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夜話

　　墓園回來後，沈曦的心情一直都不好。

　　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回酒店，沈曦在暮色中沿著中京繁華的商業街一個人隨意的逛著。這個時候沈曦不由有點懷念以前的那幫朋友，不是懷念他們的人，而是懷念有人陪伴的感覺。

　　夜色逐漸籠罩了中京，沈曦隨意的找了一間不起眼的酒吧，窩在不起眼的角落，沉默的開始一個人喝酒。

　　在沈曦也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的時候，一名服務生打扮的男子從他手中搶過了酒杯，一臉不贊成的看著他，「客人，你已經喝的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沈曦此時早已頭腦發昏，全憑著一股子氣才能撐住不倒下，對方在說什麼全然不明白。看著對方拿在手中的酒杯，沈曦下意識的去爭奪，卻被對方壓制住了行動，「客人，你住在哪裡？我去幫你叫車。」

　　對方似乎又說了挺多，沈曦糊裡糊塗中只聽清楚了「住在哪裡」幾個字。隱隱察覺對方似乎是好意，沈曦強撐著抬頭，恍惚中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方洛維，不由開口，「方洛維，原來你在這裡。」

　　一句話說完沈曦已然意識渙散，身體一軟癱倒在了沙發，沒有看到服務生一臉詫異的表情和喃喃自語，「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叫方洛維。」

　　方洛維仔細的打量著喝醉的男子，昏暗的燈光下，男子看起來不過是20多歲的樣子，長得十分俊秀。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男子臉上泛著異樣的紅潮，眉頭緊緊的皺起，看得出來此時心情並不好。

　　看了半响，方洛維也沒有在記憶中找到該男子的絲毫印象，不得不把疑惑壓在心底。

　　眼看男子徹底的醉死了過去，方洛維認命的俯身將男子的錢包和手機找了出來，試圖看能不能找到和男子有關的線索，最次也找人好將他帶回去。

　　「你做什麼？」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方洛維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幾名客人打扮的男女正站在自己的身後。問話的是最前面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此時他正冷著臉一臉審視的看著自己。

　　方洛維眨眨眼，開口解釋道，「這個客人喝醉了，我在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送他回去。」

　　許是方洛維的態度十分誠懇，這幾名男女輕易的相信了他的話。最先問話的那名男子走上前來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醉倒的男子，俯身小心的將他抱了起來。

　　方洛維下意識的開口，「你認識這位客人？」

　　高大的男子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幾名同伴，「我送他回去，你們自己玩吧。」

　　那幾名同伴聽了這句話臉上俱是露出失望的表情，其中一名看起來長相嬌小的女孩急急追問，「明軒你還回來嗎？」

　　被稱為明軒的男子搖了搖頭，「不了，晚上還要趕回家。」

　　女孩臉上的失望十分明顯，李明軒卻似完全看不到一般，抱著沈曦直接離開了這裡。

　　方洛維呆呆的看著男子抱著那名喝醉的男子離去，突然想起什麼，趕緊追了出去，「等一下，錢包還在我這裡。」

　　李明軒抱著沈曦走出了酒吧，夜風一吹，沈曦身上泛起一陣涼意，本能的朝著他最近的熱源靠去。李明軒看著不停的朝著自己懷中擠著的沈曦，無奈的緊了緊手臂，將他更緊的抱在懷裡。

　　小心的將沈曦放在了副座，李明軒上了車，探過身仔細的幫沈曦繫好了安全帶。正要開車離開，方洛維此時正好追了出來，「等一下，錢包和手機還在我這裡。」

　　李明軒看著小跑著過來的青年，客氣的道謝，「謝謝你。」

　　方洛維笑著擺了擺手，關切的看了沈曦一眼，「這位客人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你送他回去的時候最好餵他一些蜂蜜水，這樣他會覺得舒服一些。」

