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報應

　　沈承投資失利的消息很快被公司高層的人知道了，一時引得暗地議論紛紛。一旦安科公司確認倒閉，那麼沈氏的投資不僅會全部打了水漂，緊隨其後的還有一系列不可預估的金融風險。董事會的人收到消息紛紛打來電話追問具體的情況。這個時候他們顯然覺得沈繼比沈承可靠地多，電話俱是打到了沈繼這裡。

　　沈繼一邊要關注安科的確切消息一邊還要應付董事會的成員，只覺得焦頭爛額，可偏偏沈承雖然頂著投資負責人的名頭，但無論他問什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一次次的將陸格森找了進來，沈繼暴躁之餘忍不住訓斥了沈承幾句。

　　沈承原本心中正為自己投資失誤而懊悔不已，看到沈繼為自己收拾爛攤子又覺得感動，可當董事會的人紛紛視他為無物直接將電話打到沈繼這裡時，沈承心中又隱隱生出一股不滿。懊悔、感動、不滿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在沈繼當著助理的面毫不留情的對他訓斥時，化成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沈承幾乎是脫口喊了出來，

　　「是，我是為沈氏虧了錢，難道大哥你就沒虧過嗎？既然你們都覺得我什麼都不懂，為什麼還要讓我做沈氏總經理的位置？難道就是要把我當成一個傀儡嗎？」

　　沈承的話讓沈繼愣在了那裡，他原本說完沈承其實已經後悔了。他並不是要責怪沈承投資失利，在商場上即使父親也不能保證每項決定都賺錢。他只是對沈承對這項投資計畫一問三不知，什麼都需要陸格森提示而心生不滿，下意識的就要張口責備幾句，卻沒想到沈承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沈繼本能的沉下了臉，「阿承。」

　　沈承說完以後自己也是一愣，之前的那股氣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可看著沈繼沉下來的臉同以往對自己不滿時的表情一模一樣，沈承消散的勇氣又一次聚攏了回來。每次都是這樣，大哥每次都是用著這幅表情來訓斥自己。沈承想都沒想接著說道，

　　「難道我說的不對？不管是大哥也好，父親也好，難道不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傀儡？說什麼我是沈氏的總經理，有什麼事還不是需要你來拿主意。在父親的心中，我不過是暫時代替而已。雲柔出了事，父親不管我能不能做就把我放在了總經理的位置上，現在雲柔的事情過去了，父親又完全不問我的想法，直接讓我給大哥你騰位置。父親做什麼都是圍著大哥你轉，從小就是，我在父親眼中是什麼？」

　　沈承越說越激動，無視了沈繼的難看的臉色，「大哥你是長子，你要繼承沈家的家業，從小爺爺和父親都偏疼你，這些也就不說了。你什麼都好，你優秀，你討人喜歡，我做什麼都不行。既然知道我不行，為什麼還要我做，就是為了讓我的無能來襯托大哥你的嗎？」

　　沈承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個念頭，從小到大他都已經習慣站在了優秀的沈繼身邊充當陪襯，反正沈家還有一個更加不如他的沈曦，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對沈氏並沒有什麼想法，他也知道依著大哥對自己的疼愛，絕對虧待不了自己，他過的生活其實也不錯。可當有一天，一向優秀的大哥突然犯了錯，而他在措不及防間被父親推上了總經理的位置。他覺得自己做不了，父親只是輕描淡寫的表示他不過是掛個名，有什麼事還是要靠著大哥拿主意。

　　他一開始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可隨著周圍的人一次次的提醒他，他現在是沈氏的總經理，他應該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而不是處處依賴沈繼。他開始學著自己拿主意，他開始接觸沈氏的管理，他開始聽到了公司眾人的讚譽。他發現這種感覺也不錯，原來不止是大哥，他也能做好，他也可以和大哥一樣。他滿懷期待的投資了安科，他躊躇滿志的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可一切不過短短幾天，他就被打回了原形，甚至還不如原來那樣。

　　沈承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看著沈繼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沈繼只覺得心中一陣冰冷，靜靜的看著沈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兄弟正在對峙間，門口突然傳出一聲驚呼，「董事長。」

　　沈繼最先反應過來，直接拉開了門。辦公室的門口，沈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王長林幾人圍在沈父的身邊焦急不已。隨著沈繼的出來，眾人頓時面露尷尬，剛剛沈承說的話他們都聽在了耳中。

