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敵同時停步,但殺氣卻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你們是要來殺我的吧!」陳木生緊張至極,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王五、兵長征、尤麗彼此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你們三個都是武學大師!怎麼能以多欺少!難道你們半點羞恥心都沒有麼!」陳木生左拳輕揮,雙腳卻無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莫名其妙的是,就在陳木生後退的時候,心臟宛若被重重擊了一下。
從自己的靈魂深處,狠狠地朝心臟揍了一記猛拳。
「不想後退嗎?」陳木生苦笑,掌心傳來一股驕傲的反作用力。
那股力量撕咬著,刺激著陳木生的鬥志……也許就跟J老頭說的一樣,某個奇怪的命運之力棲息在自己體內,看樣子,那東西是不肯屈服的了。
以一打三,這是絕對沒有勝算的局面。
J老頭,一定是瘋了,這死亡遊戲,已到了盡頭。
「好吧,要死,也得死在往前的路,而不是後退。」陳木生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心中十分坦然。
此刻,陳木生身上億萬毛細孔打開,朝四面八方爆發出奔騰的無形氣勢。
這一轉變,震得三敵收起了腳步,好像有一堵牆……不,一座小山攔在前面,一時之間竟無法繼續前進。
「喔?是命格的力量?」兵長征的瞳孔縮小,嘴角淺笑。
「……『千軍萬馬』?」尤麗開口,手中三叉戟遙遙指著陳木生。
「『千軍萬馬』,那便『千軍萬馬』吧!」不知是陳木生天生的個性使然,還是命格催動的關係,陳木生抱定了死的覺悟,也就沒有了恐懼。
沒有了恐懼,「千軍萬馬」的力量在強敵面前完全開啟。
「好漢子!接我一刀!」王五第一個衝上,亂風似一刀砍下。
「你的刀,我也有!」陳木生怒髮衝冠,手握無形,一砍!
兩人一天一地,有形的刀,無形的刀,交擊出冷脆的火花。
「這……真是我的刀!」王五驚呼。手臂被陳木生強大的內力震得酸麻。
王五不解為何明明就要砍到陳木生的腦袋,卻被一股強烈的刀氣硬生生架開,那股無形的刀氣,還真是自己手中的大刀!
「武林盛傳,武學高手若練到了化境,便能以氣運器,草木皆可為劍;又雲,化境之上又有神仙,以氣為器,天地為招……難道這小子年紀輕輕,便到了那樣的神仙境界?」王五一凜,起刀再上,卻被陳木生的鈦劍兵形給逼退。
王五的身上,頓時多了三道劍痕。
「一起上!」尤麗冷眼。
「圍住他!」兵長征右肩略沉。
尤麗身形如箭,在兵長征九節棍的掩護下衝近陳木生。
「圍個屁!看我的斧!」陳木生暴吼,右手往前狂斬。
雖不可見,但殺氣凌身,三個武學高手同時被無可匹敵的「斧風」給撞開,暗暗心驚不已,不知陳木生的身上負著什麼古怪功夫。
連命都不要了的陳木生豈可放過,瞄準迅速後退的尤麗。左掌凝抓兵形就是一甩,九節棍兵形後發先至,重重掃到了尤麗的腰。
尤麗吃疼,重重跌在地上。
「什麼怪招!看我的九龍九閃!」兵長征高高躍起,手中九節棍如蛟龍暴射而下,每一節棍都夾帶著不同的力量,猶如九個高手同時使出九個招式,攻勢也有九道分勁。
「早看過了!彫蟲小技!」陳木生右手橫抓,銅盾兵形擋住了來襲的九節棍。
銅盾兵形發出連續九串暴響,每一聲暴響得厚薄,大小,層次都不同,防過一道又是一道,排山倒海而來,這是兵長征習自天山派的蜈蚣棍法,若沒見識過這招的武者絕對會著了道兒,若是留上了神卻沒有精純的內力相抗,照樣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好傢伙!」兵長征一讚,抽棍落下。
此時,王五以地躺姿勢迂迴欺至陳木生的背後,單刀直取陳木生雙腿。
而尤麗也重新再起,從左側快速包抄,雙戟如釘,釘釘成雨。
兩人兩勢,均用上了全部的功力,局勢凶險無比。
「好!看誰先倒下!」陳木生豪氣萬千,戰役前所未有地沸騰。
爆發!
