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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66章
第二卷大風戰機(四)

 戰機(四)

 傳奇故事中,虯髯客發覺自己沒有力量和李世民爭奪中原,就避居海外自立

一國。這種小說靖海侯曹振向來不屑一顧,他不相信有人擁有近於妖怪的本事,

可現實就活生生的擺在他面前,葉家居然在短短幾年內一統勃泥等地,手段實在

令人佩服。至於葉風隨的父親為什麼不自己當王而是擁立了十三個傀儡,只有一

個原因能解釋,就是南洋諸島的豪傑不希望向大明稱臣,他們沒吃過大明朝一粒

米,自然不喜歡向一個千里之外的稱臣。以海為家的人天生就不喜歡受朝廷約束,

宋時海上有人不服教化,有人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語言勸之,眾盜曰:“老子

頭頂藍天腳踏船板,何時有過半分土來”!

 而朱元璋也絕對不會允許另一個漢人政權存在。如果婆蘿州的國王還是當地

人,只要他肯稱臣納貢,朱元璋就可以將其列為不征之國。如果婆籮州的國王是

漢人,大明它就會成為大明水師的下一個進攻目標。歷史就是這般殘忍,一個號

稱胸襟最為寬廣的民族,可以很輕易的原諒仇敵,卻沒有拍拍自己親兄弟肩膀的

勇氣。朱元璋沒有,葉家老爺子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以找一個當地國王做招

牌,無疑是最佳選擇。

 至於後來葉風隨那些表白,曹振一句也沒聽進去,即使聽進了他也不稀罕,

以現在大明水師的實力,如果朱元璋想討伐蘇祿,三個月內曹振可以保證掃平蘇

祿全鏡。假葉家之手並不比自己親自去省多少力氣。曹振關心的是,那些當地人

怎麼會聽任葉家這麼胡鬧,十三個國王開賭場般輪流做莊,這個在臺上下的令,

到了下一任手上不承認怎麼辦?國王下令對罷免宰相怎麼辦?國王輪換,宰相世

襲,這個架構好像聽人說起過,西邊有個國家數千年前就是這樣子,難道葉家讀

過武安國組織人翻譯的那些西方歷史書麼。

 和曹振一樣,姑蘇朱二顯然也對國王輪替制比對賣船更感興趣,在中原歷史

上,權臣把握朝政,即意味著亂世的來臨,有識之士都會奮起抗爭。到最後,權

臣或者扯下面具自己做皇帝,或者身敗名裂。有十三個國王作為後備,葉家想采

取前一種緩慢奪位的辦法顯然難度很大,但他們會傻到希望自己被人除掉麼?還

是葉家有其他手段,可以維持那個島國各方利益的平衡?

 “世子,如果那國王任期滿後不肯退位給下一任怎麼辦,或者在位上胡亂發

號施令不合作怎麼辦?難道大家再打一場?我看你還是勸老爺子早日自己做了國

王是正經,免得夜長夢多”!小將軍姜燁心直口快,坦率的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是啊,是啊,打虎不死,必有後患”!馮子銘等人也紛紛附和,他知道南

