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公子謀 第五十四章 你就是你
絃歌似乎沒想到雲淺月追來,他一怔,瞬間勒住馬韁,馬車停住,他驚喜地看著她。他就知道淺月小姐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不是對世子沒有心,即便恢復記憶,她和世子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也是抹消不掉的。
雲淺月看了絃歌驚喜的臉一眼,目光略過,看向車廂。車廂簾幕緊閉,她看了片刻,車中無動靜和也無聲音傳出,隱隱約約可以感知到裡面人往日輕淺若無的呼吸今日有些濁重。她唇瓣緊緊抿起,並未說話。
「淺月小姐,世子他……」絃歌見雲淺月只看著車廂半響不說話,終於忍不住開口。
「絃歌!」絃歌剛一開口,容景出聲打斷他的話。
絃歌說了一半的話頓時吞了回去,他哀怨地看了雲淺月一眼,垂下頭,不再說話。
雲淺月只看著容景出聲的地方,依然未開口。
「我當是誰這麼大的架子!原來是景世子!」風燼閉著眼睛忽然睜開,看著緊閉簾幕的車廂,掃了一眼雲淺月緊抿的唇瓣一眼,趴在她肩膀上涼涼地道:「我見你臉如今也不熱啊!怎麼兩個月而已,就上趕著貼人家冷屁股了?」
雲淺月臉色微微一沉。
「看如今這等情形,瞎子都能看出來,人家不過是耍耍你而已,如今耍夠了,自然不理會你了。你過來攔住管什麼?人家驕傲得對你不屑一顧,連一句話也不想對你說,連一面也不想見你。」風燼對雲淺月賴洋洋地道:「我看你還是收回什麼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輕吧!人家住的可是金玉滿堂的黃金屋,吃得可是山珍海味珍奇物,穿的可是天蠶錦衣價值萬金,怎麼能是你這個什麼都不講究有一口吃的和一件穿的就餓不死的小廢物能配得上的?」
絃歌忽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風燼。
雲淺月恍若未聞,微沉著臉看著車廂。
「雲端高陽,才華灌滿,大名鼎鼎,天下推崇。不過也就是一個病秧子而已。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風燼話落,無視絃歌的怒意,忽然冷哼一聲,「快點兒走!我餓著呢!」
「最好餓死你!」雲淺月忽然收回視線,對風燼瞪了一眼,一轉馬韁,駿馬讓開車前,她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四蹄揚起,返回向城內而去。
絃歌見雲淺月就這麼走了,臉色發白,對車內急喊,「世子!」
容景仿若未聞,並未出聲。
駿馬與馬車錯身而過,雲淺月忽然無聲笑了一下,似嘲似諷。
風燼邪魅地扯著嘴角看了一眼車廂,收回視線繼續趴在雲淺月身上閉上眼睛。他眼睛剛閉上,只覺身後一絲冰涼入骨的寒意襲來,他一驚,寶劍瞬間而至,已經直達他後心。他邪魅的笑意收起,面色微變,知道躲閃不過,便不再躲閃,一動不動地趴在雲淺月肩上。
雲淺月一驚,袖中的紅顏錦瞬間飛出,堪堪在距離風燼後背心一寸之處纏住了從背後襲來的劍,她調轉馬頭回身,沒看見人,只看到車簾緊閉,絃歌睜大眼睛坐在車前。她微微皺眉看著被紅顏錦纏住的寶劍。這柄寶劍極薄,彷彿像一片超薄的冰,劍身點點寒光,像是綴了雪花。
「我以為恢復記憶之後,這天下間除了夜天逸外無人讓你能對我出手。原來我竟錯了。」容景忽然淡淡出聲,「連一隻阿貓阿狗都讓你珍之視之,對我出手了嗎?」
風燼聞言面色大怒,剛要開口,雲淺月一擺手,攔住了風燼。風燼雖然不甘,但並未言語。而是死死地看著容景的馬車。
「紅顏錦給你,可不是讓你對我出手的!」容景話落,被紅顏錦纏住的寶劍被一股大力一襲,不見有多大力道,卻是讓那把寶劍掙脫了紅顏錦,頃刻間飛回了車內。他又淡淡揚眉,漫不經心地道:「風燼嗎?風閣閣主,十大隱世世家風家目前尋找的繼承人,即便沒有武功,我也能殺了你。」
容景話音未落,風燼寶劍瞬間出銷。
「住手!」雲淺月低喝,出手攔住風燼。
風燼收回視線惱怒地看著雲淺月。
「別忘了我警告過你的話!」雲淺月板下臉。
風燼瞬間寶劍入銷。撇過頭,不再看雲淺月,亦不再看容景的馬車。
「容景,風燼是我的家人!不同於雲王府的家人!」雲淺月看著容景的馬車清聲道。
「哦?他是你的家人?那夜天逸是你什麼人?」容景似乎淡淡揚眉。
提起夜天逸,雲淺月抿唇不語。夜天逸是她什麼人她說不出來,家人不是,朋友不是,摯友不是,愛人不是,夥伴也不是。是一個界定在所有情感邊緣又脫離所有情感之內的人。但是風燼是她家人。她很清楚!這一點從很早之前她將他從死人堆裡扒拉出來,那個比她長了幾歲的男孩子遍體鱗傷經脈盡斷,只剩下一口氣之時,她從鬼門關救回了他的命,從那一刻起她就清楚,此生他是她的家人,他來照顧他!