「劍!」左手黑鈦劍招架尤麗的三叉戟。
「鞭!」右手響尾鞭抽打著王五的來路。
「盤!」左腳一滑,斬魔盤噴向來襲的九節棍。
以一打三,陳木生一邊大吼,一邊將兵形功夫運化到極致,在每一個危急的當口用最恰當的兵器勉強擋住,千變萬化,眼花繚亂。短短半分鐘內四人招架了上百招,在「千軍萬馬」的豪風中血屑紛飛。
接下來的半分鐘,渾身燥熱的陳木生又竄升到另一境界。
太極拳經講究引進落空,柔弱勝剛強,四兩撥千斤。但真正的剛強能讓所有平淡無奇的招式變成恐怖的獸擊,至拙勝至巧,大強破大繁。
就在陳木生身上多了好幾道傷口時,陳木生開始用不恰當的兵器,做出不恰當的攻擊防守,招招以強於三人的內力為基礎激發兵形,大開暴力之門。佔了圍攻優勢的三敵被陳木生不完美的怪異防守給震懾,反而有種被逼退的感覺,加上肉眼無法看見陳木生的招式,三敵若再不拿出壓箱底絕技,就等著一敗塗地吧。
「大風咒!回風響尾!」平地風起,尤麗還是那般順著以陳木生為中心,龍捲風般的風勢,雙腳離地五寸,快速戟刺攻擊。
「大刀訣,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王五刀走窮絕,奮力壓制陳木生的步法。
「蜈蚣棍法,九天連雨!」兵長征忽近忽遠,九節棍如破雲閃電,如落石。
三敵皆是武林高手,自然在陳木生的鐵布衫上刻出許多破洞。然而陳木生只要傷口流血,幾乎立刻結痂,因為他的鐵布衫功夫與鐵砂掌精純的熱力,讓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燙鐵。
「念口訣就一定贏啊!那看我的狂風暴雨劍!天打雷劈刀!少林七十二路空明拳!黯然銷魂食神掌!狗鞭虎鞭大象鞭!來啊!來啊!」陳木生打得興發,心無掛念礙,五十一種兵形淋漓盡致展演出來,奇光流轉。
從古至今,武學歷史五千年,從未有這樣的武功。
甚至,連這樣的想像都未曾出現過。
詭譎莫測的兵形。
超級耐打的兵器人。
「來啊!不是想殺死我嗎!」陳木生在三敵的夾擊下力杵不倒,打了個五比五的平手局面。而這個平手局面,隨時可能因為三敵的心怯而放倒。
「他撐不了多久!」兵長征冷冷拋下一句:「他的傷,可是我們的三倍。」
撐?
此刻的陳木生,突然想起了「時限」 這兩個字。
對了,也不是非贏不可?
還可以拖過時限啊?不知自己與濃霧再臨的安全時期還有多久?
高手過招,豈容分心?陳木生正狂使青龍偃月刀的防禦出現了空隙,被眼尖的尤麗逮到,三叉戟刺進了他的右肩,運勁一轉,幾乎絞碎了陳木生的肩骨。
「混帳!」 陳木生眼淚飆出,一拳重重揍在尤麗的胸口。
還來不及拔出插在陳木生右肩上的戟,尤麗便夾勁摔出。王五見機不可失,一刀砍在陳木生的右手肋下,破了他的鐵布衫,徹底廢了陳木生的右手。
失去一隻手,兵形就失去了一半的變化。
戰局已定。
「送了他的命!」 兵長征的九節棍在地上疾行,就像一條蟒蛇。
「好!」 尤麗吐出一口熱血,倒握僅剩的三叉戟,踏風疾行。
「敬你一條好漢,一刀就結果了你!」 王五暴喝,提刀又砍。
陳木生苦笑,左手無奈地抓起巨斧兵形。
濃霧未至,只有閉目待死的份。
唐郎師父啊,結果我還是先死了呢。
你一定猜不到我練成了什麼武功吧?
