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秦邊從軍十餘年,當初跟著他的六個人,如今在身邊的也只有陳鋒、李賀還有楊玉德三個了。
楊玉才三年前傷了腿,沒法再上戰場,家鄉也沒什麼人了,便由秦邊陸滿幫著送到京裡陸記唐腐幫忙,也算是有了個營生。錢柱為人正直,腦子也活,被趙廣調到了四皇子身邊。王虎是兩年前打鷂貉右賢王的時候出了事,至今沒找到人,生死不知。
趙廣雖然總拿秦邊戰場上的作風打趣,但是,秦邊知道,戰爭,從來不是兒戲,不要臉不怕死,無所不用其極,只有這樣,才能贏,才能讓弟兄們保住命。
秦邊如今已不是當初會因為唸書與小滿賭氣的少年了,在軍中呆的越久,經歷的戰事越多,秦邊越發能感覺到小滿當初教給他的那些兵法多麼可貴,他不知道小滿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雖說總拿陸寬來搪塞,但是連趙廣都聞所未聞又如何解釋?
秦邊望著牆上的地圖,卻什麼都沒看進眼裡,大概是捨不得兒子吧,竟是一下子想起了過去的事。那些自己想不明白的,小滿不說,他也就不問,或許真的是自己阿麼保佑呢,把小滿送來了自己身邊。
「大哥?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兒?」陳鋒的聲音驀然打斷了秦邊的思緒。
「是阿鋒啊,對了,你夫郎也有四個月了吧。」
「可不是,前段時間大夫說頭三個月要當心,可把他憋壞了,如今剛穩當些就天天往唐腐鋪子裡跑。」陳鋒一說到夫郎,整個人都燦爛起來。
「這樣,這兩天你抽個空,把夫郎接過來,於河畢竟是咱們的地方,好歹安心些。」
「大哥?上邊兒有消息了?」
「雖然還沒明說,估計也差不離,到時候你就讓你夫郎住在將軍府裡,讓你嫂麼麼照應些,你也別跟他說其他,就說是小滿想他了。」
「我知道了,謝謝大哥。」
「謝什麼,當初的兄弟,如今也就咱們幾個了,賀子跟玉德如今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你不一樣,一旦上了戰場,可就由不得你瞻前顧後了。」
忙豆兒兄弟仨走了兩天,秦昌就回桐城了,陳鋒送了一趟,回來的時候也把夫郎白順帶過來了。
陳鋒在桐城是有間小院兒的,那也是小夫夫的家,在於河他都是住在營裡,如今白順來了,便住進了秦邊府裡,倒也方便。
陸滿見到白順挺高興的,幾年的相處,兩人關係很好,家裡的孩子們也喜歡這個嬸麼麼。
「嫂麼麼,怎麼不見忙豆兒他們?好些日子沒見了,怪想的。」
「我爹麼想見見外孫,就給送回素安了。」
「這可真不湊巧。」
「如今鋪子可忙?」
「還行,本來我還以為桐城多了幾家唐腐鋪子,咱們鋪子生意會不好,哪曉得人還是那麼多。」
「你如今身子重,別累著。」
「哎喲,你可別提了,還累呢,我都快閒出蘑菇了,之前的時候,陳鋒聽了大夫說前三個月不穩當,愣是把我圈在家裡頭,一步不許出門,現在好歹能動動了吧,他說是你想我了,二話不說,給拎到於河了,我信他有鬼。」
「怎麼還不許我想你啊?」陸滿聽了幾句,就知道白順還一點兒不知道打仗的事,想想畢竟是特殊時期。
「要是你想我,肯定是去桐城了,還讓我揣個小的跑遠路啊?還不是他不想讓我去鋪子?算了,我都懶得跟他計較。」
「行了,陳鋒是好意,你就安心在這兒住著,鋪子裡天生有夥計看著,出不了事兒。」
「我聽嫂麼麼的,索性我也逞一回威風,嘗嘗讓人伺候的滋味。」
晚飯後,酉時剛過,白順便回屋睡了,如今他正是能吃能睡的時候。陸滿在堂屋等了半晌,約莫到了戌時三刻,秦邊才同陳鋒一道回來。
「嫂麼麼勞累了。」
「跟我你還客氣?順哥兒睡了,你去看看吧。」
「哎,那大哥、嫂麼麼,我先回了。」
「怎麼沒去睡?」見堂屋中沒了別人,秦邊才開口道。
「時候也早,睡不著。」
兩人也回了主屋,秦邊洗漱之後,靠在床邊,閉目不言。
「怎麼?遇上煩心事了?」
「沒事兒,就是白天練兵,累著了。」
「對了,我看順哥兒好像一點不知情的樣子?」
「阿鋒怕驚著他,還沒提呢?」
「我看,你讓阿鋒還是實話說,順哥兒可不是柔弱的,他要是現在瞞著,到時候順哥兒從別處聽見風聲,要壞事的。」
「也好,明兒我說說他。」秦邊側了側身子,把小滿摟進懷裡,沉吟片刻,「小滿,大將軍過幾天該從京城回來了。」
「這麼快?」
「估計等不到年後了。」
趙廣回京,自然是為了此次戰事,大軍出征,皇帝要於太廟中授以節鉞。
臘月廿六,立春後的第四天,桐城關的城樓上,趙廣激昂的聲音依稀可辨。
「濟濟有眾,鹹聽余命……大匽設碑立誓,無越疆土,夫鷂貉無端起釁邊陲,復渝誓言,逞兵越界……余代天子擐甲冑,以伐無道而討不義……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
趙廣的言辭顯然激起了這些爺兒的血性,這裡的將士,沒有不恨鷂貉人的,不論是不是桐城人,都目睹過太多鷂貉人帶來的災難。
陸滿送秦邊出征,目睹了大匽軍隊誓師的場面,他一邊為這場面心中激盪,另一邊卻不斷替即將遠征的家人擔憂。
「好好的,早些回來。」這是與秦邊分離時,陸滿憋出來的唯一一句話。
白順知道了夫君即將出征,反應果然不出陸滿所料,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哭哭啼啼,而是在陳鋒臨行前,拍著他的肩膀道:「我爹麼還有一村的人,都是死在鷂貉人手裡的,你要是想讓我爹麼認你這個兒胥,就好好收拾鷂貉人,我跟兒子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