「不知道嗎?」容景挑眉,又問,「那我是你什麼人?」
「你就是你!」雲淺月手中的紅顏錦攥緊。
「好一個我就是我!也就是說如今我就成了和你沒關係的人了,是嗎?」容景再次挑眉。語氣微微嘲諷,「雲淺月,我就知道是如此!」
雲淺月清澈的眸光忽然一緊。
「絃歌!趕車!」容景吩咐。
「世子……」絃歌坐在車前不動。
「絃歌,你越來越不聽話了!你的位置是不是以後該讓青泉代替了?」容景聲音一沉。
絃歌面色一變,連忙揮起馬鞭,停住的馬車立即走了起來。他不明白世子是怎麼想的,拼盡功力分開普善大師和老道讓淺月小姐恢復記憶。如今人記憶恢復了,他卻如此!淺月小姐能回來找世子,世子不及時抓住。如今又有「墨紅一動風雲震」的風閣閣主,從來不曾在世人面前露面,如今淺月小姐恢復記憶後,首先就是接出了他。看淺月小姐對他的維護又不同於七皇子,若是真和淺月小姐就這麼斷了,那世子豈不是……
「容景!你我十年……你非要將你變成不是你嗎?或者將我變成不是我嗎?」雲淺月看著馬車,手中的紅顏錦再次飛出,頃刻間纏住了前面拉車的馬頭,拉車的寶馬瞬間止步,再不能前行。她看著緊閉的車廂,緊緊抿了抿嘴角,聲音極輕。
車中容景不答話,沉默。
「一人之重,全天下人之輕。我說的不是玩的!」雲淺月忽然移開視線,抬頭看天,此時天色微亮,衝破了黑夜黎明破出一絲曙光。可是她心底此時卻不見黎明,昏暗一片,「可是你從來未曾相信過我!」
車中容景的氣息似乎變了一變。
「我失去記憶,這兩個月重生。拋開記憶中的人和事兒,記不住所有人。夜天逸回來出現在我面前,也未曾讓我記起一絲半點兒,卻獨獨你讓我開啟了一個記憶的片段。就因為那一個片段,我扔了夜天逸的楊葉傳書,接受了你。那是心之本意。」雲淺月繼續看著天空,黎明清冷的風拂過她單薄的綾羅紗衣,她的身體忽然比此時的風還涼幾分,「可是你呢?你用盡辦法讓我沉淪,可是自己卻清醒地看著我沉淪。不是嗎?這段感情你用盡籌謀和心機,可是你的心和感情在籌謀和心機手段中還剩下多少用來對我?」
車廂微微一顫,容景的氣息又變了一分。
「讓我沉淪在你的懷抱。你要證明什麼?證明你比所有人在我心目中都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嗎?還是證明你比所有人都厲害,短短時間就讓我對你生死相隨,不離不棄?陪著你一起瘋?或者還是想證明我心中其實一直有你,不過從來不承認罷了!」雲淺月忽然冷笑一聲,「容景,若是我說的這些都對,那麼你成功了!」
車廂靜寂,忽然沒了聲音。
「你拿自己的命和我開玩笑嗎?你如今又不吃藥不理會傷口是想我如何?你用受重傷換我將失去的記憶找回來我該感謝你嗎?或者是該謝的!畢竟你做到了夜天逸沒有做到的。可是我為何要謝?」雲淺月從天空收回視線,看向馬車,目光清冷,一字一句地道:「告訴你,我是因為你,才失去了記憶!」
