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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90章
第三卷國難夜航(五)

 又是疲勞一整天,安泰帝朱標伸了個懶腰,對著夕陽打了個長長的大哈欠。

看著禦書案前那一堆堆待批閱的奏摺,不住搖頭。

 這些奏摺還是經過黃子澄、齊泰、朱江岩諸位內閣大學士精簡又精簡的,依

然得讓他忙到半夜。“早知當皇帝這麼辛苦,不如讓父親多幹兩年”,朱標搖頭

苦笑。要是父親當年不說那廢立之語就好了,也不至於逼得自己非帶兵逼宮不可。

假如父親多在位幾年,把該鏟平的勢力都鏟平了,自己現在也不會這般勞累。這

當皇帝簡直就像一頭拉磨的驢,給人蒙上了眼睛就知道一味向前沖,稍微鬆懈一

下背上都會挨幾鞭子。“總是勸朕注意龍體,注意龍體,朕想放鬆,行嗎,那老

二、老三、老四就在北方瞪大眼睛看著,隨時等著朕出錯呢”!

 當年情急之下把本來天經地義的皇位繼承權弄成了不清不楚,朱標知道幾個

弟弟都不服氣,所以繼位之後給了番王們諸多好處。如今這些應急政策的弊端已

經顯露出來,外番權力太大,朝廷的旨意到了任何番王領地都要打些折扣,特別

是北方燕王治下,根本不予理睬。除了每年那點兒可憐的稅收象徵著北方六省還

是大明領土外,其他方面,基本已經看不出朝廷控制此地的痕跡。

 “老四啊,朕拿你怎麼辦呢”,朱標鬱悶地歎氣沉思。當年那個英俊少年又

浮現在他眼底。

 “我打下遼東來,還不是為了太子兄開疆拓土”!安東城頭,少年朱棣英姿

風發。“將來全天下的土地我都幫大哥打下來,讓你當天下最大的皇帝”。

 “等父王百年歸天之後,為兄一定讓你永遠做大明最大的王”,當年的自己

何嘗不是豪情滿懷。‘兄弟同心,其力斷金,可惜,朕和你都生在帝王之家,帝

王之家怎麼會有兄弟’。這些陳年舊事想起來總是讓朱標難過。

 “陛下,黃子澄大人求見”,秉筆太監孫厚低聲通報,打斷了皇帝的沉思。

 “宣”,朱標皺著眉頭應了一聲。肚子裡暗罵:“這個黃子澄,都快過年了

也不讓朕省點兒心,這麼晚了又來做什麼”。

 內心裡不樂意,臉上還得裝做一幅禮賢下士的樣子,畢竟儒家口中的有道仁

君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當的。朱標笑著挽起一進宮就大禮參拜的太子太傅,大學士

黃子澄,叫太監搬來一個座位讓他坐下。

 “臣,臣謝陛下隆恩”,黃子澄謙讓著坐下,快奔四十的人了,聲音還像當

年一樣尖細,秉筆太監孫厚摸了摸脖子後的雞皮疙瘩,躡手躡腳走出禦書房,隨

手將書房門掩好。皇家大事,做內臣的知道越少越安全,他的師父,先皇身邊的

老王公公就是憑藉這點長處得以頤養天年的。想想當年那一個個在宮中翻雲覆雨

的傢伙,哪個不比王公公威風,可哪個得了善終。就連這安泰皇帝身邊的侍衛總

管李瑞生,當年不是也權傾天下,百官見了他都要尊聲李大人嗎,到頭來還不是

一樣被押到午門外“喀嚓”了。仁君不殺大臣,可大臣們彼此之間栽個罪名還不

容易,況且內臣是家奴,自古不在大臣之列!

 書房內燭火突突跳動,將黃子澄乾瘦的身軀映在窗戶玻璃上,顯得如枯松般

落寞。安泰皇帝喝了口參湯,叫太監也給黃子澄倒上一碗,笑著吩咐:“子澄,

說話別那麼急,有事慢慢講,這夜長著呢,不忙在一時半會,先喝口參湯潤潤嗓

子,看你這乾瘦勁,都快被風吹倒了”。

 “臣,臣謝聖上關心”,黃子澄一激動,聲音變得有些結巴,雷霆雨露,皆

是帝王恩澤。大明開國以來,除了他黃子澄,誰喝過安泰皇帝親自賜的參湯。暖

流下到肚子,皇子澄感動得眼淚都快落了下來,細著嗓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臣,臣謝陛下恩典。此番恩德,臣,臣粉身碎骨難以回報。本,本來臣不,不

