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開個會
那群如同蝗蟲一樣的闖入者肆虐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離開了這座面積廣闊的森林。
森林恢復了平靜,清澈的陽光穿透下來,溫柔的撫慰著一切生靈。
周圍很安靜。
只有風吹過樹葉的簌簌聲,樹上的果實掉落在地上的「啪啪」聲。
小狐狸也被蠱惑著,終於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土穴,在旁邊的那一小塊完整草地上,攤開四肢,曬著太陽。
那棵豔麗的食人花盛開著,就好像用紅色的絲線在這塊青翠的地攤上繡了一朵花一樣,栩栩如生,連花瓣上的露珠都沒有遺漏。
幾隻螞蟻排著隊順著食人花的莖桿想爬到它的花上去,等它們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食人花抖動了一下,那幾隻螞蟻就掉了下來。
我認真的修煉著。
與星盤旋轉著,以它為中心,一個小小的蓮子大的妖丹正在慢慢的形成。
灰鳥偶爾會撲棱著翅膀飛過來,在豐厚的草地上跳來跳去啄食著草葉。
從他和食人花的交談中,我知道,那些闖入者每隔個十幾二十年就會糾合在一起來到這兒,斬殺和擄掠森林中的靈物。
久而久之,這森林中的靈物們也得出了些規律,到了這個時候,就聯合起來共同對付這些惡修。
長日無聊。
不用苦修的食人花,斗花鬥草逗螞蟻,順便還逗逗小狐狸。
相處的時間久了,小狐狸也漸漸沒有那麼害怕食人花,有時候也敢大起膽子在這附近跑來跑去,滾成一團的玩耍著。
雖然有與星盤在這兒,但是小狐狸的修煉卻絲毫起色也沒有。
它心太雜,注意力容易分散,更兼之這麼多年來,連天敵都能從容應對,更是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了。
每天除了進食睡覺,玩耍胡鬧,撒嬌打滾,其他事一概不做。
我有時候覺得,它這樣也挺好,有時候卻有一種看著自家子弟不爭氣,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天,小狐狸又被食人花欺負了,跑回來抱著我的樹身,濕漉漉的黑眼睛看著一搖三晃著跟過來的食人花。
食人花手一伸,就拎著小狐狸的耳朵把它提到半空中,左晃晃右擺擺,把小狐狸弄得暈頭轉向,眼巴巴的回過頭直直的盯著我。
食人花順著小狐狸的視線看過去,「嘖,原來想找這棵小樹當靠山啊?」他又晃了晃手裡的小狐狸,「沒點出息。」
我晃了晃自己的樹幹,葉子沙沙作響,有點受傷,雖然自己連化形都做不到,當人靠山是勉強了點。
這件事之後,我決定不但自己要努力修煉,就是小狐狸,也不能讓它這麼混下去了。
打定了主意。
當天晚上,等小狐狸玩累了,進了洞穴抱著我的樹根打算睡覺的時候,我利用與星盤悄悄的挪動了自己其他的樹根。
第二天。
小狐狸醒了過來,它鬆開爪子,興沖沖的就想跑出去,結果一頭撞在了一個樹根上,摔了個跟頭。
小狐狸挖的這個洞穴,越往裡面就越迂迴曲折,洞穴通道很窄,剛剛夠它進出,現在正被個樹根擋的嚴嚴實實。
小狐狸繞著那樹根走來走去,嗚嗚叫著,顯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通道剛好建在那兩塊石頭中間,上下左右全都是石頭,要另外挖條路極其困難,它只好沮喪的趴回了樹根那兒。
在這個閉塞的小空間中,充滿了濃度極其驚人的靈氣。
剛開始有點焦躁的小狐狸被這靈氣吸引,慢慢的也變得平和安詳起來。
它抱元守缺,開始認認真真的吸納著周圍的靈氣。
它到底不是植物,所以我也沒太拘著它。
隔個幾天就把樹根挪開,讓它能到外面瘋玩一會子。
其實也想過,小狐狸可能會受不了這種苦修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但是到了該回來的時候,它棕紅色的身影還是會出現。
暖爐一樣的身體緊緊的貼著我的樹根,睡得甚是香甜。
這天,風和日麗。
食人花幻化成了人形,小狐狸從他身邊跑過,他一把揪住小狐狸的尾巴,把它倒著提起來,「今天那老妖要聚會,順便把你也帶上吧。」
