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坦誠

　　這天晚上，李明軒以從未有過的狼狽樣子出現在了沈曦的面前。

　　開門的瞬間，沈曦不由一愣，「表哥，怎麼了？」

　　李明軒安撫的沖著沈曦笑了笑，一邊進門一邊脫了外套，「沒事，我告訴沈繼我們在一起了。」

　　沈曦跟在李明軒身後的動作一頓，隨即嘴角勾起帶出了一絲譏誚，「我猜猜，大哥一定以為是我勾引你，意在同他爭奪沈氏吧？」

　　沈曦話語中的自嘲讓李明軒心疼不已，轉向了沈曦，眼神認真，「是我勾引你。」

　　沈曦不由嗤笑出聲，越過了李明軒坐到了沙發上，抬頭看著李明軒仿若不經意的開口，「如果我真打算和大哥爭奪沈氏，表哥你幫誰？」

　　沈曦的神情漫不經心，似乎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李明軒看著沈曦，眼中浮現一抹痛苦，隨即神色逐漸堅定了下來。他快步坐到了沈曦的身邊，表情坦誠而認真，「抱歉小曦，我不知道。」

　　李明軒小心的伸出手將沈曦攬入了懷中，低沉的聲音在沈曦的耳邊響起，「小曦，我不想騙你。如果我說我會幫你，那一定是假話。如果是以前，我一定選擇沈繼，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愛的人，沈繼是我的兄弟，我捨不得傷害你，也沒有辦法傷害沈繼，我只希望永遠不要有面臨選擇的這一天。」

　　沈曦沒有說話，李明軒苦笑起來，「現在你一定覺得我就是一個貪心的混蛋對不對？」

　　沈曦沒有回到這個問題，而是掙脫了他的懷抱，「為什麼每個人都認定我一定會和大哥爭奪沈氏？從爺爺開始，到父親現在又到大哥？」

　　沈曦的神情透著疑惑，仿若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謎題。

　　法學界有一條可以稱之為準則的推定即無罪推定，簡單的說就是任何人未經證實和判決有罪之前，應視其為無罪。沈曦兩世以來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從沒有表現出一點對沈氏有想法的念頭，但似乎每一個人都認定了他以後一定會和沈繼爭奪沈氏。

　　在他還沒有出生前，沈父就開始擔憂他的出生會影響到沈繼的繼承人位置，而執意要剝奪他來到人世的權利。在他出生後，尚在繈褓懵懂不知之際，眾人似乎就認定了他長大後一定會如沈父擔憂的那樣同沈繼爭奪。更可笑的是為了將來還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沈父想出了從源頭掐斷的辦法，他被故意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懂得廢物。

　　如果說沈承和李明飛是因為中京約定俗成的長子繼承制度而在某種程度上放寬了要求，甚至特意引導他們在別的方向發展的話，那麼為什麼不願意給他一個這樣的機會？

　　為什麼一定要從小就掐斷了他所有的選擇？

　　沈曦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李明軒，臉上是毫無掩飾的嘲諷。

　　李明軒的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仿佛有誰在大力的抓著一樣，生疼的厲害。他想要同沈曦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身在他們這樣的家庭，看多了身邊為了財產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好好地家族轉眼間分崩離析的事，沈父當年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方雲式微而韓柔勢大，沈父偏愛沈繼之下有此擔心也實屬正常。

　　可是沈父錯就錯在忘記了沈曦不過還是一個孩子，一個什麼都不懂得孩子，如果有著良好的引導，沈父所擔心的一切其實未必會發生。可惜身處沈家當時複雜的家庭環境，沈爺爺的默認，沈家人的推波助瀾，其餘眾人的袖手旁觀，沈曦的人生就這樣被無辜的決定了下來。

　　每每想到自己也是袖手旁觀中的一人，甚至某種程度上可能還曾推波助瀾，李明軒就深深的懊悔。他想要盡力的補償，心中卻明白很多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即使他做的再多，曾經沈曦遭遇過的一切也不會重來。

　　李明軒的懊悔落在了沈曦的眼中，沈曦垂下眼避開了李明軒的視線，自嘲的笑了笑。

　　「其實大哥這麼想也沒錯，有一段時間父親偏心的太厲害了，連沈容都能踩到我的臉上，我確實想要爭口氣同大哥爭一爭的。但18歲生日那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想要的根本不是沈氏，就算爭過來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大哥現在可以放心了，我對沈氏真是沒有任何的想法。」

　　儘管沈曦話語中滿是自嘲，可李明軒卻聽出了沈曦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

　　李明軒不知道沈曦曾經經歷過怎樣的心路歷程，但想也知道以前的沈曦是如何在心中痛苦的掙扎過。

　　李明軒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的將沈曦抱在了懷裡。半响後，他柔聲開口，「小曦，你想要什麼？」

　　沈曦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低低的說道，「很多，不過表哥現在這樣抱著我就很好。」

　　李明軒的心軟成了一灘水，他低頭在沈曦的頭上親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

　　這天夜裡，沈曦第一次在李明軒的懷中失眠了。聽著身邊李明軒淺淺的呼吸聲，沈曦不由側身借著窗簾透出的光線靜靜的打量著他。

　　李明軒真的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即使他的臉上還有著未曾消退的淤青也完全無損他的英俊。沈曦輕輕地伸出手摸上了李明軒的臉，眼神中透著一種莫名的神色。

