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劣勢一。可能會死。來襲的吸血鬼有多少並不明確。對方將自己與莉蒂雅剔除在外,或許只是為了使任務更容易達成。自己打慣了收集敵人信息再予以悠閒摧毀的仗,深知面對突如其來的戰火,深陷泥沼的恐怖感。
劣勢二。可能會死。沒道理踏進明知危險重重的屠戳之地。自己組成鐵血之團的目的是為了宰吸血鬼賺錢,而不是搞聯誼。跟團員之間的情感保持距離,也是為此。
「長官,怎辦?」阿勞手心出汗。
「……」薩克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對了,彼得還說,這筆大買賣甜到,就連莉蒂雅也接到了緊急召回,眼巴巴從機場趕回基地。」阿勞抓著頭。
「安全第一。」薩克發動引擎。
廢棄的奶粉工廠。或者說,鐵血之團的秘密基地。
沙發,爐火,電視機。
「長官現在應該到機場了吧?希望能在暴風雪前飛走。」沙德克摟著艾娃。
「真羨慕。雖然我不喜歡埃及,但總比這個鬼地方要來得好吧?」艾娃。
彼得起身,穿上厚重的防雪外套,戴上手套。
「去哪啊?外面雪這麼大。」沙德克問,雙手不安分地在艾娃身上游移。
「難道留在這裡,看免費的鹹濕片啊?」彼得笑笑,按下車庫拉門開關。
「去!滾得遠遠的!」沙德克哈哈大笑,看著彼得的背影。
彼得沒有回頭,只是識相地揮揮手。車庫門自動放下。
沙德克與艾娃繼續放肆的纏綿。
「那小子要再不走,我恐怕得邀請他加入了。」艾娃咬著沙德克的頸子,狠狠地。
「嘖嘖,我可不愛那套。」沙德克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像熊一樣的魁梧身軀。
沙發旁,老舊的電話機下,不知何時被剪掉的電話線。
被風雪圍困的莫斯科機場。
莉蒂雅看著手機,一格訊號都沒有。
看了看四周,沒有熟悉的身影。
「不是在大衣裡,偷偷放了張我旁邊座位的機票嗎?」
莉蒂雅坐在行李上,納悶地咬著核果餅乾。
對於那個男人,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
自己很喜歡跟他做愛,但沒有喜歡到不跟別人做愛的程度。
自己很喜歡壓著他,但也挺喜歡被他壓著。雖然前者得到高潮的機率大得多。
自己很喜歡他找自己做愛,而不是艾娃或其它妓女。她承認看見艾娃從那男人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心裡很不舒坦。
說來說去都是跟做愛有關,所以應該不是愛情?真的只是做愛的關係?做愛嘛,誰不需要?
但,用以上不斷自我打轉的辯證語句去推敲兩人的關係,本身就夠有問題的了。
坐在行李上胡思亂想,莉蒂雅發覺自己之所以特別喜歡跟那男人做愛,可能是因為那男人很理解,或者,很包容她身上的那些疤痕,視之無物。
有時候某些在酒吧釣上的小伙子,為了她的美貌跟她上床,見了或摸了她身上的傷痕後,那些驚懼、或充滿疑問的表情令她很不自在。
但只為了那男人可以毫無芥蒂地跟自己做愛,就認定他對自己別有情愫,無疑是件可笑的事。說到底,那男人之所以包容她身上的疤痕,多半還是因為他自己身上的疤痕更多、更醜陋、更恐怖吧。
然而自從無意間看見那男人的大衣裡,有張前往埃及的機票後,莉蒂雅就開始無法分辨自己的情感陷入了什麼泥沼。尤其那男人剛剛不肯直截了當跟上,顯然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這舉動居然讓自己緊張起來。
驚喜的意義是什麼?不管。那個男人會想到驚喜,本身就是超乎想像的事。
所以自己應該識相點,在他突然出現在身邊時,做出感動的表情?