該這麼晚了進宮打擾陛下,可,可是今天下午散朝,臣臣,臣……”。

 朱標知道黃子澄有一緊張就口吃的毛病,自從入了內閣後此病癒甚。和他向

來不睦的另一個文淵閣大學士海關總長朱江岩就總拿這個毛病取笑他,越是在黃

子澄著急的時候越逗他生氣。今天看黃子澄這個樣子肯定是和同僚們散朝後吵了

架,或打探到了什麼重要消息。

 “來人,給黃大人捶捶背,讓他先喘口氣”,朱標笑著招呼過兩個小太監服

侍黃子澄。黃子澄更加感動,坐在凳子上的半個屁股一個子抬起老高,弓著身子

啟奏道:“臣,臣今天聽幾個散官議論,議論,說,說水師,水師前幾天在海上

巡邏時抓到了,抓,抓到了洪武十七年逃職的大,大理寺正卿吳,吳思焓”。

 “哦,抓到了”?朱標眼神中透出一縷歡喜,仁慈地吩咐道:“抓到了也好,

呆會替朕傳個口喻給曹卿,讓他不要慢待了吳思焓,好好給朕送到京城來,朕要

親自問問此案。嗨,這律政司的主事的差事朕一向找不到合適的人去做,此人倒

是個不錯的人選”。

 咯,黃子澄給噎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暗暗腹誹:有道仁君也沒這麼當的。

趁著旨意沒下達之前趕緊解釋:“萬,萬歲,臣還有下情未稟告”。

 “講”,朱標還仿佛還沉醉在收服一個桀驁不馴人才的快感當中,沒注意到

黃子澄臉色已經氣得發白。

 黃子澄肚子裡憋足了氣,說話反而流暢了些,“陛下,可,可是那水師官員

受到曹大人指使,裝做認錯了人,把,把吳思焓當作戲子給放了”。

 “喔”,朱標點點頭,像早知道會有這個後果一樣平靜地問道,“是靖海公

親自出面讓放人的嗎”?

 “不是,據說當時在海上巡邏的是艦長馬和還有寧波侯薑燁,他們都是曹大

人的心腹愛將,向來橫行無忌的”!黃子澄氣哼哼的描述姜燁和麻哈麻的日常言

行。

 “那就不奇怪了,寧波侯朕見過,當年在水師中就是個出了名的小糊塗,打

仗時身先士卒,不過做起事來心思就不太清楚。朕記得當年平倭時薑燁不過十幾

歲的年紀,卻帶著小船沖在最前面。此人經常犯些小毛病挨軍棍,朕還替他說過

好幾次情呢。想是他從小沒了爹娘,缺人教導的緣故,算了,待會兒朕寫封信,

讓子由好好懲戒一下薑燁這小子,痛打他一頓。黃愛卿就不必和他一介武夫計較

了”。朱標笑著和稀泥,既然不是曹振做的,他也不打算深究,為了一個逃了十

六年的糟老頭子傷了君臣感情,實在沒這個必要。

 “萬歲,臣以為切不可縱容此事”,黃子澄從凳子上直起身軀,細而尖的聲

音如紙刮玻璃般讓人感到不舒服。“臣,臣以為,不可在軍中開此先例。此事若

陛下不下旨嚴加懲處,他日領兵諸將紛紛效仿,我,我朝難免有擁兵自重之禍”。

 朱標笑著搖搖頭,示意黃子澄坐下說話,拍拍他的肩膀,大度地開導他說:

“子澄啊,坐下說話,凡事別想得那麼壞。子由這個人朕知道,朕當年和他一起

出生入死結下的君臣之誼,朕不會負他,他亦不會負朕。你和子由都是朕的左膀

右臂,國之干城,就別老是看彼此不順眼了。朕不讓他管政務,也不讓你管他的

軍情,就是怕你們二人傷了和氣。朕要逐天下之鹿,你們將相必要相和才是”!

 “臣尊旨”,黃子澄一肚子熱情給眼前這盆溫吞水澆滅。安泰皇帝是個仁君,

可是待自己這樣的忠臣和曹振這樣的悍將一樣仁慈就不對了。這水師能北上威懾

燕王,逼朱棣執行朝廷政令的大事曹振從來不去做,卻天天拿海外蠻夷之地的小

島來皇上面前邀功,那些雞毛蒜皮一樣的小島拿下來有什麼用,即不能養人,又

不能增加田地。朝廷每年還得花大把的銀子在那裡修建堡壘,安置流民去那千里

之外墾荒,不如放棄了。

 “子澄,你是朕的輔政大臣,這心胸是第一位的”。朱標見黃子澄如霜打了

的莊稼一樣耷拉下腦袋,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安慰他,“你沒聽說當年鮑叔牙

怎麼評價管仲和他自己的麼,管仲比鮑叔能容人,所以更適合為相。咱大明雖然

不設相位,可朕一直把你當丞相來看。所以你要能有容人之量才行。這當皇帝是

件苦差,朕說不定哪天就提前把挑子交給允文,你是他的老師,更要教會他怎麼

容人才是。”

