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一世傾城

　這是個獵人之女，從小在山上長大，沒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十歲的時候和阿爹一起出去打獵，結果不小心遇到了熊，阿爹死了，她以為自己也會死，但是，一個一支箭貫穿了熊的身體。她睜開眼就看向了箭的出處，不遠處，正有十幾個人站在那里，最中間的那個手里拿著一把弓，逆光看不清長相，但是，正是那陽光，襯托的主人格外的高大。

　那個男人走了過來，她抬頭看到了他，那是個非常溫和有禮又謙遜的人。他語帶關心的問她︰“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這是他們第一次的見面。

　他幫她葬了阿爹，帶著她回到了他的住處，然後她知道了，他是秦三王爺，是皇帝的第三個兒子，身份高貴。

　三王爺對她很好，他說他一直想要一個妹妹，現在算是如願了。

　看著那溫和的臉，她知道，有種朦朧的感情在他救了她的時候種下，現在已經在心中發芽。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算是奴僕她也心甘情願。

　他如他說的，把她當妹妹。請了最好的師傅教她琴棋書畫，請最好的教坊的人使她能歌善舞。然後他彈琴她跳舞，他們一起對月吟詩。

　那一次他說，月兒，你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最聰慧的，你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她笑了，笑的異常開懷。

　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過下去，有一天一道皇帝陛下的聖旨卻告訴她，你簡直在痴人說夢。那是一道賜婚的旨意，對方是秦國唯一的外姓王爺的孫女，皇帝陛下不可能把這位郡主賜婚給太子當太子妃，因為外姓王的勢力已經夠大了，所以，才輪到了他們這些王爺的頭上。

　新王妃進府那天，她一個人在小院里坐了一天，知道第二天丫鬟進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凍僵了。

　生活仿佛並沒有什麼變化，除了王爺需要挪點時間到新王妃那里去以外。但是，時間過去的越久，王爺來她這里的時間就越短，她已經不記得他們多長時間沒有像以前那樣彈琴吟詩了，她只知道，他變得好忙。

　有一天。他突然來了。她滿心地歡喜。只是。笑容在看到他復雜地眼神後就有點淡下來了。心中泛起一股不祥地預感。

　他說。他需要她。她笑著點頭。不管什麼事。只要是你所想地。我都願意遵從。然後那天晚上。她換上了最鮮艷地衣服。站在了滿堂地賓客之間。看著眾人貪婪地眼神。臉上仍掛著笑。主位上坐地是他。旁邊還有一個不認識地人。不過他和王爺長得有點像。這個就是今天晚上地貴客吧。她看著他們。慢慢地跳起舞來。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瘋了。因為越跳越興奮越跳越起勁。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像跳最後一只舞似地投入進去。仿佛整個人都要燃燒了似地。

　最後呢。晚上她換了個住地地方。身邊自然也多了一個人。

　這個男人原來是王爺地弟弟。秦國地十三王。怪不得他們長得這麼像呢。

　她在十三府過地還是挺不錯地。除了十三爺寵了她點。內院里地女人麻煩了點。其它地跟以前沒兩樣。話說以前就听說秦國地十三王爺好女色。現在才發現。他地女人真不是一般地多。她應付起來也很麻煩地。

　她以為。她會一直過這樣地日子。但是有一天。十三爺突然告訴他。希望她能在他阿媽壽宴上獻舞一曲。貌似。好像過幾天皇帝陛下確實要舉行壽宴地。

　她就算不同意也不行啊，更何況，他和他應該是一伙的，這件事，說不定就是他背後搞的。

　皇帝壽宴，普天同慶，她又穿上了一件十三爺為她專門準備的火紅色的舞衣，站在了那個秦國最尊貴的地方，開始了如同一年前那樣的名為瘋狂的舞。剛才看到了他，一年沒見，他還是那個老樣子。看他一點吃驚也沒有的表情，果然是知道的。