容景忽然挑開車簾,看著雲淺月。
「夜天逸要回來了!我為了給你我一個機會!」雲淺月看著容景,他如畫的眉眼今日較之以往清透白皙異常,她看著他突然露面,神情沒有半絲變化,「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會記憶,如何不知道娘親離世前給我下了鳳凰劫?如何不知道我不能強行運功衝破最後一重鳳凰真經的封鎖?如何不知道會失去記憶?我願意用我所有,包括如今被我視為家人的風燼和所有人來忘卻前塵往事,換一個重生。我做好了此生不再記起的準備!」
容景凝視著雲淺月,眸光忽然一動不動。
「可是你呢?你自始至終只看到了我眼裡裝的人太多,從來不肯相信我能為你做到何種地步!既然如此!你不是你,還能是誰?」雲淺月冷笑一聲,忽然一鬆紅顏錦,看著容景冷漠且平靜地道:「容景,我們完了!」
容景面色瞬間清透如明鏡,如玉的手扣緊車壁,指尖清白一片。
紅顏錦從雲淺月手中飄出,輕飄飄掛在了馬頭上,她不再看容景,一轉馬韁,雙腿一夾馬腹,停駐了的棗紅駿馬四蹄揚起,向城門而去。再未回頭。
風燼坐在雲淺月身後,手裡揪著她一縷髮絲忽然脫落。
一騎兩人轉眼間就進了城門。
絃歌木立當地,看著雲淺月離開,又看看掛在馬頭上的紅顏錦。他的臉慘白一片,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這個結果。淺月小姐原來竟然是為了世子才……他白著臉看向容景。
容景眸光似乎凝住了一般,看著城門一動不動。本來就沒有幾分血色的薄唇此時已經全無血色。黎明清冷的風吹來,打到他露出的臉上身上,連髮絲也凝定不動。
絃歌想著世子怕是未曾料到淺月小姐是為了他才衝破鳳凰真經最後一重封鎖鳳凰劫失去記憶的吧?誰能想到?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世子癡心十年算是對他最好的回報。可是他看了一眼掛在馬頭紅顏錦,又覺得這種回報不如沒有。他看向容景半響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整個人似乎定住了一般,忍不住開口,「世子,我們回城吧!淺月小姐對您如此,怎麼可能真和您斷了?」
容景恍若未聞,依然一動不動。
「世子!」絃歌急了,跳下馬車走過來想搖醒容景。
絃歌還未碰到容景的手,他忽然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落下簾幕,嗓音極啞地吩咐,「去軍機大營!」
「世子!」絃歌看著落下的簾幕,如今還去什麼軍機大營啊!
