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越來越近,朱明拔劍而起,平靜地說:“戰鬥吧——青州人,用我們的血,用我們的生命洗刷恥辱。”
青州軍官排成一列,依序拔出配刀,扔下沉重的胸甲,正了正頭盔,緊緊手臂上的圓盾,低聲應和朱明的話:“有我無敵,有進無退。”
徐州軍官面面相覷,一名徐州軍官憤怒地解開胸甲,原地跳了跳,試了試身手,大聲吼道:“府君大人是廣陵的府君,難道只有青州人願為之赴死嗎?徐州男兒們,來吧,讓我們戰鬥。”
一名徐州軍官滿臉通紅,回身衝城衛軍大叫:“徐州無男兒矣!是勇士的,站出來,殺敵。”
人群中,剛才回到隊列中的徐州軍官來回鼓動著廣陵城衛軍,乘此機會振臂呼喊:“廣陵人,如果我們眼看著青州男兒為廣陵府君赴死,自己卻袖手旁觀,即使千百年,我廣陵的罵名也將長久流傳。”
一些徐州兵頓時竊竊私語:“對呀,主將赴死,從僚殉難。他們也是我們的軍官呀!他們為府君大人殉難後,我們怎么辦?我們這些下屬怎么繼續活在世上,承受天下罵名?難道真讓天下人以為我廣陵無男兒了嗎?”
青州軍官已殺向趙昱府,寥寥無幾的軍官們淹沒在佛徒們的汪洋大海中,正在奮力死戰。一名軍官傷重垂危,嘴裏冒著血沫,猶自砍殺不止。一面軍官身上爬著三名佛徒,一只眼睛已被挖去。鮮血流淌,目不能視,尚揮舞刀劍不止,大呼酣鬥。一名軍官被人砍去了一條腿、一只手,猶匍匐著,用完好的單臂揮著斷劍。嘶啞地吼道:“鬼崽子們,來吧,來殺我呀,青州勇士應該死於刀下,絕不茍且偷生。”
與此同時,嗜血的佛徒們也陷入顛狂狀態,他們蹦跳著、嘶喊著、攀爬到青州軍官身上用牙齒咬著,趴在青州軍官的腳下抱著軍官們的腿,用頭撞擊,用一切可以打擊到敵人地手段,糾纏著。死死拖住他們前進的腳步。
“我來助你”,一名徐州軍官看不下去,拔刀而起。狀如瘋顛的撲向佛徒:“讓你們知道,廣陵也有好漢!”
“我來助你”,更多的聲音大喊著加入了鬥團:“廣陵也有好漢!”、“休欺我廣陵無人”、“殺這些兔崽子、府君大人好酒好肉招待,他們卻來廣陵行兇,殺!”
越來越多的廣陵士兵加入到戰鬥中,雙方沒有隊形,沒有戰術,有地只是拼死搏殺的覺悟,戰鬥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慘烈。城衛軍中的信徒們以及城中百姓呆滯地看著戰鬥場面。
終於,一名廣陵百姓忍耐不住,低聲道:“府君大人待我廣陵百姓不薄,我豈能眼看著青州人為府君大人死戰……”說罷,這名百姓上前,遲遲疑疑地揮動著刀,試探地向戰場邁進。隨即,被涌動的人群撞倒,無數廣陵百姓衝入戰陣,與佛徒們廝殺在一起。
廣陵百姓加入戰場後,勝利地天平迅速傾斜,佛徒們的悍勇受到青州軍官的壓制,本身已處於強弩之末,遭到這些已被血氣充斥,個個瘋狂地生力軍打擊,厚密的人群頓時被衝開了一條口子。
佛徒們見勢不妙,連聲召喚那些袖手旁觀的廣陵城衛軍:“信友們,快來幫忙啊,他們在殺佛祖地信徒。”
那些廣陵城衛軍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參與的意向。笮融屬下連聲呼喚,一名城衛軍棄下了手中的刀劍,表態道:“會君大人生死不明,我等不聽上司召喚,已是罪過,一錯豈能再錯?我們手中地刀劍決不能砍向自己的兄弟,到此為止,我不幹了。”
正在此時,已衝入趙昱府內地徐州兵發出一聲悲呼:“天啊,他們果然殺了府君大人全家老小。”
