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見此,心中一涼,顫聲問:「奉先可好?」
呂布甕聲甕氣回答:「中了幾箭,一切還好。死不了。」
陳宮茫然四顧,再問:「成廉、宋憲將軍呢?」
呂布沉著臉,拒絕回答。
魏續忍不住,破口大罵:「幾名青州小病竟然如此兇惡,主公衝入陣中後,我們幾次打算衝開陣勢,接應主公,都被他們擋回,正焦急間,看見主公匹馬殺出來,成廉、宋憲將軍已沒入陣中。」
陳宮仔細詢問戰況,長歎一口氣。沒人敢於輕身衝擊組織嚴密的戰陣,反而安然無恙。這種現象一般只存在於小說之中。青州兵不是一觸即潰的農民兵,青州兵是劉備的王牌,訓練別的兵需要三年,這兩支騎兵隊伍,劉備訓練了十年,他們的榮譽感和戰鬥慾望不是遊兵散勇可以比擬的。
對付這種騎兵,本來應該採取持續不斷的武力試探,尋找其薄弱環節,吸引其注意力,打亂其陣型,然後採取優勢兵力直搗敵軍主將,才能壓垮其抵抗意志。呂布不在陣前指揮,尋找有利戰機,卻要親身衝陣,難怪被太史慈看不起。
狼騎、雷騎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裝備這樣一支軍隊花費昂貴,滿編的狼騎、雷騎只有兩個師,每師兩千人,然而後勤人員卻有五千餘人。呂布這一戰,可以說五萬士兵被八千騎兵打敗了,天下第一武將在劉備的軍隊面前竟然沒能支撐住半天,實在可悲。
呂布愛惜的撫摸著赤兔馬,說:「全賴此馬雄峻,我才得以脫出敵陣。」
陳宮與諸將臉色一變,敵陣之中發生什麼,他們不清楚,呂布衝出敵陣,不誇成廉、宋憲為他拖住敵兵以致陣亡,不誇魏續、侯成、郝萌奮力衝殺接應他,卻誇耀自己的戰馬,如此輕描淡寫一句話,將士們浴血戰鬥的功勞全埋沒了。
環顧身邊,陳宮岔開話題,無奈的說:「前有劉備追兵,曹操重奪濮陽,我軍後路已斷。主公,請盡快收攏部隊,決定我軍動向。」
郝萌催馬湊近陳宮,低聲道:「陳公,不知為何,劉備勝利後,並沒有沿路追殺,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收攏部隊。陳公,可知為何?」
陳宮不顧呂布的面色不善,毫不客氣地說:「我早說過,劉備的軍隊並無戰心,若我軍堅守不出,豈會有濮陽之失?豈會有今日之敗?」
呂布眼巴巴地看著陳宮,問:「公台,如今,劉備軍既然不過分逼迫,我們是否有時間重新計劃,再奪濮陽?」
陳宮看著呂布,又好氣又好笑。眼高手低的呂布就好像央視某些編導一樣,老師以為自己的才華可以勝過大師金庸。所以就隨心所欲的塗改大師的作品,卻忘了如果他不是在拍攝大師的作品,誰會正眼看一看他這個小人物。呂布能有今日,全靠陳宮籌劃,然而呂布只要事情順利,就以為自己才華勝過陳宮,隨意改變陳宮的策略,等到遇事不順,又手足無措,毫無主見的依賴陳宮。
「如今嘛,惟有收攏人馬,到濮陽南方那些新投靠我們的縣郡,他們尚未來得及改換門庭,我等可在那裡積蓄力量。」陳宮無奈的說。
呂布甘心的問:「可否試一試攻打濮陽?」
陳宮沒好氣地蹬了呂布一眼:「要攻打濮陽,也要從濮陽南側進攻。此刻,我軍處於劉、曹兩軍夾擊之中,劉備過去沒有交戰之心,現在兩軍已經交了手,焉知他不改變計劃,斬盡殺絕?曹操不勞而獲的了濮陽,我等正好退往南方,靜待劉、曹衝突。」
觀縣,大勝之後的狼騎、雷騎絲毫沒有繼續追擊的意圖。第二日,當魯肅的第三軍團進入觀縣之後,高順不滿的輕斥道:「子敬,為何來得如此之慢?」
魯肅急忙行軍禮,解釋道:「高將軍,主公特特地吩咐,為了試探、或者誘惑曹孟德,第三軍團離開平陰的時間,應該在樂文謙(樂進)的軍隊距離平陰城五日,才能空城而出,這樣一旦有事,樂將軍的軍隊也趕得及救援。我們緊趕慢趕才在此時趕到此處,將軍,我們是步兵啊……」
高順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船隊準備好了嗎?」
