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鍵、黑鍵。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音痴。
噢。也許在我發現自己看不懂那些豆芽菜(嗯,或許那些正確的名詞是音符)時,我就被確定是個音痴了。
很該死的、非常該死的:我是個完美主義者。
我一向都是非常不服上天忘記賦予而產生的不擅長。
然後、然後。
我身旁就多了一位家教。
現在、現在。
我在這位親愛的家教逼迫下坐在鋼琴前。
白鍵、黑鍵。
我看他們,他們也許也在看我。
我想,他們很傷心彈奏他們的是個音痴。
「我說啊,妳怎麼連個Sol-Mi-Mi Fa-Re-Re都彈不好啊?」說話說得有些無奈跟無力的是我親愛的家教。
他最早開始教我如何擺手指、音符的位置……那些對我來說都太簡單了。所以我直接要求他給我曲子練……而他給我的是也許很簡單小蜜蜂前面的旋律。
喔。我必須得承認,我是個太聰明的人。
Sol-Re-Re Do-Si-Si。
以上就是我彈奏的音符。
至少,我第一個音符是彈對了。
而且,我覺得我這「改編版」的小蜜蜂也不錯聽啊!
家教手上拿著一本小小的本子,然後他把本子高高舉起,「啪。」那是本子敲擊我的頭部的聲音。
我被迫的低下頭,就好像是在跟被我摧殘的琴鍵道歉般,我把頭抬回來,轉過頭不悅的看著還敲擊點的本子及一臉上流社會專屬的不屑表情的家教。
噢。我不得不說,撇開這個家教臉上的表情不說,我確實相信「學音樂的小孩不會變壞」這句話:氣質出眾……嗯。真是最能形容他了。
不過也真是可憐他了。一個科班出身的才子要教我這個不服輸的音痴……。
不對!
「喂!你怎麼拿本子敲我頭啊?」我連忙把沉醉在他俊俏面容上的情緒拉回,控訴他這不合現在教育體系的行為。
那是體罰。絕對是。
「閉嘴。」他神色更加不屑,一副好像只要還我多講一句話生命就會減了一年一樣,「妳真是大音痴。『大音痴』。」他連說了兩次,最後一次還特別加強了語氣,「妳沒有耳朵嗎?妳剛剛彈的那是什麼鬼啊?我還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彈小蜜蜂離譜到這種程度,而且還樂在其中。」
噢。他在責罵我。而且,我猜想這大概是他才子一生罵得最難聽的話。
「喂。現在是我請你耶……。」出錢的是老大。我想強調這個道理。
他笑了。
他微笑得眼睛也瞇起來了。
噢。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
他吸了一口氣,「請不要喂來喂去,我現在是你的家教!請叫我老師,好嗎?親愛的『大音痴』學生。」他這些話很溫柔,我卻覺得頭皮發麻。
「別強調某些話……」我盡量笑得相當溫柔,「我親愛的只會體罰的老師。」嗯哼。這種叫喚方式有點饒舌。
他眉頭挑高,有些趣味的看著我,也許他是覺得有個反抗他的人是件有趣的事。
他別有意味的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
雞皮疙瘩掉一地。我絕對不要師生戀情。
「笨蛋。」他忽然笑了出來。
他輕盈的笑聲弄得我一愣。
「是說,現在是在學琴還是練演技啊?」他坐到了我身旁,拿起我一撮頭髮,曖昧地說著:「女友大人,現在可以讓我這個卑微的家教好好上課了嗎?」
我把我的頭髮從他手中救回。
「不是說好了,今天我是學生,你是老師。」我不滿的瞪著他。
噢。我得強調,我絕對沒有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
我只是想要區別開來。免得我這個男朋友(現在是家教)不捨得我這個女朋友(現在是學生)辛苦啊。
「親愛的,妳這種程度,我實在無法用老師的身分面對妳。」他無奈的看著我。
「欸。我是很努力在為我的音痴補救耶。」我別過頭,不想看到這個戳破謊言的傢伙。
「唉,我也跟妳說過了,妳要從頭學啊。」他表達著我駁回他教基礎的不滿。
我把手放回琴鍵上,不就是七個音符嗎?
Do-Re-Mi-Fa-Sol-La-Si。
我全部都按了一次。
「怎樣?」
他笑得更開懷。
「又怎麼了?」我發誓,我的怒火上來了。
「手勢不對啊,親愛的。」他笑著,把手放在我還在琴鍵上的手,「要像握住個蘋果。」他微微拱起我的手背,我努力想像自己真握著顆蘋果,「然後不是彈音符就是基礎了……要活用這些音符。」
Sol-Mi-Mi Fa-Re-Re Do-Re-Mi-Fa-Sol-Sol-Sol。
他彈的還真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我不滿的扁著嘴:「喂。你好像完全不想教你這個不是非常優秀的女友吼?」
也對啦。一個自小就是受眾人疼愛的才子怎麼會想教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平凡人呢?