洋那個大島嶼統一了,也知道葉家和當地人講和了,卻不知道中間還有這般故事。

替朋友著想,他們也覺得該把那些國王全部廢了,或者廢掉絕大部分,只留下一

個聽話的傀儡。

 葉風隨見大家興趣全轉移到婆籮州的制度結構上,撓撓腦袋,十分不好意思

的說:“為什麼這樣,我也不清楚,這應該是個沒辦法的辦法。反正葉家是不會

自立為王的,島上的情況也不允許。那島國和中原不一樣,那些小國的國王的權

力本來就弱,平時就要聽長老們的意見。眾豪傑軟硬兼施,和當地的部族長老打

打談談,死了好多人,才換回了這麼一個折中方案。在我們婆籮州,現在國王僅

僅是國家的代表,不能出口成憲,也不能隨便下命令給百官,至於老百姓,只要

能過上好日子,國王不是異族就行了,對誰當他們的國王好像並不關心。在我們

婆籮州,國庫和私庫是分開的,國王每年可以從國庫中拿多少錢按規定和歲入成

比例,超過了一定額度就要宰相和百官批准。國王在不在位拿的俸祿一樣多,所

以他們也不用賴著不走”。

 “你就說國王是你們家的擺設不就行了嗎,何必這麼囉嗦”,邵雲飛在一旁

插嘴。剛才葉風隨砸了他的買賣,惹得他滿肚子不痛快。見對方此刻說得高興,

忍不住出言譏諷。

 葉風隨白了他一眼,笑著說道:“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我就等著做那個司

馬炎即可,還用向現在一樣到處跑?咱們水上英雄有水上的規矩,總瓢把子是不

能說傳位給子侄就傳位給子侄的,幹不動時可以退,下任瓢把子需要大夥公推。

所以我父親有權力,不代表我就可以接位”。

 邵雲飛知道這是海盜們的老規矩,海盜的總瓢把子位置向來是個人憑實力去

搶,搶到了就帶大夥一塊幹,如果乾不出明堂來,服不住眾,就得主動退位,大

家會另立瓢把子。若戀棧不退,就隨時得接受新秀的挑戰,或是比海戰,或是比

水性,或是比拳腳,其他人不得相幫。比試中生死勿論,死者的舊部和家人也不

得向勝利者尋仇。所以海上的瓢把子,很少有能幹十年以上。海洋那麼廣闊,隨

時會有新秀冒出,不可能把每一個有實力的競爭者消滅在萌芽狀態。正是這種殘

酷的爭奪權位方式保證了海盜組織的活力,保證了他們可以對抗陸地上的朝廷。

海盜們也習慣了這種爭奪頭領的方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場血戰發生。

 葉風隨順著大家的問話,又解釋了一會婆籮州的風土人情,大夥終於明白婆

籮州的統一是建立在土人和海盜們妥協的基礎上。土人各部番王輪流當國王,漢

人和各族水上好漢推舉自己的頭當宰相。百官由宰相任命,國王不得干涉,同理,

部落內部王位接替是部落的私事,朝廷也不能管。國家的各項政令發佈,則由宰

相和百官商討而出,國王不問不看,但是各項政令不得侵害國王利益或削減國王

俸祿。各國王的年俸,朝廷必須保證準時發放,並且按一定比例逐年增加。

 這個協定達成後,水上各路英雄搖身一變,成了婆籮州的正規水師,不再搶

掠本國百姓和各族長老。至於水上英雄自己內部的紛爭,無論動刀子還是火炮,

那是水師自己的事,長老們也不管。

 “那你們父子將來怎麼辦,繼任者會給你們留條生路嗎”?薑燁奇怪地問,

成王敗寇是古今不滅的真理,他還真沒聽說過哪個執政者被人從座位上趕下來能

得善終。

 葉風隨長歎一聲說道:“所以家父才拼命帶大夥建功立業,為的就是趁在位

時做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等家父幹不動了,就主動退出,那時候我如果能爭,就

爭一下,爭不了,就讓賢給人家。憑著家父在位時的功業,新上任者也得給我葉

家些好處,否則等他卸任時,別人就可以用同樣手段對付他”。

 “不怕,到時候給我傳個話,我帶艦隊去為葉家撐腰,看誰敢碰你分毫”,

薑燁到底年幼,很講義氣的給葉風隨鼓勁。

 “也不至於真動刀子動槍,碰撞一下,彼此之間都清楚了對方的實力,差的

一方就會選擇退讓了。家父說他爭取和眾人商量一個協議,也給宰相規定個固定

任期,卸任時採用找人評判的辦法,實在不行就像北平股市那樣,一人一票來表

決。反正自己兄弟間儘量不流血。免得傷了元氣讓外人趁虛而入。婆籮州現在一

切處於草創階段,大家終於可以不受當地土族欺負了,幹勁還足,我們這幾年可