　貌似也就是從上次開始，整個京城，不，是整個秦國開始流傳了一個關于傾城舞姬的傳說。听說這個女人能一舞傾城再舞傾國。有人還說，這位舞姬的舞仿佛就是燃燒著的鳳凰，當然，鳳凰這個詞是不能亂用的，但是背地里，那些人反而覺得鳳凰女這個稱號最適合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舞能這里厲害，真是慚愧。

　這次跳完舞沒什麼結果，她平平安安的回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整個十三府被禁衛軍包圍了，理由是，十三王爺有造反的嫌疑。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鳳凰女這麼大的稱號，皇帝可能不知道，現在公然的被帶到皇帝陛下面前，不是挑釁是什麼。一年相處下來，她很清楚十三爺的性格，除了太子以外，他是最受皇帝陛下喜愛的，所以有點自大，脾氣也有點暴。他和太子的關系不是很好，可能在事前有人告訴他，在壽宴上好好表現可能會讓皇帝陛下更加喜歡他，再加上一點點的暗示，所以某個人就傻傻的讓她上了。那個人的目的明顯就是想借陛下的手出去十三王爺。但是留著他不是更好嗎？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這群妻啊妾的，只要是十三府的都被關進了天牢。但是很奇怪，她卻被引到了別的地方，當看見某張中年版的酷似三爺的臉出現以後，她算是任了。

　和兒子的女人怎麼怎麼樣，傳出去絕對非常難听，所以，她算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只不過宮里的人都知道而已，心照不宣。

　皇帝陛下喜歡叫她鳳凰兒、鳳凰兒。她每次听了都很想說，陛下，你確定真的很疼愛我？而不是想讓皇後早掉掛了我？這個疑問不敢問，陛下想叫就叫吧，誰叫他是天。

　十三爺在進入天牢的第三天就死了，听說是畏罪自殺。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天是怎麼過來的，那時她的第一個男人。幸好陛下也忙著沒有到她這里來。她安安穩穩的在皇宮待了二個月，說安穩那簡直就是客氣，相比于這里，十三爺府就是安樂窩。特別是在皇帝陛下有意讓她見光開始。天知道見了光之後會怎麼樣，起碼升是必然的，所以一大幫子的女人都急了。

　然後入宮後的第三個月，一天陛下怒氣沖沖的過來，還沒等她善解人意的上去問原因，對方就抓住她的手，表情非常凶狠的說︰“你是不是見到了太子？”

　她一愣，中午確實見著了，在御花園。點頭，這是事實。

　“他對你說了什麼？”

　“太子說很喜歡奴婢的舞。”听到太子的這句話，自己還激動了來著，這是真正的知音啊，貌似他們還討論了一下。

　不過陛下顯然不想听接下去的話，松開她的手快速的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皇後娘娘跑到了她面前，看到這時的皇後，她都驚了，明明早上還雍容華貴的國母，現在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衣服不是原本的蒸整齊，頭發也有點凌亂，表情那個陰狠。她說，你這個狐狸精，還我皇兒還我皇兒。

　她喊錯了吧，要喊也應該是還我陛下啊？？？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事？無奈的嘆氣，我忍了，你要打就打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陛下听到消息回來了，宮女們不敢攔著皇後，但是聰明的還知道去找陛下。

　這位天子罵了皇後一通，讓人把她送了回去，說什麼不要讓她再出自己的宮殿。

　幾天後，她終于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皇帝陛下又以謀反的罪名把太子抓了起來，然後太子被人救出來了，現在正在造反中，已經兵臨城下了，並且打了進來。

　宮里很亂很亂，帶著緊張的心情左躲右躲終于逃了出來。就在她以為終于可以自由了的時候，背後被人重重的刺了一劍。她認識刺她的這個男人，是三爺王妃身邊的侍衛，以前無意中見過一面。這回事真正的自由了，什麼也不用再去想什麼也不用再去擔心。

　昏迷前她時這麼想的，但是當眼楮再次睜開時，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無奈的笑了一下，自由啊，明明這麼簡單，對她來說為什麼又這麼難。