真想,用兵形狠狠打敗你一百次咧……
腳底輕輕震了一下。
一道炮彈似的烈火,突然撞開了離陳木生最近的王五,在陳木生的腳跟前擦出十幾條地獄裂口似的破縫,阻擋了尤麗與兵長征的咄咄逼近。
破縫,爆發出了岩漿似的熔火。
「怎麼回事!」 兵長征狂捲九節棍,朝熔火刨打。
那火大漲成牆,被九節棍的威力硬是掃破。但破碎的火焰瞬間匯聚,重重炸碎了九節棍的來勢,一道強光襲至兵長征的面前。
爆開。
兵長征倒下,焚成火人。
「……」 陳木生呆呆看著這一切。
那火,就像暴風。
火暴風。
「尤麗,居然在這裡又遇見了你。」
一個人影,站在地獄的裂口上,絲毫不畏懼那火的燃燒。
不,那火根本就是從他的身上噴發出來。
尤麗警戒,吹熄三叉戟上的燎火。
「你會成為,我第一個,殺死兩次的人。」
人影越來越清晰。
來自地獄,擁有比火焰還要火焰的名字。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燃燒。
「我乃,烏霆殲。」
火神駕到。
站在京都的街頭,淋了滿身的傾盆大雨。
兵五常氣炸了。
回想剛剛的戰鬥,哪裡有個戰鬥的樣子?
兵五常從廟歲那邊知道了烏拉拉盜命的奇快速度,所以從一開始,烏拉拉言明想盜走自己身上的「無雙」命格後,就不容許烏拉拉接近身體的三尺之內。在滿車牙丸武士的圍攻下,兵五常的蜈蚣棍法拚命壓制烏拉拉接近自己的距離,想殺死烏拉拉於三尺之外。
在兵五常嚴密的十一節棍防守之下,烏拉拉的確沒有盜走自己身上的「無雙」命格。但滿是牙丸武士屍體的列車沖抵人類正常的月台後,烏拉拉就換上了從倪楚楚身上盜來的「隱藏性角色」,腳底抹油逃跑去。
知道「隱藏性角色」的厲害,兵五常竭力保持腦袋清醒,在大雨中一路咬著烏拉拉不放,但烏拉拉動作飛快,一路跑到祗園後就徹底蒸發在大雨裡。
雨聲隆隆,不撐傘的兵五常面如怒神,手裡拖著十一節棍,行人紛紛走避。
「混賬!明明就這麼近了!」經過了一整夜翻攪吸血鬼巢穴的惡鬥,卻仍是無功而返,兵五常怒極,一棍砸在路邊的飲料販賣機。
販賣機火光爆射,頓時咚咚咚咚掉下了很多飲料。
兵五常竭力克制自己的殺意,想冷靜地尋找烏拉拉的蹤跡,卻怎麼也壓制不下自己想大開殺戒的衝動。
不知不覺,兵五常走進了曲曲折折的黑巷,身子,是越來越熱。
祗園乃京都藝妓的出沒場所,雅致的茶屋安安靜靜綿延了好幾條街,若不是特意來觀賞藝妓與舞妓的表演,平時甚少有人走動。入夜的祗園原本就極清幽,鵝黃色的燈籠掛在牆上,被風雨吹打得搖搖晃晃,更添妖異氣息。
「出來!出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出來!」兵五常甩著十一節棍,強勁的棍風潑打著四周的雨勢,忿忿吼道:「不是想要『無雙』嗎!來拿啊!」
雨水被掃向四面八方,好像一波又一波的雷達探測。
只要被這些雨波給掃到,不管是誰,毛細孔瞬間繃緊的感覺將會傳到兵五常的手裡,屆時,兵五常就可以捕捉到任何在附近窺伺的人的動態。
烏拉拉其實就躲在兵五常視線未及之處,他從未放棄捕獵「無雙」命格的想法。
紳士身上儲存的命格有:「天醫無縫」,「居爾一拳」,「食不知胃」,「請君入甕」,「自以為勢」,「吉星」。而烏拉拉的身上,正鎖著剛從倪楚楚那兒搶過來的「隱藏性角色」。
——還有兩個空位,按照烏拉拉的戰鬥慣性,還可以再獵捕一個命格進來。
憑他在黑龍江鍛煉出來,連老鷹都可以跟蹤的好眼力,兵五常要發現遠在八百公尺之外的烏拉拉,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烏拉拉大可以等待兵五常完全鬆懈的時候,在「隱藏性角色」的掩護之下接近兵五常,然後盜走兵五常身上的「無雙」。
這就是烏拉拉的劇本。
烏拉拉蹲伏在小廟的屋簷上,大雨拍打在烏拉拉的身上。
「兵五常啊兵五常,你不要再發瘋了,快點鎮定下來,哎喲。」烏拉拉頑皮地笑著,摸著淤青的肋骨,創口還隱隱作痛。
兵五常不愧是長老護法團裡純武鬥系的專家,不依賴咒術,一條十一節棍狂使蜈蚣棍法就打得烏拉拉哇哇大叫。若不是自己不想用命相拼,烏拉拉真想跟這樣的男人好好打上一頓。
雨水從烏拉拉的髮際滑下,侵入他的眼睛。但烏拉拉的眼睛眨都不眨,目光裡只有兵五常在黑巷裡不斷潑掃雨水的瘋態,等待著。
等待著。
等待著。
「……」烏拉拉的眼睛,微微震動了一下。
就在兵五常的眼界之外,有一道強硬的身影直直地朝兵五常走去。
那身影所及之處,雨逆流,風倒噴。
猶如一把刀。
兵五常還不知道強敵逼近,兀自用自己的方法尋找著烏拉拉。
帶著刺探殺氣的水波,一陣又一陣。
「兵五常,你乖乖遇到了大麻煩。」烏拉拉吐出一口寒氣。
那強硬的身影頓了頓,突然朝自己這方向看了過來。
不是吧?自己的身上,可還掛著「隱藏性角色」呢!
