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猜測

　　陸格森的童年以一個旁人的角度來看的話完全就是一個悲劇。

　　年幼懵懂之際跟著單身的母親顛沛流離，好不容易跟父親相遇，還沒有享受多少父子親情，父親就意外去世。隨著父親的去世，幸福再一次從手中溜走，他親眼看著父親的家族一夕之間煙消雲散，偌大的韓家最終只剩下了沈曦一個外人。

　　年幼的陸格森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如果從來不知道幸福的滋味，那麼失去時還不至於太過痛苦，可父親給他描述了太過美好的未來，有溫暖的家，有疼愛他的家人，他可以像一個正常的小孩一樣上學玩樂，不用擔心母親會沒有工作養活不起他。他在心中小心的憧憬著這種幸福，卻沒有想幸福沒有來到，來到的是父親去世的噩耗。

　　在他和母親的生活再一次陷入顛沛流離之際，王長林以一個救贖者的身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給他們安排了住處，他送他上學，他向父親一樣關心他，愛護他。他從王長林那裡知道了韓沈兩家的過往，也是從王長林那裡得到報仇的勇氣。如果沒有王長林，他現在還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甚至他所謂的報仇也許在沈家的眼中不過是一個笑話。

　　沈曦安靜的聽著陸格森的講訴，不願意承認心中竟然隱隱有了一絲嫉妒。雖然陸格森的過往貧窮而沉重，可他的身邊卻有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懷，更重要的是王長林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充當了一個合格的父親象形。相比他物質充裕但卻欠缺關懷的過往，他覺得陸格森要幸福的多。

　　「義父當年暗戀姑姑，姑姑結婚後，義父心灰意冷終生未娶。」陸格森歎息的說著，當年他無意中發現了王長林居然喜歡韓柔，心中十分憤怒，在他心中韓柔是害的韓家家破人亡的兇手，他敬仰的義父怎麼能喜歡韓柔。他憤怒的去找王長林，卻看到了王長林在聽到韓柔的名字後眼中滿是痛苦，所有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時至今日，他已經看開，姑姑的一生未嘗不是一個悲劇，一切都該怪沈家。

　　陸格森原本以為沈曦會反應巨大，卻沒有想到沈曦只是低聲道，「我知道王律師喜歡母親。」

　　「什麼？小曦你怎麼知道？」陸格森一愣，神色驚訝至極。

　　沈曦神色淡淡，「我曾經在墓園見過王律師，他自己說的。」

　　陸格森顯然十分意外，「義父沒有跟我說起這個，我不知道……。」

　　沈曦打斷了他的話，「我也是無意中遇到王律師才聽他說的。」

　　陸格森不知道沈曦對王長林的印象如何，遲疑的開口，「小曦，義父對你的感情十分複雜，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感情複雜嗎？沈曦看著墓碑上母親明媚的笑臉，臉上極快的閃過了一絲自嘲。

　　上次在墓園見過王長林以後，他僅僅將其當成一個暗戀母親的陌生人。可今天從陸格森的嘴裡他才知道王長林記掛著外公當年的知遇之恩，在韓家衰敗後暗中做了這麼多，卻唯獨將自己忘在了腦後。

　　他不知道王長林是懷著怎樣的心態待在父親的身邊，看著父親一日日將自己養廢，僅僅是五年前輕描淡寫的提醒了幾句。上一世他又是出於什麼心理對看著自己身陷囹圄而沒有伸出任何的援手。如果他真的記掛著外公的恩情，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遭遇不聞不問？還是如陸格森所言，因為母親的緣故，他無法面對自己，所有有意識的選擇了漠視。

　　沈曦不由得心中自嘲，因為他身上一半韓家的血液，沈家對他猜忌防備，把他當成了一個透明人。現在因為他身上一半沈家的血液，同韓家有關的人又把他當成了遷怒的物件，同樣視其為透明的存在。