以慢慢商量著來”。葉風隨看著湖面輕輕地說。

 “其實你們葉家可以趁現在訂一個制度,把宰相的任期和接替辦法也用律法

的方式制訂出來,這樣就可以基本保證今後相位的平穩交接了,不必一定靠比武

功,比比文治也不錯,只要不是父子相傳,別人還真不好說什麼”,沉思了半晌,

曹振給了葉風隨一個中肯的建議。同時也滿足了葉家賣船的要求。“第一批退役

的三艘月級艦,我可以代你們向太子講情,賣給葉家,火炮你的事情你自己去和

皇上申請,以你婆籮州宰相之子的身份上表,說要討伐其他海上親蒙古勢力,我

再讓武侯暗中替你美言幾句,估計皇上會恩准。小馮和余兄想要的船,我可以讓

太子下旨特批給你們幾艘特大型運輸船,其實就是從日級戰艦型號基礎發展來的,

只是沒有裝火炮的位置,也沒有加厚的船舷。分量輕了,船的容量和速度反而加

大了很多。葉兄回去後可以告訴你家老爺子,等我和朱兄成婚後,也會到南方走

走,那巴赫馬尼、維查耶那加爾兩國的水師對劫掠大明商船,大明水師也應該和

他們講講道理。不能吃了百姓的供奉卻由著這些外寇胡鬧”。

 “謝謝,謝謝,太謝謝了,……。”,曹振說一句,葉風隨說一聲謝謝,到

最後連謝字都說不出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最後幾句,分明等於

告訴他大明水師準備向榜葛剌海灣諸國宣戰,替婆籮水師出頭,有以這支百戰雄

師做靠山,那天竺和阿拉伯聯軍還有活路麼?到那時,過了南巫裡(蘇門答臘北

端),就全是婆籮州的天下,還怕有人不服父親的功業,挑戰他的相位麼?

 有人高興有人愁,松江府商人余瀚宇的臉此時就擰成了一個苦瓜。他可不是

為了買運輸船來的。受了松江府眾人之托,餘瀚宇這次來京城找曹振幫忙是為了

買退役戰艦成立遼蒙聯號那樣帶有掠奪性質的遠洋商團。看曹振把戰艦都賣給了

葉家,知道計畫落空,只好另尋出路。推杯換盞和大夥喝了幾杯,大夥高興的時

候說出了買船的目的。姑蘇朱二與他本來有些舊交情,在旁邊不住替他說好話,

馮、葉二人也跟著捧場。靖海侯曹振推脫不過,答應替他在太子面前說話,爭取

在運輸船上也裝上幾門大炮,做成武裝商船。

 看樣子曹大人也準備躲開眼前的是非了,為什麼?趁著這次機會把反對者徹

底根除不好嗎?看著靖海侯曹振和幾個朋友開懷暢飲的樣子,姑蘇朱二百思不解。

 其實靖海侯曹振又何嘗看不到眼前這個機會,但是,他卻更清楚變革的事情

急不得。好朋友武安國曾經說過,在沒找到更好的辦法監督官員之前,所謂反貪,

不過是打掃了屋子角的蜘蛛網,沒幾天功夫新的蜘蛛網會再長出來。這種依賴皇

上的旨意和官員良心的反貪,不會堅持多久,雖然貪官可以一殺再殺,當皇帝殺

得疲憊的時刻,整個朝廷就會向貪官妥協。在曹振所熟知的歷史中,宋朝初年,

官員貪污五兩銀子就要處死,到了真宗時候就變成了貪官流放海南,到了徽宗,

則變成了免除其官職,到了南宋,則成了“不甚深求”。

 推行新政也不是換掉一批官員就可一勞永逸的事情,好朋友郭璞曾經說過:

“法制無常,近民為要,古今異勢,便俗為宜”,在社會的底層沒有能與新政適

應之前,操之過急,反而會壞事。換掉一批官員容易,提拔一批新政的支持者也

不困難,問題在於,這種憑政見相合而進行的提拔,有多少趁勢附炎之徒會跟著

混水摸魚,多少人會打著支援新政的名義對國家和百姓進行不法侵害,對社會財

富進行合法掠奪。就像王荊公當年破格提拔的人材,呂惠卿、章惇、蔡京、李定、

鄧綰,無一個不以貪污聞名。現在,推行新政與反對新政的爭執還能勉強維持在

道義之爭上,偶爾有下流手段,俱不是主流。如果讓他蛻化為權力之爭,那就違

背了兄弟三人的改變國家命運使其用不在墜入朝代興衰輪回的初衷,而伴隨著新

黨舊黨權力的爭奪這個怪圈子,新政與舊政只會結伴走向毀滅。

 北宋滅亡,距離王安石發起他那著名的變法,僅僅五十八年;距離司馬光廢

除這些變法,也只過去了四十一年。

 第二卷大風戰機五一江春水,兩岸黃花,在青翠與燦黃之間,數點白帆順流

而下。

 武安國獨立船頭,看千帆過盡,雲煙過眼。

 “侯爺,江風冷,您披上點兒吧”,梅老爹從船艙裡走出來,將一件大氅輕

輕地置放于武安國的肩膀上。

 武安國回過頭,對著這個一直希望跟在自己身邊能飛黃騰達的官迷笑了笑,

低聲問道:“咱們走出一天了吧,還有多久到地方”?