……這是什麼怪物啊?
烏拉拉下意識屏住氣息,知道那道強硬的身影繼續他的步伐。
「他的身上也有很強的命格氣息,但到底是什麼呢?」烏拉拉吸允著手指上的傷口,遲疑:「距離太遠了,連我也感應不出來。」
那道強硬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當兵五常破起的水波掃到那身影之前,水波就像撞到一把尖刀,被輕輕從中切開,就像透明的洋蔥片一樣。!
兵五常也不再狂亂地舞動十一節棍。
終於,兵五常也發現了。
在雨的另一頭,有一把到遙遙指著自己的心口,好像要把自己切成兩半似的霸氣——兵五常之所以會這麼焦躁,極可能是受到那把刀的影響。
雨澆在那把刀的臉上。在雨中停止了腳步,認真地觀察著兵五常。
一股名為第六感的電流從手指縫裡鑽進,搔刮著兵五常的頭皮。
那人正要抬起腳步。
「你是誰?」兵五常一棍重重擊在那人的腳跟前,示意他不要再前進了。
「宮本武藏。」那人毫不在意地說,輕輕踏下往前的一步。
是的,唯有宮本武藏,才能散發出如此驚人的刀氣。
唯有宮本武藏,才能如此滿不在乎地踏進兵五常的攻擊範圍。
真是個糟糕至極的答案。
「宮本武藏?!」兵五常大喝:「你在胡說什麼!」
宮本武藏看著兵五常拖在地上的十一節棍,見獵心喜。
「十一節棍,有趣。」
宮本武藏雙刀在握,一天一地:「跟奇怪的兵器對打,最有新鮮感了。」
打從宮本武藏大暴走之後,不僅殺死了許多牙丸武士,更嗜血地尋找當初給他難堪的風宇,連吸血鬼本身都無法阻止宮本武藏我行我素的行動。
靠著無法擺脫的恨意,宮本武藏沿途磨練自己的二天一流刀法,幾乎找回了進入樂眠七棺前的程度。從前無敵於天下的宮本武藏,此行來到京都,原本是想尋找其餘的樂眠七棺,一刀斬開棺木,然後將裡面熟睡的歷代強者給揪出來決鬥。
而剛剛,一心尋找的樂眠七棺竟發生了異變,無功而返的宮本武藏原本鬱鬱不樂,卻在「逢龍遇虎」的驅使下,遇見了當今棍法第一的兵五常。
真是大凶的巧遇。
雨一直下。
「……吸血鬼?」兵五常皺眉,發現了這個事實。
宮本武藏最在意,也最憎惡的事實。
「……」宮本武藏按下腰間的IPOD,將最大聲的嘻哈樂灌入耳中。
他的身上的刀氣,像蓮花般盛開。
既華麗,又危險。
「不妙!兵五常會被殺死!」烏拉拉睜大眼睛。正想衝去救兵五常,卻發覺自己的兩腿一點感覺也沒有,像是所有的神經都麻痺似的。
——他的身體,本能地抗拒這個比哥哥還強的男人。
「快動啊!你是怎麼搞的!」烏拉拉急得用力拍著雙腿,用力拍著。
但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但只要是吸血鬼擋在我前面,我會毫不猶豫殺死他。」兵五常凝煉鬥氣,雙手各抓著十一節棍的兩端。
已激化了一整夜的「無雙」能量,在此時達到了巔峰。
「真是讓人不悅的台詞,獵命師。」
宮本武藏一刀揮出。
大雨一直下。
祗園裡的黑巷,淹沒武者的泥沼。
兩把刀,一長一短。
一條棍,計十一節。
武者,有兩人。
鬥氣,無盡。
「蜈蚣棍法!十一龍一閃!」兵五常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殺著。
好厲害的勁道,來勢猶如層層交疊的巨浪,一疊勝似一疊。
宮本武藏不敢小覷,也回敬自己的得意大技。
「二天——龍捲風!」
兩道漲滿刀氣的龍捲風吹向十一節棍帶起的十一道攻勢,兩股巨力在雨水中轟然撞擊,爆響連十一聲,刀氣潰散,棍勢也同時消於無形。
「好傢伙!」宮本武藏像一頭猛獅,大步衝進,左刀前,右刀後。
「……」兵五常感覺到整條手臂都在脫力顫抖。
刀與棍,棍與刀,綿綿密密。
大雨不斷被切開、潑開、掃開、割開、盪開,所有形而上的「內力」、「氣功」等語彙,在有形的雨水陪襯下變成非常具體的事物,一般人只要在旁邊被這些碎開的雨水給打中,非倒地咳血不可。