魯肅雙腳一併,右手敲擊胸甲,回答:「運輸隊準備完畢。」
高順回了個軍禮道:「馬上既要入冬了,請盡快行動。按主公的意思執行。」
魯肅響亮的回答:「遵命。」
一萬青州步兵再加上動員來的兩萬民夫分散在觀縣各處,士兵們彬彬有禮的敲開觀縣百姓的房門,挨家挨戶的詢問道:「請問,曾聽說過呂布軍的家眷何在?……不知道啊,我們小兵說的話,我家主公不信,麻煩你親自去青州給我家主公解釋一下……,不去不行,我家主公會衝我們發脾氣,我們受了氣,脾氣也不好,你們可別讓我脾氣不好……乾糧,不用帶了,沿途的乾糧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不會餓著你們……全家老小都去,孩子也別拉下……決定去了,好,這是發給你們的羽絨被,一人一床,乾糧五斤,吃完了,向火頭軍索要,快點走,快點走,什麼東西都不用帶……」
一時之間,觀縣城雞飛狗跳,所有的百姓均被驅趕而出,以鄰里街道編組,將他們趕上了船、趕上了馬車。馬車、船隻不夠,部分人在軍隊的押送下,進入泰山、平原,然後由兩地百姓的馬車再送往西河、送往遼西昌黎郡以北遼河三角洲地帶(今長春市)。
送往西河的百姓被告知:「使君大人公務繁忙,詢問到你們時,不知道要等多久。每戶分給一百畝地,你們邊種地,邊等使君大人。你們的家主是四大軍師。農具、房屋都是他們供給的,明年自種自吃,不上稅。今年的救濟馬上就會發到。後年開始上稅,償還地價、房屋、農具等。西河河邊之地禁止耕作,森林禁止砍伐,其餘無主之地,誰耕作誰擁有,請提前向官府報備劃分地界。」
送往遼河三角洲的百姓被告知:「使君大人公務繁忙,詢問到你們時,不知道要等多久。你們先呆在此處,等待使君大人問訊,來一趟不能白辛苦,這裡是使君大人新設的長春郡,大人分給你們每戶兩百畝地作為補償,現在離冬季還有二十多天,發給你們到福,趕快去砍樹造房子。準備過冬。每戶會分到牲畜若干,這是你們今冬的食物。蓋房子的時候主意打草,準備柴火。明年開春,若是使君大人沒有詢問到你們,你們一邊種地一邊等,長春郡新社之地,土地皆無主,誰有本事種多少,那土地就歸誰所有,種下糧食後,記得去官府報備土地。」
五天後,雷騎、狼騎搬空了觀縣附近的百姓,離開了這片死域般的寂靜之地。逐漸向濮陽推進。
一次同時,第一批到的移民已經在西河、長春兩軍掀起了瘋狂的越冬準備。人的力量是無窮的。在多佔多得的情況下,移民們不分老幼,全家上陣,以最快的速度建好了自己的房屋、庭院,搜羅著一切能找見的柴草。
十日後,北方的天氣逐漸變冷,兩地官府挨家挨戶勸告百姓宰殺牲畜:「別捨不得,這些牲畜都是戰利品,是給你們當食物的,趕快殺了吃,熬過這個冬天,還會發給你們新的牲畜。你們現在手裡的都是淘汰下來的,過不了冬的弱畜,明年開春發的牲畜才是用來耕作的,快點殺了吃吧……」
從被當作食物的「菜人」,倒突然可以享受大塊大塊的肉食,身世處境劇烈的變化,讓觀縣百姓唏噓不已。剛開始背井離鄉的怨恨煙消雲散,新的土地的喜悅充斥心頭,奔走相告道:「聽說,青州保護私有財產和土地,我們這樣是不是也成了青州人?」
不自覺間,新遷來的百姓已稱呼劉備「主公」。
龍口港,希帕羅斯即將吹起,劉備日日待在龍口港,觀看士兵的演練。
這日,荀彧受沮授委託,向劉備報送軍情,順嘴詢問道:「主公,冬季將至,如此大規模的遷徙民眾,萬一他們準備不足,熬不過這個冬季怎麼辦?」
劉備輕輕一笑,道:「文若,你注意到沒有,每年冬季傳染病發作都會減輕。如今,南方瘟疫肆虐,若是在其它季節悍然遷徙民眾,萬一帶來了傷寒病,那就得不償失了。
烏丸、匈奴兩戰,我軍繳獲了大量牲畜,可如今,青州已經生產過剩,若是讓這些戰利品衝擊青州市場,必然導致物價崩潰。要是遷來二十萬百姓,把這些戰利品消耗一下,青州商賈的利益沒有損失,我們反而能夠拓展耕地,何樂而不為?
