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啪。」書掉在地上的聲音。
「司懷恩!!你膽子不小啊,敢撞掉我的書!!」
「二……二殿下,懷恩,懷恩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心的嘍,對不對三弟。」
「這不明擺的麼,怎不見他撞掉別人的,偏偏總撞掉二哥的書。」
「三……三殿下,懷恩沒有……」 聲音裡已帶出濕意。
「哼,你什麼不敢做,你娘都敢給別人下毒,你是他兒子,什麼不敢做。」
「我沒有……」司懷恩低下頭,努力把眼中的淚水擠回去。母妃當年的做法他知道,也知道父皇給自己取名的意思,所以他一直小心地活著。當初父皇派人來告訴他恩准他來書院讀書的時候,他真的好高興。所以,即使天天被欺負,沒有人理他,他仍然努力的唸書,為了娘親也為了自己。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總是這麼對待自己,自己不也是父皇的孩子麼。他對不起的是那個人,又不是這些人,他們為什麼總這麼對待自己,自己也是皇子。
再一次看著最近每天固定上演的一幕,司錦霜看向此時正坐在角落沒有任何動靜的司寒月。仍舊是黑色披風,仍舊是沈默寡言。到書院已經3個多月了,司寒月除了第一天摘下過兜帽外就再也沒有露出過自己的臉。剛開始頭兩個月,老二和老三還老實些,畢竟七皇子司寒月討厭吵鬧在宮裡是出了名的,他們雖然平時跋扈異常,但考慮到父皇對司寒月的寵愛以及司寒月本身的脾性,兩個人著實老實了一陣子。可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有次他們欺負司懷恩的時候,發現司寒月並無任何反應,就漸漸大膽起來,直至完全恢復最初的狀態。
司錦霜完全弄不明白司寒月的心思,即使最易看透人心的司嵐夏也不懂他。這些吵鬧有時候自己都覺得厭煩,為何最無法忍受喧嘩的司寒月能無動於衷,難道傳言有誤?但從皇后身邊的宮女那裡傳來的消息怎麼可能有偏差,而父皇也親口說過司寒月非常討厭吵鬧,還是說因為痛恨司懷恩,所以即使平時最無法忍受的東西也能忍受?除了這個答案,司錦霜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雖然司寒月已經來這裡這麼久了,除了第一天的介紹之外,這裡沒有人再與他交流過,就連最活潑的六弟也不曾。到不是司寒月表現出的冷漠,而是沒有人敢隨便上前去打擾他,他總是那麼靜,而身軀又那麼弱小,就連比他小半歲的司懷恩都比他高比他有肉些。如此靜如此瘦小的身姿,再加上他過去帶給眾人的震撼,讓人覺得如果貿然上前會使那人討厭,所以大家都只是看著他,卻沒有人與他說話。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司寒月正在調動體內的月華壓制心裡的燥熱之氣。他覺得很吵,非常吵,從好幾天前這種吵鬧聲就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的耳邊。但他現在是司寒月不是孽童,他可以像對待玄玉那樣讓他們閉嘴,但父皇又要他學習為人處世之道,這兩年父皇多了很多需要煩心的事,他也就不願意再讓些小事讓他更加煩心,他自己已經夠煩了,何必再拖上一個。因此,這次來書院,他拒絕了父皇讓李德富陪他來的決定,既然2年裡決定了一些東西,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有些事就不必再如過去那般。但這該死的聲音…………
「月兒。」看著閉著眼睛躺在榻上的司寒月,司御天有些皺眉的喊道。
「嗯。」緩緩睜開眼睛,詢問著看著父皇。
