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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94章
第三卷國難第二章儒(三)上

 第二章儒(三)上天快亮的時候,大儒伯文淵在他自己的房間裡被逮捕。應

天府的差役和數百名禁軍官兵擺出捉拿江洋大盜的陣仗把伯文淵住的地方團團圍

住,讓帶隊軍官迷惑不解的是,上頭交待下來神秘任務居然是捉拿這樣一個手無

縛雞之力的書生,而伯辰身上表現出來的鎮定與從容也讓他折服,“也許我們逮

到一個江湖豪傑吧”,有些士兵這樣想,畢竟在傳說江湖豪傑的江湖豪傑身上他

們也沒看到過這種膽色,這種平靜得好像早已知道結局,偏偏不肯退縮的膽色。

數十名被驚醒的學堂師生趴在視窗目送伯辰離去,這個談鋒如刀的教授最後留給

大家的,是一個風雪裡躑躅前行的背影,博帶峨冠。

 畢竟這裡是京師,第二天中午時分,已經有消息靈通的學子通過各種管道確

認了伯辰的罪名――參與謀反。官府的證據十分確鑿,但對伯文淵而言,稱之禍

從天降並不為過。問題就出在伯辰所著的那三本流傳極廣的書上,天府之國的一

夥山賊居然將那本《平等論》奉為山寨中的鎮山之寶,據官府內部消息,山寨被

攻破時,此書就被供在聚義廳內的香案上,與千里走單騎的關雲長的塑像並肩而

立。

 山寨的頭領名字叫楚彤,原本是四川一家鹽行的掌櫃。有明之前,歷朝歷代

食鹽都由官府專賣,做此行生意者暗地裡多有點兒結夥走私的行徑,掌櫃和夥計

之間互相照應,內部分工精細,組織嚴密。洪武朝為了應對突然而來的饑荒,鼓

勵商人運糧赴災區,官府逐步開放了食鹽經營權,不再專賣。川鹽入滇自此由暗

轉明,利潤豐厚,數年內楚家積累不少財富。安泰帝繼位後,吏治漸壞,雖然川

滇之間的道路被武安國花費十餘年之功整理得通暢許多,但運送食鹽的利潤卻越

來越薄了。扣除一路上各地官府的吃、卡、拿、要,一趟買賣下來,正經鹽商們

能支付夥計的工錢就算不錯。幹這行的商人紛紛開始尋找靠山或自己培養代言人,

總之是要先買通了官府才能謀上安穩飯。

 楚家的鹽隊買賣公道,貨真價實,在滇南一代口碑很好。但楚家少東楚彤卻

是個白身,年少時即有豪俠之名,不肯入仕。楚家自己買賣受到官府欺壓後,楚

彤也總想憑正常管道解決。結果自從其父親去世,楚彤親自接手鹽行幾年下來,

老底漸漸賠光。屋漏偏逢連陰雨,安泰十三年,楚彤看準時機運往大理的一大批

鹽居然半路上被山賊所劫,折了貨物又賠人命。眼看著若大鹽行就要敗在自己手

裡。

 就在此節骨眼上,一個知府的公子提議入股,條件十分苛刻。楚彤自知鹽行

支持不下,又不想看著父親當年的老夥計皆丟了飯碗,勉強答應。以保留鹽行所

有人員為條件,低價做了兩千個金幣將鹽行賣給了知府公子。為了讓鹽行儘快恢

複運作,交割時楚家只收了定金五百。誰知知府公子接手鹽行後非但沒將定金之

外的一千五百金幣付清,反而藉口經營不景氣,將運鹽的車輛馬匹全部拉走,將

空架子給晾在了一邊了。當年的老夥計們沒了活路,紛紛找楚彤想辦法。大夥兒

齊心合力四處一打聽,才知道人家知府公子另有一處鹽行,設了這麼個套子不過

是為早日將楚家擠跨,獨佔當年鹽業罷了。楚彤心下不服,拿了合約去理論,幾

場官司下來,輸了個傾家蕩產。

 也活該那個知府公子倒楣,他手下一個夥計生悶氣喝醉了酒,不小心在飯桌

上將主人派打手假扮盜賊襲擊楚家商隊的醜事給抖了出來。楚彤和一群夥計走投

無路之下,趁知府公子外出嫖妓之時將這個狼心狗肺的惡賊砍了,扯起了“等貴

賤,均貧富”的大旗上了山。思前想後,楚彤認為自己遭遇皆是官府欺壓百姓造

成,無意間得到伯辰的《平等論》,立刻奉為至寶,高高供於聚義廳內。此外,

他以地方學子身份通過私郵給伯文淵修書數封,商討平等的可能及均貧富是否為

實現平等之途徑。伯文淵不知就裡,居然修書做答,以兄弟呼之,告訴他掠奪他

人財產平均,其實是對平等的踐踏。

 知府丟了兒子,自然心懷不甘。幾次借地方軍隊之手攻打山寨,卻被鹽行弟

兄們採用遊擊戰術殺了個丟盔卸甲。山寨繳獲了不少火器,聲威日盛,遠近被官