「我說去軍機大營!」容景聲音忽然一沉。
絃歌身子一顫,本來要掀起簾幕的手垂下,他看了一眼城門再無人進去也無人出來,他轉身走回了車前,看著馬頭上掛著的紅顏錦,低聲詢問,「世子,這紅顏錦……」
「拿進來!」容景道。
絃歌立即將纏繞在馬頭上的紅顏錦挑開車簾遞給容景,容景伸手接過。絃歌又看了一眼城門,暗暗歎息一聲,坐回了車前,一揮馬鞭,馬車向軍機大營而去。
車中,容景靠著車壁而坐,如玉的手輕輕地撫著紅顏錦。車中光線昏暗,對比下,他月牙白的錦袍如白雪,玉顏清透白皙異常,剛剛對風燼出手的寶劍此時靜靜裡躺在他身側,泛著點點冰光。他靜靜看著紅顏錦,許久,低啞的聲音輕若無聲,「我怎知……」
話音未落,他閉上眼睛,車中恢復靜寂。
清晨的陽光出來,打在馬車上,通體漆黑的馬車如蒙上一層暖暖的光色,可是似乎也照不化車中的溫暖以及閉著眼睛的那個人。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入了軍機大營。
雲淺月縱馬進城,奔了一段路,她忽然收住馬韁,抿著唇看著前面的長街。如今天還未亮,街道上一個行人也無。只有巡邏一小隊士兵走過,見到她都慌亂地避開路。
「原來這兩個月沒有收到你任何信息是因為你失憶了!」風燼此時已經不再趴在雲淺月身上,目光隨著她看著長街盡頭。
雲淺月沉默不語。
「居然是為了容景失憶!」風燼語氣不是以往的邪魅,聽不出任何情緒。
雲淺月依然沉默。
「我竟不知道這些年原來在你心目中最重的人是他!」風燼忽然冷哼一聲,伸手一推雲淺月,雲淺月一個不穩,被他推下了馬,他看著她怒道:「我們所有人都不及他,能讓你說捨就捨了,既然如此,你恢復記憶做什麼?」
雲淺月雙腳沾地,看著風燼。
風燼一句話落,不再看她,忽然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前蹄揚起,又踏地一聲駐地不前,他照著馬腹就踹了一腳,駿馬承受不住疼痛,撒開蹄子狂奔起來。直直通向長街盡頭。
雲淺月看著風燼扔下她騎馬離開,直到消失身影,都沒回頭看她一眼,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她收回視線,忽然苦笑了一下。什麼叫做得不償失,大概就是如此!
從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那一刻看到自己變成了小小的嬰兒,看到抱著她的古裝絕美女子,看到坐在屋中的俊美卻微顯病態的男子和一個摸樣俊秀的小男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看到一屋子穿著古裝的丫鬟僕人,說著王爺王妃世子的話,她就清楚地知道她靈魂輪迴重生了,而且來到了一個未知的古代,並且帶了前世的記憶。她不再是李芸,她是雲淺月,雲王府嫡女。那個俊美卻微顯病態的男子是她的父王,而女子是她的母妃,那個小男孩是她的哥哥,雲王府的世子。
那日她來不及驚異以及表露各種情緒就耐不住嬰兒身體承受不住這麼大的刺激睡了過去。醒來後,只看到是她娘親的女子躺在她身邊,屋中並沒有那個被她稱之為父王的男子和那個小男孩。她靜靜地看著女人,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女子似乎也感覺到了她對她笑,也溫柔地摸著她頭對她笑了一下。她想著老天是想換她一個家和親情嗎?上一世沒有家和親情,這一世讓她重生了。
可是從那日起,一直半年,她再未見到是她父王的男子,那個小男孩時常拿了小鳥小蟲子小蛐蛐過來逗她玩,女子臉上時常露出傷色。她想著大約王爺和王妃感情不好吧!古代尋常富貴男子都三妻四妾,更何況王爺?哪個女子不想唯一?
小男孩不來的時候,女子喜歡將她抱在懷裡靜靜地看書,她便也陪著她安安靜靜看書。她已經很小心翼翼,但女子很聰明,還是很快就發現了她居然會看書,她驚異了片刻,便對她柔聲笑道:「我的月兒真聰明!」
她想著不是她聰明,而是她有前世的記憶!但她那時不會說話,即便會說話,想必也不會說。只能讓女子以為是天賦異稟了。
後來女子找了各種書翻給她看,遇到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還會耐心地講解給她聽。小男孩嫉妒地看著她,她就對他得意地笑。
半年後,她會試探地發出娘的音,女子抱著她欣喜不已。她也很歡喜!