小狐狸使勁掙紮著,吱吱叫著,看起來很不樂意。
食人花眼珠一轉,手一揮,把我的樹身也罩住了,「把它也帶去,你就樂意了吧?」
在旁邊盤旋的飛鳥落了下來,化為了那個灰衣男子,他皺著眉頭看著食人花,「這樹還沒成形,這麼隨意挪動不妥。」
「我自有辦法。」食人花滿臉不在意的揮揮手,往前走了。
他所說的老妖聚會我也有所耳聞。
當然主要還是生好八卦的食人花說的。
不外乎就是這座森林中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們的聚會,一來大家互相交流一下修煉的心得,二來互通有無,看看別人手裡有沒有自個兒需要的東西,三來剛剛過了一次劫難,大家也要看看有什麼損失,下次該怎麼應付也要考慮一二。
這三件大事放在一起,開個會聚個餐當然是必要的。
不管是靈修,還是妖修,修煉起來都講究一心一意,不為任何外物所動,講究本心,這也注定了,他們彼此之間是不會太熟絡的,有關係好點的,也是一年半載才會通次音訊或見個面。
像食人花與灰鳥這樣的,已經是異數了。
聚會是相隔了不知道多遠的一座山頭。
被人開個座洞府,裡面很是寬敞,估計把這座山的山腹都挖空了。
裡面雖然也經過了簡單的修葺和裝飾,但總的來說,還是自然風味佔了上風。
洞府內各種植物蔓生攀爬,主人也任其自由生長,不加約束和翦除,只是在它們快要把洞府全佔滿的時候,用法力小心的把它們連著根挪到旁邊去或洞府外,此外還有許多的小動物在洞府內穿來竄去,甚至有一些還佔著走道正在呼呼大睡。
說也奇怪,雖然洞府內有如此多的外來者,卻絲毫不顯髒亂,想來,是主人在開這個洞府的時候使用了一些法術,洞府內乾燥溫暖,草木扶疏,間或有鳥鳴獸蹤,空氣中有微風流動帶來草木的清香,倒真的顯得有些神仙府的氣象了。
已經到了的修士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交談著,有些就這麼席地而坐,有些就著樹根當凳子,有些變化出了石桌石凳,也有更人性化的,居然還弄來雕工極精美的紫檀木椅。
當食人花出現在大門口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大家都當食人花是空氣般,所有人都無視了他的存在,食人花也不以為意,逕自走到了大廳中央,尋了把椅子就坐下來閉目養神。
在鳥語花香,叢林掩映間,一波又一波的修士來來去去。
食人花施了個法術把我暫時安放在了這洞府的地上,根在一瞬間就深扎進這岩壁中,一隻八色鶇飛了過來,在我的枝葉間迅速跳躍行進,試圖在我這株酷似灌木的小喬木身上找到些昆蟲。
被食人花放出來的小狐狸,朝著這只八色鶇猛撲過去,生性膽小的八色鶇立刻飛到了旁邊石壁的青藤上,顫聲叫著,撲了個空的小狐狸掛在了我的樹身上,讓整棵樹猛烈的搖晃了起來,樹葉簌簌的落了下來。
小狐狸大概知道闖了禍,聳拉著腦袋乖乖的跳下樹,趴在我的樹根旁,把頭埋在兩隻短小的前爪間,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不遠處的那些修士。
以食人花為中心,畫了個無形的圈,那些修士默契的繞開了這裡。
其實我倒也很能理解他們。
不管是妖修還是靈修,都會在自己身上留下那麼一星半點的表明自己原形的東西,像南木頭上那個樹根做成的發冠,從我面前走過的這位拖著個桃花枝做成的長裙的女修,不遠處那個大聲嚷嚷著的男修額頭上那個大大的王字。
這讓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概念版的時裝展,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奇思妙想紛紜呈現。
在這裡,我也不敢使用與星盤,只能勉強按捺著,等這個聚會開始。
這洞府的主人據說是個修為很高深的鹿妖,生性慈和溫軟,識大體知大義,據說很久前,為了修煉入世的時候,還曾經在人修的世界裡,刻苦攻讀,中了個舉人,這當然只是些謠傳,不過比起絕大部分還依著本能生活、修煉的其他修士,已經是大大不同,所以就把他推舉了出來,當了個頭。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等得葉子都有些發焉的時候,後面的洞府裡終於有了點動靜,從裡面施施然走出來一個老者。