 “回侯爺的話,今兒晚上就可以到,這幾天江上風急浪大,弟兄們怕驚了小

郡主,不敢掛滿帆”。梅老爹小心翼翼的回答。從這幾天落寞的身影可以看出,

武侯爺並不開心,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

 “梅老爹,把我們送到地方,你就回吧,我寫封推薦信給太子,讓他給你在

海關安排個輕鬆差事”。武安國友好的拍了拍梅老爹的肩膀,寬闊的大手把梅老

爹拍得矮了三分。

 “侯爺,是小的伺候不周,您要趕小的走麼”?梅老爹愣了愣,臉色?h那間

變得慘白,自從跟了武安國,平遼侯一向以幕僚之禮相待,薪水給得比侍衛長還

高,如今要遣他走,梅老爹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武安國見梅老爹著急,笑著安慰說:“你想到哪裡去了,這二年有你幫我謀

劃,讓我在官場中省了不少力氣,少得罪了很多人。只是此番出京,一時半會兒

未必回得去,回去後也未必向先前一樣受到皇上信任,你跟著我,沒什麼出頭之

日,不如趁早謀個出身”。

 “我不走,除了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梅老爹抬起頭,對視著武安國清

澈的眼睛,“小的沒出息,當年跟了武侯爺的確存了走終南捷徑的心。但這兩年

整日在侯爺身邊,多少也長了點兒見識。這京城裡危機四伏,不什麼好玩的地方,

我沒後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把腦袋給玩丟了,還是跟在您身邊踏實。再者說,

您武侯爺不願意留在京中用人血染紅官衣,我能急巴巴的趕過去給您丟臉麼”?

 “老梅,你這又何必,你去海關做個小吏,不會有人逼你殺人”!武安國的

聲音約略有些感動,此刻離開京城,他內心深處一直在問自己這樣做對還是不對,

特別是向朱元璋請假時,朱元璋質問他那幾句話,讓他根本無法回答。

 “也沒人逼侯爺殺人,侯爺不也走了麼”?梅老爹低聲反駁。“侯爺待小的

推心置腹,小的也不瞞侯爺,您這次所作所為太讓皇上失望了,此後的路肯定一

天比一天兇險,我留在您這裡,還能多雙眼睛”。

 前路兇險,我又怎的不知,所以才希望你們離開,武安國見梅老爹心意已決,

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賓主相對笑了笑,站在船頭看風景,遠處的天有些陰,彤

雲深處,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今年正月二十二,劉淩產下一女,馬皇后過來看了非常喜愛,繈褓之中就被