府逼迫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來投,轉眼做大,今年夏天時居然夜襲府城,將那個

縱子行兇的知府一家大小全部給砍了。

 砍了知府,原來地方上欺瞞著的治安問題再也捂蓋不住,蘇老侯爺奉新繼位

的西平王之命帶平南軍一個旅入川剿匪。幾千烏合之眾怎是這縱橫多年的精銳之

師的對手,剛一交火,楚彤即喪命于平南軍的娃娃炮下。主寨轉眼被攻破,伯文

淵的幾本著作和他與反賊的往來書信全部被繳獲。

 本來這個案子已經過去一段時間,西平王的奏摺裡也沒有提及伯辰及其與反

賊的關係。不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刑部不知從何管道得知此事,快馬加鞭取

來了人證物證,趁伯文淵還在江南流連之際,將他捉拿歸案。

 “這不是飛來橫禍麼”,幾個教授聽了面面相覷。直到如期舉辦的北平復古

儒學何理學辯論以伯辰不能到場而宣佈取消的時候,大家才從打擊中緩過神來。

 “不戰而屈人之兵”,幾個理學學究洋洋得意,伯辰鋃鐺入獄,其所堅持的

平等論隨即也成了禁書,大街小巷的告示和官方報紙上都說的得清楚,有逾期不

肯上繳伯辰著作或藏匿者,一經被發現,按通匪罪查辦。

 “還是少寫幾筆為妙,誰知哪天有人犯了罪,結果家中發現了我的書,豈不

是冤枉”!幾個著作等身的名流打著冷戰,將自己的手稿扔進了水爐子。

 雪夜挑燈讀禁書,偏就有不怕死的學子,偷偷地從垃圾堆中或地攤上將伯辰

的書找來,抱著獵奇的心思打發漫漫長夜。

 “其實那些都是至理名言啊,不平等則沒有止境,平等則能相互制衡”,一

個學子讀過伯辰的書後悄悄地對自己的好友說。

 “不要命了你,敢讀禁書”,其好友大驚詫失色,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看看

四下無人,低聲喝命:“趕快燒了,什麼時候還敢這樣胡鬧。誰不知道‘人皆欲

置己於他人之上,不欲居他人之下’”。

 此案帶來的衝擊巨大,幾乎整個臘月,都有人在為伯辰的安危奔走。伯文淵

的死對頭白正白德馨千里迢迢從北平趕到了京城,一路上收集了上千士子簽名聯

名擔保伯辰;京城幾所學堂更有數百膽大的學生集體在皇宮外請願,懇求朝廷釋

放伯辰,並任命他為國學教授;一些小商小販也以罷市要脅應天府秉公審理此案,

鬧得沸沸揚揚,直到朝廷動了真怒,出動禁軍趨散了請願的學生,並抓走了幾個

幕後組織嫌疑者,街市才恢復平靜。爆竹聲裡,新的一年宣佈來臨。

 “其實此案也不算冤枉,畢竟人證物證俱在,況且那句‘若官府不能保護百

姓之權利,百姓則有權力重建官府’不是謀反是什麼”,慶賀新春的酒席宴間,

一個儒學教授提及此案,如是評論。

 “你從哪裡看到的,伯先生的書裡邊沒這句話”。立刻有人站起來為伯辰喊

冤枉。

 “不是伯先生說的,是那個楚彤給伯老的信裡寫的,這句話在報紙上寫得很

清楚”。作為罪證的書信衝擊著人們的思維限度,其中一些言論傳播得比沒禁止

之前還廣。

 “嗨,應天府真是糊塗。這樣一來,反倒成就了文淵的聲名。白老夫子那天

攔住黃大人的官轎,在弟子面前為伯辰喊冤的話說得明白‘放了文淵,大家還可

將是是非非理論清楚,殺了文淵,則江南儒學永無立錐之地’”。

 “是啊,從今以後,我們江南儒者見了北平那幫傢伙,氣勢上就輸了一籌。

他們說我們知道講道理要輸,所以栽贓陷害伯辰來作弊,而我們偏偏無法反駁”。

一直欲和伯辰在學術上分出高下的江南名儒們失去了對手,迷茫中發出聲聲歎息。

 “不用著急,此人朝廷不敢殺。沒見武大人、曹大人、朱大人都出來說話了

嗎,燕王殿下還親自給皇上寫了信,據說言辭非常激烈。說北方六省士子皆奉伯

辰為師,若殺之,恐失去天下之心”。有人樂觀地分析案子的進展,一件證據確

鑿的案子從臘月拖到正月,可見朝廷上也為伯辰案如何定罪猶豫不決。

 “是啊,黃閣老和齊閣老已經給他們的師叔求情了,聽說皇上也打算恩准呢”。

一個消息靈通的教授小聲嘀咕。特殊時刻,小道消息總比朝廷邸報來得快。

 眾人把期盼的目光看向消息的傳播者,無論是否支持伯辰的觀點,所有人都

不希望伯辰因言獲罪。

 一個醉醺醺的聲音打破了大夥的美夢,“別做夢了,書生之見,黃大人不求

情則已,黃大人一求情,伯辰才必須死”!