 “臣謝陛下教導,必肝腦塗地,以報聖上知遇之恩”。黃子澄離開椅子,跪

在地上重重地叩頭。大丞相,太子太傅,這皇上是有意以江山社稷相托啊,自己

遇到這樣一個明君,怎能不感謝他的恩典呢。‘假如當時身未遇,老了英雄’。

姜子牙為了這樣一個機會等了八十年,自己不過三十多歲,心中抱負總有施展的

那一天。

 “子澄,起來說話,別動不動就磕頭。水師裡邊不興這個禮,心中有朕,不

磕頭也有,心中沒朕,磕頭時身體還在站著!”朱標笑著打斷黃子澄的謝恩大禮,

一邊打量著黃子澄,一邊盤算自己百年之後的事情。這兩年自己的身體動不動就

生病,都是這些該死的政務給鬧的。如果一旦歸去,托政給誰呢。眼前這個黃子

澄遠見是有的,就是應變的本事差了些。自己百年之後,托國給他這樣的人手裡,

不知是禍是福。

 在朱標的內心深處,總覺得曹振比黃子澄更合適輔佐太子,‘可曹子由行事

太任性,忠心有,行事往往卻拂了朕意,況且還是武將出身,戰功赫赫,如果被

皇袍加了身,反倒害了允文。還是留一文一武吧,彼此也有個牽制’。

 “萬歲,萬歲”,黃子澄小聲將朱標從沉思中喊回來,皇帝身體不行了,百

官誰都看得清楚,這種一邊處理朝政一邊溜號的事情,每天都要發生好幾回,總

是需要有人招呼後才能讓他清醒。

 “喔,子澄,還有事嗎”,朱標歉意地向黃子澄賠了個笑臉。

 “沒了,萬歲早些休息,奏摺不忙於一時”,黃子澄有些心疼地替主子著想。

 “朕睡不著啊,先皇傳下的如畫江山,朕怎忍心讓他毀在自己手裡。真出了

事情,朕將來怎麼有臉去見先皇陛下”。朱標站起來,背著手徘徊于如畫江山地

圖面前,“你看看,子由在海上收了這麼多島嶼,朕前年讓他將麻骨剌改名為馬

六甲,從這個口子往裡,現在俱是大明版圖,這天下越大,朕身上的責任越重”。

 “陛下為國珍重,有事多交給臣下去辦,別一個人苦撐,累壞了身體”!黃

子澄的眼淚又快流出來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朱標都是一個帝王楷模。不嗜

殺,不貪財,不好女色,不好絲竹等玩物喪志之事。可即使這樣,大明朝百姓也

只維持個溫飽局面。想到時局,黃子澄這些輔政大臣的確問心有愧。

 “子澄,朕看到定遼公又在催治理淮河的款項,朕叮囑過多次了,叫戶部不

要難為他,你們怎麼還扣著他的錢不放呢”。正在看地圖的朱標猛然冒出這樣一

句話,嚇了黃子澄一跳。

 “回萬歲的話,定遼公那裡每年支出款項太大,臣等以為不加節制,國家收

支難以平衡”,黃子澄定定心神,理直氣壯地回答。

 “胡鬧,子澄,你不覺得此事做得太過麼,定遼公這些年修路搭橋,一直在

外忙碌,沒他這麼拼命幹活,你這大學士還不累死。你看看這地圖,這上面新畫

上的線全是定遼公所修馬路。有了這些路,大明朝政令才得以通達。幹了這麼多

活還不肯邀功,古往今來你能找到第二個人麼?明天早朝後抓緊把款給他撥了,

別再拖著”!朱標有些生氣地訓斥道。武安國不肯入朝輔佐他,他也不真心希望

在朝廷上放一個目無禮法的傢伙。但此人大才,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既然他

不肯邀功,自己也不會給他加官進爵。但那些對國家有利的活,派給他幹最放心,

也最省心。如果這種勤苦之臣所請的款項還要被拖延,天下百姓口中,自己這個

皇帝聲威何存?

