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依舊是雲層厚重的綿綿陰雨。
灰色大海的彼端,八十二艘大大小小的軍艦嚴陣以待。
日向級直升機航母、大隅級直升機航母、白根級直升機巡洋艦、金剛級神盾驅逐艦、太風刀級飛彈驅逐艦、高波級反潛驅逐艦、石狩級巡防艦……列陣排開。更遠前方還有八重山掃雷艦,與蒼龍級柴電潛艦作為先行者,沉穩地凝視著隱隱傳來嗚咽聲的海平面。
他們是美軍攻進日本國土前的最後一道防線。
沒有退路,前方亦儘是具壓倒性實力的強敵。
比之來勢洶洶的美軍第七艦隊,日本海上自衛隊加上空中自衛隊的軍力,論艦艇數量、戰鬥機數量,乃至飛彈炮彈總數,均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戰爭並非單純的數字遊戲。
美軍之強,無與倫比。
「長官。」雷達官抬起頭:「敵軍又動了。」
日向級護衛主艦艦長佐籐總一郎,默然看著雷達觀測器的反應。
無法計算的光點,終於出現在赤色警戒區。
這也意味著遠在前方鏖戰的血族英雄的潰敗,艦長心中一歎。
「該來的總是要來,全軍維持陣形,艦隊持續推進。」艦長鐵著臉。
離日本命脈的東京越遠,打起來,自衛隊便越有揮灑空間。
甲板上的F16戰鬥機如蝗蟲般起飛,準備在空中迎接攜帶厚禮的客人。
這幾十年塞滿庫房、琳琅滿目的各式飛彈,也是時候清一清了。
「左前,右前,開始分散艦距,中間艦群挺進。」
「飛彈自動防禦裝置再次確認,注意,再次確認。」
「一號潛艦,二號潛艦,電子魚雷預備。三號潛艦偵防回報。」
「全體第一控炮手待命,第二控炮手接替待命。」
命令一個接一個,有條不紊,展現日本自衛隊風雨飄搖中的堅強。
不勝唏噓啊。三個月前,美日友好如漆,根本想像不到今日的局面。
現在,總兵力三十五萬人的日本自衛隊已有二十四萬名將士集結在東京,欲與美軍決一生死。坦克與裝甲車在主要街道卡好了優勢位置,狙擊手也在許多大樓找好了最佳的偷襲角度,陸上自衛隊築起了一道又一道恐怖的火力牆,美軍搶灘的難度至少是諾曼底的十倍。
沒錯,陸戰。
表面上,為了人道考慮與國際觀感,美軍將不會採取轟炸東京城市的策略。
實際上,美軍當然瞭解,即便從空中用萬噸炸藥稀里嘩啦爆爛了東京,對深藏在地底下的吸血鬼軍團依舊不痛不癢,空襲只會浪費炮彈,更污名了這一場「正義」的復仇之戰。
若要真正接收東京,一場短兵相接的街道巷弄攻防戰勢不可免,等到清光了由人類組成的日軍,再用優勢武力在地表布下天羅地網,慢慢地,有系統地,將從地下皇城湧出的吸血鬼一一殲滅。
然而……
「要踏上東京,也得看我們同不同意。」日向級護衛艦艦長冷笑。
第七艦隊很強。
但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古不變的戰爭至理。
近年日軍自行研發出的、命中率幾達百分之百的89式地對艦導彈,絕對是美軍艦隊的頭痛大敵,這種高科技飛彈遠遠從東京山後基地發射,能穿過複雜的山勢地形、再掠過平整海面,最後還能夠命中一百公里外的艦艇。
即使第七艦隊有全世界最完善的飛彈防禦系統,也不可能攔下所有的89式地對艦飛彈。這下子驕傲自大的美國人可有苦頭吃了。
「衛星就緒,敵艦鎖定完畢。」山後飛彈基地傳來:「請求攻擊許可。」
日向級護衛艦艦長毫不遲疑:「同意攻擊許可。」
一個簡單的命令,讓近百枚89式地對艦飛彈從東京後方緩緩升起,一到特定高度,隨即抓破層層烏雲,以超音速飆向大海不懷好意的彼端。
希望這一批昂貴的煙火,能將美軍炸沉至少三分之一的戰艦……艦長祈禱。
「注意!注意!美軍發射至少兩百枚艦對艦飛彈,正向全軍襲來!」幾艘戰艦的戰情雷達官同時驚呼。
「飛彈防禦系統已經自動運作,全體軍官!紅色震盪衝擊預備!紅色震盪衝擊預備!」日向級護衛艦艦長握緊拳頭:「救生艇預備!」
現在是要較量彼此的飛彈防禦系統嗎?
