前小一點的葉子被連綿不斷的雨水沖得東倒西歪,很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
新生命總是脆弱的。
動物的幼崽有父母,或者同類照顧,而植物,則只能依靠自己頑強的生命力。
我紮根的那個小坑洞更是灌滿了雨水,把那點可憐的灰塵累積成的淤泥泡成了一灘泥水,而我則在這個小水坑中漂浮著,僅餘下一些根須還牢牢的粘在大樹提供的那些縫隙中。
水分過多的話,會導致我接觸的空氣減少,從而影響到根須的呼吸作用,如果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我大概就會變成一棵不幸因為窒息而死掉的樹。
這真是太悲劇了。
大樹察覺到了這一情況,但是它也不敢利用縫隙過快的把積水清理掉,因為這會使我賴以生存的那點淤泥流走,只能用細水長流這個辦法,把這些積水一點點的吸收走。
我們這麼日夜辛苦,終於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至少我沒被水淹死。
雨當然不是時時刻刻在下,偶爾會停下來,我看到一些小動物,像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田鼠,叫起來像狗吠的小麂等從這裡經過。
它們輕巧的越過那些水坑,小心的避過沼澤中的陷阱,在草地上留下一個個的泥腳印。
我甚至看到過一窩狐狸,那隻雜色的年輕母狐狸帶著三隻小狐狸,前顧後看的從大樹下狂奔而過,就好像後面有什麼敵人在追殺一樣,而我等了半天,也沒看到尾隨者,只能認為狐狸天生的謹慎狡猾讓它們時刻保持著警覺。
在很遠的地方,我還聽到了狼吼虎嘯,讓人心驚的猛獸氣息。
在大樹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極小的池塘,那裡經常有小動物過去飲水。
池邊長滿了一叢一叢的水仙花,纖細的長葉在水面上形成了倒影。
本來還三三兩兩的開著花,被這雨水一沖,也難免殘敗了許多,僅倖存了一些零星的長在青翠的枝葉間,白白的花瓣,黃黃的花蕊,很好看。
它們是熬過了一個冬天,才終於有機會盛開自己的花。
就因為有了這叢水仙花,那個不起眼的小池塘就顯得特別的好看,和一幅油畫似的。
我有事沒事的時候就盯著它們看,想在花落之前,好好的觀賞一下。
久了,我就發現,這叢水仙大概恨透了這場連綿不絕的雨,讓它美麗的花朵全凋零了,它把剩下的花藏在葉子下面,僅僅從葉縫中透出一點明亮的顏色。
等到雨停了的時候,那些細長的葉子就會收回來,藏在下面的花朵顫巍巍的站在那兒,倒影在池塘中,顧影自憐的樣子很是可愛。
風吹過,細長的莖桿帶著一種特有的節奏,在風的伴奏下,它就搖曳著跳起舞來。
也許因為有我這個觀眾存在,它跳的更加投入。
連我都忍不住隨著它的動作晃動著自己頭上那兩片可憐的葉子。
卻沒想到,連大樹都想來湊熱鬧,它晃動了一下枝葉,坑洞中的積水都潑出去了一點,讓我立刻把根扎得更深。
我覺得它好像生氣了。
雨收風住,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春雨終於暫時劃傷了一個句號。
我鬆了口氣,陽光照過來,很快,坑洞中的水就沒有了,一部分蒸發掉,一部分被我的根須吸收,當然,大部分還是漏進了大樹枝幹的裂縫中。
我長大了許多,又多了幾片葉子。
我的生長速度很慢,這也許是品種,也許是養分不夠的緣故,或者僅僅是因為我身在這片沼澤中。
不過長得慢也有好處,至少在短時間內,我不用考慮生存的問題。
寄生蟲般的生活還將持續下去。
我把一個根須試探著長到了坑洞外,想著也許拚命長的話,也許過了三年五載,或者更短一些的時間,能夠接觸到地面,那樣我就可以靠自己從大地汲取養分製造食物。
但是,目前,我還是要把絕大部分根須與大樹融為一體。
在大樹下面,有一塊很大的石頭。
上面長滿了黑綠色的,俗稱青苔的植物,普通的青苔一年大概只能長一毫米,像這麼大塊的青苔,沒有個幾百年時間,是長不出來的,看來這塊石頭在這個地方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了。
植物總能讓人覺得,時間像水一樣無聲無息的過去。
留下來的,也許僅僅是這幾釐米厚的一片青苔。
石頭下面有一塊小小的空隙,裡面是一窩鼴鼠,還有各種各樣的蟲子的樂園。
但是,它們在一天下午被一窩狐狸趕走了。
那隻雜色的母狐狸跑到了樹下,東看看西瞧瞧之後,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用爪子拚命刨著那塊石頭下面的縫隙。
縫隙越來越大,到最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洞穴。
它鑽進去,鑽出來,渾身髒兮兮的,滿是泥土,最後好像終於滿意了,還逮住了一隻鼴鼠,把那隻鼴鼠當成了戰利品叼在了嘴上,用極快的速度離開了這裡。
到了晚上,夜幕降臨,森林中的各種聲音只不過讓這裡顯得更加寧靜罷了。
三隻小狐狸跟在母狐狸後面,母狐狸左顧右盼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它一會兒低著頭嗅著地面,一會兒舔舔那幾隻小狐狸,終於,一家四口,來到了那塊石頭旁邊。
母狐狸把小狐狸一個個的塞了進去,然後看了看,自己也一頭鑽了進去。
這塊石頭下的洞穴成了這窩狐狸的新家。
四隻狐狸成了我的鄰居,我站在它們頭頂,可它們進進出出卻絲毫沒有注意過我,只有大樹,它們倒是很在意。
母狐狸甚至還專門在樹身上撓了撓,然後低著頭退回去,三隻小狐狸在洞穴中露出頭,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它們亮晶晶的眼睛天真而懵懂。
我總是習慣把這些不能說話的動植物的一舉一動帶上自己賦予的含義,或者只是因為紮根在那兒,有些寂寞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