 黃子澄一哆嗦,趕緊上前幾步,在朱標身後彎著身子解釋:“萬歲息怒,萬

歲息怒,不是臣克扣他的款項,是國庫一時周轉不過來。這到了年根了,錢總是

有些緊的”。

 “錢緊”?朱標氣得轉過身來,目光如刀般直直地盯著黃子澄。“錢怎麼會

緊,海關每年那麼多稅收,都哪裡去了,朕當年主理海關時,每年給先皇的銀子

愁得先皇都要另建銀庫才裝得下,後來改庫銀為庫金才解決這個問題。現在國庫

裡壓庫的都是金塊,你不要拿金幣也跌價藉口來糊弄朕”。

 仁厚歸仁厚,主管了好些年海關和水師的朱標對國家收入問題可不含糊,要

不然繼位後也不會大力鼓勵工商,鼓勵海洋貿易。特別是剛當上皇帝的頭幾年,

國庫充盈,順利地完成了武安國設計的改現銀為金銀雙本再過渡到純金壓庫的貨

幣制度。當時整個大明朝都出現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為了讓君臣齊心致力於

國,百官俸祿跟著國庫收入一加再加。可以說,朱標從來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

會碰到國庫空虛得事,乍聽之下難免壓不住火氣。

 “萬歲息怒,萬歲息怒”,黃子澄急得又想跪在地上。結巴了半天才勉強解

釋清楚國庫出現收支失衡問題的原委。今年兩淮一帶遭受水災,朝廷免了那裡的

錢糧。南越等地新入版圖,舊有的王朝沒了,自然該收的朝貢也收不到了。加上

海關上年景也不太好,以前走天津和金山出海的商船如今很多都走了永明城(海

參威,大樹將軍李陵所建立,參見第一卷),燕王屬地的稅收是固定的,在永明

城多收的部分卻不向朝廷繳納。導致國家海關稅收流失嚴重。本來扣除開支外,

國庫還有些盈餘,但年關將至,給諸位朝野官員的年終“添炭錢”照例是要留出

來的,留出了“添炭錢”後,武安國那裡需要的資金只好等春季的商業稅收上繳

後再支付了。

 朱標聽得不住皺眉,國家財政自己才下放給黃子澄等人幾年,怎麼就成了這

個樣子,那些商家也怪,好好的近處海關不走,為什麼千里迢迢去走極北之地的

永明城?這裡邊肯定有問題。

 “難道北方又發現新的國家嗎,怎麼貨物反而走永明出海呢”?朱標皺著眉

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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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燕王手下的北六省布政使郭璞趁咱們這兩年海關加稅的機會,在永

明附近修建貨艙,關稅不升反降。現,現今,把,把小宗貨物運到永明出海,好

像,好像還比金州便宜些”。黃子澄的話音越說越低,海關加稅是他和齊泰給皇

帝出的主意,當時不顧海關總長朱江岩的反對強行下達的。出了這樣嚴重的後果,

當然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光海關,還有……。”。

 “還有好多商家也卷著錢向北跑是吧,你給朕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朱標

的眉毛向上一挑,眼中寒光乍現。

 第三卷國難夜航(六)

 黃子澄的心突然一緊,冷汗一下子從背上冒了出來。眼前這個安泰皇帝雖說

是個仁厚之主,可仁厚並不代表他軟弱可欺。就連當年居擁立之功首位的李瑞生

都捨得砍,何況自己這無根無基的文臣。看來今天這關不好過,早知道如此,還

不如不來彙報水師的事情,投機不著,反給自己找了一身麻煩。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聽臣慢慢道來,慢慢道來”。這回臺詞黃子澄念得

最順嘴,說起來一點兒都不結巴。一邊討饒,一邊飛快地計算著利害得失。

 “講”,安泰皇帝眉頭緊鎖,君威迫得滿屋生寒。

 瞬間從高峰跌入低谷,黃子澄臉色嚇得慘白。實情他不敢說,編謊話又沒人

信。論物產,大明朝蘇杭、福建、廣東一帶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兩熟的土地

遠遠比遼東苦寒之地物產豐富。論人丁,江南隨便一個省拿出來,人口數量都超

過遼東三省總數,加上南方人天生靈活機變,無論如何這南方府庫也應該比北方

府庫更充裕才對。可實際情況偏不如此,朱棣名下的北方六省在布政使郭璞的努

力下,這些年日子過得一年比一年興旺,工廠開了一個又一個,除了布匹外,整

個江南富裕之家都以用上地道北方貨為榮。眼看著大批的銀圓北流,戶部尚書齊

泰無可奈何,為了維持朝廷開銷,除了加稅還能有什麼辦法。這朝廷治下的商人

們也不爭氣,不思忠君愛國,反而總是羡慕北方商人比自己有地位,嫌他們自己

給朝廷繳了稅相關權利卻不像北方那麼有保障,所以稍微一不如意就卷了錢向北

方跑。

 見黃子澄吭吃了半天也沒給自己一個確切答案,朱標更不高興,沉著臉追問

道:“怎麼不說話,難道你這大學士根本不關心國庫是否充盈嗎?子澄,朕對你

期望甚高,你不會學那些人整天喝茶、作詩、對對聯玩吧,如果這樣,這大學士

當得也太輕鬆了”?