「還是,要比一比誰的飛彈存量比較多!」艦長扭曲的臉,衝口說出。
很快地,頂上這一片綿綿陰雨的天空,就會被你來我往的飛彈不斷穿梭交織。
最後,燒成末日的紅。
澀谷,東南區。
「艦隊來了消息,在兩個小時內會嘗試登陸。」
凡赫辛兵團的「聖劍天使團」副團長埃米莉,同時也是這一支特別部隊的隊長,她率領其餘十四位先遣部隊隊員潛入東京收集自衛隊的街戰佈局情報,已有兩個禮拜。
這幾天還與血族發生零星的戰鬥,折損了十七名隊員。
他們所獲得的軍事情報,其價值絕對遠遠超過那十七名勇敢的英靈。
一千五百門高射炮的部屬位置、移動式地對地飛彈裝甲車的路線、彈藥補給連的位置、三十四個通往地下皇城的隱蔽地面入口……全都傳回了艦隊,提供二十支陸戰特攻隊整合利用。
「登陸前二十分鐘,我們負責在澀谷的西區製造騷動,分散自衛隊注意。」
「是。」
「到了下午五點,直接加入防禦點的戰鬥。晚上的戰鬥會很辛苦,死的人會很多很多,抱著想回家的心態一定會軟弱。不如,我們一起將名字刻在將士紀念碑上吧。」
「是!」
◇◇◇◇
築地,一間破敗的魚貨行。
「命令來了。」
獨眼的獵人希爾頓剝著熟透了的橘子,分給僅剩的夥伴。
「兩個小時後,登陸戰開始,我們負責引導陸戰隊進入築地,到了晚上戰鬥就沒我們的事,負責在外圍監視敵人的游擊狀態。」
「……」聽起來監視外圍很危險,哪可能沒有戰鬥。
「我們這一組人馬只剩下我們這五個。」因原本的隊長死去、暫時代理特遣隊領袖的希爾頓語氣聽起來格外感傷:「聽起來全軍覆沒也是一個好答案,但,總要有人活著回去,告訴這個世界這幾天我們做了什麼。」
驍勇善戰的隊員吃著橘子,報以苦笑。
「讓我們信任全世界最強大國家的力量吧。」希爾頓只能同樣苦笑。
◇◇◇◇
台場,多彩城。
「一如預料,跟艦隊取得聯繫了。」
隸屬國際秘警署的訓練教官安卓,過去一周的身份是潛日特攻隊隊長。
安卓率領由美國秘警署組成的B2特攻隊,這一周來已經在台場十五棟大樓基柱下埋好了火藥。算準時機引爆,大樓一倒,不僅駐守在附近的日本陸上自衛隊的坦克便出不去,引起的巨大煙幕也會形成對美軍最佳的掩護。
二十一名隊員屏息,滿懷期待看著這位身先士卒的領袖。
安卓用手指比了一個「二」。
「兩個小時後,我們要在台場幫陸戰隊炸開一條血路。」
二十二組腎上腺瞬間沸騰。
◇◇◇◇
目黑,美術館地下。
「現在對表,五點十二分。」
歷史上,唯一一個連續十年都進入世界獵人排行榜前五的超級獵人,擁有死亡甜心之稱的「潔維兒」用塗了粉紅油彩的手指,敲了敲表。
十三個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膚色的女孩一起看表。
這些女孩跟隨實力超強的潔維兒,受雇各國秘警署轉戰各地,獵殺三級以上的超級吸血鬼已經有五年時間,她們自組的獵人團「粉紅指甲」為數不過五十名女孩,卻已小有名氣。
這次受雇美國軍方潛入日本的團員,全是殺手中的殺手。
「整兩個小時後,我們要引導陸戰隊第四攻擊部隊朝惠比壽進攻,天黑以前要將防禦點建立好,再來就是開開槍,砍一砍,殺殺敵人,殺到天亮為止。」
「……」
「天一亮,不管戰爭結束了沒,依照合約條件,我們都可以回家了。」
「好耶!」
◇◇◇◇
秋葉原,動漫街。
「弟兄們,陸戰隊預計兩小時後發動登陸。接下來的任務非常簡單。」
推了推鏡面有點糊糊的金邊眼鏡,學者模樣的費雪露出歪歪斜斜的牙齒。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又香又濃的發味。
八個將襯衫扎進了褲子的阿宅學者,到了關鍵時刻,聚精會神地拿出筆記本。
「收到艦隊訊號後,按照編號,我們逐一啟動預先設置好的EMP電磁脈衝裝置,裝置一共有十七組,每個人負責兩台,非常公平。由於我是隊長,責任重大,就讓我負責三台吧。」
「……」八個阿宅學者全皺起了眉頭。
憑什麼?憑什麼隊長就可以多玩一台?
