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相處

　　「上來！」簡單的兩個字對於正經受暴雨摧殘的沈曦而言無異於天外仙音。

　　沈曦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卻在看清來人時動作有了瞬間的遲疑，喊他上車的不是老K而是預想之外的李明軒。

　　沈曦沒有動作。

　　李明軒以為是雷聲太大，沈曦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再一次大喊，「上來！」

　　這一句喊出，李明軒清楚的看到了沈曦的遲疑。掃了一眼車外的暴雨，李明軒沒有再說什麼，徑直推開車門冒雨小跑到了沈曦的面前。

　　伸手拉住沈曦的瞬間，觸手的感覺一陣冰涼。李明軒手臂微一用力，一把將沈曦拉起，幾步趕到車前將沈曦塞了進去。

　　李明軒的動作實在太快，沈曦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坐在了車裡。不過瞬間，李明軒已經俐落的繞過了車頭開門上車坐到了沈曦的身邊。

　　沈曦眉頭微微皺起，正想要開口道謝，一件乾淨的外套從旁邊遞了過來。

　　「把上衣脫了換上這個，小心著涼。」

　　低沉而磁性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沈曦遲疑的看了李明軒一眼，依言接過了外套。

　　李明軒見此只能無聲的歎息一聲。

　　一開始他是有點生氣的，想要責問沈曦為什麼不肯上車，可當他看清沈曦現在的樣子時，頓時滿腔的怒火都消失不見。也許是因為在雨中困得時間太久，沈曦此時的模樣實在淒慘，從頭到腳濕淋淋的不說，面色更是蒼白的厲害，可偏偏身上還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麼，沈曦此時的樣子讓李明軒想起了不久之前見過的一隻小狗。

　　那是一隻相當漂亮的小金毛，李明軒遇見它的時候也正是在雨天。瓢潑的大雨之下，小金毛全身都被打濕，正趴在路邊瑟瑟發抖。坐在車後的明飛看它可憐，想要把它抱回家。誰料任憑明飛如何引誘，小金毛都不肯靠近他們，看著他們的眼神更是充滿了警惕，明飛無奈之下只好放棄。開車離開的時候，李明軒從車窗看去，小金毛整個縮成了一團，對周圍所有試圖靠近它的人類都透著深深的疏離。

　　明飛確信那只小狗一定經歷過主人的遺棄，才會對人類這樣警惕和疏離。

　　那麼，沈曦身上的警惕和疏離又是經歷了什麼？

　　想到這些李明軒的心軟了下來。

　　說起來李明軒現在對於沈曦的心情十分複雜。在過往的二十多年中，沈曦對於李明軒而言就是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他是沈繼口中不願多提的弟弟，他是沈承口中惹是生非的紈絝，他是母親口中覺得愧疚的侄子，他是整個沈家包括李家都默認的一枚棄子。

　　但這一切從他在回國的飛機上遇到沈曦開始有了改變。

　　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兩人的相處比以往的二十多年還要多，沈曦在李明軒的眼中不再是一個名字，一個別人口中的話題，而是一個鮮活的人。

　　沈曦會笑、會委屈、會假裝堅強、也會一個人在深夜喝的酩酊大醉。李明軒每遇到沈曦一次就會對沈曦多一分認識，他再也無法如以往一般對沈曦漠然，對沈曦的事情視而不見。

　　李明軒無聲的苦笑起來，也許所有人對沈曦的漠視正是源於這一點。因為漠視所以不會有感情，在面臨選擇的時候才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出決定。

　　李明軒的視線不由轉向了沈曦，此時的沈曦剛剛將上身濕漉漉的衣服扒下，露出了白皙的身體。

　　注意到了李明軒的視線，沈曦疑惑的看了回來。李明軒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移開了視線，將面前的紙巾遞到了沈曦的手邊，一邊開車一邊問道，「送你回酒店？」

　　沈曦點了點頭，將李明軒的外套穿在了身上，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謝謝明軒表哥。」

　　李明軒輕笑出聲，開玩笑道，「剛剛怎麼不肯上車，還得我親自去請你？」

　　沈曦解釋道，「因為已經找了朋友來接我，所有不想麻煩表哥。」

　　「那要不要和你朋友說一聲？」李明軒隨口問道

　　沈曦搖了搖頭，「手機進水了，沒有了他的號。」

　　李明軒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小曦今天怎麼想到來墓園？」

　　問題問出後車內頓時一片靜寂，沈曦沒有開口回答。李明軒詫異的看向了沈曦，沈曦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垂下眼，「今天是我母親的生日。」

　　李明軒手一頓，看了沈曦半响，認真的開口，「抱歉！」

　　李明軒的眼神太過認真，沈曦逃避的移開了視線，淡淡的回應，「沒關係，本來也和你無關。」

　　是的，沒關係，沈曦表情淡漠的看向了窗外。他已經習慣，習慣了沈家的漠視，習慣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還記得她。或許還要加上那名不知名的送花人。想到了墓碑前的那一束鈴蘭花，沈曦的心情好轉了起來，卻不願再開口講話。

　　李明軒再一次無聲的歎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黑，整個世界似乎被大雨包圍。

　　沈曦安靜的坐在車內，心中的寒意似乎隨著身上的寒意在一點點的退散。

　　李明軒沒有再說話，專注的開著車，小心的在雨中行駛著。從沈曦的角度看去，李明軒的側臉十分的英俊，配合上臉上那種專注的神情，十分的吸引人。

　　沈曦一直都知道李明軒，同他的聲名狼藉不同，李明軒在中京上流圈內的名聲十分不錯。名校畢業，家族繼承人，有能力有手腕，更重要的是這麼多年沈曦從沒聽到過關於李明軒的任何緋聞。這樣一個潔身自好的人自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理想女婿，當然沈繼也是，他們兩人一向都是圈內公認的黃金單身漢。