我看到這老者的時候,頓時枝葉搖晃了一下。
他果然是個鹿妖,頭頂上那兩個巨大無比的鹿角足足有一米高,壓在他那矮小的身體上,滑稽得不行,偏偏他嫩如嬰孩的臉上還留了把長長的白鬍鬚,讓人不覺威嚴只覺返老返童般的可愛。
就看到他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兩聲,周圍的噪雜聲漸漸停了下來,一把嫩嫩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洞府,「今日把大家召集起來,有件極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商議,我從一位同修那兒得知。」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那些惡修這回沒討著好去,正四處糾合些修士,打算再行進犯我們這兒。」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只聽到嗡嗡的議論聲不拘於耳,立刻有幾個人高聲叫了起來。
「這怎麼可能,不都是幾十年一次嗎?」
「是啊,鹿寶前輩,這消息可靠嗎?」
「我讓那些惡修有來無回。」
叫鹿寶的鹿妖又清了清嗓子,重重的咳嗽了兩聲,「消息是確實的,所以今天我們得商量下對策。」他朝後看了看,「我這朋友也來了,他會和你們說說的。」
當看到他那個朋友的時候,我的樹葉猛烈的搖晃了起來,飄下來好幾片葉子。
這不就是個那個帶走了大樹的綠衣老者嗎?
就看到這綠衣老者沉著臉,慢條斯理的在上面敘說著將要來到的惡修的劫掠。
不外乎就是那些惡修得知這森林中出了什麼寶物,為利所惑,呼朋引伴,定要把這片森林給翻個底朝天,以找到那傳說中寶物,這寶物具體是什麼因為不得而知,只聽到那謠傳說這寶物奪天地之造化,得到了之後能一步登天,連天劫都可以化解。
這下面的修士聽到這話,一片沉默,如果連天劫都能化解,那確實能讓人瘋狂,不說那些惡修,就是在場的修士,又有幾個對這寶物不動心的?
我覺得這事不太對勁。
就好像把一塊散發著香氣的餡餅放在了飢餓的眾人面前,餡餅僅僅只有一塊,想吃的人卻那麼多,到最後大家為了搶這塊餡餅大打出手,等最終的勝利者決出了,激動的把手伸到餡餅前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是畫著塊餡餅的白紙。
這把大樹搶走的綠衣老者很是惡毒。
食人花剛睡醒,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說完了?說完了,我走了。」
他拂了拂衣袖,打算離開這洞府,這個舉動讓還在那兒講著事情輕重緩急的綠衣老者臉色青一塊紅一塊的,我倒是覺得大為痛快。
只不過我還是有些不甘心,這綠衣老者來了,被他抓走的大樹是不是也來了呢?
抱著這念頭,我驅動著與星盤在這洞府下面流動著。
這洞府被鹿妖設了幾層陣法和結界,幸好,我已經身在這洞府內,所以還是佔了點便宜,與星盤雖還是遇到了些阻礙,但是繞過了那些阻礙之後,還是在整個洞府底找了一遍。
一無所獲。
不知道錯過了這次,還要多久才能再次接近這個綠衣老者,我把所有的靈力都灌注到了與星盤上,呈液狀的與星盤像無形的水一樣,終於感應到了一樣東西。
那個角落極冷。
就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樣。
與星盤鑽出地面,這是一個單獨的石室,沒有一絲光亮,周圍全是冷硬的石頭,溫度極低,連隨處可見,地底深處都生長著的青苔在這裡都難以生存。
液狀的與星盤發出淡淡的螢光,就看到這個石室中央,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與星盤流動著靠過去,我的神識悄悄的探了過去。
那是被封在這裡的大樹,一半枯死,一半蔥蘢。
就好像沐浴在陽光下,正舒展著枝葉的瞬間,被冰封住了一樣。
生機還流動在每一片樹葉上。
仿若隨時可以迎風而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