「由於每台EMP裝置的位置都不一樣,影響效應的不同,那麼,公平起見,我們來抽籤吧。」費雪拿出剛剛用牙籤棒做好的簽:「不過,由於我是隊長,負責啟動S1、S2跟S3這三台最重要的EMP,大家應該都沒意見吧?」
「……」八個阿宅露出忿忿不平表情。
憑什麼?憑什麼隊長就可以玩S級的EMP?
平常牢牢坐在計算機前的阿宅碰上這種狀況一定炮火四射,酸酸地幹,用力地幹,猛烈地幹,群情激憤地幹,但現在是面對面開會,沒有網絡,甚至沒有鍵盤,儘管氣到都快中風了,這幾個阿宅學者也不曉得該怎麼表達心中的不滿。
事實上,他們連好好說一句文法正確的話都有點障礙。
「為了公平起見,我們先抽牌,牌面最大的人可以優先抽籤。」費雪靦腆地拿出一副有點縐縐的撲克牌:「注意,ACE最大,2最小。花色也有大小分別。為了公平起見,我們由年紀最大的波切立先生先抽牌吧,有人有意見嗎?」
「……」除了波切立先生,七個阿宅學者的五官全扭曲了起來。
「還是把EMP編號放進扭蛋,再抽牌決定由誰先扭,這樣比較……有創意?」
八個阿宅學者你看我,我看你,露出讓人不想會心的一笑。
……總算有共識了。
◇◇◇◇
原宿,表參道。
「兩個小時後,就是我們鋼鐵雄心獵人團揚名立萬的時刻。」
說話的,正是來自西班牙的傭兵部隊隊長喀斯特爾。
「鋼鐵雄心獵人團」在西班牙成立不過三年,由曾經待過「勝利火焰」中最強的「無敵戰士團」的喀斯特爾所創立。成員年輕,幹勁十足,擁有老獵人沒有的企圖心。這次鋼鐵雄心獵人團一共有三十位戰鬥員受雇美國政府參加這次的行動,不為別的,就為一夜成名。
他們也許真的很年輕,但也真的夠厲害。
冰存十庫其中之一埋在原宿,竟給鋼鐵雄心獵人團給找到並進行引爆。一萬名沉睡的鬼兵被炸爛了三千,驚動了十一豺過來才保全剩下的七千。這件大功勞已足以令鋼鐵雄心留名歷史。
「晚上原宿會有一場大戰,陸戰隊建立好防禦點後一定會吸引吸血鬼兵團的圍擊,在任務上,我們負責牽制敵人的高手。」喀斯特爾看著從艦隊傳來的任務訊息,露出年輕氣盛的微笑:「不過,牽制聽起來,好像沒有殲滅來得踏實吧?」
大家哈哈大笑。
笑聲中,他們年輕的瞳孔裡閃爍著對戰鬥的愉快期待。
◇◇◇◇
池袋,西南區。
「自以為是的漢彌頓那一隊失去聯繫,白癡布登的敢死隊也全軍覆沒,專司戰鬥的特攻隊只剩下四組,潔維兒跟她的娘們兒、埃米莉跟她養的一票雜魚、喀斯特爾跟他的小鬼,還有我們。」
說話的特攻隊首領,是一個正在抽煙的紅色大鬍子。
「娘們兒?雜魚?小鬼?」
面前的二十五個隊員,都是一副愛聽不聽的模樣,有的人甚至閉上眼睛假寐。
「兩個小時後,二十支陸戰隊要登陸。登陸沒我們的事,白天不管外面怎麼吵,儘管睡你的大覺。但到了晚上,我們要兵分兩路,一半留在池袋,一半到歌舞伎町的防禦點,幫美國人扛住那些吸血鬼,有多少殺多少。」紅鬍子嫌惡地一腳踹在一個打瞌睡胖子的胸口,怒道:「操你那什麼臉?他媽的統統聽清楚了沒?」
胖子被踢倒,又若無其事地坐了起來,拍拍印在胸口的鞋印,一臉嗤之以鼻。
這幾天他們無事可做,既沒埋炸彈,也沒收集情報,更沒破壞任何設施。
為什麼?懶惰。
他們對殺戮之外的事情都很懶惰。
這些懶惰的傢伙都有一個共同點:坐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曾經隸屬於某些知名的大型獵人團,也都驍勇善戰,最後也統統遭到永久除名。
因為他們都有非常嚴重的殺戮癖,之所以當吸血鬼獵人,是因為殺人犯法,被追捕監禁的代價太高,而宰殺吸血鬼則恰恰相反--既不犯法,偶爾又可以拿錢!