 第三卷國難儒(三)下儒(三)下英雄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去做,燕

王朱棣枯坐于遼陽的行宮內,靜等窗外雪化。遼東大地要比北平冷得多,但自洪

武十七年以來,朱棣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坐鎮遼陽,很少回北平的燕王府。

 這樣做的原因有兩個,一方面,朱棣欲借此向哥哥朱標表明震北軍並無南下

爭奪江山之野心,另一方面,他也怕北平離前線太近,一旦兄弟反目,連躲避的

戰略縱深都沒有。哥哥朱標行事的果斷讓他佩服,父親和哥哥的言傳身教已經讓

他不再是那個一心縱橫天下的熱血少年。自從遇見自己的母親開始,朱棣的眼睛

就多了些什麼,隨著年齡增長,瞳孔中的光芒越匯越深,深遂到部將不敢再輕易

面對。

 十餘年,朱棣一直以新政的保護者自居。如今,北方六省富可敵國,那些當

年低價買了關外土地的移民們回家探訪親朋好友時總是趾高氣揚,爆發戶的嘴臉

遭到了很多人的嫉妒,同時也給北方六省吸引來了充足的勞動力和發展資金。全

大明百姓都知道,在燕王治下,只要你找對路子,一夜暴富並不是夢。

 新興階層在燕王的庇護下得到了蓬勃發展,同時也給他帶來了足夠的力量對

抗朝廷。震北軍是一支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軍隊,無論作戰技巧還是作戰裝備都

可稱為舉世無雙。這支軍隊非但戰鬥力雄踞天下七軍之首,經軍校反復培訓的軍

官們的個人能力也堪稱一流。限於和朝廷的相互制約關係,震北軍的依舊保持在

四個整編師外加一個獨立騎兵師的規模,但針對當年遼東特殊情況制訂的居民可

持火銃自保制度被朱棣刻意發揚光大,使民間儲備了充足的兵源。一旦朝廷有意

難為北方六省,逼得徵召令下,朱棣有絕對把握可以在一個月內拼出令一個軍團

來。

 如果找對了路子,治理這樣一個地區很省心。六省布政使郭璞每天就好整以

暇,很少聽說他回到府中還處理公務的情景。大夥一同制訂個都能接受的規則,

規則以內各行其是,手下官員賢與不孝有各地爵士們監督著,用不著布政使操心。

百姓行為有官府管理著,也犯不著郭璞事必躬親。地位在郭璞之上的朱棣事情更

少,除了軍隊建設與訓練外,基本上沒有事情需要他親自過問,甚至是王府的開

銷都不需要他管。比起印象中終日操勞的父親,朱棣有時覺得自己這樣做是最聰

明之舉。現在的燕王府就像個大股東,每年的收入從地方財政中按比例提,年底

的時候郭璞手下掌管錢糧的官員自然會送一張收支報告來請朱棣過目,當年財政

收入與王府可提取多少費用作為私人開銷列得清清楚楚,只要朱棣蓋了印,五天

之內自然有銀票送到他夫人手上。

 但這種撒手王爺的日子並不是事事順心。指望這夥人和自己共同自保,容易。

指望他們和自己一同對抗朝廷,難。這是朱棣自己釀造的苦酒,為了和哥哥比拼

誰更英明,誰更適合治理國家,十餘年來,地方貴族們的權力逐漸擴大,從彈劾

官員逐步擴大到參與政令的修訂。現在,除軍令外,北六省地方政令發佈之前都