　　沈曦想到這裡突然詭異的看了李明軒一眼，李明軒和沈繼的情況實在太過相似，兩人不會真的有一腿吧？

　　沈曦的眼神太過怪異，李明軒隱有察覺，「怎麼了？」

　　沈曦搖了搖頭，「再想什麼時候能回酒店？」

　　李明軒看了一眼GPS，安撫道，「很快就該到了。」

　　沈曦移開了視線，之前的猜度再一次浮現出來。李明軒對他的關切並不似作偽，那麼他到底為的是什麼？

　　沈曦想的太過入神，不知不覺酒店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看了一眼車外完全沒有減小的雨勢，沈曦想了想難走的路況，主動開口邀請李明軒，「明軒表哥要不要上去坐坐？」說話的同時沈曦的視線落在了李明軒半濕的衣服上。

　　李明軒意外於沈曦的提議，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裹著李明軒的外套回到了房間，沈曦找了幾件沒怎麼穿過的衣服遞給了李明軒，示意他先去洗澡。兩人的個頭差的並不多，唯獨沈曦偏瘦，這幾件衣服李明軒穿上可能會比較緊，但怎麼也比濕透的衣服舒服。

　　李明軒沒有接衣服，「小曦你先洗吧。」相比起自己，李明軒更擔心沈曦，在大雨中困了那麼久，即使到了現在沈曦的臉色也沒有恢復多少。

　　又是這種關心，沈曦心裡隱隱有一點抗拒，但看了一眼自己濕透的褲子，沈曦點了點頭沒有再堅持。

　　浴室很快響起了水聲，李明軒隨意的在客廳看了起來。上一次他送醉酒的沈曦回來，並沒有怎麼注意房間的情況。這次一看，李明軒才覺察出怪異。

　　整個房間出乎他意料的整潔，除去了酒店的打掃，沈曦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擺放的整整齊齊，沒有一點雜亂的樣子。酒店打掃一般都不會動客人的私人用品，那麼這是沈曦自己做的？

　　李明軒的詫異只維持了一會，很快就被桌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注意力。照片似乎是在沈曦小時候拍的，看樣子應該是沈曦外公和舅舅一家人。沈曦那會估計不到一歲，懵懂的對著鏡頭樂呵呵的笑著。

　　李明軒沉默了下來，無法想像沈曦日日看著這張照片的心情。

　　房間的電話恰好在此時響起。

　　「小曦曦，你回酒店了？你真是太壞了，讓我擔心死了。」剛拿起電話李明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那邊已經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更讓李明軒不解的是，電話中傳出的聲音分明是屬於男人，可對方卻偏偏捏著嗓子一副矯揉造作的樣子。

　　李明軒的臉不由沉了下來，難道這就是那個要去接沈曦的朋友，不知道沈曦平時交往的都是什麼人！

　　忍耐住對對方聲音的不適，李明軒開口，「我是沈曦的表哥，沈曦在洗澡，你是誰？」

　　「表哥？你是李明軒？」對方的聲音猛然拔高，隨即飛快的反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什麼，沈曦在洗澡？」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語氣。

　　李明軒詫異于對方的態度，但還是「嗯」了一聲。

　　電話那邊一片靜默，半响後才有一道虛弱的男聲響起，「麻煩你轉告小曦，就說王星海找他，他回來我就放心了。」

　　電話迅速的被掛斷，李明軒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誰的電話？」沈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李明軒轉頭看去，卻見沈曦穿的整整齊齊的站在浴室門口。

　　想到剛剛電話中那個男人的語氣，李明軒輕笑了起來，「一個自稱王星海的男人找你。」

　　「王星海？」沈曦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隨即想到王星海不正是老K的名字嗎？當年他還用這個名字狠狠地取笑了老K一把，一個鬍子拉渣的大男人取這麼一個文藝範的名字。

　　隨意的點了點頭，沈曦示意了浴室的方向。在李明軒進去後，沈曦照著電話回撥了回去。

　　「喂，是我！」

　　「刺激太大，本人正處於虛弱中，請勿打擾。」

　　「滾！」沈曦乾脆的說道

　　老K立刻生龍活虎起來，「怎麼回事？李明軒怎麼和你在一起，還洗澡？」

　　沈曦冷哼一聲，「還不是你去墓園太慢，正好遇到他就先回來了。淋了雨你難道不洗澡嗎？」

　　沈曦的答案和老K的預想差距太大，老K立刻興趣全無，懶洋洋的在電話中哼著。

　　「你現在哪裡？」沈曦好心的問了起來

　　「你還說，為了去接你被大雨困在墓園了。這種鬼天氣，我不敢開車啊！」老K抓著電話一陣抱怨

　　沈曦輕笑，認真的建議，「唔，雨中的墓園別有一番景致，你可以慢慢的欣賞。」

　　「小曦曦，你太沒良心了！」

　　沈曦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就這樣閒聊著，沈曦幾次要掛斷電話，都被老K連哭帶鬧的阻止。想著老K是為了去接自己而被困在了墓園，沈曦難得的縱容了他。

　　李明軒洗澡出來後看到的就是沈曦拿著電話微笑的樣子。

　　儘管沈曦並不是對著他笑，但沈曦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似乎連他都被感染。看著沈曦眉眼彎彎的樣子，李明軒第一次看呆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