　救她的是個很儒雅的大夫，貌似是傳說中的江湖人。他說他是無意間看到她漂在水上，順手就把她救了。

　她心里那個哆嗦，王妃也太狠了，竟然直接把她丟水里，怎麼的也得扔個有泥土的地方啊，這樣死後也好回歸大地。

　她注意到，他們住的地方是某個山谷，很偏僻，不會有外人進來。這下，她的自由和回歸山林都有著落了。

　大夫那才是真的溫柔的人，同時也是個很有趣的人，他說，其實他的師傅才是江湖人，但是他不喜歡練功，只對這些草藥感興趣，所以，他只能算半江湖。

　大夫偶爾還要出去一下，回來後他說，外面的世界很熱鬧，太子早造反，最後被三王爺平了。太子當場處死，三王爺因為護駕有功，成為了新的太子。而就在聖旨下達的當天，皇帝陛下因為打擊過大，駕崩了。外面還流傳著妖女禍國的傳言，貌似這個妖女就是前不久的傾城仙子。

　這個凌亂的世界，不過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她只是個小小的山女。

　大夫說，小山女，你嫁給我吧。我笑了，告訴他，小大夫，我可不是黃花大閨女。他說，他知道，因為他是大夫。她說，她的身後還有一大堆麻煩，如果那些人放過她就好，不放過她就各個麻煩都要人命。他說，他知道，因為他很聰明。他說他會保護她，他會給她想要的自由。看著那張散發著溫柔的臉龐上帶著的希冀，她同意了。

　他們相處的一只很好，真正過上了男耕女織的生活。

　那天，她上了一趟山，回到山谷口的時候，她呆住了。旁邊的籬笆怎麼東倒西歪了，好像被什麼踩了似的。谷口就是一片凌亂。

　心一下子慌了，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進入谷中，當看到站在中央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以後，她停下了腳步。對上了那雙眼楮，突然發現，以前的那種心動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知識無限的惆悵。

　眼楮無意間看到了他身後的藥園，剎那間，呼吸變得那麼困難。

　那個人正靜靜的躺在他最喜歡的藥園上，胸口還冒著血，她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手中的劍上也滴著血。

　急忙的繞過那個男人想要走到小大夫的身邊，但是，他抓住了她的手。

　“放開我，放開我。”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用帶有嚴厲的口氣跟他說話，但現在確實發生了。

　三爺看著她的眼楮，慢慢的松開了手，眼中仿佛是在說讓他們做最後的告別，那里有著勢在必得。

　她走到小大夫身邊，他還沒死，只是進氣多出氣少了。知道她來了，慢慢的睜開眼，艱難的伸出手擦拭著她的眼角。

　“不要哭，你哭就不漂亮了。”

　“不漂亮也還是你的糟糠之妻，所以你不能嫌棄我。”

　小大夫笑了，眼中有著深深的無奈︰“好好的活著。”

　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變強，強到足以保護你，足以守護住你的自由。所以，下輩子再做我的夫人，好嗎？”

　梗咽著點頭，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

　得到她的答案，小大夫又笑了，“其實我知道你心里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我，你……”

　她刷的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什麼不是你，開始時也許是這樣，但是，這兩年你對我太好了，好的我都沒時間去想別人，現在那里面慢慢都是你，都是你。”把對方的手拿起放在自己胸口，讓他感受著她的心跳，傳達著最真實的話語。

　瞬間，小大夫的臉上露出了明媚的陽光，“說好了，下輩子。”

　把頭趴在小大夫的胸口，她知道他已經沒時間了。把唇湊到他的耳邊，有件事她一定要告訴他，“我不要你在下面一個人等著，我們一家三口就算是投胎也要一起去，這樣下輩子才不會被分開。”聲音很輕很輕。

　對不起，我是自私的，我無法為了孩子帶著死了的心勉強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孩子，原諒娘吧，我們跟你爹爹一起去下面，他一個人一定會寂寞的。

　小大夫抓在她手上的手一緊，眼楮里卻有著釋然，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等三王爺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地上的兩個人都已經沒氣了。她的腹部，正插著一把匕首，那是她上山打獵時以備不時之需的。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要做個普通的人，然後，然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