要交諸位勳爵們討論投票通過才能發佈,北方地區管這交爵士會。爵士會的權力

比起朝庭當年的中書省還大。每年被扣住不發的政令不在少數。這讓朱棣在感覺

到手中這股力量的強大的同時,也感覺到了其中的潛在威脅。

 特別是最近幾年,朱棣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的哥哥放著這麼有活力的力量不

用而非要選擇那從南宋時已經證明失敗的理學為治國經典了。新興工商階層唯利

的本性使他們呈現出一種混亂狀態,文明揖讓之風不見蹤跡,等級秩序在此也蕩

然無存,官府在他們眼中的威信一天不如一天,發佈的政令對他們有利則歡呼之,

無利,自然要找一兩個代理人前來說話,討價還價一番,不撈足了好處絕不執行。

除了一兩個視金錢如糞土的異類外,那些各地的爵爺,包括一些女直、蒙古王公

現在都成了業主,這些傢伙對自己的錢包看得比性命還重,想說服他們退步比登

天還難。就連他們自己之間也從來沒有意見統一的時候,礦山和冶煉行業的業主

是一夥,紡織與肉食行業成一團,還有諸行皆沾,行行賺錢的原北平起家的商團,

南來北往的游商團夥,派系林立,彼此之間互不買帳。

 爵士會探討政令的時候是最混亂的時候,此制度剛開始實行時,朱棣幾次躲

在隔壁偷看,每次都看到了幾夥人互相扔臭雞蛋的熱鬧場面。後來為了維護官府

尊嚴,布政郭璞以君子動口不動手為原則,通過了各地爵士開會均不准帶食物入

會場及先動手為輸的準則,才勉強止住了亂局,但會場外互相之間小動作從不間

斷。大夥都是有身家的人了,有了矛盾,殺人械鬥的行為極為罕見,但報紙上互

相之間的口誅筆伐卻越演欲烈。特別是一夥人彈劾某個官員,而另一夥人死命要

保這個官員時,對方中任何一人的隱私都會被小報寫手們挖出來,大做文章,從

拋妻棄子到忤逆不孝,反正是不利於對方形象的事情絕不縱容。

 由於爵爺們手中權力過大,能在北六省文官隊伍坐穩位置的,手裡沒有點真

本事絕對不行。非但朝廷派來的官員很容易被各路勳爵們聯手彈劾掉,即使是北

方六省本地人,受到任命後也不容易幹長久。六省依然繼承了大明異地為官的傳

統,所以一縣或一府長官到任之地絕對不會是他的故鄉。到了當地應付完了那些

小吏,再應付地方勳爵,摸清楚當地情況就得費九牛二虎之力,官位想做得和郭

璞一樣輕閒十分困難。十年來出過幾次官員到任先拜望各位地方大佬的笑話,也

出過無數官員和地方豪紳勾結欺壓百姓的事,但不受控制的報紙和敵對派系為了

各自利益充分發揮了他們的監督職能,醜聞很快就能被揭發出來,捅到律政部門

的桌案邊。處罰起違規官員和勳爵時朱棣和郭璞意見出奇一致,從不手軟。看到

前任丟官罷職發到極北之地拓荒,以前和自己平起平坐勳爵從此失去參政資格,

罪行被依法查辦的下場,新到任者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謹慎。

 有一個仁慈的哥哥在遠處比較著,燕王朱棣也屏棄了他父親朱元璋動輒將官

員剝皮的兇殘。按大明刑律和震北軍軍法處慣例,無論官員的百姓,只要犯了罪

一般要經過相對嚴格的審理,按其罪行的輕重量刑。對於貪污受賄官吏,北六省