　　原來不管對沈家還是韓家而言，他都是不該存在的。

　　沈曦的沉默看在陸格森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擔憂。他不知道該如何同沈曦解釋義父的行為，他不希望沈曦誤解。沈曦看不到，他卻知道義父的掙扎和猶豫，看得到義父每每提到韓柔時的痛苦。

　　「義父他？」

　　「表哥你找我什麼事？」

　　兩人同時開口，陸格森猶豫了一下，重複道，「義父他？」

　　「我知道。」沈曦飛快的打斷了陸格森的話，「我能理解王律師的心情。有他和我一起懷念著母親，我很高興。」

　　陸格森聽出了沈曦話語中的回避，心中歎息一聲，沒有再提王長林的事，而是回答了沈曦之前的問題。

　　「小曦，我找你是想問你等沈家的事情結束之後，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國外，我手頭還有一些積蓄，足夠我們以後生活無憂。」

　　沈曦顯然十分的意外，眼神詫異的看向了陸格森，隨即意識到了什麼，「你擔心我在沈氏倒閉後無力為生？」

　　這確實是陸格森擔心的，在他眼中，沈曦是依託沈氏為生，沈氏倒閉後，沈曦也會一無所有。他唯一能想到對沈曦補償的辦法就是自己負擔沈曦以後的生活，他不覺得沈曦能一個人養活了自己。

　　沈曦的心中一軟，不管陸格森出於什麼原因對他說這句話，最起碼他還記得自己。

　　「表哥放心，我手裡有一些錢足夠養活自己，更何況我還有一家電影公司。」

　　沈曦說的電影公司，陸格森也看過相關的報導，知道沈曦投拍的第一部電影反響不錯，雖然不知道日後發展如何，但如果沈曦肯認真發展的話，衣食無憂應該是沒有問題。這樣一想，陸格森也放下心來。

　　「那就好，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兩人沒有在墓園待太久而是一前一後的選擇了離開。看著陸格森駕車遠去，沈曦將車停在了路邊，摁下了老K的電話。

　　「小曦曦，你想我了？」電話一接通，老K就怪聲怪調的笑著開口。

　　沈曦卻沒有什麼心情，「我跟陸格森見面了。」

　　「怎麼？有事？」同沈曦認識五年，老K馬上就聽出了沈曦此時的心情不好，當下關切的問道。

　　「你不是一直在猜測陸格森在沈氏的幫手是誰嗎？」

　　說到正事，老K認真起來，「誰？」

　　「王長林。」

　　「是他？怎麼會？他不是沈德翰的私人律師嗎？」老K言下之意卻是王長林深的沈德翰信任，怎麼會同陸格森搞在一起。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陸格森的義父，當年韓家出事後，是他把陸格森養大。」

　　「你的意思是說陸格森是從他那裡知道韓沈兩家的糾葛的？」

　　沈曦輕輕的「嗯」了一聲。

　　老K沉吟，「你還是覺得當年韓瑜的車禍是意外？」

　　「我不知道。」沈曦的聲音透著疑慮，「按照我們調查的結果，舅舅當年的車禍確實是意外，可我想不出王長林欺騙陸格森的原因.」

　　「隔得時間太久，也有可能有什麼線索被我們遺漏，要不要我重新查一查。」老K提議。

　　「也好，我找個時間見一見王長林，想必他也想見我一面。」

　　說完了正事，老K忍不住小心問道，「小曦，你沒事吧？」。

　　「什麼？」

　　老K支吾著不知道如何開口，沈曦雖然沒有說太多，但從王長林是陸格森的義父上面就能看出許多。他既然收留了陸格森，又將他養大，想必同韓家淵源頗深，可這些年王長林卻對沈曦的境遇不聞不問，兩廂對比，難怪沈曦一開始會心情不好。

　　沈曦心念一轉猜到了老K的想法，輕笑起來，「我沒事。」連他的血緣父親都可以對他不聞不問，王長林終究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再說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漠視。