小男孩讓她喊「哥哥」,她偏偏不喊,他就用各種糖果誘惑她,她瞥都不瞥那些糖果一眼,小男孩急了,拿起一個糖果就塞進了她嘴裡氣嘟嘟地跑了,她吐不出糖果,憋得臉通紅,女子嚇壞了,將糖果費力從她嘴裡掏出來,責令小男孩半年內不准再來淺月閣。女子言出必行,第二天小男孩眼巴巴地趴在淺月閣門外,卻是淺月閣各處都有人把守。果然半年沒讓他進來一步。
半年後的沒幾日,她的父王終於來到了淺月閣。再不是她半年前見到的那副病態,而是風度翩翩。溫柔地對她娘問是否可好,將小小的她抱起來,可是她卻感覺不到半絲親情了,她想著大約是這半年時間將第一眼所見的親情給磨沒了吧!女子溫柔含笑,不見半絲半年被冷落的不快,入夜,王爺並未留宿,離開了淺月閣。
後來王爺時常來,卻依然未留宿。
半年後,她一歲,小男孩解了禁跑進來,對女子保證,他再不給給妹妹吃糖果了,不喊哥哥也沒關係,讓娘別禁閉他了,女子笑著點頭,說,「你長記性就好!妹妹是用來愛護的。」小男孩很鄭重地點頭。而她卻清清楚楚喊了一聲,「哥哥!」,小男孩高興得抱起他來轉了好幾個圈。笑聲連整個淺月閣的花草都驚動了。
一年半後,她會剝葡萄給女子吃,女子看著她笑得慈愛。往往這個時候小男孩也張大嘴,她就給他也剝一顆,小男孩吃著葡萄的時候鼻子眼睛都是笑。她想著有娘親還有哥哥真好。父親要不要沒關係。
可惜好景不長,快樂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在她兩歲的時候,女子突然對她說要去北疆,很快就會回來,讓她乖乖聽哥哥的話。她雖然疑惑,但還是什麼也沒問點點頭,女子去了北疆。
女子走後,小男孩住進了淺月閣,當真有個當哥哥的樣子,每日學著女子的樣子將她抱在懷裡給她唸書聽。那個時候他才五歲多而已。識得的字還沒有她多,往往他一頁字磕磕絆絆念完了,她已經睡著了。
女子並沒有如她說的一般很快回來,再回來已經是半年後。可是卻中了一種無解之毒。名曰:紫草。她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子眼淚在眼圈打轉。女子卻沒有疼痛之色,只是不捨地對她說,「娘親本來想多陪你幾年,如今卻是不行了。不過沒關係,你還有哥哥。」
她很想問,哥哥能代表娘親嗎?可是終究是沒問!她沒有能力挽救她的命。
女子撐著一口氣給她下了鳳凰劫,對她說,「月兒,若是遇到了什麼解不開的大難題,或者你將來不知道該怎麼走路或者往哪裡走路的時候,就催動功力,啟動鳳凰劫吧!它……能幫助你……」
女子給她下了鳳凰劫後就閉上了眼睛。再沒睜開。
後來雲王府搭設靈堂,他的父王似乎留下了淚,那淚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淚!
她那時候不知道鳳凰劫是做什麼用的,直到三歲生日時,爺爺將娘親留給她的鳳凰真經給她,她翻到最後一頁時,才明白原來可以封鎖住她的記憶。那個時候她就想,她管不住別人,但會管住自己,讓自己永遠的保持住清醒和理智,就如對待小七一般,清醒地將他派出去執行任務,清醒地看著那架飛機在維也納上空爆炸。鳳凰劫她永遠用不到,是娘親多此一舉了。她會有什麼解不開的難題呢!世間萬路,但她會很清楚自己走哪一條路。
可是她錯了!