兩百招過去了,表面上是勢均力敵,但兵五常卻感到宮本武藏的刀勢之間似有留手,不斷出現誘敵的空隙,然而竭力與抗的兵五常卻心有餘而力未逮,無法直搗刀勢中的破綻。
宮本武藏的眉心,露出輕蔑的笑。他在試探著兵五常的本領。
可惡,若無法將距離拉開,十一節棍的優勢就無法充分開展。
兵五常藉著刀勢回彈,高高躍起,運起全身內力。
「蜈蚣棍法!十一天連雨!」
棍勢當真如雨,從天而降。
可惜,宮本武藏已經跳脫了武士刀只能近身作戰的藩籬。
「伏龍急蟠——守!」宮本武藏左手短刀築起一道無形的氣牆,將綿綿不絕的棍勢全都檔下,右手長刀往半空一刺,銀光疾射如鷹:「龍牙——刺!」
兵五常瞳孔放大,胸口一涼。
——刀氣,竟然可以飛斬到這麼遠!
有人說,宮本武藏之所以被稱作「劍聖」,其實是一種命運的僥倖。
如何說起?其人說,宮本武藏生平未逢敵手,乃因許多鼎鼎大名的劍豪,如上泉信綱、柳生宗嚴、富田勢源、東鄉重位等等,在宮本武藏橫行的時候,這些劍豪不是早就過世,就是已入遲暮之年,無法放在同一把秤做比較。
也有人更挑明著說,宮本武藏拿刀的一生,幾乎未曾尋找一流的高手比試,所以「無敵」二字還得加上註解——柿子挑軟的吃。
但,如果這些劍豪看見宮本武藏此時的刀法,他們會慶幸彼此輝煌的時代並不相同。
接下來的打鬥,完全沒有可觀之處。
豁盡僅剩的力氣,使出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十一龍十一閃後,兵五常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一寸完整的骨肉。
若非有驕傲的「無雙」支撐,兵五常早就昏了過去。
「這已是你的全部了?」宮本武藏已經看膩了兵五常的棍法。
不再用刀相逼,宮本武藏緩緩凝聚飄散在空中的殺念。
「……」兵五常何等驕傲,受不了這樣的奚落,卻又沒有力氣反駁。
他絕對不要死在敵人處決似的斬首,他要用戰鬥的姿勢死去。
於是,兵五常的十一節棍快速拼回了原先的黑棍,撐起了他殘破的身軀。
擺出,戰鬥的棍姿。
「失敬了。」宮本武藏點點頭,瞭解了兵五常的意念。
身為武者的巔峰,宮本武藏決定用最華麗的刀法為這位不相識的敵人送葬。
「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宮本武藏凝視兵五常的雙瞳。
「敗者之名,何足掛齒。」兵五常的視線模糊。
「好。」雙刀回鞘。
宮本武藏蓮花般的刀氣緩緩合起,隱藏在身體裡的最深處。
接下來的一刀,就是兵五常殞命之時。
宮本武藏吐出一口氣,殺念正動時,突然自己的肩膀被輕輕的拍了一下。
「誰!」
恐怕宮本武藏這一生都沒有這樣恐怖的經驗,猛然回頭,只見一個渾身血污的少年雙手插進口袋,再從自己的背後走向重傷的兵五常。
那少年像空氣一樣,怎麼自己完全沒有發覺?就算到了眼前,那少年也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人物。宮本武藏差點忘記呼吸。
一隻黑貓跟在少年的身後,輕輕一躍到少年的肩頭,少年拍拍貌的背脊,一瞬間,那少年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不,應該說,是形象整個清晰了起來。
「兵五常,你寧願犧牲生命,也不惜要把我殺死嗎?」那少年問。
少年的雙腳大腿,流著血……那少年自然是烏拉拉了。
「沒錯。」兵五常迴光返照似地,瞪著已無力殺死的烏拉拉。
「既然不怕死,為什麼不死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沒有回答。