的懲罰措施是沒收全部財產,並根據貪污總額對其家族中全部涉案人員處以數額

不等的罰款。主犯發配邊遠之地伐木拓荒,不足以判罪入獄的從犯則需要籌錢歸

還罰金,罰金沒歸還完畢之前一切行動都會被官府監視,發現有隱藏財產一律充

公。真有個別官員和爵士被罰得沿街乞討為生,在過往行人的目光中,他們看不

出多少憐憫,百姓對這些曾經欺壓過自己的人能施於的只是唾棄。

 十餘年沒有戰事,地方上獲得朝廷封爵的人數增長緩慢,導致地方上各級爵

士人數相對不足。遠在南方的朝廷對捐爵一事不十分熱衷,燕王朱棣每年爭來爭

去,為地方上爭得的空頭爵位也不到十個。所以除了捐款之外,想得到爵位的人

又增加了許多附加條款。特別是郭璞倡議的要事先在報紙上公示兩個月,由百姓

評論這一項,簡直害苦了試圖謀求爵位者。那些出身於派系力量比較均衡的地區

的傢伙最慘,地方上新增加一個爵位即意味著平衡再次被打破,所以從公示之日

起,各方勢力暗中較量旋即展開,被公示人往往被攻擊得體無完膚。

 這不是一個好的方法,目前來看這種依賴有爵之士監督官員和探討政令的策

略帶來了很多不便。布政使郭璞多次向燕王朱棣提起過這件事,燕王朱棣也希望

有所改變,至少要讓爵士們討論起政令來效率更高些,更容易受自己控制一些,

但想改變這一切的確很難。除非北六省退到和朝廷一致的執政方式上去,但是真

的那樣做了,他燕王朱棣憑藉什麼和朝廷抗衡?

 眼前就有一件令人煩惱的事,朝廷上下達政令要分散官府職權,將錢糧和海

關部門直接劃歸戶部和海部管轄,地方不得干涉。這個政令北方六省沒有抵制的

合適理由,但是歸還了這項權力,意味著此後朱棣封地上的資金要接受朝廷的控

制。北六省的百姓對朝廷向來就沒好印象,各地勳爵過完年就都聚集到遼陽來,

一致要求拒絕朝廷這項政令。朱棣當然不願意把手中的權力再交還給朝廷,況且

在永明城那邊還有一夥龐大的商隊瞞著朝廷在悄悄地發展,這個商團擁有幾支裝

備了輕度火力的船隊,生意以遠洋貿易為主。隸屬于遼蒙聯號,但燕王朱棣的個

人股份在裡邊占了三成。船隊從事的買賣有很多見不得光,每年給都給地方上帶

來了巨額資金收益。如果將永明海關交了,這幾支船隊連同他們從事的生意就要

暴露,肯定會引起士大夫們的非議和朝廷的不滿。況且在船隊成立之初,朱棣就

抱有了一旦有戰事發生,將這幾支船隊裝備好火炮組合成一支護衛艦隊的想法。

 但眼下還不是和朝廷翻臉的時機,單憑六省之力主動挑起戰爭,朱棣沒有必

勝把握。名不正,言不順不說,軍事實力上雙方也存在很大差距。靖海公曹振的

水師讓朱棣感到很大威脅,一旦打起仗來,水師封鎖了全部出海口,對外和南北

貿易中斷,底下這些商人非鬧事不可。到時候自己這邊的軍心一亂,實力雄據七

軍之手的震北軍難保會一潰千里。

 況且在震北軍的側後還有一支靖遠軍虎視眈眈,朝廷這幾年沒少向靖遠省扔

錢,遼王及其幕僚對安泰元年大封諸王,富庶的熱河省劃歸燕王名下一事心存芥

蒂。朱棣不能保證自己和哥哥翻臉後,這個名義上歸燕王統屬的遼王聽朝廷的還

是聽自己的。利益之下,哥哥能和父親翻臉,弟弟還不能和哥哥動刀子麼?