 “萬歲息怒,萬歲息怒,事關重大,臣、臣不敢亂說。這、這戶部一,一直

是齊大人管轄,海,海關全憑朱大人做主,萬歲不如把他們兩個叫來問問,也許

他們說得更詳細些。臣只看得一鱗半爪,說太多了,反而誤事。”,黃子澄把心

一橫,將燙手山芋丟給了師兄齊泰和海關總長朱江岩。

 “如果朕就要你先說出你知道的一鱗半爪呢”?朱標又追問了一句,面沉似

水。黃子澄就這點不好,著急要做的事不擇手段,與自己無關的事則縮手縮腳。

看今天這個樣子他肯定有事瞞了朕。

 黃子澄狐疑地抬頭看了看朱標,心中暗道:“今天這皇帝是怎麼了,不會聽

到什麼消息了吧。”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臣,臣以為根本問題就在於燕王

殿下那裡總和朝廷對著幹,朝廷加稅,燕王那邊就減稅,害得商人們總想向遼東

跑。眼下遼東那邊工廠眾多,出的東西全是咱這邊做不好的,所以大把的銀票都

被北方賺走了。而燕王殿下向朝廷上繳的銀圓數十幾年一直沒變,這麼大個家業

全憑咱們朝廷這邊支撐著,怎麼撐得過來。況且秦王殿下那裡還每年大把的要錢,

要火器維持邊境安穩,定西軍光去年報損的要求補充的火銃臣聽說就夠裝備一整

支軍隊。那曹大人和武大人那裡也不知節省點開銷,水師要想打得遠,就得在蠻

荒的島嶼上建立碼頭,儲備補給,所有功績還不都是拿銀票堆出來的;武大人修

路、治河向來是從寬了花錢,刁民要多少搬遷費用他給多少,即使還價也還得很

高。這幾年國庫支出多,收入少,自然越來越窮”。

 這幾句話都是他考慮了很久,所以說出來也比較流暢。如黃子澄所料,安泰

皇帝聽完再不追問國庫之事,皺著眉頭在書案邊兜起了圈子,根本不會追究黃子

澄暗中偷換了概念,將商人為何北逃,寧可千里迢迢在永明出貨也不肯在金州出

貨的問題轉移到削番、節約水師及建設投入上。

 錢都被燕王賺走了,而燕王卻不肯增加其封地上繳的稅收數量。朱標反復思

量著這句話,一時間全然忘記了一個事實:至少這個燕王沒向國庫要錢,而秦王、

晉王擁有幾乎和燕王一樣大的領地卻每年向朝廷伸手。

 削番,朕削得動麼?朱標苦笑著命黃子澄退下,叮囑他順便讓秉筆太監將朱

江岩和齊泰宣來。削番是不成的,自己手中的軍隊沒有把握可以戰勝老四,老二

和老三同樣是番王,讓他們出兵的協助朝廷幹掉老四,他們做大後朝廷付出的代

價決不比讓維持現狀小。消減水師開支這個建議更是一句虛妄之言,沒有水師在

海外攻城掠地,自己的功業何來,在百姓中威望更讓老四給比了下去。況且沒有

這支水師,拿什麼和老四討價還價。消減武安國修路及治河方面的投入?這正是

黃子澄他們一直暗中採用的辦法,可眼下等待朝廷建設的淮河岸邊是朱家的故鄉

啊,故鄉的花鼓唱得好,“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好地方,自從出了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想起官員奏摺上所言鳳陽慘狀,朱標眼中隱約有了淚光。這十年九災的淮河

兩岸,如今是朱標的一塊心病。連故鄉百姓的日子都無法過好,自己還算什麼好

皇帝,他心裡暗暗自責,同時又暗暗羡慕起燕王朱棣手下人才濟濟來。如果那個

郭璞在朝中,也許朕也不會這麼難,可燕王又怎麼捨得讓郭璞入朝。

 寧可把北方六省的政務都交給郭璞,朱棣也不會哥哥將郭璞挖走。安泰皇帝

朱標還沒傻到去搶弟弟手下第一能臣的地步。即使搶過來,他也沒朱棣那種勇氣,

賦予對方無條件信任。這就是作為帝王和作為諸侯的區別。只要皇帝在,諸侯就

不怕自己所信任之臣造反,就可以由著那些爵爺們在圓桌議事時互相扔雞蛋和鞋

子。可天子可以麼,天子不但要為國負責,還要為自己的家負責啊!