「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裡!」莉蒂雅在行李上,練習驚喜的語氣。
但實在不像。太不自然了。
「喂,你這傢伙在搞什麼?」莉蒂雅擺酷地說,但自己立刻否決了。
這樣的態度雖然很像平常的自己,卻實在對不起那男人僅有一次的驚喜。而且自己根本不是這樣的情緒。
「該怎麼辦呢?」莉蒂雅苦惱著,看著機場外的大雪。
距離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看板上還未顯示航班延遲的訊息。
那男人,還沒有來……
大風雪籠罩著整個莫斯科。
普藍哲夫咬著雪茄,穿著一身華貴的白色狐裘,站在高樓上風處,迎著拍打在身上的雪,冷笑:「連著兩年猛抄我的貨,干我的人,可以。都可以。」
普藍哲夫的鼻子、嘴角呼出煙氣:「記得買單就行!」在雪白的狐裘上擦著手掌的鮮血,格外觸目驚心。
幾個屬下跟著得意起來,殺意高昂。
吸血鬼幫派,與其結盟的俄羅斯黑手黨的打手,踞高而下,監看著鐵血之團的工廠基地。這次,以逸待勞的角色交換,吸血鬼的火力更是鐵血之團無法比擬的恐怖。
基地裡的成員,早就先一步被普藍哲夫親自率人進去宰了個乾淨。連結基地的三個巷子,一個大街口,全在紅外線瞄準器的虎視眈眈下。只要鐵血之團的其它成員慢慢朝基地集合的途中,就會被吸血鬼輕鬆從上往下狙擊,料理。拖走車子跟屍體後,大雪覆蓋而下,將地上的血跡掩滅無痕。
簡直是完美的突擊典範。
「我開始可以理解,那個叫薩克的行動哲學了。」普藍哲夫冷笑,手指摳著額頭上的黑桃刺青。
與其強盜般的亂殺四方,不若像外科手術的慢慢凌遲,將這個令莫斯科頭痛不已的獵人軍團一塊塊切下,要來得賞心悅目。
遠處,兩個疾馳的黑點。
「是薩克的車子,大概還有三十秒進入狙擊範圍,大家準備。」站在普藍哲夫身後的彼得說,手裡拿著軍事望遠鏡。
果然還是來了……什麼安全第一,真是狗屁。
普藍哲夫暗暗冷笑。人是感情推砌的肉塊,所以弱點才會多到讓他覺得不殺掉,簡直對不起自己似的。
「等等。」
普藍哲夫嘴角上揚,制止手下對薩克開槍,說:「讓他進去基地。他看見同伴屍體的嘴臉,一定很有趣吧。」一個手勢,新命令迅速在基地四周上空的大樓上傳開,從狙擊薩克改成防止薩克從基地週遭逃走。
充滿惡意的笑容。
薩克與阿勞距離基地僅有一百公尺的距離,大雪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的聲音。
空氣裡充滿氣流盤旋的切割,任誰都能感覺到,某種不祥的氣氛正在醞釀著。
阿勞依照薩克的指示將車子停住,改搭薩克武裝齊全的豐田汽車,在那之前阿勞已將一把步槍架在吉普車的油門上,固定方向盤,讓吉普車直直往基地工廠的車門衝去。
薩克掛滿武裝的車子墊呼其後,預備在吉普車吸引大部分吸血鬼的攻擊後闖進基地,大肆衝殺,有多少夥伴還活著就救。如果還有受騙的夥伴正在趕來的途中,遠遠看見基地變成一團火球,也該曉得機靈地閃遠。
「長官,如果彼得只是開玩笑的話……」阿勞緊張不已。
看得出來阿勞其實很害怕。但即使很害怕,在可以選擇離開薩克的一小時前,阿勞還是選擇了拿起步槍。光是這點就值得敬佩。
「如果只是衝破車庫嚇著他們,有什麼關係。」薩克說,油門全踩。
莉蒂雅,別回來。
就算班機延遲了,也別回來。
吉普車順利衝破車庫的瞬間,阿勞也精準命中了吉普車的油箱,油箱一爆,撞成一團黑煙,車體滾成火球,成了薩克與阿勞最佳的掩護。
薩克緊急迴旋,煞車,雙手探出車窗,平舉衝鋒鎗向四週一陣虛繞,膝蓋頂著儀表板上亞硝酸銀噴霧的按鈕。
阿勞在車子緊急迴旋時順勢滾下車,靠著冒火的鐵桶當掩蔽,自動步槍朝工廠上方尋找可疑的目標。
但整個基地卻沒看見半個吸血鬼。
只見沙發焦黑半邊,艾娃全身赤裸,雙手被釘在沙發架,呈大字形攤躺。下體被鈍器搗碎,髒污了一片。顯見死前遭受極大的侮辱。