賜了個郡主的頭銜。武安國也因為喜得貴女請了假,在家中陪著老婆看女兒。才

幾天沒上朝,朝中就出了一件大事。

 二月初一,禦使章嚴等人再次上本彈劾戶部官員貪污,在任一年,數百萬貫

錢鈔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二十多人聯名請求朱元璋為國懲貪。平素和戶部尚

書郭恒關係較好的大學士吳沉臥病在床,戶部出身的大學士費震按慣例回避,龍

淵閣其他幾個大學士均不肯替郭恒出頭。倒是太子朱標和海關總長朱江岩認為此

事需慎重處理,詳細查明情況後再做結論。白天庭議沒結果,當晚戶部尚書郭恒

在家服毒自盡,臨終請求太子朱標善待其家人。

 朱元璋聞訊大怒,下旨抄了郭恒之家,將郭家老小主僕六十多口全部發配到

遼東墾荒。戶部大學士費震上本請罪,朱元璋盛怒之下居然允了,將其貶出京城,

發到廣東去做縣令。未幾,錦衣衛查出戶部貪污案屬實,奉旨嚴審,居然將整個

戶部都卷了進去,所有官員全部押在大牢中,日日訊問。到後來牽連越來越廣,

工部,刑部陸續有人被攀出,形勢一發不可收拾。

 武安國不願插手此事,向朱元璋告假回劉淩故鄉省親,話音剛落,就在朱元

璋眼中看到了無盡的失望。

 老實說,朱元璋也不希望武安國管這件事,這個幹女婿兩軍陣前殺人不眨眼,

在朝廷之上卻是個活菩薩,他出面為官員們求情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朱元璋甚

至想好了如何借機教訓他的慈悲心腸。但是朱元璋萬萬沒想到武安國的選擇是不

聞不問,一聲不響地躲開。這讓他感到孤獨,感到失落,偌大個朝廷,除了那些

禦使,這次反貪行動居然找不到幾個得力支持者。

 “武大善人,莫非你這次還認為這些王八蛋官兒不該死麼”?收斂心神,朱

元璋不動聲色的問。天氣乍暖還寒,裡邊穿著棉衣,禦書房內的小太監們還是感

覺到一絲絲涼意直往骨頭裡鑽,老王太監站在朱元璋身後,一邊冒著冷汗,一邊

給武安國使眼色。

 “微臣不敢,陛下亦知微臣在此世間沒幾個親人,所以才想抱女兒回公主故

鄉看看,微臣的岳父誠意伯泉下有知,也會多喝幾杯。眼前的事情,微臣沒主意,

也實在派不上用場”。武安國小心翼翼地和朱元璋解釋自己的想法。他對貪官的

恨意一點兒不比朱元璋少,在他的記憶中,那些官員加諸在國家和百姓身上的苦

難絲毫不亞于滿清和倭寇。問題是,這量刑的尺度應如何把握,國家的法律應該

是規範的,不以某個人的意志和喜怒隨意決定其寬嚴,否則相當於法律不存在。

況且,這些官該死,他們的家人卻未必該死,讓一個人所犯的罪孽由全家人來承

擔,他於心不忍。

 “你沒主意,朕看你主意大得很呢,恐怕是你找不到合適理由,為他們求情

的話說不出口吧”!朱元璋在鼻孔裡冷哼了一聲,低聲斥責。

 “陛下,臣非不忍,只是臣覺得所犯之罪與量之刑必須相合,太寬與太嚴都

未免偏頗。若是讓天下之士覺得我大明之官難做,倒堵塞了進賢之路”。這種情

況下,武安國只能緩緩勸解。

 朱元璋又哼了一聲,大笑道,“如此說來,如此說來,你還怕朕的官沒人做,

你看看這道奏摺,你看看這沒人做的官,這在你們這些大臣認為俸祿低廉的官位

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說完,抓起書案上的一個奏摺,重重地摔在武安國面前。

 那是駙馬李祺奉命出巡浙江察訪幾個村莊被滅門一案送來的報告,武安國粗

略翻檢了一下,從這份奏摺中可以得出結論,幾個村莊是被當地官員和土匪勾結

滅了口,而非白蓮教所為。令武安國驚訝的是當地官員的數字,據駙馬李祺統計,

當地一個縣在編官吏二十多人,居然養了六百多個編外的“管幹”、“擔當”、

“幹辦”,這些人不拿俸祿,白白替衙門跑腿辦事。“管幹”從官府中獲得默許,

安排“擔當”去執行,“擔當”在街頭糾集地痞無賴出身的“幹辦”,橫行鄉里,

或栽贓陷害,或巧立名目收費,所有錢財拿上來後由衙門和這些編外官吏按比例

分配。據當地百姓估算,一個“管幹”的年收入大抵在一千兩足色紋銀,比縣令

的薪水二十倍還多。

 自做孽,不可活,能讓駙馬李祺都起了殺心,這些白員肯定做盡了傷天害理

之事。正如駙馬李祺在奏摺中所說,浙江富庶,官員胃口也大。官府不方便出面

幹的壞事,全部由“管幹”們去做。這些編外人員惹了禍,驚動了上級部門,地

方官府只要把責任向當日惹事的“管幹”身上一推,將他們開革或處分了事,就

可以從從容容推淨主管官員身上的責任。這次吳家村滅門一案,最後就查到了幾

個“管幹”身上,結果幾個編外人員集體自殺,線索半途中斷。

 當官的幹別的沒心思,禍害老百姓的花樣倒多得很。又把奏摺從頭到尾巴仔

細看了一遍,武安國知道這次自己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朱元璋放棄殺戮,這些人

難道不該死麼?把他們所做壞事公佈於眾,再撤去朝廷對他們的保護,估計不待

朱元璋下令,憤怒的百姓就會將這些人撕碎。搖了搖頭,他苦笑著回答:“萬歲,

臣也知道貪官該死,只是臣建議萬歲不要牽連太廣,畢竟都是我大明的官員,殺

光了他們,還得再選一批,況且這新選上來的未必不貪”。

 “那朕就再殺,看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朱元璋的回答非常乾脆,以他的

生活經歷,貪官吳吏最為禍國殃民,大元朝的萬里江山,有很大原因就是毀在貪

官汙吏之手,大明朝絕對不可以重蹈此轍。

 武安國無言以對,貪官能殺得完麼,他不這樣認為。只要官員由上司任命而

不是由百姓選舉產生,就無法杜絕其貪污。因為只有貪污了足夠的錢,他才有能

力賄賂上司,有人為其虐待百姓而張目。朱元璋不是嚴刑懲貪的第一帝王,也絕

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歎了口氣,朱元璋背對這武安國說道:“朕這次也不難為你,你要出去避風

頭,朕也由你,你盯著那些貪官一家之慘,卻看不到被他們禍害的數萬百姓,朕

看錯了人,也無話可講。朕只希望你出京之前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朕一句,你能找

到一條那些貪官不可殺的理由給朕麼”?