 “皇上,朱大人和齊大人到了”,秉筆太監孫厚躡手躡腳進屋通稟。

 “讓他們進來,賜座”,朱標將心神從北方收回,高聲吩咐。

 齊泰和朱江岩二人先後走入禦書房,當年羽扇綸巾,雄姿英發的姑蘇朱二老

了,烏紗之下,已經可見縷縷白髮。曾與黃子澄一同在北平指點江山的齊泰也步

入中年,寬厚的面容上染滿了歲月的軌跡。二人一同給朱標行了君臣之禮後,端

坐在皇帝對面的凳子上。

 “今天把二位愛卿找來,朕要問問國庫的事,子澄說國庫裡快沒錢了,自朕

繼位以來,這可是頭一回,你們一個管錢糧,一個管著海關,給朕核計核計,為

什麼這北方六省蠻荒之地,反而比錦繡江南富有。是朕失德呢,還是用人不當!”

朱標沒心情和舊部客套,開門見山說出了今天所議主題。

 這話說得夠重的,齊泰心頭不由得一沉。站起來躬身施禮道,“萬歲,微臣

掌管戶部錢糧,卻勞萬歲為國庫憂心,微臣失職,請萬歲責罰”。

 朱標擺擺手,打斷了齊泰的請罪之語,“朕並非想責罰誰,只是想知道具體

原因。子澄不管錢糧,不如你們清楚。朕不想做那又瞎又聾的當家人,知道了原

因,咱君臣也好想辦法”。

 “萬歲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朱江岩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低聲詢問。輔

政大臣中,他跟朱標日子最久,但其意見卻屢屢不被朱標接納。慢慢地難免心灰

意冷,說話時預先留出退避空間。

 “真話,咱君臣二十餘年,朱二無需用假話哄朕開心”。朱標略作沉吟,給

了海關總長一個確切答案。

 真話就好,我還以為你自己願意這樣當糊塗家呢。朱江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朗聲說道:“臣以為,海關收入近年流失嚴重,與關稅高低無關,但諸多官場惡

習難辭其咎。與海外諸國相比,我朝關稅並不沉重。但出關前手續煩雜,不法官

吏紛紛伸手。一船貨物出海,貨主付出的各項雜費是關稅數倍,當然要想辦法逃

避損失,所以南貨北出之事屢見不鮮。”

 “朱卿是說有人從中層層剝皮了”。一層陰雲浮上朱標蒼白的臉,朱江岩所

說之事他有所耳聞,卻沒想到嚴重至威脅國家收支平衡地步。

 “要光是層層剝皮還好”朱二搖搖頭,繼續稟報,“一些封疆大吏買通海關

人員,其家族貨物通關時根本不繳稅。更有甚者,居然勾結商人一同走私,連海

關都不過了。臣手下的人抓獲過數批不法之徒,報到律政司,查來查去都不了了

之。那些小商小販見海關管不了勢力大的官商,自然更不甘心受盤剝,所以要麼

走私,要麼帶了貨到北方出海。今年自地海關進出貨物,不及安泰十年三分之二,

海關收入自然下降甚多。”

 “地方上也大體如此”,戶部尚書齊泰見朱江岩沒給不法官員留什麼情面,

也跟著稟報了一些實情,“一些地方官員或者私自加稅,或者強行入股一些可賺

錢行業。弄得市井蕭條。官員自己及家人開辦的產業則欺行霸市,並且能找到種

種藉口不向朝廷納稅,各地戶房小吏寄身于地方官員之下,鄢敢多事,收不上錢

來,只好向沒勢力的小販身上想辦法。嚇得百姓不敢輕易言商。臣聞有一癡人販

燈草入城,一路上被收各項錢款無數,最後不得以,中途將一車燈草點燃,化了

灰以防加重虧本。”

 “啪”地一聲,朱標的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書案上,書案上的茶碗高高跳起,

叮叮噹當掉在地上粉身碎骨。“這幫天殺的狗官,朕加他們的俸祿,加到父皇在

世時十倍不止,他們依然不肯收手,難道非逼得朕再行剝皮之刑麼”?