沙德克被鐵鉤高高掛在半空,低著頭,整張臉都碎了。鐵鉤自脊椎斜斜貫穿沙德克的胖大身軀,錐尖滴淌黃色的脂肪,像果凍一樣涎晃著。
來不及了。
其它趕來的夥伴一定也被收拾了。
「阿勞快上車!」薩克機警大叫,倒車迴旋,阿勞趕緊跳上。
正當車子快速衝出基地的瞬間,狙擊槍的子彈從上而下掠出,精準擊破四枚車胎。
糟糕,敵人果然在制高點。薩克快速按下急速噴膠填充鈕,欲將車胎暫時補合,不料薩克的腰際突然一陣刺痛,眼前的景象扭曲。
原來如此。
車子斜斜撞上對街的廢棄廠房,停下,引擎空轉。
薩克軟倒在方向盤上,半睜著眼。
「對不起,內奸不只一個。」
阿勞冷冷地看著一旁的薩克,手裡拿著特製的藥劑噴槍,眼神沒有絲毫抱歉。
薩克覺得有桶沸水在腰際滾燙著,然後蔓延到全身,燒灼著他所有的神經,撕扯著他的肌肉,那痛苦彷彿要將他身上的肌肉一片片硬扯下來似的。
但那種痛苦的感覺,遠比不過阿勞接下來所說的話。
「如果不提起莉蒂雅,長官你恐怕還是不會回來吧。」阿勞將薩克拖出車子,口中喃喃自語:「既然你是這麼對我們,也不能怪我這樣對你。鐵血之團今天算是解散了,雖然大概有不少人因為趕不回來留下了小命。但除掉了長官你,鐵血之團就再也不是鐵血之團了。」
算計好薩克前往機場的路線,阿勞跟他來個偶然的遭逢,透露基地將臨的危險……精細設計的陷阱,就跟薩克往常留給吸血鬼的重擊一樣。避無可避。
麻醉藥劑的量下得非常重,所以薩克連開口都沒有辦法,下顎像是被拳王的上鉤拳粉碎般疼痛,舌頭如同點了火啪滋啪滋燒燙著。
由於受過嚴格的反藥物訓練,薩克強忍著非人的痛苦,不使自己昏厥過去。
「當內奸的感覺如何?」普藍哲夫的靴子駕到,笑得極為暢懷。
那個總是跟他作對,搞得他動輒損失好幾箱美金鈔票的鐵血之團團長,如今只剩下一張無法擁有表情的臉。
幾個邪惡的念頭螞蟻般在普藍哲夫的腦袋上搔癢,無法停下來的癮。
「還不錯。」阿勞勉強笑著。
畢竟阿勞跟新加入的彼得不一樣,他跟著薩克已經三年了,從秘警時期就一直是薩克麾下的成員,要說沒有感情反而荒謬。阿勞甚至在剛剛暗中發誓,如果薩克有點良心,命令他不必冒險跟著自己回到基地,他就會向薩克和盤托出。
至於自己遭到脅持的女友,就當她運氣不好罷。
「怎麼處置你才好?看見那個死肥豬的下場麼?我可是給了他跟我公平決鬥的機會喔,只可惜死肥豬剛剛爽過了頭,虛掉啦,三兩下就被我吊了起來。他算幸運的了,死前還看了一場春宮秀呢!」普藍哲夫笑笑,接過屬下從薩克車子裡遞出的軍刀。
拔出,一股寒氣撲向臉面。
普藍哲夫頗為滿意地賞玩著軍刀,刻意機械化的合金左手輕觸刀鋒,立刻給刮出一條薄痕。鋒快異常。難怪以前這麼多吸血鬼在這柄軍刀下吃了大虧。
「阿勞。」薩克用盡所有意識,口齒不清地說話。
「喔?」普藍哲夫有些訝異,真是不可思議的意志力啊。
「可不可以幫我……告訴莉蒂雅……待在…埃及……別回來了……」薩克用力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是無法想像的力氣。
這是他最後的請托。阿勞理解。
「對不起,莉蒂雅是個危險人物。」阿勞艱澀地說。
他本想一口應允薩克的,但普藍哲夫就在一旁,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錯話。
「……」薩克困頓地閉上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讓你活著,對莉蒂雅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薩克的身子如豹子般攫起,沒有多餘的聲響與累贅的姿勢,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紅軍匕首,狠狠刺向阿勞的頸子。