看著在燭火的映射下更加奪目的七彩琉璃,司御天的眼睛有些閃爍。然後有些低沈的問道:「最近如何?」
看著父皇,司寒月慢慢咀嚼嘴裡的肉乾,嚥下之後回到:「嗯。」然後從旁邊的盤子中取出一片肉乾,又放到了嘴裡,半晌突然問道:「父皇那裡如何?」
司御天眉角一抬,眼裡微浮笑意,看著手中剛才收到的密報,「很好,很順利。」然後又看過去,「沒事了。」
見父皇沒有什麼話要說了,司寒月站了起來,「回去了。」
「今晚不在這裡?」司御天聞言有些詫異,然後站了起來向那人走去。
「嗯,有事。」司寒月沒有動,任由走過來的父皇輕摟住自己。
「不急的話就再陪父皇一會,正好還有些事要與你商量。」司御天低著頭平穩的說道,順手抹去司寒月嘴角的肉沫,月兒不喜肉入口的感覺,唯獨能接受肉乾,為此司御天命人做了各種口味的肉乾給司寒月食用,畢竟不吃肉的話身體如何受得了。
「嗯。」司寒月沒有遲疑的回答道,今天月亮好,晚點也無所謂。
從暗道回到寢室,司寒月脫下身上的衣服,屋外的玄青玄玉聽到房中有動靜立刻推門而進。「主子,是否需要沐浴。」玄玉依然輕輕的問道,玄青上前幫司寒月換上在屋內著的衣衫。
「嗯。」司寒月淡淡的應到,玄玉立刻出門安排人準備熱水。
從5歲搬過來住,司御天就告知了這裡的暗道,可以直接通到司御天的寢宮與御書房,寒月覺得這樣非常方便,所以知道那天以後除非司御天派人來接,他再也沒有從正門到過父皇那裡。寒月不知道的是,司御天派人接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消除人們懷疑寒月已經失寵的傳言。
泡在熱水裡,寒月靜靜的趴在桶邊,玄青用木勺舀起桶內的水然後從上而下淋到寒月的後背,寒月很喜歡這樣,他體溫本就偏低,而用於練功的原因體溫更是越來越低,司御天用了一切辦法想讓他的身體能暖和些但卻毫無作用。有一次玄青伺候寒月沐浴的時候把水淋到了他的後背,寒月覺得非常舒服,然後每次沐浴寒月都會讓玄青這麼做。如果是在司御天那裡就寢,這項工作就由司御天來做,寒月沒有問父皇為何知道他喜歡這樣,那不是他關心的。
「主子,要歇了麼?」今天是滿月,玄玉雖然知道寒月肯定不會此時歇息,但仍然問道,畢竟現在主子第二天是要早起的。
「你們下去吧。」寒月沒有回答玄玉的問題,只是讓玄玉和玄青離開。
「………是,主子,奴才下去了。」玄玉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主子後和玄青一起離開。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寒月起身打開窗戶。
「司寒月,背誦一遍昨日教過的《禮賦司儀篇》。」太傅常煙繞在教完上午的課程後進行每日的抽取檢查。常煙繞與淑妃的父親,現內閣大學士林之風是堰國聞名的學者,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他與林之風同是當年還為太子的司御天的太傅,後來司御天登基為帝后,林之風入朝為官,常煙繞不喜官場氛圍,司御天就任命他為皇子的太傅,負責教導皇子。
「司寒月,背誦一遍昨日教過的《禮賦司儀篇》。」看著毫無反應的七皇子,常煙繞臉上有些不悅。上次鳳凰朝奉之後,七皇子司寒月在百官中引起強烈的震動,林之風更是對七皇子讚譽有加。但對於司寒月,他常煙繞卻是不喜的,即使能跳完鳳凰朝奉也不能說明什麼,而且事後皇上並無任何改變,也僅能證明七皇子體力過人。這七皇子來太書院已經半年,不僅服飾怪異,而且態度異常傲慢。司御天見到他都禮讓三分,這七皇子不僅從未對他行過禮,更是到漠視的地步,更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對當朝的天子這司寒月都無禮至極,哪裡有一絲皇子風範,這讓身為學儒的他如何能接受。