　　掛斷了老K的電話，沈曦沉思起來。王長林、母親、舅舅、韓家當年的事就像一團迷霧，他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他不知道的恰恰是所有事情的關鍵。

　　沈曦輕輕敲著方向盤，思緒鎖定在王長林的身上。王長林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他這些年陪著陸格森籌謀報復沈家真的只是為了報答當年外公的知遇之恩嗎？

　　想了半天不得其所，沈曦搖搖頭，也許他想的太多了，不管王長林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他和自己毀掉沈家的目標一致就可以了，至於王長林可能會有的其他想法，又有什麼關係？

　　沈曦開車從墓園趕回市區的時候，沈璧雪正因為沈承不在轉而順路去看李明軒。

　　「母親怎麼來了？」李明軒一臉意外，忙著招呼沈璧雪坐下休息。

　　沈璧雪假意埋怨，「自從你和沈曦在一起後，母親想你了也只能來公司才能見到你。」

　　李明軒輕笑起來，親自動手幫沈璧雪泡了一杯茶，神色誠懇，「我以後會儘量多抽一些時間回家。」

　　沈璧雪笑著搖搖頭，「我和你父親有明飛，家裡也十分熱鬧，倒是沈曦一個人在外面，你多陪陪他也好。」

　　李明軒知道母親是真心，感激的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母親今天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沈璧雪隨口道，「還不是為了將手中的股份轉給阿承，可連著兩天都沒有找到阿承的影子，不知道他跑到了哪裡。」

　　李明軒心中微動，「母親這麼著急？舅舅也不過是剛有這個提議而已。」

　　沈璧雪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笑道，「我也是為了省去麻煩，誰知道過幾天你舅舅又想出什麼提議。」

　　沈璧雪沒有講的是儘快將手中的股份轉給沈承是她和李父共同的決定，為的是安沈父的心。

　　李明軒一直在關注沈璧雪的表情，儘管沈璧雪反應迅速，但李明軒仍是捕捉到了那絲不自然。心中的疑惑更加的肯定，李明軒裝著不在意的開口，「母親，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怎麼會？」沈璧雪立刻反駁。

　　李明軒此時已經確定母親有什麼事瞞著自己，除了事關沈曦，他想不到母親還會瞞著他其它。

　　「是不是和小曦有關？」

　　「明軒你怎麼會這樣想？」沈璧雪大吃一驚。

　　李明軒正色道，「是和舅舅為什麼這麼防備小曦有關嗎？不然母親您也不會這麼急著要把股份轉給阿承。」

　　「明軒你到底在說什麼。」沈璧雪色厲內茬的站了起來，沖著李明軒喊道。

　　李明軒沒有想到母親的反應會這樣大，眉頭微皺，「母親？」

　　沈璧雪喊出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定了定心神，「明軒你想的太多了，母親只是想著省去麻煩。好了，我不耽誤你工作了，正好晚上還有事，我先走了。」

　　看著母親急匆匆離去的身影，李明軒的表情若有所思。剛剛他的話只是試探，母親的反應卻這樣的大，說明他試探對了方向。阿繼剛剛離開沈氏，舅舅就迫不及待的要求母親將手中的股份轉到阿承的名下，舅舅明顯是在擔心小曦進入沈氏同阿承爭。可小曦進入沈氏需要舅舅批准，如果舅舅執意不同意，小曦也根本無法進去沈氏，舅舅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除非小曦可以不經過舅舅的同意進入沈氏。

　　不經過？李明軒頓時心中一動，他之前曾經聽過沈繼提過，沈氏董事會有一個規定，持有沈氏股份超過一定份額的股東可以進入沈氏任職。這樣說起來，舅舅是在擔心小曦會持有沈氏的股份？可沈氏的股份現在都在舅舅手中，舅舅到底在擔心什麼？

　　李明軒的眉頭不經意皺起，事關沈曦，他忍不住要多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