阿勞呆呆看著前方,眼前一黑,與薩克同時倒下。
普藍哲夫冷淡地看著地上。
阿勞頸動脈被匕首摜破,白色雪地迅速擴染出一大片冰凍的紅。薩克趴在一旁,用盡了所有力氣,全身被麻醉劑吞沒,陷入雪裡。
阿勞的眼睛無限哀求地看著普藍哲夫,即將氣絕的他,對這個慘淡的人世還有眷戀。
普藍哲夫惡作劇般看著阿勞。哎呀,實在是不想咬他,他並不缺為非作歹的屬下。但看在薩克想殺死阿勞的份上……
做一些敵人不喜歡的事,一向是普藍哲夫的邪惡嗜好。
「老大,現在怎辦?讓他們被大雪活活冷死麼?」一個屬下問道。
「把他們兩個都帶走。」普藍哲夫邪惡地冷笑,看著薩克。
將這個傢伙,咬成他深惡痛絕的吸血鬼吧。
然後,再給他一個,不得不拚命活下去的理由……
「薩克,你們鐵血之團追殺我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我普藍哲夫的手段。」
「……」
「薩克,我們也算是多年相交了,給你個選擇。你是想分一百天被我七凌八虐到死,還是痛痛快快讓我咬一口,變成你最討厭的夜之族?」
「哼。沒在跟你怕痛的。」
儘管等不到身旁的空位被填滿,莉蒂雅還是沒有走下飛機。因為她就是那種女人。
或許那男人會晚一班飛機到埃及?
但沒有。接下來的好幾天也沒有。
似乎永遠也不會有。難道那男人故意讓她看見放在大衣裡的假機票,大大捉弄她一番?腦袋裡一出現這樣的想法,漸漸的,莉蒂雅從不知所措的期待,轉變成恙怒不已的鬱結。
兩個月後,莉蒂雅在尼羅河畔的露天咖啡店欣賞黃昏彩霞時,赫然看見桌上一份銷量最大的開羅日報,頭版出現了一個斗大的半版廣告。
「鐵血之團遭襲,我需要你的鎖鏈。」
鎖鏈?鐵血之團遭襲?
莉蒂雅瞇起眼睛。
莉蒂雅從陽光耀眼的埃及回到俄羅斯時,在飛機的小小窗口看見一片銀白的莫斯科。
那雪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彷彿時間在她旅行的這段期間正好被暴風雪凍結住似。我需要你的鎖鏈這幾個字,讓莉蒂雅歸心似箭。
但高空下的機場正冒著熊熊濃煙。所有乘客開始騷動。
「怎麼回事?」莉蒂雅驚詫不已。
飛機上的機長廣播:「各位旅客請注意,莫斯科機場半小時前遭到恐怖攻擊,本機基於安全起見,將前往另一機場降落,敬請各位旅客不要驚慌……」
恐怖攻擊?莉蒂雅背脊發寒。
由於開羅機場各種因素浮動不定,航班出了名的亂七八糟,莉蒂雅沒趕上原先預定的班機,怒氣勃發之餘,迅速偷了另一名旅客的護照,用名的名字改搭了下一班航機,這才陰錯陽差躲過莫斯科機場的「恐怖攻擊」。
肯定不是巧合。
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從旅客名單中得知莉蒂雅本來搭乘的飛機,在機場發動無差別的連座猛襲——絕對不能讓莉蒂雅活著下飛機的猛襲。
莉蒂雅心中有個極不祥的預感,手心盜汗,幾乎無法呼吸。
那個男人,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薩克,等等我。」莉蒂雅這輩子第一次,聞到恐懼的氣味。
莉蒂雅一下飛機,就用最快的速度躲了起來,持著偷來的護照租了一台車,輾轉回到莫斯科。
將車子遠遠停放在市郊,莉蒂雅以撟捷的身手暗自潛回熟悉的,從廢棄的奶粉工廠改造成的鐵血之團基地。
基地已成了可怕的廢墟,焦火卷炙過的鐵門,被子彈貫穿的一切,遭血漬銹的傢俱,沒能完全清理完、尚黏在地板上的屍塊。
那些都是同伴一一喪命的痕跡。極度殘忍的影像藉著莉蒂雅的想像力,快速在荒棄的基地裡重複播放。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莉蒂雅胸口翻騰,但害怕的情緒遠遠超過憤怒的火焰。在她腦袋的想像裡,正奮力抗拒那男人遭到屠戮的畫面。
以他的身手,還有他安全第一的理念,要自保逃走肯定不是難事吧?