更重要的是,吸血鬼比人難殺,殺起來樂趣無窮。有些命硬的吸血鬼甚至可以一殺再殺。
由於他們殺虐吸血鬼的手段超過了獵人團的忍受極限,又不肯服從命令,導致被組織放逐。惡名昭彰的他們被稱為「嗜獵者」。
二十六個嗜獵者,能安安靜靜地潛伏在東京裡已整整十天,簡直是奇跡。
「你們不是我帶過的隊員裡最優秀的,更不是最聽話。他媽的你跟你,跟你,還有你,你你你,你們叫什麼名字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聽好了,我也不在乎。他媽的不在乎!」紅鬍子將煙灰彈在一個禿頭女的臉上,不屑道:「不過,似乎我也不需要特別說什麼了。」
這倒是。
「因為你們跟我一樣,都是心狠手辣的王八蛋!」
--時間回到數日前。
無所謂巧合。
至少在獵命師的世界裡,巧合不會憑空發生。
紳士舔著只剩下焦糖的布丁盒。
宮澤、漢彌頓、烏拉拉與神谷,坐在高級公寓的斗室地板上,用三種語言、兩種方式混合交談了很久:日語、英語、華語跟……紙筆。
一個小時過去,烏拉拉廢話連篇的冗長自介總算結束。
「這真是太驚人了,傳說中的一族竟活生生就在我面前。」宮澤不禁讚歎。
「若不是循著你身上特殊的命格能量,我也不可能本著好奇心找來這裡。我的想法很簡單啊!如果擁有這樣超強命格的人可以成為我的夥伴,該有多好啊。嘻嘻,就算暫時還不是夥伴的話,稍微交涉一下,說不定也有合作的機會喔!」烏拉拉毫無芥蒂地說:「哈哈,沒想到你比想像中的更好相處嘛,宮澤先生。」
烏拉拉用力拍拍宮澤略為塌陷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也有……命格?」宮澤怔了一下。
「沒錯,而且是很了不起的『大偵查家』,起跳至少也有個三百年吧。」烏拉拉逕自打開冰箱,拿了一瓶可樂丟給神谷,再開一瓶橘子芬達給自己:「這種命格聰明得很,只會尋找聰明絕頂的人附身,兩相加乘,你一定是個大人物……或,即將會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喔。」
「大偵查家?」
既然對方明顯絕頂聰明,烏拉拉只用了二十秒便讓宮澤豁然開朗。
至於什麼是命格,就由宮澤解釋給漢彌頓聽。
即使宮澤如此聰明,也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才令漢彌頓一知半解起來。
「那我呢?我的身上也棲息著你們口中所說的命格嗎?」漢彌頓頗有期待。
「當然有啊,看你一副身經百戰的樣子,你以為每次都能逃過一劫只是碰巧嗎?」烏拉拉喝著橘子芬達,享受地說:「你能越變越強,是因為--只要還活著,就有繼續變強的機會。」
「我不懂。」
「你身上的命格,叫『九死一生』,可以在遭遇重大劫難之際吸取同伴的生命能量,轉換成讓你一個人逃出生天的機率。」
「……」漢彌頓重重吃了一驚,直覺反駁:「這種事……哪來的可能?」
一向冷靜自持的漢彌頓,此時臉上的肌肉還因過度激動而隱隱抽搐。
烏拉拉沒有立即加以解釋,因為他……一直是一個很體貼的孩子。
漢彌頓漲紅著臉,口水咽進喉嚨時卻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灼熱。
許多次九死一生的困難任務,二十三年前的紐奧良賓斯飯店滅門慘案,十七年前的馬德里火車站地下道人屠事件,十三年前在紐約的集體中伏慘劇,十年前的熱內盧貧民區人肉炸彈案,五年前緝捕一級吸血鬼巴特拉的重大傷亡,乃至歷歷在目的……服部半藏逆向屠戮特遣隊的滅團慘劇。