　　沈繼顧不得看眾人的表情，吩咐司機備車後，跟著保鏢急急趕去了醫院。

　　隨著人群在辦公室散開，沈承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

　　沈父住院的消息再一次傳到了沈曦的耳中。

　　看著李明軒掛斷了電話後難掩臉上擔憂的神色，沈曦隨口道，「怎麼？沈先生情況不好？」自上次以後，沈曦再也不肯稱呼沈德翰父親兩字，每次提起都是以沈先生代稱。

　　李明軒坐在了沈曦的身邊，點點頭，「舅舅還在昏迷，醫生說這一次的情況比較危急。」

　　沈曦不以為意，沈父每次住院都情況危急，還不是兩天後就活蹦亂跳。上一次沈容事情鬧得那麼大，沈父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看出了沈曦的不以為意，李明軒心中一歎，「也不全是為了舅舅的事，沈氏最近的一筆投資出現了失誤，恐怕會引得沈氏動盪，這種時刻舅舅又住了院，阿繼和阿承又有了衝突，母親很是擔心。」

　　沈氏投資失誤，沈曦知道是什麼。今天安科的新聞一出來，沈曦立刻意識到陸格森絕對是提前收到了安科的訊息，才會設計沈氏投資安科。只不過讓他困惑的是陸格森是怎樣搭上了投資部的人。

　　至於沈繼和沈承的衝突，沈曦心念一動，「大哥二哥？」

　　李明軒眉頭微皺，「具體情況母親沒有說，只說舅舅這次發病是因為聽到了他們爭吵而受了刺激。」

　　沈曦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開口，「是為了沈氏爭吵吧？」

　　沈曦問的直接，李明軒苦笑著默認，「阿承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沈曦對李明軒的說法嗤之以鼻，直接點明，「二哥要和大哥爭奪沈氏控制權？」

　　儘管沈璧雪沒有明說，但話語中卻是透露出阿承起了這個心思。李明軒猶豫了下，含糊道，「也許吧。」

　　沈曦嘴角掛出了一絲譏誚。再是親兄弟又如何？巨大的金錢欲望面前，無論多深厚的感情還不是不堪一擊。父親防備了自己半天，卻沒有想到是他最愛的兩個兒子首先起了衝突，難怪會被氣到住院。

　　沈曦懶得再聽沈家的事，隨手拿著遙控器換了一個頻道，卻是想到了身邊的李明軒。

　　明飛現在年紀還小，又對雕塑有著濃厚的興趣，若是有一天他突然對李氏產生了興趣，李明軒又會如何？

　　沈曦的出神被李明軒看在眼中，心念一動隱隱猜到了沈曦此時的念頭，不由試探的問道，「小曦在擔心我和明飛？」

　　沈曦微怔，眼中的意外一閃而過，卻被李明軒捕捉了一個正著。沈曦原本只是閃過這麼一個念頭，被李明軒這樣一說，自己也覺得似乎在擔心一樣，心裡不由得彆扭起來。

　　李明軒心中欣喜，伸手握住了沈曦，認真的開口，「我和明飛不會有這一天的，李氏雖然對我很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在我心中還有別的比李氏更重要。」

　　沈曦的眼神並不是全然的相信，李明軒笑了笑，接著說道，「你知道的，我和阿繼一樣，從小都是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在我的心中，也一直把繼承李氏當成一件理所應當的事，直到我大學畢業。當時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性向，於是就面臨著一個選擇。是隱瞞自己的性向按部就班娶妻生子接管李氏還是對父母承認自己的性向，哪怕失去繼承權？我想了又想，還是選擇了向父母坦白。我那時已經做好了放棄繼承權留在國外的準備，甚至打算和幾名同學一起創業。就在那一次我徹底想明白了，李氏很重要，但對於我而言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說到這裡，李明軒忍不住湊過來親了沈曦一下，眼神變得炙熱，「更何況現在我們在一起，李氏以後只會交給明飛的小孩。他若是喜歡，我巴不得他趕緊接管過去。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選擇去國外生活，找一個支持同性結婚的地方，正大光明的生活在陽光下。」

　　李明軒的語氣並不似開玩笑，沈曦不由心中微顫，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去國外結婚嗎？這個念頭聽起來似乎不錯，可結婚不應該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嗎？