 翁婿倆都陷入了沉思,禦書房內更加寒冷。武安國突然覺得自己臨陣退縮有

點兒對不起眼前這位皇帝,他剝貪官之皮的舉動雖然殘忍了些,畢竟在維護朱家

江山的同時維護了大多數百姓的利益。相比之下,自己那個時代高喊著反腐倡廉,

卻偷偷地收受賄賂的高官,還不如這個封建帝王。可告訴朱元璋那個二十一世紀

在中國都不被接受的選舉制度,朱元璋能接受麼?

 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武安國說出了一條大膽的建議。“萬歲,依臣之見,殺

人未必能制止貪污,畢竟官員的升遷全靠維護上司,如果他們不貪污,就沒錢上

下打點,官運也不會久長”。

 “當官,當官就是為了官運,難得他們眼中沒一點兒百姓利益在裡邊!先天

下之憂而憂……。”,朱元璋的反駁聲嘎然而止,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

而樂,這是多麼有名的一句話啊,好多官員視其為座右銘,前兩天郭恒家就抄出

了一個這樣的中堂,據說還是宋朝書法名家的手筆,十有八九出自蔡京。

 “萬歲請聽臣一言,如果百姓自己可以選擇誰來做他們的父母官,至少官員

會有所收斂”。武安國試探著低語。

 “恐怕未必,舉孝廉不知書這話你又不是沒聽說過。朕前幾年准許各地鄉老

替朝廷收稅而不必假手于官員,結果那些傢伙把自己那份分派到別人頭上不說,

還背地裡層層加碼”。朱元璋的怒火稍微小了點,無奈的說。(見明大誥)

 武安國啞然,這是通訊不通暢時代民主方法的悖局,中國古代可能沒有希臘

那種民主思維,但未嘗沒做過民主監督的嘗試,然而統統以失敗告終,最後讓層

層專制名正言順的大行其道。如何拆解這種悖局,他也不知。

 他不敢在朱元璋面前提高薪養廉的建議,因為事實證明那行不通,沒有跟進

的監督措施,高薪養廉的結果就是高薪養貪,越養越貪。朱元璋不止一次和大家

說過,官員好比是皇帝雇的夥計,覺得工資低廉可以辭職不幹,但偷老闆的東西

被抓到一定得嚴懲。否則夥計們會紛紛效仿,店鋪只有倒閉的結局。

 “你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你現在還不是個當大臣的料,空有顆拳拳之

心,連趁著這個機會剪除異己的手段都不會,朕真的很奇怪你曾在朝堂上待了這

麼久。朕希望你到民間仔細看一看,能想清楚,就給朕一個明確的答覆。第是替

朕殺這些貪官呢,還是由著這些貪官禍害百姓。想明白了,你就回來,否則,也

不必回來給朕添亂”。

 也許我太幼稚了,或是太過於同情心氾濫。如果李老太師在,他會怎麼做,

會不會幫我把握時機,在朝廷中安排一批支持北平之政的新血。如果郭璞在朝中,

他會怎麼做,為什麼這次他也選擇了沉默?武安國站在船頭默默的想,新政執行

越來越順利,前路卻越來越迷茫。

 梅老爹默默地陪著他,從某種意義上講,武安國不是個合格的政客,梅老爹

也不是合格的幕僚。如果他們有吳沉的師爺周崇文那分眼光,應該看得更遠一些,

看到朝廷此次反貪行動裡還包含著新舊兩股勢力政治力量的角逐和洗牌。在這點

上,武安國遠不如曹振和郭璞,二人是看到了機會卻因為摸不清厲害而不願意采

取進一步行動,而武安國卻是根本沒仔細考慮過這個機會。可惜他的好兄弟曹振

還以為他的消極逃避是因為同樣不願將政局推向黨爭的爛泥潭。

 如果他們此時有李善長的政治眼光,他們會看得更遠,看到此件事情處理過

程中一個潛在的危險,就是錦衣衛作為一支皇家專用力量在朝廷中角色越來越重

要,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正常的司法與行政程式,獨立於朝堂之外。對於新舊兩

派勢力而言,這恐怕都是一把懸在脖頸後的利斧頭,隨時可以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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