　　李明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隨即開車拐向了酒店的方向。

　　喝醉酒的沈曦十分的安靜，並不像其他醉酒的人一般鬧騰，只是閉著眼沉沉的睡著。李明軒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

　　他今天原本是和幾名原來一起在國外的同學約著吃飯，不知怎麼其中一個同學就提到這邊有一家不錯的酒吧。想著時間還早，李明軒也沒有拒絕就跟著他們一起過來，卻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沈曦。

　　看著沈曦一個人爛醉在街頭的酒吧，李明軒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似同情又似憐憫，就如今天在醫院時，看到沈曦在舅舅冷漠的話語中強撐著不動聲色時的心情。

　　李明軒歎息一聲，側頭看向了沈曦。夜晚的霓虹透過車窗五顏六色的打在了沈曦的臉上，沈曦似被光亮影響，開始睡得不安穩起來，左右轉動著身體試圖躲避外面的亮光。

　　李明軒很快將車停在了路邊，脫身上的外套，蓋到了沈曦的臉上。沈曦停止了扭動，睡得安穩起來。

　　兩人回到酒店，李明軒從沈曦的錢包中翻出了房卡，一路抱著沈曦無視周圍人的視線回到了房間。

　　小心的將沈曦放在床上，脫掉外套，李明軒替他將被子蓋好，正打算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轉向了客廳的方向。

　　幾分鐘後，端著蜂蜜水的李明軒走了過來。用力的將沈曦扶起，李明軒小心的將蜂蜜水遞到了他的嘴邊。許是真的太渴了，沈曦閉著眼一口氣將蜂蜜水喝了個精光，逕自躺倒又睡了起來。

　　李明軒苦笑著又調了一杯放在了床前，最後看了沈曦一眼，關燈離去。在他的背後，沈曦睡得人事不知。

　　經過這一番折騰，時間已經指向了凌晨，李明軒拎著手中的外套，直接開車趕回了西郊的家中。

　　讓他意外的是，原本習慣於早睡的母親今天並沒有休息，一個人坐在客廳看著電視，一副等著他回來的樣子。

　　「母親！」李明軒頗為意外的開口。

　　沈璧雪對著他溫和的笑了笑，站了起來，「餓不餓，廚房有粥。」

　　李明軒正要阻止，卻見沈璧雪突然看了過來，「你喝酒了？」

　　李明軒趕緊攔住母親，開口解釋，「我不餓，也沒有喝酒，是我在酒吧遇到了喝醉的沈曦，送他回酒店的時候沾上的味道。」

　　沈曦兩個字吸引了沈璧雪的注意，她順著李明軒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沈曦也是個可憐孩子。」

　　李明軒坐到了母親的身邊，安撫道，「沈曦已經成年，我看他回國後比以前懂事了不少，母親不需要擔心。」

　　沈璧雪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年我根本沒有管過沈曦，哪好意思說什麼擔心。只是年紀大了，想起來覺得沈家真是對不住他。」

　　李明軒知道母親最近因著記者的報導總是亂想，開口勸慰道，「外公給沈曦留下了巨額的遺產，足夠他一生衣食無憂了，母親不要想太多。」

　　沈璧雪苦笑，「有錢就夠了嗎？」

　　李明軒沒有說話，沈璧雪歎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每個人都說沈曦性格不好，說他只知道吃喝玩樂，說他不學無術是個草包，可他為什麼會長成這個樣子，想必你也明白。沒有沈家的縱容，沒有我們對沈曦的不聞不問，他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璧雪看向了李明軒，「我還記得沈曦剛剛出生時小小一團的樣子。有時候想一想，如果不是你舅舅太過偏愛沈繼和沈承，太想把沈家留給方雲的兒子，他也不會這麼容不下沈曦。而沈曦如果不是韓家的外孫，你外公也就不用擔心沈曦長大後會有什麼想法，而默認了你舅舅把沈曦養廢的態度。