　　在他這次回國之前，他和李明軒是完全平行的兩條線。即使兩人之間有著單薄的血緣聯繫，但同他的聲名狼藉不同，李明軒完美的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沈曦從未想過有一天李明軒會喜歡上自己？更想不到的是，李明軒明明知道和自己在一起意味著什麼，可他寧願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也還是不肯放棄。

　　沈曦思及李明軒說過的不離不棄，心中閃過一絲說不出的感覺。不離不棄嗎？只希望將來的某一天他還能記得說過的這句話。

　　沈曦換了一個姿勢，蹭到了李明軒的懷裡安心的睡了過去。睡夢中，李明軒感應到了沈曦的動作，下意識的將他圈在了懷裡。

　　同李明軒在殊途坐了一下午不同，沈繼在離開殊途後，頂著路人異樣的眼神一個人遊蕩在了大街上。

　　沈繼不願意回公司去面多眾人或探究或憐憫的表情，更不願意回家。曾幾何時家在他的心中是最讓他安心的地方，可自從楚茜茜出現後，他再也無法在家中找到了那種安心的感覺。沈繼想找人說說話，偏偏剛跟自己最好的兄弟打了一架，為了還是一個男人，自己的親弟弟。沈繼覺得生活從未有過這麼的荒誕，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了迷茫。

　　沈繼一個人沿著大街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看到了一間熟悉的酒吧。幾個月前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他似乎因為心情不好在這裡同人大打出手過。那一次還是李明軒去警局接的他，沈繼搖搖頭，拋開了雜亂的思緒，推開門走了進去。

　　下午時分，酒吧不過剛剛開門，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顧客。

　　沈繼的出現十分的突兀，再加上他臉上的傷，服務員警惕的打量著他，似乎在判斷著他的來路。

　　沈繼冷笑，「放心，我不是鬧事的，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喝酒。」

　　服務員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才將他迎到了吧台邊。

　　沈繼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吧台慢慢的喝了起來。

　　旁邊似乎有人在悄聲的聊天，沈曦原本的不在意在聽到他們屢屢提到一個名字時不由厭煩的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上次在這裡醉的一塌糊塗的那個青年就是沈曦？報紙上那個沈家的三少爺？他真的出錢給你錄唱片？」

　　「嗯，我簽到了沈曦的公司，他現在是我的老闆。」

　　「我看報紙上說他的脾氣似乎不好，飛揚跋扈什麼的，現實中也這樣嗎？」

　　「不要相信記者的胡說八道，沈曦的性格其實很好，連外公都很喜歡他。」

　　沈曦這個名字不停的鑽進了沈繼的耳朵，他忍了又忍終是沒有忍住，煩躁的走到了正在說話的兩人面前。

　　兩人中的其中一名明顯是酒吧服務生的打扮，至於另外一名，沈繼想到了最近圈內盛傳的沈曦為了一名不知名的小歌手一擲千金的傳聞。傳聞中沈曦和這名小歌手不清不白，儘管知道李明軒既然和沈曦在一起，那麼圈內的傳聞必然不可信，可沈繼還是忍不住惡意的開口，仿佛這樣就能證明李明軒看錯了沈曦一樣。

　　「你就是那個被沈曦包養的姓方的歌手？」

　　方洛維最近其實十分忙，今天也是特意抽時間來這裡看望曾經同事。兩人隨意的聊起了自己的近況，原本正聊得開心，卻沒想到會突然聽到有人在身邊惡意的質詢。

　　方洛維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待看清面前的人時不由得一愣，「沈先生？」

　　方洛維對沈繼的印象十分深刻，曾經他在酒吧遇到麻煩的時候是沈繼出手幫了他。再加上他和沈曦相熟以後，知道了沈繼是沈曦的哥哥，難免會關注一下沈家的新聞。儘管從報紙上知道沈家兄弟似乎不合，但方洛維卻沒有想到沈繼會對沈曦抱著這麼大的敵意。思及沈繼剛剛的那句話，方洛維對沈繼曾經幫過自己的好印象頓時全無。

　　「沈先生，你對我有意見可以，但是沈曦是你的親弟弟，你怎麼能這樣質疑他的人品？」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在沈繼的面前替沈曦說話了，儘管是一個毫無相關的路人，但沈繼心中的怒火借著酒勁又一次被勾了出來。

　　「人品？沈曦有什麼人品？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嗎？」

　　方洛維冷淡的看著沈繼，「沈曦是什麼樣的人我自然清楚，不說別的最起碼沈曦不會像你這樣借著酒瘋在背後言及他人的是非。」

　　「他敢做我為什麼不能說？」

　　沈繼瞥了方洛維一眼，「你倒是維護沈曦，可惜他已經勾到了李明軒，是絕不可能再看上你了。」

　　沈繼的話讓方洛維眉頭皺了皺，他想都沒想直接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清水潑向了沈繼。

　　「沈先生，人心有惡，則看什麼都是惡。我一直以為不管別人如何的誤解沈曦，你作為他的哥哥，不應該這樣的淺薄。但沒有想到，你的表現還不如那些外人，你根本不配做沈曦的哥哥。」

　　方洛維說完看都沒有看沈繼一眼，直接跟同事示意，「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路過沈繼的身邊，方洛維忍不住又停了下來，「沈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不管怎麼說沈曦都是你的親弟弟，你這樣惡意的侮辱他，別人看在眼中嘲笑的也會是你。」

　　方洛維的那杯清水讓沈繼發昏的腦子有了瞬間的冷靜，他沒有注意到方洛維隨後又說了什麼，腦海中全是方洛維最初說的那句，「人心有惡，則看什麼都是惡。」

　　半响，沈繼低低的自嘲了起來，「原來是心中有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