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遺囑

　　華燈初上，夜色逐漸暗了下來。

　　平日這個時候，李明軒早已回到了沈曦的身邊，今天卻是陪著父親匆匆趕去了醫院。

　　靜謐的車廂內，李父閉著眼不發一言，李明軒安靜的陪著父親的身邊，腦海中卻是閃過之前收到的消息。沈繼和沈容涉嫌挪用沈氏巨額資金，沈氏的董事們逼到了醫院。沈繼承認了挪用的事實，被董事會驅逐出了沈氏，變相的剝奪了沈氏的繼承權。李明軒並不相信沈繼會這樣做，眉頭下意識的皺了起來。

　　一直閉目養神的李父緩緩睜開眼，「明軒，你怎麼看？」

　　李明軒知道父親問的是什麼，他雖然對具體情況並不清楚，但從舅舅的隻言片語中就可判斷出沈繼這次是被人算計了。如果僅僅是算計沈繼一個還好，偏偏沈承也被牽連了進來，以至於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事到如今，李明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由低聲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人算計，舅舅處理的太過急躁了。」

　　李父搖搖頭，「形勢所逼，你舅舅也是不得已。他估計也沒有想到阿繼會把這件事擔下來，可惜了阿繼了。」

　　李父的這句話帶著說不出的喟歎，在他心中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果沈承再不長進的話，沈家估計就要敗了。沒有了沈繼，沈承再擔不起沈氏的擔子，就算沈家還握著沈氏大部分的股份，一旦沈父過世，此消彼長之下，沈氏還是沈氏，卻未必會是沈家的沈氏了。

　　李父心中所想李明軒隱隱也猜到了幾分，看著父親再次閉上眼，李明軒心中閃過了一絲擔憂，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話。

　　餘下的途中李父再也沒有開口，車廂內重新陷入了安靜。

　　李父和李明軒動身來醫院之時，高秋林幾人已經離開，病房內只剩下了沈父同沈承二人。

　　空蕩蕩的病房內，沈父精神萎靡的坐在輪椅之上，原先的精神氣都消失不見，整個人看起來瞬間蒼老了十歲有餘。

　　沈承低著頭坐在了沈父的對面，說不清心中的滋味。不久前沈繼說的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大哥擔下了這件事，現在他是清白無辜的，可他的心裡卻並沒有多少的欣喜。從大哥承認指使常磊開始再到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所有的事情都太過突然，他在茫然間就聽到了大哥被驅逐出了沈氏，高秋林甚至意有所指的表示沈氏以後將會是他的。

　　在沈承所不被人知道的隱秘心思中，他曾經也設想過有這麼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也許因為沈繼最終還是維護了他，也許還有沈父的原因。畢竟那一瞬間沈父顯然是打算要犧牲他的，就算後來被沈繼打斷，沈父在關鍵時刻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他畢竟是事實，而他那一刻的絕望也是那樣的真實。所以他現在情緒低落是正常的，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沈父。

　　沈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沈父的視線在他的身上不斷的巡梭著，眼中露出的是深深的失望。沈父沉默著，他的兒子他自己知道，沈承擔不起沈氏的擔子。同沈繼不同，沈父因著沈承自幼沒有了母親，嬰孩時期又差點被害，難免對他縱容幾分。因為他是次子，沒有了繼承家業的壓力，沈父對他的要求並不嚴格，事事都隨著他的心意，以至於養成了他現在的性格。

　　沈父以為沈繼同沈承一母同胞，自幼感情又好，兄弟二人自會同心同德，卻沒有想到沈承有一天竟然會對沈繼離了心。想到今天若不是沈承跟著高秋林一直逼迫，事情未必沒有其他的轉機，沈繼也不至於為了維護兄弟之情而認下了這件事，更是被變相的剝奪了沈氏的繼承權，導致了沈家這麼多年在沈繼身上付出的心血一朝化為了烏有，沈父想到這裡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父親！」沈承下意識的看了過去，不其然間正對上了沈父的視線，沈父的眼中滿是失望，沈承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果然在父親的心中，只有大哥才是父親的兒子，而他什麼都不是。即使到了現在，父親的全部情緒也只是因為大哥被驅逐而失望，因為他的不顧大局而失望。父親根本從沒想過對之前的行為有過任何的解釋，仿佛犧牲他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沈父的咳嗽慢慢的停了下來，沈承沉默的低下了頭，沒有再看向沈父。