　　或者當年韓柔同你舅舅感情稍微好一點，你舅舅說不定念在父子情分上還能顧著沈曦一把。又或者我能不顧及你外公和舅舅的想法，多看顧看顧沈曦，他也許會長成另外一種樣子。他可能會喜歡讀書，可能變得出色，當然也可能還是如現在一般不求上進，但最起碼他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住酒店，不會在酒吧喝個爛醉如泥都沒有人管。你問問沈承，他敢這樣嗎？不要說你舅舅，沈繼就得打斷他的腿。」

　　李明軒默默地聽著母親說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麼。母親顯然並不需要他開口，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這些話我壓在心裡太久了。」沈璧雪歉疚的對著李明軒笑笑，「自從你外公去世後，我就不知道該和誰說了。你舅舅就不說了，你父親我也不想說，總算今天逮住你，讓我說個痛快。」

　　李明軒輕輕地笑了起來，扶著沈璧雪的手臂，「母親放心說吧，我一直聽著呢。」

　　沈璧雪再次苦笑，「你外公去世前一直都在後悔，他當年就不該答應你舅舅和韓柔的婚事。這樣韓柔也不會年紀輕輕的早逝，韓家也不會發生那麼多的悲劇。」

　　李明軒輕聲的開口，「生死由命，這些和外公沒有什麼關係的。」

　　沈璧雪搖了搖頭，「你不明白，你外公和韓老幾十年的交情，他是真的後悔。」

　　說到這沈璧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起你舅舅這個人，母親真是看不明白。他若是真的心心念念都是方雲，就不應該答應娶韓柔。既然娶了韓柔就該負起男人的責任，可他偏偏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你舅舅說他真愛方雲，那周明媚是什麼意思？難道養一個長的像方雲的女人就是真愛？他讓沈繼和沈承怎麼想？」

　　李明軒聽到這裡心中苦笑，雖然長輩的事他不好多加評論，但是沈繼因為周明媚的事卻是對舅舅多有怨言。想想也是這種事換誰都膈應。

　　沈璧雪拍拍李明軒的手臂，「說了這麼多，母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你和沈繼關係好，你勸著沈繼一些。不管怎麼說沈曦都是他名正言順的親弟弟，而且現在沈曦已經是這樣了，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妨礙。他要和是沈曦關係好了，你舅舅也能捎帶對沈曦好一點，省的你外公地下不得安寧，也省的這幫記者天天在報上胡編亂造。你平日有時間也多照看照看沈曦，終究是沈家虧欠了他。」

　　李明軒腦海中閃過了沈曦在酒吧爛醉如泥的樣子點了點頭。

　　沈璧雪看了一眼時間，笑著趕李明軒去睡覺，「早點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李明軒一直看著母親走回了房間才拐向了廚房的方向，說了這半天他還真有點餓了。只是沈璧雪和李明軒都沒有注意到，樓梯拐角處，李明飛若有所思的站在那裡，不知道想著些什麼。

　　沈璧雪回到房間才發現李父一直沒有睡覺正帶著眼鏡倚靠在床上看文件。

　　「回來了？」李父放下了手中的檔。

　　沈璧雪點了點頭，李父笑道，「跟兒子講痛快了？」

　　沈璧雪瞥了李父一眼，李父一邊摘眼鏡一邊躺了下來，「讓我說，德翰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在女人身上就難免糊塗了。」

　　沈璧雪沒有說話，李父接著說道，「你也別想太多了，由著德翰去吧，反正是他的兒子，他都不心疼還能指著誰。」說到這李父突然想到了什麼，「你今天說的那個長的像方雲的護士叫什麼來著？」

　　「楚茜茜，才21歲的一個小姑娘。「

　　李父一臉懷疑，「德翰不會有什麼想法吧？」

　　沈璧雪白了李父一眼，「怎麼可能，兩人年紀相差這麼大。」

　　李父搖了搖頭，「這個可不好說。」

　　沈璧雪懶得反駁，徑直關燈睡覺。

　　半响後，黑暗中響起一聲幽幽的歎息，「方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