 恐怕剝皮之刑都治不住一個貪字,朱江岩肚子裡嘀咕了一句,沒敢再加重朱

標的怒火。安泰繼位之初時,朱二曾對其寄予厚望,以為朱標會支持武將們提出

的“有爵者監督百官,置朝廷及官員于律法之下的主張”,誰料他的提議被朱標

以混亂秩序為理由否決了。朱標採用黃子澄的提議,高俸養官,依靠理學治理朝

政,依靠雜學發展民間工商,開始的時候效果也不錯,曾經讓朱江岩懷疑自己當

初的意見是否太極端。結果好了才五、六年光景,這種策略的弊端逐漸顯現,得

了豐厚俸祿的官員們非但沒有滿足貪欲,反而將手逐漸伸到新興工商業當中。非

法侵佔他人財產,官員和商人勾結的案例比比皆是。朝廷諸大佬中不少都是此道

楷模。有了這些榜樣,機靈的百姓們發現,做什麼生意都不如尋路子進官場核算,

想辦法當官,甚至當幕僚,是投資最小,見效最快的買賣。投了錢,上任後自然

要從百姓身上撈回本錢來。非但推舉出身的官員如此,景泰朝十五年來五屆科舉,

所選官員到任後鮮有不貪者。如今再提嚴刑反貪,恐怕殺到天下無官,依然有漏

網之魚存在。

 “萬歲,切切不可”,齊泰見朱標氣得渾身發抖,怕皇帝真的氣急了重拾洪

武年暴政,趕緊出言相勸。“萬歲,臣以為,戶部及海關之事,如今尚有解決之

道,無需嚴刑峻法。況且陛下殺了地方貪官,新上任者未必能守得其廉”。

 “那你叫朕如何,難道要朕學老四,用那些有爵之人參政,將各地官府攪得

雞飛狗跳,秩序全無不成”,朱標生氣的質問,嚇得伏在地上收拾茶杯的小太監

爬在那裡不敢起身,“當年你和黃子澄勸朕不可用此尊卑不分之策,朕依了你們。

你們勸朕高俸養廉,朕也依了你們。這些年官員貪污,朕並非不知道,之所以不

欲深糾,無非是念他們為國勞累,親朋稍有出格之舉難免注意不到,況且他們貪

了朕的錢,總得用來做點事,開個工廠什麼的,也算為民謀福了。難道朕這樣對

他們還不夠寬容,不夠照顧?現在可好,他們把手都伸到國庫中,你還要勸朕給

他們留情,留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留到國庫給他們敗光了,百姓給他們逼反了才

算到頭”!