「司寒月,背誦一遍昨日教過的《禮賦司儀篇》!!皇上如何寵溺你,那是皇上的事,臣無權過問,但在這太書院,你不是皇子僅是一個學生,而我是你的夫子,你要聽從我的要求。還是你認為皇上對你的寵愛就可任你為所欲為?!!!」常煙繞的聲調開始提高,這宮裡的哪個皇子敢對他如此不敬,這司寒月簡直是目中無人。
其他的皇子看著已經開始憤怒的太傅,再看看依舊沒有動靜的司寒月,誰都不敢出聲。太傅有時脾氣上來連父皇的面子都不會給,司寒月現在這樣,太傅怎可能輕易放過他。
看著這樣的情景,五皇子眼裡閃過擔憂。寒月即使再淡漠,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學會忍耐的,常煙繞雖然僅是個太傅,但在朝中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惹惱了他對寒月百害而無一利。
常煙繞已經不是憤怒可以形容了,他就不信他那這個僅7歲的司寒月沒有辦法。他走到司寒月的跟前,然後厲聲喝到:「司寒月,你給我站起來。」今天不叫這七皇子學點規矩,他常煙繞就不做這太傅了。
司寒月緩緩站了起來,然後抬起了頭,雖然眼睛被帽沿遮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正看著常煙繞。
「背誦一遍《禮賦司儀篇》。」常煙繞再一次喝到。
「……………」
「為何要背?」平淡的疑問。
「為何要背?!!」常煙繞此時的怒氣更加飆升,這司寒月……不僅是目中無人,更是頑劣囂張。
「無用的東西,為何要背。」平靜的解釋。不等常煙繞開口,司寒月拉下了頭上的遮帽,然後不理會旁邊的驚呼聲,低下頭翻開桌上的課本。
「司寒月,你沒聽懂我說的話麼,我讓你背誦,不是讓你讀,還有什麼是無用的東西?你給我解釋清楚!!」看著此時的司寒月,常煙繞的情緒在下降一些之後更加迅速的上升。
翻了會手上的書,司寒月把書扣在了桌子上,然後又看向常煙繞,許是因為仰頭看的不舒服,司寒月跳上了書桌。隨著司寒月的動作傳來的除了更為清楚的驚呼聲外還有一聲更加高昂的怒吼:「司寒月!!!!你給我下來。」
司寒月沒有理會常煙繞的話,又問道:「為何要背。」
看著如此惡劣的司寒月,常煙繞憤怒地說道:「禮,人之本;儀,人之鑒。不懂禮儀之人何以能稱之為人乎?爾身為皇子,何以能不知禮儀廉恥?」
「何為本,何為鑒?」繼續平淡的疑問。
「本,乃根本,謂之根基;鑒,乃旁人的對己身的觀感,為人行為之衡量。」見司寒月開始提出問題,常煙繞壓下心中的怒火開始解釋。
「既然禮為本,那為何還需要吃飯、穿衣,需要房間屋舍?既然儀乃鑒,為何仍有做奸犯惡之人,包括熟讀詩書的朝廷官員?而既儀乃鑒,太傅又何故如此失態?」平靜地疑問卻引起了驚天駭浪。
沒有人會想到一向沈默寡言的司寒月居然會說出這麼多的話,而且居然會提出這麼尖刻的問題。常煙繞此時已經啞口無言。
不理會太傅的表情,司寒月繼續開口:「國,民為本;而民,衣食為本;人,己為鑒,心之所認又關他人如何?國要穩定,民心為一;國力強大,此乃為二;軍隊勇猛,是謂第三。無法果腹、無法蔽體、無法保衛國土,是問太傅,此等無用之物瞭解即可,何需去背。而把這些無用之物當成根本教予皇子,太傅認為合適呼?」
太書院外知了的鳴叫成為此時唯一的聲響,沒有人能相信這番話居然出自司寒月的口,常煙繞一直以為司寒月是被皇上寵壞的一個不學無術的惡劣孩童,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這樣的一個孩子問的說不出話來。而這番話第二天傳遍了朝堂上下,司寒月在世隔兩年後再一次成為眾人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