都只有漢彌頓一個人,或僅屬於他的小隊活了下來。
「小漢……無論如何……你一定要逃出去!逃!」
「嘿……不要放棄啊……告訴……告訴其他人:這裡發生了……什麼……」
「漢彌頓!我斷後!你千萬不要回頭!」
「漢老大……千萬不要放棄啊……把我們的份……一起……一起……」
「隊長,我恐怕不行了,把炸藥跟機槍留下來吧。不要這個表情嘛!哈哈!」
貨真價實的九死一生。
許許多多次的九死一生,令漢彌頓藉由完成多次超危險的任務,攀升至世界獵人排行榜的第三名。當然,漢彌頓本人的戰鬥實力也越來越強,越來越強……
現在回想起來,漢彌頓不禁打了個全身哆嗦的冷顫。
「別那麼無法接受的表情啊!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夥伴了,身為你的夥伴,你身上的『九死一生』命格很讓我擔心啊,哈哈。」烏拉拉試著用輕鬆的口吻安慰漢彌頓,拍拍他的肩膀。
神谷見狀,也跟著拍了拍漢彌頓的肩膀。
「那……那該怎麼辦?」漢彌頓沉重地看著地板。
這真不像是硬漢漢彌頓所熟悉的台詞。
「我們那裡有一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總之死不了絕對不是壞事。」烏拉拉笑嘻嘻道:「你遇到了我,絕對不會是普通的巧合。」
「是了,你可以將漢彌頓身上的命格取走。」宮澤相當進入狀況。
漢彌頓一震。
紳土舔著嘴邊的焦糖殘液,輕悄悄地走向烏拉拉的盤腿邊。
「沒錯,只是免費拿走這麼好活命的命格,對你實在過意不去。」烏拉拉摸了摸紳土的背脊,笑著說:「像你這麼強的人,嘖嘖,我就用一個叫『自以為勢』的上好貨色跟你交換吧!」
「自以……那是什麼東西?」漢彌頓略感緊張。
一旁的宮澤眼睛一亮。
宮澤這位新朋友的反應令烏拉拉頗為得意,這個愛現的年輕小伙子立即脫下上衣,一手按著四腳朝天的紳士,一手按著漢彌頓僵硬的前額,吐了一口熱氣。
「漢彌頓先生--從現在開始,重新體驗危機四伏的人生吧!」
重新體驗新的人生嗎?
除了一開始三、四個小時身體略感虛脫外,漢彌頓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換了命格後,我就不會害大家……全軍覆沒了嗎?」
漢彌頓這個問題已問了三次。
「哈哈,這我可不敢保證,只知道要是再全軍覆沒就不干你事啦!」
烏拉拉牽著神谷的手,小心翼翼幫她穿過剪破的鐵絲網。
大難臨頭的東京,隨時都有居民想盡辦法撤出。
為了令打著人權大旗的西方世界投鼠忌器,牙丸無道早下令控管撤出的居民數量,此時東京都內到處仍有為數眾多的災民,美軍便沒有正當理由大肆進行轟炸,飛彈也不敢明目張膽射進都市的核心地帶。
當然了,這也是一種食物管理。
精英階層的人先行撤離,為戰後復甦留下火種。
中下階層的人只能繼續困在東京都當炮灰,或者--被吃。
為了戰爭,每一滴汽油都被軍方強制徵收,想開車最後都會變成人力推車,要離開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城市,只能拋棄大件行李,試著擠上班班爆滿的大眾交通系統,要不,就是倚賴雙腳--這也是大多數居民的唯一選擇。
末日的感覺,令所有人都很沉重。
選擇繼續留在這個城市的人,都有無可奈何的悲傷原因,或消極地認為躲到哪裡都一樣,左右都是死,不如早一點到天堂卡位。