「妳又在亂想了。」他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妳是我的女朋友,我怎麼不想教妳?還有在我心中,妳是很優秀的。」他解釋著。
其實,這是他自從和我認識後第五次(算這一次的話)用到這些話。
妳是我的女朋友。
我敢發誓,所有女生聽到這種宣誓絕對是很開心的。噢,我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別對我說什麼『有愛就好』這種話。」我把手離開他依然疊在上面的手,「階級制度可是還厚植人心的。」我用提醒的語調說著。
我說過了。我很不服輸,也很完美主義。
而我的男朋友(現在是家教)正巧就是那個完美主義中的極完美派。
家世富裕、學歷顯赫、才華洋溢、溫柔和善、笑容滿分,甚至還是那種會日行一善的完美男人。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嗯……這句話真是最能形容我們成為男女朋友的俗語。我是前者,他是後者。
「我真不知該如何說妳了。」他有些無力地喃道,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把我給拉入他的懷中,「我不認為有愛就好了,從來都不這麼認為。可是我現在的女朋友是妳,我不管妳怎麼看待我們的感情,妳在我心中比我這個人還要好,好上一萬倍。所以不要勉強自己……」他疼惜地說道。
我會被這個人擄獲的原因除了他那完美的一切,還要他這個溫暖過分的懷抱。永遠,這個懷抱都是逼迫自己在這段感情中支撐下去的原動力。
「我才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我重重地搥了他胸膛一拳,「少看不起你女朋友了。」我滿意地看著他因痛而退離我然後捂住胸口的摸樣。
「妳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
我開懷大笑。
噢。趾高氣揚。也是我不完美的個性之一。
什麼鬼階級制度、什麼鬼配不上、什麼鬼癩蛤蟆吃天鵝肉、什麼鬼誰比較優秀!
我不服輸、我求完美、我目前愛著他、我一點都不想直接放棄!
因為,現在他的女朋友是我,我的男朋友是他。
什麼鬼,我都不想管。
「彈曲子!」我推了還在揉著胸口的他一下,命令的語氣。
「啥?」他抬頭,對我的要求做出疑竇的回應。
「你不是音樂才子嗎?今天的課就上這裡,現在彈曲子!」我再次強調了命令。
他看著我的表情愣了三秒,然後他嘴角勾起弧度。
「我還真不該擔心妳的。」他移動屁股,我也往旁邊移動,把正中間的部分讓給他,「妳永遠都恢復的很快,妳永遠都是這麼堅強。」
這也是他愛上我的原因。我在心中暗自竊喜。
「不要以為你那個比我還要求完美和門當戶對的家族可以打敗的了我!」我自傲地說道,「現在,我會為了自己撐下去的。」我笑著。
「我愛的還有妳這種溫柔的神情。」他揉揉我的頭髮,然後把雙手放到琴鍵上。
噢。我白白眼。我厭惡這種被看穿的感覺。
「好了。我親愛的家教,可以彈琴了嗎?」
白鍵。黑鍵。
他的雙手手指遊走在這兩個顏色上。
音符在我心中跳動著。
Re-Sol-Si-Re-Do-Re Sol-Si-Re-Do-Re Sol-Si-Mi-Re-Mi Sol-Si-Mi-Re-Mi
Mi-Re-Mi-Mi-Fa Fa-Sol-Fa-Sol-Re
他唸著音符。我哼著音符。
我聽過這首曲子。
夢中的婚禮。理察‧克萊德門。
這首曲子是描寫一個女孩子回想自己愛情的酸甜苦辣最後心情平靜下來的故事。
我和他。門不當戶不對。酸苦辣,我嚐的很多。
──他家人的不支持,我自己的迷惑,他優秀的背景。
但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我們之間的甜化消掉。
──他的溫柔體諒,他的永不放棄,我的堅持。
我看著他閉上眼睛彈奏琴鍵的模樣。
我想,往後我還是會繼續下去吧。
當一切酸甜苦辣過去後,我相信總會有平靜的一天。
就像是這個過程中很激烈,最後卻逐漸平緩的曲子。
雖然,我也不是很有把握我們之間一定會走到最後。但至少,我不會畏懼所有的酸甜苦辣……。
如果可以,我也只想「有愛就好」。
但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但愛情確實是支持我的唯一事物。
我親愛的男朋友或是家教。
我愛你。
而且。今後,我還是會向白鍵及黑鍵挑戰。
我愛你。
就像你愛白鍵、黑鍵一樣。
就算我是個音痴。
就算我們是門不當戶不對。
我還是很廢話地想要大聲告訴他。
「我愛你。」
鋼琴聲停止了,他笑得很溫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