另一聲呼喊傳來:“他們的教首逃跑了,兄弟們,追殺笮融,為府君大人報仇。”
趙昱府外垂死掙扎的佛徒們頓時又煥發了精神:“掩護教首,阿彌陀佛。”
笮融逃跑的消息傳出,更多地廣陵百姓加入到戰鬥中,戰鬥在片刻間結束,廖主簿此時出現了。清脆的馬蹄踏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殘肢斷臂散落一地,血流成河,行到趙昱府門,屍體疊著屍體,馬不能行,廖主簿翻身下馬,忽然腳一軟,閃跳到一旁,蹲下身來,從剛才落足處,小心地撿起一物:那是一只人耳,血肉淋漓。
廖主簿擦幹上面的血跡,將其遞給打掃戰場的廣陵百姓,舉步在屍骸間尋找著昔日的戰友。
剛才,一直袖手旁觀的那群廣陵士兵姍姍的走上前來,想幫忙搬移屍體,廖主簿低沉的吼道:“滾。”
不願讓那些動搖者的臟手玷污勇士的身軀,廖主簿親自動手,一一將陣亡的青州軍官拖出屍堆,找劑他們的殘肢斷臂,歸攏整齊。府門口,最終發現了朱明的身軀。
朱明身中二十一刀尚頑強的活著,見到廖主簿如釋重負地笑了,斷斷續續地說:“兄弟,我先走一步,能死於刀下,何其幸也,委屈你了……”
廖主簿莊嚴的向朱明致以軍禮,看著他的眼睛漸漸合上,平靜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連帶朱明屍體,十三具青州軍官的屍體整齊的擺放在街道上,廖主簿盤坐於他們屍骸旁,為勇士守靈,廣陵城民既慚也愧,自發的以水米祭奠英烈。廖主簿毫不理會,臉上無喜無哀,無憂無懼。
廣陵有變,正在狂飆般橫掃九江的劉備聞訊大驚,立刻回兵,屯兵於壽春城下。
廣陵有變,正在義成收編橋蕤、梁剛、李豐的陳登大驚。趙昱身死後,徐州的南門沿開,萬一孫權意圖不善,徐州危矣。陳登放下手頭工作緊急與劉備磋商。
廣陵有變,曹操大喜,趙昱死後,徐州沿江的防衛出現漏洞,劉備沿江地補給線也將出現問題。此刻,劉備孤懸六安國,一旦孫權起了異心,就近攻擊劉備,他只剩放棄壽春向義成退卻一條路,若是孫權進佔廣陵,將徹底斷絕劉備的後路。同時,又相當於向徐州腹部打了一槍,形勢一片大好。曹操蠢蠢欲動,可劉備突然收縮兵力,讓他舉棋未定。
廣陵有變,孫權竊喜不已,舉兵攻擊劉備吧,想想自己英武一民的兄長孫策也曾被劉備囚禁,孫權心中後怕。如果向北攻擊,乘機佔領廣陵,在徐州打下一個楔子,那就需要跨過馬鞍山、秣陵,那裏駐扎著劉備手下最強悍的軍團——近衛軍團。繞道而行,必然貽誤戰機,孫權及其文武大臣連續商量了五日,仍沒有結果。
“以江東群臣的效率,或許商量一個月,還不會有結果”,劉備開解著魯肅。歷史上,曹操下荊州,魯肅跑到江下去請諸葛亮,一個來回之後,江下群臣仍未決定是戰是降。江東宗族勢力盤根錯節,每一家族都有自己地利益所在,想要在民一個均衡方案,一個月的時間遠遠不夠。
此前,魯肅聽到廣陵有變的消息,停止了手頭的工作,趕來勸解劉備,防備孫權、曹操,此刻,劉備正在向他耐心解釋。
“我所懼者,曹操一人也。曹操性格中,愛行險,意志堅定,一旦下定決心,敢於孤注一擲。不過,曹操這個決心並不容易下,因為曹操從不敢低估我。”劉備站起身來,走到營帳口,看了看帳外地士兵,回頭對帳內的眾將說:“我自遼西苦寒之地創業,創業初始,手下不過千餘人,一旦我立住腳跟,鮮卑強大也不敢輕易惹我,為了什么?因為我所徵服的是人心。人心在我,眾志成城,外敵哪敢輕誨?六安之地富饒,人口富足,比起遼西來何止好上百倍,只要我們在這裏佔住腳跟,誰敢犯我?”