烏拉拉莞爾,拍拍兵五常快要塌下的肩膀,說:「還有力氣封印血咒吧?找間店好好大吃一頓,睡醒了又是好漢一條,你知道怎麼做的。」
一瞬間,兵五常身上的血咒破碎,經營已久的「無雙」溜進了烏拉拉的體內,而烏拉拉從紳士身上轉換提領的「天醫無縫」卻送給了兵五常。
「為什麼……這麼做?」兵五常非常憤怒。
「是啊,為什麼……他媽的,我後悔了。」烏拉拉的大腿上,還是刺痛得厲害:「總之,跑吧兵五常,有了活命的機會為什麼要死?這種場面就交給我了。」
兵五常,憤怒到全身發抖。
宮本武藏無言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尚無法釋懷自己剛剛怎麼會沒有發現那少年走到自己身後,還輕輕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如果少年不是拍肩,而是朝自己的頸子劃下一刀,自己真能躲過?
烏拉拉轉身,看著不發一語的宮本武藏。
「『無雙』打不過你。」烏拉拉若有所思,左手撫摸著肩上的紳士。
於是,烏拉拉將好不容易獲得的「無雙」送進了紳士體內,輕輕將「自以為勢」掛在身上,咬破手指,血咒紛飛。奇異的獵命師魔法。
「你是誰?」宮本武藏面無表情。
「獵命師的逃犯,烏拉拉。」烏拉拉從背包裡拿出一罐愛維亞礦泉水,大口大口喝下。旁若無人,從背包裡繼續拿出紅色的鞋子,藍色的衣服穿上。
「你剛剛是怎麼辦到的?」宮本武藏非常介意。
「那是我的能力。」烏拉拉隨口唬爛:「叫超高速瞬間移動,很酷吧。」
「瞬間移動?」宮本武藏愣了一下。
「想學嗎?我教你。」烏拉拉拍拍臉頰,翻身倒立。
宮本武藏的太陽穴,爆出了一條青筋。
兵五常看著烏拉拉的背。如果要完成任務,只要往前送上一棍——
「兵五常,不快走的話,我會打得非常辛苦的喔。」烏拉拉眼睛不敢離開宮本武藏,認真說道:「你希望一個獵命師死在一個吸血鬼的手上嗎?」
咬著牙,兵五常轉過身,慢慢踏出染血的一步。
這輩子,兵五常從沒有這麼矛盾。這麼憤怒過。
「有機會的話。」烏拉拉還是忍不住開口。
「……」兵五常閉上眼睛,一拐一拐。
「跟我一起把命,送在徐福面前吧。」烏拉拉笑道。
「……」兵五常還是閉著眼睛。
大雨傾盆,將整條街轟淋成一片奔騰張狂。
雷聲劈開城市的夜空,肅殺的光明一瞬。
海一般的雨中。
天下無敵的吸血鬼刀客,無所不謂的天才獵命師。
紳士跳下,一溜煙竄到屋簷下。
「剩下我們了。」
烏拉拉大氣不敢透,只能寄望「自以為勢」的力量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大。
畢竟,烏拉拉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對敵經驗。
眼前這男人,比哥哥還要厲害。
厲害太多。
「我敬佩你的義氣。」宮本武藏緩緩拔出雙刀。
「有一部漫畫,叫《二十世紀少年》。」烏拉拉苦笑:「裡頭的主角有句台詞很有意思。要是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的話,就拔腿快跑,千萬不要客氣。」
「好句子。」宮本武藏一刀指地,一刀曲臂斜舉,說:「那麼,你現在覺得生命有危險了嗎?」
「豈止。」烏拉拉單手撕開包裝,將三粒藍波球泡泡糖丟進自己嘴裡。
「害怕嗎?」宮本武藏雙刀慢慢騰起,雨滴在半空中凝縮拒落。
「很怕。」烏拉拉嚼著藍波球:「但還沒有,怕到落荒而逃。」
火焰在烏拉拉的手掌中示現,直接燃縮成紫色的離火。
烏拉拉知道,這次他的背後,不再有逃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