以前皇后姑姑說了幾次要她進宮,娘娘都沒吐口,只有哥哥時常會進宮。娘親過世後,她三歲生日之後,姑姑將她接進了宮。她看到了酷似小七的夜天逸……後來得知他不是小七轉世,雖然失望,但覺得有這樣一個像小七的人如今能看得見也算是她的一份幸運,畢竟小七已經灰飛煙滅了,連一丁點的骸骨都沒留下。她失望變成釋然,從此後將對小七的一半感情投到了夜天逸身上。
夜天逸很討喜,事事依著她,所有皇子中她看了個遍,還是覺得夜天逸最順眼。
這樣一晃就到了五歲,老皇帝四十五大壽那日,容景進了宮,那時候她只覺得這榮王府的小世子長得真好,便一直盯著他看。而那個人一眼都沒瞥她,正正經經規規矩矩頗有少年老成派頭地坐在容王爺和容王妃身邊,她看了半響,覺得這個人真無趣,便不再看他,無聊地把玩手指。
老皇帝將她和秦玉凝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還笑言:「這兩個小丫頭文文靜靜,都有皇后的風範。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個都是她侄女呢!」
她心裡咯登一聲,那時才想起來她是背負著祖訓要入宮的!她看向姑姑,見姑姑的臉僵了僵,便笑道:「皇上玩笑了!月兒頑皮,不及秦小姐規矩的!」
老皇帝大笑。
她看著老皇帝的笑,忽然感覺心底寒了寒,嫁入皇室嗎?她不是她的姑姑太姑姑們!不由露出一絲諷意,但很快就發覺這樣的表情不適合一個五歲的孩子,立即收斂了表情收回視線,卻不想剛收回視線低下頭便感覺一道目光落在她頭上,她立即抬頭,只見容景正用那種嘲諷的目光看著她。當發現她瞇著眼睛看去,他似乎愣了一下,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她想起娘親在她一歲半時給她讀天聖史志時候告訴了她一個秘辛。那是關於榮王和貞婧皇后的。後來歷代雲王府女子都會愛上榮王府世子。當時娘親摸著她的頭道:「我的月兒是值得世間最好的男子,榮王府小世子……其實不錯!」
她當時雖然聽了,但過耳沒過心。如今卻突然就想了起來。她想著若是命運在她身上應驗,那麼她會愛上對面那個裝模作樣的小男孩,可是可能嗎?她笑了笑,便不再理會於他。
宴席進行了一半之時,老皇帝忽然宣佈借此機會給太子、四皇子、七皇子分府。一在雲王府旁,一在丞相府旁,一在德親王府旁。她忽然察覺到了陰謀的味道。果然,她清楚地看到老皇帝身邊的大總管陸公公在給三人抓鬮時做了手腳,夜天傾的府邸在雲王府旁,夜天煜的府邸在德親王府旁,而夜天逸的府邸在丞相府旁。那一刻,她忽然看到了天聖江山的下一代繼承人和下一代皇后。
夜天傾和她是老皇帝的棄子!夜天逸和秦玉凝是老皇帝選定的!
雖然老皇帝半絲也沒表現出來,可她就有這種感覺。為了試驗這種感覺,她暗中趁老皇帝和陸公公不注意,用從鳳凰真經上乾坤斗轉偷梁換柱了夜天傾和夜天逸的鬮,夜天傾的府邸換到了丞相府,將夜天逸的府邸換到了雲王府旁邊。果然當時三人將抓的鬮攤開,老皇帝的臉變了一變。她想著果然猜對了!
當時她距離抓鬮的地方最近,怕老皇帝起疑,所以跳下椅子,抓住夜天傾要她和夜天逸交換。夜天傾似乎懵了,她開始大哭大鬧。終於惹了夜天傾反感,老皇帝大約是以為陸公公弄錯了,便打消了疑惑,他對夜天傾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和天逸換了吧!」
夜天傾卻第一次違抗了老皇帝的命令,堅決不換。且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抓鬮也有規矩,否則以一人的意願打破的話,如何還有規矩?她清楚地看到老皇帝的臉當時就青了。雖然大哭大鬧著,心裡卻是笑了,不想這時又看到了容景用那種嘲諷的眼光看著她。
後來老皇帝只能照她偷梁換柱後的結果分派了府邸。夜天逸分到了雲王府旁。
宴席未散,他見容景離席出了殿,她便也找了個借口追了出去。一路跟到他鴛鴦池,他回頭對她嘲諷地道:「不想嫁給夜天傾,原來你想嫁給夜天逸?」
她忽然大怒,覺得這個孩子憑地討厭,一把將他推下了鴛鴦池。他大概沒想到她會推他下去,因為她推她的時候,沒感覺到他做任何防護。她聽著那一聲「噗通」的落水聲,只覺得心裡痛快。坐在池邊看著他跟落湯雞一般爬上來。
不想這一幕被隨後跟著他們出來的夜輕染看到了,夜輕染跑到她身邊看著鴛鴦池告訴她,「這個弱美人不會水,你知道嗎?」
他話音未落,她便跳進了水裡。果然那人已經沉了底。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拖上了池邊時,他已經沒了呼吸。她咬了咬牙,給他做了人工呼吸……
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將來有朝一日會啟動鳳凰劫!
雲淺月打住回憶,忽然笑了笑,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麼久遠的記憶,如今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容景當時那似嘲似諷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笑什麼?」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溫潤低淺。
雲淺月一驚,猛地回頭,只見容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