“孤軍深入又怎么了?我青、冀、並、幽四州徵召百萬披甲之士不成問題。無論何人,只要一個月,滅不了我,我百萬勇士呼嘯而至,誰敢為敵?”劉備輕笑著。
劉備接著胸有成竹地說:“子敬啊,你手頭的工作是我們立足的根本,為這點小事,不該停下手頭工作來這裏。我們手頭有充足地吏源儲備,只要我們把各地政府建立起來。一年,只需要一年,六安與我雖然是塊飛地,今後卻是我在南方的鐵桶江山。”
帳內諸將聞言,都涌起了強大的信心,周瑜以拳擊掌,躍躍欲試地說:“主公,先發者治人,後發者治於人,曹操既然有異動,不如我們先行攻擊他。”
劉備沉吟著,背著手在帳內踱了幾步,搖搖頭說:“我軍兵力不足,分兵攻擊曹孟德,不見得有制勝把握。這樣吧,你去陽泉換回黃忠,就說我需要一名攻城勇將。至於你,到了陽泉之後,北線路戰局由你自由發揮,靈機處置。但要記住,輕易不可開戰。”
劉備在六安國呆了半年,眼見六安國地日子蒸蒸日上,獲得了財產權的百姓煥發出極大地熱情,在自己的土地上奮力勞作,夏收過後,多數已過上了百年未見的富裕生活。良種的推行,眼見得明年生活會更好。周瑜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家鄉這些巨大的變化,轉而對劉備產生崇敬之心,與家鄉父老談起時,常常說這是“點金妙手”,與此同時,工作也顯得積極主動,此次,居然想以陽泉降兵挑戰曹操。
周瑜是曹操的克星,然而,歷史已經發生了變化,曹操的軍隊不再是漫山遍野、漫無軍紀的散兵遊勇,靠突襲不見得能夠取勝。最重要的是,南方尚是疫區,兩軍交戰,即使自己的軍隊在小心,萬一對方不講衛生,瘟疫還會爆發,這正是劉備拖延到秋末才動手的原因,也是劉備對壽春圍而不攻的原因。
歷史上,東吳四英將裏的周瑜、陸遜英年早逝,正史中未記載詳細的病因,但他們都死於軍中,也許正是染上了瘟疫。國人的衛生習慣一直未養成。大軍駐扎野外,衛生條件比城市內更惡劣,南方氣候炎熱,一點小病很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所以,劉備對於南方的戰鬥其宗旨是:利用騎兵快速突進,打亂敵人的部署,保持速攻、速勝的勢頭,盡量與敵人減少接觸,最好不在敵人扎營處逗留,除非萬不得已,決不輕易開辟戰場。
如果詳細跟周瑜解說這些,其涵蓋的知識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劉備只好壓制住他的求戰欲望,要求他謹慎行事。
劉備正在與帳內諸將商議應對之策時,帳簾撩開,陳登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正要開口,劉備已大驚失色,失手將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急問:“義城誰在守備?”
“曹豹”,話剛出口,陳登也被自己這話嚇住了。
“叛軍新降,人心未定,草包何能守城?閣下新立,尚未就位,草包怎不妄想?”劉備劈頭就問,問得陳登啞口無言。
是啊,曹豹要是個智力健全者,徐州動蕩之下,他也不會有癡心妄想,然而陳登被人推舉為州牧,還沒有正式去府城上任。那位一直被劉備懷疑是近親婚姻產物的曹豹將軍,手握徐州重兵,加上義城降軍,其實力已臨駕於徐州之上,會不會有什么超越常規的想法——難說!
即使曹豹沒有癡心鹿茸想,以他屢敗屢戰的智力水準,能不能駕馭住新降的袁術大將軍橋蕤及其手下梁剛、李豐——難說!
劉備替陳登說出了他正後悔不迭的內容:“元龍,義城離這不遠,我們用書信相互商議足夠了,你何必親至呢?所有的軍隊交給那個草包,這不是倒持太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