突然,基地的另處傳來細密的聲響。莉蒂雅屏氣凝神,倒攀著基地天花板上的鋼架,小心翼翼從上靠近可疑的聲源。
莉蒂雅戴上特製的熱感應偵測鏡,看見門後晃動著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有效距離三十公尺的偵測鏡上顯示的感應溫度:24。5度。吸血鬼。
「你說莉蒂雅真的會回來嗎?我看她已經在機場給炸得血肉模糊了。」一個聲音。
「薩克說,莉蒂雅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偷偷回來這裡。我們還是小心點好。」另一個聲音。
莉蒂雅再怎麼沉著冷靜,聽到薩克二字的時候身子還是劇震了一下,差點鬆開抓在鋼架上的雙手。
「薩克好不容易將莉蒂雅騙出莫斯科,才藉著緊急召回的命令,讓我們對鐵血之團的成員逐一下手。看樣子薩克那傢伙對莉蒂雅的評價很高啊,我們還是小心點好。」
「說起來薩克還真是奸詐,為了錢,為了永夜,居然可以將出生入死的同伴出賣,簡直是卑鄙到家了。跟我們家普藍哲夫老大真是同一調調。」
「這次在埃及登報騙莉蒂雅回莫斯科,恐怕也是薩克出的主意吧?」
「當然是吧,斬草除根,殺!」
「我可不想跟這樣的人共事,怪不舒服的。」
「放心吧,普藍哲夫老大不會讓殘殺過我們夥伴的傢伙加入的,利用完了薩克,咱老大就會將薩克給一腳踢開吧,哈哈!」
騙出莫斯科?為了永夜?埃及登報?斬草除根?
莉蒂雅的手緊緊地抓著,幾乎要擰曲了鋼架,眼前黑漩不已。
一股激烈的憤怒之火幾乎要撕裂莉蒂雅,即使還未明白整個情況,個性火爆的莉蒂雅已經想一躍而下,先宰掉這兩個多嘴的吸血鬼洩恨再說。
如果莉蒂雅能夠壓抑住憤怒,精明點尋找基地裡的蛛絲馬跡,或許就會發現,自己從潛去基地的第一秒開始,就已經被隱藏式動態攝影機捕捉到。於是普藍哲夫邪惡的詭計之輪,再度緩緩啟動。
遠遠傳來隆隆的引擎聲,來者似乎不少,至少有三、四輛車子以上。
好不容易莉蒂雅冷靜下來,明白再多待一秒都是危險,尤其來者若有喜歡改造自己身體的普藍哲夫的話,更是有死無生。
沉住氣,莉蒂雅尋著原路,迅速潛出基地。
車上一陣大笑。
「老大,你瞧這種程度的騙局,誆得倒莉蒂雅嗎?」彼得抽著煙,他的頸子上,已多了兩個鮮明的齒孔。
「我們當吸血鬼的,有無盡的生命可供享受,如果不能痛快玩弄這些自以為是的獵殺者,不是太可惜了嗎?接下來,就可以故意放走已成為血族的薩克了。」普藍哲夫恣笑著,咬著雪茄。
一場邪惡的騙局,已揭開序幕。
一年又七個月過去。
莉蒂雅靠著堅強的意志,與復仇的決心,逃過普藍哲夫一派的連環追殺。
莉蒂雅甚至在寒風中的密林裡,苦練新的鎖鏈絕技。
鎖鏈的末端,從佈滿堅硬利刺的鐵球,換成了更易產生風切的鈦合金刃柄,鎖鏈的總長度也從三點五公尺調整為八公尺,讓莉蒂雅的攻擊範圍更廣、更靈活。
更重要的是,莉蒂雅將滿腔的悲憤與怒火,強自壓抑,扭曲成一股不再懷抱感情的冷冽。她的鎖鏈刃球技術,已經不再單純地遵循物理的法則,進入了「鬼禪」的境界。
鎖鏈變成了奪命的虛無距離,肉眼無法辨識的瞬間過程。
刃球在林子裡瞬間加速度產生的風切,幾乎將大風雪的咆哮聲擠壓成空洞的嗚咽。
無數樹身上充滿可怕的削痕,連風都給切成一片一片的飛屑破散。
「總有一天,要你嘗嘗……新鐵血之團的厲害!」莉蒂雅看著刃片上的倒影。