　　同李明軒在一次越久，沈曦對他和自己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迷茫。從一開始他僅僅是需要這麼一份溫暖到現在他似乎已經不知道他需要的是這份溫暖還是這個人？

　　李明軒的感情就如溫水，而沈曦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那只被溫水煮著的青蛙，因為一開始貪戀了那份溫暖，到了現在他居然覺得就這樣和李明軒生活一輩子也不錯，這算是喜歡嗎？

　　喜歡兩個字閃過腦海，沈曦猛然驚覺過來。

　　他和李明軒之間並非表現出來的這般溫情脈脈，他們之間還橫著一個沈家。他給不了李明軒想要的東西，同樣，他想要的李明軒也給不了。

　　沈曦回過神來，避開了這個話題，「表哥不會看望沈先生嗎？」

　　李明軒期盼的眼神慢慢的淡了下來，心中不由得苦笑。沈曦和他之間似乎還隔著什麼，讓他怎麼也看不透。伸手親昵的揉了揉沈曦的頭髮，李明軒知道沈曦是在逃避，每每遇到他不想談的話題就會把舅舅拎出來破壞氣氛。

　　心中想著再給沈曦一點時間，李明軒開口道，「明天我和父親一起去。」

　　沈曦無所謂點點頭，隨口又換了一個話題。

　　沈父這一次昏迷的時間很長，直到半夜才醒了過來。

　　用力的睜開了眼，滿目的白色提醒了他在什麼地方。習慣性的掃視周圍，沈父努力尋找沈繼的影子，卻在看了一圈以後發現病房內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

　　暈倒前聽到的話閃過腦海，沈父掙扎的想要坐起來，卻驚恐的發現，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他感覺不到左半邊的存在。

　　沈父慌亂的伸出了右手，想要抓著病床的欄杆坐了起來，卻一時用力過度，「咚」的一聲，整個人栽倒在了地上。

　　身體傳來劇痛，冰冷的地板貼在身上，無邊的涼意在體內漫起。沈父粗喘的躺在那裡，面孔因為用力而扭曲起來，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他的左側身體真的沒有了知覺。

　　沈父中風的消息在凌晨三點由沈璧雪打電話通知了過來。

　　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沈曦煩躁的將頭埋在了李明軒的懷裡，「天亮了嗎？」

　　李明軒安撫的拍了拍沈曦，接起了電話。

　　掛斷了電話，李明軒看著沈曦輕聲地開口，「舅舅中風了，左半邊身體沒有了知覺，醫生說像舅舅這樣的情況，可能需要漫長的作業治療才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但短期內，舅舅是無法行動如常了。」

　　沈曦全部的睡意都被這個消息趕走了，靜靜的趴在李明軒的懷裡，掩去了自己臉色複雜的神色。

　　李明軒猜不透沈曦現在的心情，緩緩地伸手拍著他，低聲道，「小曦？」

　　沈曦悶悶的答應了一聲，起身飛快的穿好衣服，示意李明軒一起去醫院。

　　李明軒靜靜的看了沈曦一眼，走在了他的身邊。

　　等到兩人趕到了醫院時，李父正帶著李明飛安靜的守在樓道內，沈繼低著頭一個人坐在那裡，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父親。」「姑父。」

　　兩人同李父輕輕地打了招呼，李父點點頭，李明飛悄悄的蹭到了李明軒的身邊。

　　「大哥，表哥。」

　　李明軒點點頭，低聲問道，「母親呢？」

　　李明飛小聲的回答，「舅舅一直在發脾氣，母親在裡面陪著他，我們都被趕了出來。」

　　李明軒環視一圈，沒有發現沈承的身影，「阿承呢？」

　　李明飛搖搖頭，「不知道，沈承表哥一直沒有來。」

　　李明軒的眉頭皺了起來，正要去同沈繼說話，病房中突然傳出了沈父的怒喊，「出去。」

　　門被輕輕的打開，沈璧雪一臉擔憂的走了出來，眾人的視線頓時都被沈璧雪所吸引，紛紛圍了上去。

　　沈曦安靜的站在最後，透過病房門的縫隙直直的看了進去。沈父一臉陰鬱的看了過來，沈曦同沈父的視線相對，嘴角迅速的彎起了一個弧度，微不可聞的開口，

　　「報應！」

　　病房內，沈父的臉扭曲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