　　沈父努力的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一點，儘管他擔心沈承擔不起沈氏的擔子，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阿承，沈氏以後就要靠你了。」

　　沈承隨意的答應了一聲。

　　沈承這種隨意的態度顯然讓沈父不滿，沈父皺皺眉，努力忍住了脾氣。

　　「王長林是公司的老人，你有時間多去向他請教請教，陸格森這個年輕人不錯，你遇事多問問他，還有你大哥，他雖然……。」

　　「我知道了！」沈承猛地站了起來，看向了沈父，眼中帶著嘲弄，「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就是留在沈氏也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大哥雖然進不了沈氏，可沈氏還是他的，我就是掛著一個名字，父親你不用一次次強調了。」

　　沈承的話讓沈父臉色變得難看，「阿承。」

　　頂著沈父的怒氣，沈承突然笑了起來，臉色無比的古怪，「我知道父親對我很失望，在父親眼中大哥才是你驕傲的兒子，我不過是大哥的備胎而已，沒關係，父親如果看不上我，不是還有沈曦嗎？他也是父親的兒子，父親大可以把沈氏交給沈曦，想必他一定會很聽父親的話。」

　　「孽子！」沈父被這句話氣的滿臉通紅，什麼也說不出來。

　　沈父的怒駡聲沈承絲毫不在意，一臉無所謂的轉身出了病房。

　　離開了讓他窒息的病房，沈承臉上的無所謂變成了茫然。他知道有些話不應該話說，他也不想說的，可父親失望的眼神就像一個釘子，狠狠的紮在了他的心裡。沈承的心中湧出了一股酸澀，隨即破罐破摔的笑了起來。

　　周圍的保鏢看著沈承的眼神變得古怪，沈承收斂了笑意，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裡。

　　醫院他是不想待了，原本他還準備去沈繼那裡，可現在他只是想躲得沈繼遠遠地，再也看不到沈繼才好。胡亂的摸出了手機，沈承翻著上面的電話號碼，上一次醉生夢死的印象閃過腦海，沈承毫不猶豫的摁下了張邱的電話。

　　隨著沈承的身影進入電梯，王長林從樓道的一側走了出來。若有所思的看了沈承的背影一眼，王長林來到病房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沈父的情緒還帶著激動，王長林快步走到了沈父的身邊，一臉不贊同道，「醫生不是讓德翰你控制情緒嗎？和阿承有什麼事不能心平氣和的說？」

　　沈父不由得低哼，「心平氣和？這個孽子簡直是想氣死我。」

　　王長林安撫的拍了拍沈父，「阿承性子直接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父道，「性子直接，我就是怕他被人賣了還幫著對方數錢。」

　　王長林笑著緩和了氣氛，「怎麼會？有阿繼在一旁看著，阿繼不會讓阿承出事的。」

　　如果是以往，沈父還覺得沈繼能管得住沈承，可今天之後，沈父對此並不抱希望。想到沈承之前的句句誅心之語，沈父只覺得一口氣頂在了胸口，不由得緊緊抓住了胸口，努力的讓自己緩和了過來。

　　王長林關切的拍著沈父的背，沈父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氣，虛弱的搖搖頭，「我無事。」

　　示意王長林坐到了自己的對面，沈父看向王長林的眼神帶著信任，「長林，我把阿承託付給你了。」

　　王長林神色微怔，「阿承？」

　　沈父點點頭，「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去公司，阿承在公司需要你多多照看了。」

　　王長林開口道，「德翰你放心，我會照看好阿承的。」

　　沈父滿意的點點頭，想到了什麼，略微沉吟道，「除此以外，我希望長林你能幫我注意著沈曦。」

　　「三少？」王長林心中一動，「三少雖然不如阿繼和阿承，現在也算是懂事不少，不知道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

　　「懂事？」王長林對沈曦的評價顯然讓沈父不以為意，「不過是學會了隱忍懂得裝了，和他母親還有那個瘋子舅舅一模一樣。」

　　這句話王長林不好接，沈父也沒有指望王長林會說什麼，眼中帶出了嫌棄，「現在阿繼不在沈氏了，我擔心那個孽子會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從而動了什麼不該動的心思。」