慢慢的,莉蒂雅重新集合沒有誤中陷阱的舊夥伴,並從秘警署、紅軍特種部隊退役軍人中召募新的夥伴,甚至整合習慣獨立作戰的嗜獵者,成立新的鐵血之團。
莉蒂雅嚴格肅整,加強軍事作戰訓練,令新鐵血之團人數更多,人數高達七十五人。團員共分成六小隊,可用的戰術也更多、更靈活。
由於莉蒂雅貫徹以子彈換取鈔票的宗旨,不管是從吸血鬼黑手黨劫來的毒品或種種物資,莉蒂雅一律換成更實際的火力,是以新鐵血之團的火力更猖狂,連軍用直升機都弄到了三架,甚至連輕型裝甲坦克都有了,子彈更是無限制供應。
偶而在一些冷清的夜,幾間以前常去的旅館酒吧,莉蒂雅會看見薩克的孤獨身影。
遠遠的,在大雪中默默凝視著自己。
「過來!你給我過來!」莉蒂雅總是歇斯底里地追出去,甩著鐵鏈,瘋狂地攻擊每一個無法細辨的風吹草動,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你怎麼可以背叛我們!」莉蒂雅對著幾乎被大雪埋在深處的薩克咆哮。
成了吸血鬼的薩克始終一言不發,就跟過去一樣,鋼鐵般的沉默寡言。
但知道薩克確實成了吸血鬼這一點,對莉蒂雅來說就夠了。
就夠了。
以薩克這種,父母親相繼慘死在吸血鬼手中的成長歷程,一旦自己被咬成了最憎恨的吸血鬼,怎麼可能不了結自己的性命?答案只有一個:薩克自己樂在其中。
即使是不需要言語的肉體關係,莉蒂雅還是矛盾地自以為瞭解沉默寡言的薩克,沒想到薩克完全與自己想像的那個人背反,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年半前薩克背叛鐵血之團的殘酷,更是毫無異議的事實。
「莉蒂雅……」薩克站在陰冷的黑暗裡,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因為他的淚珠,在尚未流出眼眶前,就凍成了寒冷的冰。
普藍哲夫承認,他當初的邪惡遊戲促使莉蒂雅變成難以應付的敵人。
比起現在動輒摧毀一整個吸血鬼幫派的新鐵血之團,舊鐵血之團的把戲,根本只是溫吞的細嚼慢咽。
「上個月派去新鐵血之團的奸細,居然被莉蒂雅識破,屍體就丟在上次我們被襲擊的倉庫裡,擺明了跟我們炫耀。」彼得報告。
「老大,兩個月前被我們擊潰的紅月獵人團,剩下的五人好像也加入了新鐵血之團,這下好像有點不妙……」阿勞說,他的頸子上也有了魔鬼的印記。
普藍哲夫瞇起眼睛,雪茄上的灰已燒到了厚實的嘴唇。
多達八十幾人的新鐵血之團,重型裝備又多,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不在話下,但缺點在於,不需要滲透奸細,也很容易查出基地的位置,即使是莫斯科這樣的鬼地方,能夠容納一個兵團的藏身之處還是真夠顯眼的。
而新鐵血之團基地的防禦信息,亦快要搜集完備。位於山頂險要之處,地下化的軍事要塞,易守難攻。
「老大,不如正面跟他們對決吧,勝利女神應該站在我們。無論如何,我們的火力還是比較強大。」一個屬下建議。
「我不管勝利女神那賤貨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但,能用睥睨的姿態打贏這場仗,為什麼要多流汗呢?」普藍哲夫冷笑,直接用沒有感覺的金屬牙齒嚼碎了雪茄。