 焦頭爛額,越想越鬱悶的朱棣暗中有些嫉恨起武安國來,如果當年他接到自

己的信後肯北返,以新軍締造者的身份和自己一道率領震北軍質問朱標的繼承權

和玄武湖事件的黑幕,現在的坐在龍椅上的能是哥哥朱標嗎?當年天下七軍當中

可是有三軍私下向自己表明的態度,對抗起朝廷來比現在容易得多。可那個武呆

頭就是不肯北返,居然還勸自己以天下蒼生為念不要妄動干戈。不妄動干戈,現

在朝廷日削月割,再這樣下去連動干戈的機會都沒有了。

 “殿下為何而歎”!一個陰冷的聲音把沉思中的朱棣嚇了一跳,從視窗上回

過頭,映入眼中的是姚廣孝那菩薩般的慈眉善目。

 是朱棣自己派人請姚廣孝過來並吩咐手下不用通報的,他發不了脾氣。此時

布政使郭璞正忙著和燕王朱棣的幕僚及各地趕來的勳爵們商討如何與朝廷討價還

價,沒時間陪朱棣閒聊。近衛師長張正心帶著幾十個斥候南下執行秘密任務,到

京城準備劫獄去了,煩心之時,也只能找姚廣孝這個閒人來解悶。

 “窮啊,沒聽說過逢年過節當家的就犯愁嗎”,朱棣苦笑著開了句虛虛實實

的玩笑。若將這北方六省比喻成一個家,他不就是個當家的嗎?

 “王爺馬上就要富有四海了,還哭什麼窮”。姚廣孝很會說話,從見到朱棣

第一面,他就毫不避諱地說燕王有帝王之相,左右隨從皆將相之貌,哄得很多人

將信將疑。這個和尚名氣很大,憑藉幾手古怪的治病救人之術網羅了不少善男信

女。他四下宣揚朱棣是天命帝王,正可了燕王的私心。一些從龍之心甚盛的將士

便開始私下準備,幻想著有朝一日可輔佐明君登上皇位,成就徐世績、李靖般偉

業,流芳千古。一些商人也希望燕王能主持朝政,將北六省的執政方式推廣到全

國,當然,能給有功之臣永遠免稅之權更好。

 幾夥人湊在一起聲勢極盛,將燕王本來就不安分的心思勾得越來越活,若不

是郭璞和徐增壽等持重之人在一邊分析局勢,屢潑冷水,說不定已經鬧出什麼事

端來。

 “休得胡言亂語”,朱棣笑著訓斥了一句,“火都燒到眉毛了,大師還拿本

王開心”。

 “阿彌駝佛,出家人不打誆語”姚廣孝寶相莊嚴,以佛祖的名義撒了一個謊。

“這裡天寒地凍,南風不來,火從何起”?

 雙方都是聰明人,一句南風不來已經表明了姚廣孝知道了自己為何事煩惱,

朱棣也不再兜圈子,直接了蕩地問道:“大師可有良策教我”。

 “良策倒是有,不過需要些東西佛前禮敬,不知殿下舍不捨得”?姚廣孝的

話語依然不急不慢。

 “佛祖不是普渡眾生嗎,怎麼大師給人獻策還要好處”?朱棣沉住氣,笑嘻

嘻的反問了一句。眼前這個僧人不比郭璞,雙方不是一類人。郭璞雖然偶爾為了

地方利益與自己唱唱反調,但是不必懷疑他的用心。從根本利益上而言,北平人

馬和燕王府相互依存。這個僧人則不然,他屬於典型的出售謀略的遊學之士,一

旦滿足不了他的胃口,朝秦暮楚之事在這類人眼中稀鬆平常。

 “佛祖普渡眾生,可佛們弟子是要靠米糧而活的啊,殿下難道沒聽說過‘佛

也要錢’這個典故嗎”。姚廣孝繼續吊人胃口。

 “好了,本王不與你參禪,要什麼就直接說吧,去年不是許你在遼陽建寺廟

了嗎”?

 “殿下莫要誤會,小僧要的不是錢財,要的是一個人”,見朱棣有些不耐煩,

姚廣孝趕緊賠罪,他對燕王所求頗多,不敢得罪了這個大施主。剛才那番做作其

實為了提高朱棣對自己所現之策的重視程度。

 蒙古諸部喇嘛教興盛,北方女直諸部則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大乘佛教所推崇

的教義要在遼東遼北各地生根,少不了燕王的支持。這裡民間富庶,如果得到燕

王的首肯,籌建數十座寺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到那時姚廣孝的功德就可以直追

達摩了。

 “誰,難道你想讓我身邊的人出家不成”。朱棣驟然提高警惕。

 “非也,小僧是想勸殿下舍了一個人”。姚廣孝低低垂下兩道佛眉,仿佛為

在哀歎命運的不公平。

 “舍一個人”,燕王朱棣微微發楞,手下弟兄都沒犯什麼事,談不上捨棄。

沒等他再度發問,姚廣孝已經說出了答案。

 “伯文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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