仗著宮澤擔任過特別V組高階長官、深知監視器在東京的佈局,這幾天漢彌頓、宮澤、烏拉拉與神谷在東京不停轉移藏身之處,有時躲在人去樓空的公寓,有時躲在被洗劫一空的商店過夜,有時混在逃難人群裡與大家一起擠大賣場。東京亂透了。
不管在哪,四人都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戰鬥,期間亦反覆研擬多套計劃,等待著美軍總攻擊開始的時刻,也是他們將計劃付諸實現的機會。
無事可做的時候,漢彌頓便與烏拉拉在空地練習戰鬥。烏拉拉千奇百怪的火炎咒攻擊令漢彌頓大開眼界,而漢彌頓經驗豐富的戰鬥策略,也讓烏拉拉受益良多。
就在昨天,他們回到神谷過去的租屋處附近,不為什麼,只是思念。
「喵。」紳士苦著臉,累得連尾巴都抬不起來。
「耐心點啦,一樣都是貓,還不知道你們的命都很硬嗎?」烏拉拉安慰。
「喵喵。」紳士垂頭喪氣。
「……」烏拉拉打開一個鮪魚罐頭,說:「好啦好啦,吃飽了繼續再找。」
他們倆以神谷舊租屋為據點,分頭找了方圓三公里的地方,卻沒有看到紳士日思夜念的黃貓小內。紳士的頭越來越低,烏拉拉也跟著很難過。
這個城市存亡一線,沒有辦法與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是最遺憾的事。
人一樣。
貓亦然。
總攻擊開始。
破曉時分,他們四人混在一堆災民間攻擊了一台軍用貨車,挖到了寶。
三十五箱口味不一的泡麵,跟五十箱礦泉水。
災民全都歡呼了起來,趕緊將戰利品與被打暈的軍人拖進監視器全被拆光的電器行裡,大家排隊分配,人人都可以吃到日本有史以來最有口碑的食物發明。
原本泡麵與礦泉水兩者相加,只能得到一堆溫溫硬硬的泡麵,不過……
「反正我們吃完就走,大家相聚一場,沒別的東西好送啊!」烏拉拉笑。
非常愛現的烏拉拉用手指輕輕插在大家加好水的泡麵裡,火炎咒摧動,攪一攪,只一個呼吸的短促時間,湯汁便沸騰起來,立刻成為眾人的英雄。
烏拉拉連續插了六十四碗泡麵。香氣四溢。
「我們攻擊了軍卡這麼久,附近卻沒有巡邏的軍隊過來看看。不意外,總攻擊後政府已經自顧不暇了。」宮澤皺眉,喝著被手指攪過的麵湯。
阿不思他們,想必已經從服部半藏那裡知道他叛變的事實吧?雖然討厭血族原本就是宮澤自己的立場,站在人類的一方也符合心中的正義,但總有一股悶悶的感覺積壓在胸口,揮之不散。
「小子,總攻擊已經開始了吧?怎麼不快點將千里箍放在身上,吸引你的夥伴過來呢?」漢彌頓吃著熱騰騰的泡麵,他已一口氣連續吃了三碗。
這幾天的相處,讓他對命格的世界已有初步概念。對於體內嶄新的命格將如何發揮作用,漢彌頓也躍躍欲試,他已從被搶被偷得亂七八糟的體育用品店裡找到了一雙閃亮的紅色愛迪達跑鞋穿在腳上,軍用背包裡塞了三瓶愛維亞礦泉水,以及……「藍波球」牌子的泡泡糖。
神谷一邊吃著海苔泡麵,一邊將魚板從面裡挾出來給紳士吃。
紳士縮在神谷的腳邊,眼神落寞地舔著熱熱的魚板。
「夥伴之外,還有幾個還沒辦法成為夥伴的敵人啊。」烏拉拉滿嘴麵條,含糊地說:「太早讓他們找到我,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萬一我還要應付追殺就很讓人火大了。」
「……」宮澤點點頭:「亂局裡本來就有很多不可估計的情況,只是覺得同伴多一點,可以應付的不可估計自然就會少一些。」
「放心吧,就算一直沒換上千里箍,我們最後集合的地點也靠得住。」烏拉拉嘻皮笑臉地說。
漢彌頓一口氣將麵湯喝光光,呼了一口滿足的大氣:「哪裡?」
「當然是徐福面前啊!」
烏拉拉笑得很爽朗,心想,到時候就可以與哥哥相會了。
兄弟連手,天底下無人能擋。