高度軍隊化的新鐵血之團是所有莫斯科,不,所有俄羅斯吸血鬼共同的敵人,也是讓黑手黨寢食難安的惡性瘤,沒道理單單自個兒挑上他們。
一個月後。
空前強大的吸血鬼聯合兵團,以國家級的可怕軍力,從四面八方圍住新鐵血之團。
「Action!」普藍哲夫點燃雪茄。
沒有月亮的黑夜,十幾架軍事直升機同時發射出空對地飛彈,擊毀新鐵血之團通往山下的四條要道,以及兩座停放直升機的地面倉庫。
十三分鐘前,地下化的新鐵血之團早已從雷達上知曉吸血鬼軍團的來襲,從薩克那裡學到無數戰略的莉蒂雅果斷拒絕啟動直升機應戰,因為空軍戰力遠遜於吸血鬼,直升機升空只是徒然犧牲好手。
事實上,新鐵血之團也準備好應付這一夜的到來。
十五台裝甲坦克的厚重履帶碾過呈三十度角的雪坡,沉重到幾乎畢剝壓碎底下的岩石,裝填好炮彈的大炮管逐漸對準基地,強硬的車影掩護了跟隨在後的龐大吉普車隊。
數百名身著黑色雪衣的吸血鬼低矮著身子穿梭其間,俱是莫斯科及其外圍吸血鬼武裝幫派的聯合兵團,聲勢浩大。
超越了武裝衝突,簡直就是戰爭!
「倒數三分鐘,EMP炸彈預備!」莉蒂雅下了第一個命令,所有人根據演練再三的策略各就各位,毫無遲疑。
十數道照明彈噴上天際,爆開,照亮吸血鬼軍團的影子,與盤旋其上的直升機。
楔字形的基地地下掩體,以居高而下的地形優勢,同一時間爆射出數十道槍火,迫擊炮聲此起彼落,吸血鬼軍團一時之間無法找出秘密掩蔽的槍火出處,居前探勘的步兵應聲就倒,其中還有不少是人類僱傭兵。
「笨蛋!靠著坦克慢慢推進!」普藍哲夫對著無線電大吼。
「有地雷!」一個吸血鬼步兵感覺腳下有異,大叫。
但身旁的坦克車已經碾過地雷,車底瞬間劇震,黑煙與火焰爆開,炸藥的威力幾乎將整台坦克給掀翻。
不只是地雷,新鐵血之團擁有的新型武器也悍然登場。
裝載高壓縮亞硝酸銀的氣罐埋在雪底,等待吸血鬼軍團最接近時,一經遙控,銀氣立即高速從地下噴出,令吸血鬼懼怕的銀分子快速瀰漫在空氣中。
幾個吸血鬼皺起眉頭,眩然倒下,四肢抽慉不止。
「防毒面具!」簡單的指令,所有步兵趕緊戴上防毒面具,但動作較慢的已經吸入過多的銀,七孔流血而死。
雪地裡的地雷多不勝數,縱使吸血鬼軍團射出高科技貼地飛行的地雷引爆儀,但在新鐵血之團的猛烈攻擊下,還是無法完全清除。
雪地連處爆炸,噴起一柱柱灰白色的瀑布屑塊,幾個步兵給絕大的威力轟到半空中,又有數台坦克變成烈火熊熊的廢鐵。
這些戰爭的畫面,透過掛載於直升機上的攝影機,及時由衛星傳輸到莫斯科的幾個角落。
「普藍哲夫,這是你想要的戰爭。如果你贏不了,我肯定你無法在莫斯科繼續待下去。」一個黑手黨教父坐在奔馳車上,冷眼看著屏幕前瀰漫一片的煙硝,對著通話器說。
「所以,你最好開始祈禱吧,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另一個為此場戰爭投下巨資的吸血鬼將軍,坐在辦公室的計算機屏幕前,瞪著慘不忍睹的畫面。
「哼。」普藍哲夫冷冷不與回應,心中卻是極度憤怒。全是一群混帳東西,自己可是親自上陣,坐在直升機上掌控戰局,那些大老有什麼資格說話!找一天通通做掉自己當老大!
在安全的高空觀察了一陣,十幾架直升機終於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