 “萬歲息怒,臣並無此意,只是覺得殺人並非良方。北方所行之道亦非善策”,

齊泰躬身又給朱標行了個禮,朗聲回答。戶部尚書這個職位齊泰幹了有些年,漸

漸有了些心得,摸索出了一些門路。和黃子澄不同,他對權傾天下並不非常熱衷,

反而對當前南北兩方所行之政下了很大功夫研究。隨著在實踐中的摸索齊泰的觀

念有了很多改變,有時候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新政支持者還是反對者。並且通過

和同僚的交流齊泰得知,很多人抱著和他一樣困惑。也許這個時候整個大明文武

百官,只要是心裡還念著些國家者,都有這種困惑。現在的大明,擁有歷朝歷代

沒有過的繁榮,也擁有歷朝歷代沒有過的頭腦混亂。非但他齊泰,所有有識之士

都在尋找,尋找這個國家前進的方向。

 “其時在當時,南北兩方就像霧夜起航的兩艘小船,船上的人都在給各自的

掌舵人出主意,請掌舵者選擇他們自認為正確的方向,待到天亮時才發現,原來

兩艘船已經彼此遙遙相隔,彼此只能模糊地看見對方的軌跡”。齊泰晚年,在他

的回憶錄中寫下了這樣的話。而這本回憶錄最重要章節,記述的就是今晚他和景

泰帝關於國事的問對。

 這是大明朝景泰年最引人矚目的一次君臣問對。齊泰給朱標的答案遠遠超越

了當時他所有同僚的智慧,在他一生的從政生涯中寫下了最奪目一筆。

 當朱標問及如何才能不殺人解決當前困局時,齊泰給朱標的答案是,規範地

方官員權力,統一稅收和承認物權。

 規範地方官員權力的建議起源于地方官員對戶部錢糧的侵佔。齊泰認為,當

今大明朝庭中分為工、禮、吏、刑、戶、兵、海七部,而地方官員屬下則有工、

禮、吏、刑、戶、兵六房,以官員一人之力,掌管六房,權力實在太大,任務也

實在太多。各地戶房小吏在收稅時權力受地方長官的干擾嚴重,所以才造成如今

稅收不上來的困局。不如將各地戶房小吏的任免及權力行使職責劃歸戶部直接掌

管,改稱為戶局,跳過地方官員這一級別。這樣地方官員無法再額外加稅于百姓,

朝廷的稅收政策執行也會順利得多。推及海關,沿海各地海關也應該完全獨立在

地方官府之外,由海部直接掌管(包括北方的海關),這樣官員們在逃關稅及從

中盤剝時會大費周折,一定程度上也能緩解海關損失。

 統一稅收的建議則是,無論開礦、開工廠、種地還是經商,所有稅額由朝廷

制訂比例標準,一次性以銀圓形式徵收,並由地方戶局發給納稅憑證。擁有貨物

納稅憑證的商人無論將貨物運往何地,只要不出國門,任何地方戶局不得再向其

徵稅。

 承認物權是齊泰一生中最得意的手筆,齊泰以為,造成現在商人北逃的主要

原因是他們的財產得不到保障,一些不法官員總是藉故謀奪他們財產。而北方燕

王治下因為勳爵和官員們互相牽制,情況稍好。如果朝廷下旨,非貪污所得財物,

任何官府不得侵犯。如有侵犯,朝廷必將嚴懲且以國庫賠償受害者,則定能挽回

一批商人的心。畢竟北方乃苦寒之地,生活舒適程度照南方差得很遠。

 “你寫個摺子,儘量說得清楚些,明天咱們君臣在朝堂上議議此事,朕以為

此三策皆為治世良方”。當齊泰提出第一條建議時,朱標就被吸引住了。這個策

略實在是好,特別是可以借規範地方官員權力之名收回永明城海關管轄權,燕王

朱棣肯定找不到足夠藉口推辭。第二條統一稅收之法執行起來必然困難重重,但

如果用人得當,難題可迎刃而解。第三條承認物權之策也有可取之處,百姓的辛

辛苦苦忙活了半輩子,總得有個指望,家產官員們這樣隨意侵佔,他們除了逃到

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還會有什麼辦法?

 “臣尊旨”,齊泰十分高興地接受了任務。

 朱標被齊泰那一臉虔誠打動,笑了笑叮囑道:“你也別高興太早,朕認為此

三策為治世良方,可朝臣們未必都以為你說得有道理,所以明日早朝你那奏摺還

是想辦法說得清楚一些才是。最好像當年武公那樣,給朕也寫出個可行性報告和

可靠性分析來。”

 “臣定不負陛下所期”,齊泰坐直身體,鄭重地說:“陛下,其實今晚陛下

之惑,以武公大才,轉瞬即可開解。待淮河疏通之後,臣望陛下早日調武公進京,

朝夕問對”。

 “此事朕自有分寸”,朱標顧左右而言他。“你們二人退下吧,朕明日早朝

會著律政司追察今晚你們先前所奏之事。快過年了,這總帳得算算清楚,朕一定

要揪出幾個帶頭的嚴懲。否則這些傢伙還真以為朕軟弱可欺,越發不知收斂”。

 “臣等告退”,齊泰和朱江岩一同起身告辭。臘月的天氣,屋子外很冷,二

人本來就不甚和睦,冷風下無心閒談,快步走出宮門直奔各自的馬車。

 “朱兄且慢”,剛觸及上車扶手,姑蘇朱二的腳又被齊泰的呼喚硬拉了回來。

轉過身,他看見齊泰因興奮而顫抖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縮著,微微前傾,好像欲言

又止。

 這個齊泰搞什麼鬼,朱江岩有點摸不到頭腦。景泰朝幾個大學士中,黃子澄

最受器重,然後是曹振、齊泰,尚炯,劉秉瓏,朱江岩因政見與黃子澄等人不和,

排在最後一位。並且這個位置還是朱標念他追隨多年之勞勉強賜給的榮寵。

 不過今天這個齊泰所提之議還有點見地,至少不是一味回護那些搜刮民脂民

膏的國賊。念在齊泰今晚的表現上,朱江岩回給對方一個笑臉,禮貌地問:“齊

大人,這麼晚了,不回去趕明天早上的奏摺,難道還有事和朱某商議麼?”

 “也沒甚麼大事”,齊泰尷尬的賠了個笑臉,低聲問道“齊某的師叔伯文淵

日前應邀在京城講學,不知朱兄可曾碰見”。

 “當然,我和他是舊相識”,朱二愈發奇怪,這個齊泰,好端端搬他師叔出

來做什麼,誰不知道他們師徒之間因對儒家經義的見解不同彼此已經無往來多年。

 齊泰又向朱二身前湊了湊,用一種近於閒談的口吻說道:“快過年了,齊泰

擔心師叔身體,想建議師叔若是無事,早日回北平為妙。南方冬天潮濕且不取暖,

不宜師叔這種體弱之人久住”,說完,轉身告辭而去。

 “南方潮濕,不宜久住”這是什麼話,老子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不也好好的。

況且那京師大學堂的客房還能慢待了伯文淵不成,怕冷他還可到我家去住呢!朱

江岩被齊泰的神神秘密的舉止弄得很不耐煩,生氣地想。

 不對,不好,朱二心頭突生警兆,跳上馬車,直奔京師大學堂而去。

 本書出版進度,受出版社而非作者本人控制。所以,第三卷何時出版,作者

不知道。再次向大家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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