　　沈父的忌憚不似作偽，王長林心中起疑，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沈父為什麼對沈曦這樣的忌憚。按理說，沈父就算擔心沈曦同沈繼、沈承起了衝突，但沈曦手中又沒有沈氏的股份，只要控制沈曦不要進入沈氏，他根本做不了任何的事。如果沈父單純的只是因為沈老爺子的遺囑而忌憚沈曦的話，那更不應該了。就算沈老爺子留下話，沈家家產一份為三，但這一切怎麼也都不會越過了沈父，沈父有的是機會動手腳。給股份和給錢完全是兩碼事，沈父何必這麼的著急。

　　心念飛轉間，王長林自然的開口，「三少這些年安分守己的很，又一直遠離沈氏，在沈氏沒有任何的根基，德翰你是不是多慮了？」

　　「多慮？」沈父想到那天晚上沈曦對自己說的那句報應，深深的戳到了他的心裡，當下語氣變得冷了起來，「當年的事長林你也知道，韓瑜那個瘋子，拿著韓家設局想要拖我下水，如果不是我謹慎一些，沈家早就被韓瑜設計了。這些年來，偏偏還有一些不知內情的人宣揚什麼沈家見死不救，為的就是私下吞併韓家的家產。那個孽子，心中分明也是這樣認為的，他這次從國外回來根本就是和他那個舅舅一樣是來算計沈家的。」

　　沈父提到了當年的事，王長林眼神一閃，溫言寬慰道，「三少再如何都是沈家的人，韓家早已消失了，三少現在就是想做什麼也做不了，德翰你又何必太過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王長林的這句「三少如何都是沈家的人」讓沈父的臉色微變，落在了王長林的眼中，王長林心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異樣，面上卻是絲毫不顯。看沈父的樣子，顯然對這句話反應頗大，可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問題，莫非？王長林放在身下的雙手不自覺的握在了一起，沈父這些年對沈曦的漠視他一直看在眼中，這其中固然有著沈父偏愛沈繼和沈承的原因，也有著沈父對韓柔厭惡的影響。能讓沈父遷怒沈曦這麼多年，也只有當年的那件事被沈父發現了，這樣一來韓柔自殺也說的過去。王長林不動聲色的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王長林沉默中，突然聽到沈父開口道，「沈曦馬上就要23歲了。」

　　他下意識的一愣，沈父已經接著開口，「一旦沈曦過了23歲生日，他將會擁有沈氏20%的股份。」

　　「什麼？」王長林大吃一驚，很快反應過來，「沈老爺子當年的遺囑？」

　　沈父點點頭，「父親當年直接越過了我對沈氏的股份做出了分割，一旦沈曦過了23歲，我手中的股份將均分給阿繼他們三個，這些年我不過是幫著他們代管而已。」

　　王長林立刻就明白沈父為什麼擔心了。

　　沈曦馬上就要23歲了，到時沈父手中沒有了任何的股份，而沈繼無法參與沈氏的管理，只剩下了沈承，如果沈曦憑著手中的股份要求進入沈氏，董事會未必會拒絕。而一旦沈曦進入沈氏，他完全可以聯合高秋林他們掌握沈氏的話語權，這是沈父所不願看到的。

　　王長林心中飛轉，面色卻是凝重起來，「德翰，你的意思是？」

　　沈父冷著臉，「遺囑的公佈我無法控制，但是遺囑公佈後，一定不能讓沈曦進入沈氏。」

　　王成林看著沈父鄭重的點了點頭。

　　沈父還想要吩咐什麼，門口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

　　沈父一愣，隨即想到李父之前說要過來，當下停住了嘴邊的話題，再也沒有提遺囑的事。

　　隨著李父帶著李明軒走了進來，王長林同兩人打了招呼之後，識趣的選擇了告別。李明軒隱晦的看了王長林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王長林十分的在意。

　　離開了病房，王長林的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他一直以為沈曦已經是一顆廢子了，卻沒有想到沈曦的身上還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沈氏20%的股份，顯然沈曦自己也是不知道的，看來他是陸格森義父的事是時候透露給沈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