西河郡屬於四軍師領地,異族人過多,不利於安定,二十萬民眾遷往西河十五萬,作為四大軍師屬民,加大了漢族居民比例,四大軍師就要為我分擔安置費用。這四人歷年薪水豐厚,我正好找個借口讓他們出點血。他們出錢購買戰利品,作為越冬物資發給屬民,這是他們領主的責任。
征戰的將士們獲得的戰利品有個好價錢,將不使士兵寒心,更能激發今後征戰的慾望。有生之年,我希望把我漢軍旗差到極北之海。戰士們強烈的征戰慾望就是我實現這一目標的根本。」
荀彧心中暗暗不齒,來到青州四年,他最不滿意的就是劉備赤裸裸的逐利思想。本來蝗災過後,兗州顆粒無收,劉備可以把自己的行為解釋為「為了賑濟災民」、「為了二十萬百姓不被人當作食物吃掉」、「為了仁義」、「為了道義」……,然而劉備卻赤裸裸的說:是為了消耗輕舟的剩餘物資、是為了擴展耕地、為了戰利品的好價錢。這種明目張膽的違反儒家思想的「仁義道德」理論、違反「君子不言利」的道德宗旨,劉備卻恬不知恥的自得其樂,甚至不屑於談什麼「大義」、談什麼「道德」……
「天下萬物以民為本,四大軍師獲得了十五萬屬民,西河之地想不牢靠的歸屬青州,難。曹操失去了二十萬百姓作為食物,這個冬天對於曹操來說一定很難熬。主公削弱曹操實力,卻不以『大義』的名義,難道不怕海內士人怨恨嗎?」順著劉備的目光,荀彧看著窗外旗旛招展的船隊,問:「聖人把天下劃為九服(九種服從狀態),匈奴屬於兵服,烏丸屬於順服,主公欲下南洋,其地理超越京師三萬餘裡,已經出了九服範圍,主公打算讓大秦用什麼方式服從大漢?
主公目前所居之地,北距廣繞一萬餘裡,騎快馬要走上三個月,青、冀、並、幽四州之地,加上韓國、九州(劉混佔據的倭國九州島)屬民不過五百萬,我們統轄的疆域卻相當於大漢疆域,此猶未足呼?南洋蠻夷之地,即使順利佔領,主公可有閒餘百姓遷徙、開發?
國雖大,好戰必亡,此聖人之言也,還望主公三思。」
劉備眺望著窗外,船帆招展,輕輕地說:「我測算過,養活一個人,讓一個人舒適的生活,至少需要一百畝地。如今,雖然災害連著災害,可是百姓人口基數龐大,中原之地想要滿足人均一百畝地,加上公眾綠地,加上山丘、河流,地力仍是嫌不足。所以,我必須為中華百姓不斷地尋找新疆域、新土地。」
劉備從窗外收回了目光,盯著荀彧說:「『國雖大,好戰必亡』的言論,高夫人(蔡琰)也曾和我說過,我回答她說:沒有一個帝國可以長久存在,永恆這個詞屬於神靈。所以一個帝國,即使不好戰,它也亡。但是,男子漢大丈夫生於此世,當提刀立馬,揚威天下,終歸要死亡的命運,決不能阻止我在目所能及的範圍內,插遍大漢軍旗。」
劉備站起身來,響亮的吼道:「我來了!我看到!我征服!這是我對於我們民族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